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空寺的三重廟殿在春風(fēng)里脫下了雪白的披風(fēng),一年新后又增了一絲古意。rg廟殿最后方的甘露泉卻一如即往,順著青青草葉,涓涓流入下方仿佛永遠(yuǎn)都裝不滿的大石缸。
在前些日子,送完羔羊回到寺里,一切又都重歸平靜。喜樂是一時的,平靜在這里成了永恒。
廟外崖下的草原,早已變得一片蔥綠,野兔和藏羚羊有了青草的滋潤,又肥壯了起來。天空中偶爾掠過一只蒼鷹,把正覓食的野兔嚇的躲進(jìn)了草叢里。
藏羚羊卻不管不顧,依然歡快的奔跑。只是,當(dāng)前方出現(xiàn)幾匹草原狼時。藏羚羊們就警惕起來,然后與狼來一場生死角逐。
在距離寺廟兩三里外,有一個的湖泊,積雪融化形成一條的山溪,溪水清冽就匯入湖泊里。
湖泊平靜的水面倒映著碧藍(lán)碧藍(lán)的天空,還有湖邊隨風(fēng)搖曳的野草。時不時有動物來到湖邊飲水,有狼,有野兔,有野羊等等不一而足。
我有時也會隨同僧人們一起去湖邊取水,取回的水用于沐浴滌衣。甘露泉的水,只能用來飲用或者調(diào)制神仙茶,馬奶酒。
隨著時間流逝,我胸口的劍痕只剩下一個淡淡的白,左胸上那神蓮幼苗印記,從我第七次喝下神仙茶,就再未出現(xiàn)。
那天,老僧對我:“恭喜施主,毒已盡去,余下時日細(xì)心修養(yǎng)就是。”
我一聽,頓時就開心了起來。下一刻,突然就變的傷感不舍。在懸空寺里一住就是大半年,過了一個冬,迎了一次春,踏過新雪,送過羔羊。
我?guī)缀跬臧炎约寒?dāng)成了寺里的僧人。
毒消了,病也就快好了,那意味著我還能留在寺里的時日,不多了。
就在我不舍的情緒里,熱情如火的夏日來了,春天如嬌羞的娘子,掩面離去。草原上的牧草長的很高了,野兔在其中蹦跶,若不仔細(xì)瞧,都瞧不見它們的身形。
藏羚羊大概是跑去了可可西里,很少再見它們的身影。草原狼也在這個夏初長的膘肥體壯,油光發(fā)亮,它們四下里零零散散或走或臥,在山崗上,在原野里,悠閑而自在,時不時還去逗弄一下野兔,惹的野兔們驚惶奔逃。
草長鶯飛,生機(jī)勃勃的天與地,總是讓人看不夠。然而,正因為看不夠,所以它吝嗇于給人看,來了很快就又要走了。
牧草漸漸變的枯黃,野兔們尋著安的地方,打一個洞,再一口一口的銜回枯草做了窩,然后從地里刨出草根,拖回洞里藏起來當(dāng)作過冬的糧食。
草原狼又開始瘋狂的追逐野兔和野羊,好借最后的機(jī)會養(yǎng)一身肥膘,以期能安然度過又一個風(fēng)雪飄搖冰凍三尺的凜冬。
老僧從秋日臨近后,很少再召我去見面。這都一個月了,都沒有能再見他一面,他去了寺廟的上一重,那是我不能去的地方。
初一那天,我想著是否能見著他,可等來的,是那位會漢話,名叫塔爾巴的僧人。他捧著茶碗送到我居住了將近一年的客房里,然后放在我的面前。
我拉著他,殷切的:“上師他”
塔爾巴不等我完,就打斷了我的話頭,:“上師等周施主來接你,你不必與他辭行。”
我頓時就沉默了,知道自此時至離開,老僧都不會再見我。我并不知道他怎么會突然就不想見我了,是不是我總纏著他唱《那一世》,他唱煩了呢?
我端起茶碗一口飲盡,身體只是微微發(fā)熱。自從綠色印記不再出現(xiàn),老僧就以后不能用猛藥了,溫和的調(diào)養(yǎng)就好。
我放下茶碗,:“那你,幫我給上師遞個話。”
塔爾巴撿起茶碗,怔了片刻,然后:“你。”
我一正經(jīng),莊重?zé)o比的:“請你告訴上師,我不要他再唱《那一世》了。”
塔爾巴一聽,不由的一樂,:“你想錯了,上師不見你,是另有原因。”
他完,就轉(zhuǎn)身離開,在踏出房門的那一刻,稍微停頓了片刻,低沉的:“有消息傳來,周施主帶著海施主已經(jīng)過了唐古拉山口。”
我嗯了一聲,算是回應(yīng),也沒去計較他們這么快就收到了消息。
一撥故人來,然后別一撥故人。
世事總是如此,在寺里修身養(yǎng)性一年,其實對于此,也早應(yīng)該看的通透了。畢竟,從一開始我就只是在這里暫住,并非真的要遁入空門。
我靜靜的等待,日落月升,一天天的就過去了。然而,直到半月后,依然沒有看到輾著滿地枯草,揚起滿天灰塵而來的大卡車。
我想,也許圓球二爺和大海正一路慢騰騰,享受高原的天高云淡,吃著牧民熱情準(zhǔn)備的烤羊和馬奶酒,只有等到去年我入寺的那一天,才會準(zhǔn)時到來。
去年,他們在朝陽里離開。今年,是否也會迎著朝陽而來。我略有些期盼,又有些恐慌。離開懸空寺,我該回蓉城去尋如來,還是去西安收破爛。
時隔將近兩年,賭坊老流子黃三炮,是不是還記著我和如來拿板磚拍他腦袋的仇?二叔是不是像條流浪的狗,在大街巷里躲躲藏藏?
其實,我在寺里是不知道時日的。只有每月初一,上師吩咐僧人送來神仙茶,我才知道,哦,原來又過了一個月。
又過了好幾天,我都沒有再去做早課,只是每天無聊的在走廊里來來回回的走著,只想把在這一年里走了無數(shù)次的走廊,以及走廊后的佛堂,廟殿,客房,以及一眾僧人們,都看清楚,記真切。
又一日,秋陽將將過地平線,露出一半圓時,我就醒了過來。推開房門,只覺秋風(fēng)有些微涼,荒原上的枯草在秋風(fēng)里沙沙作響。
我伸了個懶腰,走到廊上,扶著欄桿,想要看看極遠(yuǎn)處些許的暗色,忽然就愣住了。廟外崖下停著一輛草綠色的解放片大卡車,車頭前有兩人并肩站著,其中一人正朝我不斷揮手。
圓球二爺和大海,終于還是來了。
我看著他們,一時間不出話來。大海在崖下高聲喊著,“嗨,我們來了,來接你回去。”
他很是興奮,聲音傳到幾十米高的崖上,又被秋風(fēng)吹散了許多,所以,就有些飄散,我聽的也就并不真切,但卻是聽懂了。
鐘聲響起,塔爾巴不知何時走到我的身后,手里還提著我的包袱,包袱上積了一層淺淺的灰,包袱里裹著玉匣和劍。
與此同時,除班丹扎布上師外,廟里所有僧人都來到廊上,列作一隊,靜靜的看著我,他們的眼里也有淡淡的不舍,看樣子是要在我離開時相送。
突然,我鼻子一酸,眼淚忍不住就落了下來。瞧著一眾僧人,極其不舍。我目光游移,想再次找找通往上一重的階梯或者路,卻終究是失望。
半晌,我朝著眾僧人虔誠的施以佛禮,在心中默默道一聲珍重。然后,接過塔爾巴手里的包袱,朝廟門外的道走去。
一眾僧人就跟在我的身后,一路相送,一路守護(hù)。
走出廟門的那一刻,我忍不住再次回頭看去,期盼著在回頭那一刻,能看見老僧正站在佛堂前,微笑著朝我揮手。
然而,他依然沒有出現(xiàn)。
崖上的道曲曲折折,很快就走完了。我在前面走,僧人們在后面相送,一直走到圓球二爺與大海身前。
我瞧著兩人,仔細(xì)打量,恍惚間,仿佛與他們離別不過是昨日。
大海依然強(qiáng)壯,留著標(biāo)準(zhǔn)的軍人板寸頭,嘴巴上下的胡子剃的溜光,穿著一身迷彩服,蹬著一雙大頭軍靴,一如與他初見。
圓球二爺卻是變了模樣,身材雖依舊顯胖,但不再臃腫。若非他標(biāo)志性的大風(fēng)衣與大氈帽,我?guī)缀跻詾槭橇硪粋人。
我咧嘴輕輕一笑,:“你們,來了啊。”
大海頭,張開雙臂想要給我一個熱情的擁抱。圓球二爺卻大煞風(fēng)景的來了一句,“你就這么表示?不應(yīng)該啊,嘖嘖,我這一路千里迢迢趕來,一直在想一件事”
著,就見他沉吟片刻,才接著:“我在想,這個時候,你應(yīng)該大喊大叫或者又蹦又跳,又或者做出其它瘋狂的舉動,以此來表達(dá)你見到我們的欣喜若狂。”
我翻了個白眼,有些哭笑不的:“可不,讓你失望了。”
圓球二爺裝模作樣,唉聲嘆氣一番,:“唉,沒良心的東西,枉二爺這一年總擔(dān)心你會不會死在這里。現(xiàn)在看來,二爺我是瞎操這份心了。”
我的嘴角不由自主的抽了抽,剛想回?fù)魞删洌吐牭盟吕镆宦曠婙Q,響徹原野。我心頭一顫,趕緊轉(zhuǎn)身抬頭朝寺里望去。
只見第三重廟里,一位黃衣老僧,正站在一座巨鐘前,專心的敲著鐘。一下,又一下。
見此情形,我頓時感動的無以復(fù)加。在這座懸空寺里,他是唯一的黃衣上師,敲鐘的活無需他去做。
然而,今天他親自敲響銅鐘,所謂何事,不言自明。
鐘聲連響九次,在第二聲響起時,我就跪了下來,伏身在黃沙里。直到九聲鐘鳴完消失,我才重新起身,再看時,早已不見老僧的身影。
圓球二爺見狀,也沒了拿我開玩笑的心情,走到我身邊,朝著懸空寺躬身行禮。隨后,拍拍我的肩膀,:“走吧,沒想到上師會親自為你送行,你子有福氣。”
我最后看了一眼寺廟,與一眾送行的僧人見禮辭行,依依不舍爬上卡車,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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