羋凰站在二樓看向甲板上,船長腰間別著長刀,帶著人,架起船板,爬過船舷,翻到另一艘大船上,對那艘船上甲唯一的活人大聲問道,“大半夜的,你一個人在船上干什么?你們船上的人呢?為什么就你一個?”
一長串的問題問下來,只見對面樓船上坐著的白衣人,驚慌失措地舉著手中的白旗對他們道,“我也不知道……我們原是來自鄭國的商船,途經(jīng)此地,可是今日下午我們不知怎么地都睡著了,醒來時我就發(fā)現(xiàn)船上所有人都沒有醒來,就剩下我一個人,然后入夜后樓船四周還出現(xiàn)大批的蝙蝠攻擊我們的樓船,所以我才向你們的船只求教……”
船長聞言命船員在他們的船上四下搜尋,良久,眾人回報道,“船長,這船上的人真的都叫也不醒,就他一個大活人!
“那奇了怪了,人都昏死過去,這船怎么撞上我們的樓船?”船長摸了摸后腦勺,想不通,眾人也不解。
“人也不知道……”
白衣人坐著椅上同樣一臉迷糊地怔怔回道,“人醒來就一個人都沒有,我的廝和隨從都暈倒在地……我想把他們叫醒,可是怎么也叫不醒!
“船長,他的這情況和成管事還有夫人他們的情況很相似……我們趕緊走吧,別著了他的道……”有船員擰眉道。
船長也點(diǎn)點(diǎn)頭,看著白衣人奇道,“我們上船都都大半天,也不見你走來走一下,你怎么老是坐著?”
“人從下身癱瘓,不良于行!
白衣人聞言雙手拍了拍毫無知覺的雙腿,低頭一臉沮喪地回道,“所以只能坐在輪椅之上,如今遇到這樣的詭異之事,跑也跑不掉……”
船長聞言這才命人舉了一個火把看了過來,見對方看起來一副弱不禁風(fēng)的樣子,不是坐在長椅上而是坐在一架輪椅上,所有人在船上又搜了幾圈后,除了一船的貨物和糧食,再沒有其他異常的發(fā)現(xiàn)。
只是這次這么多人中邪看起來比上次成管事和夫人中邪更嚇人。
時人敬畏鬼神。
一些膽的船員已經(jīng)開始叫囂著要回船上,“船長,這船八成遇上水鬼索命了……”
“對啊,船長,既然這船上沒有醒著的人,我們就趕緊把船開走,不要管了……”
“萬一真是艘鬼船,到時候連我們也要丟了性命。”
“這次出來一趟,遇到太多怪事了!”
“心為妙!”
眾船員紛紛附和,生起了撤退之意。
船長聞言再看著空蕩蕩的甲板,除了這白衣人,誰都沒有,頓時也嚇了一跳,萬一這個也不是人是鬼呢?
后背頓時布了一層冷汗。
“走走走!我們都快回船上去!”
眼見他們部掉頭就走,坐在輪椅上的白衣人轉(zhuǎn)動著輪椅追趕著他們,“你們別走!別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船上,行嗎?……求求你們了!……我可以把船上所有的金銀都給你們!”
“要錢也要有命可以享!”
“我們東家才不缺這點(diǎn)金銀,你留給自己買命吧!”船長帶著人又一陣哆嗦地沿著船板返回成氏樓船,準(zhǔn)備加速起航。
“我不想一個人留在這艘船上了,這里好可怕,里面還有我大哥,能把我們救上去嗎?……你們要什么,我們都答應(yīng)……”白衣人在后面不停追著,宛如水鬼一般難纏,所有船員更像是見到鬼了似的,撤退的更加快速。
一直站在窗邊的羋凰眼見這一幕,峨眉微簇,玉指摩挲著窗棱上粗糙的倒刺,回身對醫(yī)老幽幽問道,“醫(yī)老,你整艘船上的人都中了幻藥睡著了,那這個人為什么沒有中幻藥?”
醫(yī)老提著燈籠打量著對面船上的白衣人,皺眉不解,“按道理,這幻藥是體質(zhì)虛弱之輩,是容易引起重度昏迷,可是這個年輕人下身不良于行,可見身體長期不好,沒道理其他人都暈了,他卻沒事……”
搖搖頭想不明白。
“還有一種可能!
羋凰目光微瞇,“那就是這個人就是下藥之人,所以其他人都中了幻藥,而他沒有。你們還記得那個對成管事下藥的人,我們判斷他是什么身份嗎?一個懂巫醫(yī)的商賈,而此人能坐擁這么一艘大船,可見財力雄厚。”
醫(yī)老目光陡然一亮,拍手道,“對對,可能這年輕就是那個巫醫(yī)。”
“那我們現(xiàn)在怎么辦?”成晴晴道。
“趕緊離開嗎?反正他也不會走路!
“不!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這個人既然從竟陵縣起就打定了主意要跟著我們,估計是不會輕易罷手的,今晚他使計用船撞上我們的樓船,保不定他還會有什么手段。不如我們把他請上來,看看他究竟想怎么害我!”羋凰道。
成晴晴聞言一驚,“太女,這個太危險了。”
萬一出點(diǎn)事,她哥回來了,她怎么交待?
“別怕,我們船上這么多人難道還制不住他一個人!醫(yī)老,你昨日配的那些解藥還有多余的嗎?”羋凰道。
“有有,不過畢竟在船上,不是很多就是了。等明兒一早,我們到了東郊,要多少有多少!贬t(yī)老道。
“那好,司書你去叫靜安,讓船長把這個白衣人給我請上船,我到是要親自會一會他!绷d凰聞言命道,“然后除了他以外,這船上的其他人都不要管了,我們的船速啟航。”
“是,太女!
良久,船長去而復(fù)返,又命人將對面船上的白衣人和他大哥給救了上來。
為了以策安,只容船長推著弦玉的輪椅一人走進(jìn),而他昏迷的大哥剛留在另一個客房由專人看守,相當(dāng)于作個人質(zhì)。
屋中,此時成晴晴和醫(yī)老他們部退了出去。
幽幽的燭光中,羋凰坐在大開的窗邊,面紗之下,實(shí)則戴著口罩,靜安抱著劍和司琴手心揣著暗器,二人立于她的身后,看著坐在輪椅上的一個白白凈凈瘦弱青年被船長推了進(jìn)來,看樣子才二十不到,十分年輕。
可是他們卻無人敢絲毫大意。
這個人很可能是放倒了成氏窯坊的巫醫(yī),今晚還放倒了一整艘船的人。
來人一進(jìn)到艙房,只見他就笑咪咪地對他們謝道,“多謝這位夫人搭救,否則我和與大哥今日就葬身云夢大澤之上。”
羋凰隔著面紗抬眼看了他一眼,眼中光影莫名一閃,那情緒隱在面紗之下,只是聲音溫婉地道,“公子,客氣了,救人不過舉手之勞!痹捖,命司書為他上茶。
司書笑著上前為白衣人奉茶,“這位公子請用茶!
“不敢當(dāng),多謝這位姐姐!
來人接過司書送上來的茶,先是不經(jīng)意聞了一下,然后笑道,“這茶一聞就是頂級的君山銀針,真是好茶!”
才淺淺喝了一口,就放在一邊,沒再動。
司書眼見如此,退了下去,又笑著拿來一些茶點(diǎn)奉上,“公子,想必餓了半宿,這邊還有些吃食!
“多謝夫人和姐姐的盛情!
弦玉嘴甜地謝道,接過茶點(diǎn),也是先拿起看了看,又贊道,“夫人,這云片糕香軟蘇和,廚娘一定手藝精湛!
“不過些吃食罷了,拿不上臺面!
羋凰客氣地推辭了幾句,并不在乎這些虛禮,看似隨意地道,“聽公子乃是鄭國一行商,不知如何稱呼?今晚怎么遇上這水鬼!
“鄙人乃是鄭國一商賈,氏弦,單名一個玉字!
弦玉舉止從容,動作嫻熟地從懷中掏出一個精致的銅盒,又從銅盒中抽出一片薄如絹布的名謁,雙手捏住名謁兩角,名字向著羋凰的方向遞了出去,“這是鄙人的名謁!”
司書上前用帕子包起名謁,心地接過,遞給羋凰。
“鄭國,弦氏商行,弦玉!
羋凰接過比普通的名謁了大圈,只有巴掌大的名謁,隔著帕子隨意地翻看著,隔著面紗峨眉輕挑輕輕地道。
“是,弦氏商行乃是我家祖?zhèn)鞯募覙I(yè)!
弦玉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立即點(diǎn)頭道。
“那不知道貴商行,做的是什么營生!
他的態(tài)度看著恭敬,但其實(shí)卻又很隨意,羋凰也拿起一塊云片糕倚在榻上隨意地聊著。
弦玉聽了,輕輕的笑了下,“各國缺什么我們弦氏就做什么,反正就是幫人跑跑腿,比不得夫人府上家大業(yè)大!比缓笾钢巴獬墒系臉谴,“弦玉行走各國多年,還是第一次見過這么大的商船,還有這么訓(xùn)練有素的船員。”
“是嗎?”
許是深夜,羋凰看上去又幾分疲憊,司琴拿起一個軟枕墊在她身后,而她也輕輕撥了撥手邊的君山茶,自始自終沒有過多去打量的眼前弦玉一眼,仿佛成氏的女主人般隨意地道,“以弦公子的眼界,想必也應(yīng)該知道我們成氏商行就是工商食官(官家經(jīng)營的手工業(yè)),不過占了楚國官營之利罷了。這些生意不在我成氏眼中,只不過為了給周邊平民百姓提供一些微薄的收入罷了。平日里,他們做出來有多余的物件,就供銷各地,沒有,就自產(chǎn)自用。”
弦玉聽羋凰一開口,手邊的茶卻依然沒有喝一口,只是笑著道,“這個弦某明白,也知道這些年來,各大諸侯國,各位世家貴族依然奉行的都是工商食官這一套,而以成氏在楚國的家大業(yè)大,定不在乎這九牛一毛的生意,但是弦玉遍游各國,將齊國的絲綢賣到晉國,將晉國的服飾賣到鄭國,宋國,衛(wèi)國,陳國等國,而把他國的糧食又運(yùn)來楚國來賣,不過今年弦某運(yùn)來的糧食因?yàn)橘F國大水退去,沒有了銷路,所以正打算再淘點(diǎn)新的物件回去,免得白跑了一趟!
羋凰聽到后來,不禁發(fā)出一聲輕笑。
這個弦玉看似恭敬,言辭卻十分大膽,她已經(jīng)他們是成氏之人,就當(dāng)知道成嘉剛剛解了楚國今年大水之患。
可是他卻好見她話軟和,居然公然當(dāng)著她的面他來準(zhǔn)備趁著楚國大水,千里運(yùn)糧而來,想要趁機(jī)發(fā)場橫財,可是沒想到糧運(yùn)來了,楚國大水退去,白來了一趟。
“我楚國水患退去是天大的喜事,舉國歡慶,可是太女如今聽弦公子的話,好像是你糧食賣不出去,都怪我們楚國不發(fā)大水啦!”羋凰指尖滑過茶杯沿,平靜而充滿壓力地望著下首坐著的弦玉。
弦玉不畏不懼,一臉笑吟吟的模樣道,“弦玉絕沒有此意,只是玉乃商人,這趟商意做不成,還有下趟商意,玉一直相信,上天給玉關(guān)上了一扇門必然會打開另一扇門!
“你似乎一點(diǎn)都不害怕我?”
羋凰繼續(xù)幽幽道。
在羋凰那雙充滿壓力的目光下,弦玉沒有絲毫不安,反而再度笑嘻嘻地贊道,“夫人為人親切,待人坦誠,剛剛才救了弦玉,弦玉又何好害怕?如果玉編一通鬼話,以夫人的聰慧,定然不信,隨便一查,就能得知弦玉此次來楚做了什么生意!
“既然如此,玉何不坦言相告?”
話到此處,弦玉才第一次端起手邊的茶,喝了一大口,可是對面坐著的羋凰余光一掃,看著他將杯中茶終于飲盡,不動聲色地唇角微微上彎,然后來和顏悅色地聲音陡然一沉,發(fā)難道,“既然弦公子如此坦誠,何不告訴我你究竟是何人?為何三更半夜出現(xiàn)在這云夢澤上,一路跟著我們!
弦玉握著茶杯的手頓時在空中一頓,唇角幾不可勾見牽起一抹古怪的弧度,眨著好看的眼笑瞇瞇地道,“夫人,弦玉剛才不是了嗎,我氏弦,名玉,不過家兄喜歡叫我玉兒!
“夫人何故再三詢問?還是也想叫我玉兒。”
弦玉不肯坦白,羋凰也不見怪,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閑適的慢慢道:“我數(shù)三聲,若是弦公子不能據(jù)實(shí)以答,那夫人只能想點(diǎn)別的辦法,讓你開口了!
“一!”
“二!”
“三!”
“嘩”的一聲脆響,坐在輪椅中的男人握著茶杯的手一松,上等的瓷盞在他手中摔個粉碎,而他人也撫著額頭緩緩地道,“你們在茶里下藥了?……”然后身子向后一仰,昏倒在了輪椅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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