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教授盯著這第二輛車,眼角微微顫動了一下,文訥敏感地捕捉到了。
“好吧……”她說道,“也許您仍然可以說不知道,不清楚,畢竟只是拍到了這輛車,沒有拍到它的主人,不過假如我專門安排幾個人,守在暗處輪流盯著那輛車呢?”
谷教授目光難以察覺地閃動了一下,用余光飛快瞟了一下茶幾上的電話。
文訥凝視著谷教授,說道:“谷伯伯,看著晗姐姐的面子,我再叫您一聲谷伯伯,您也說過,您那個年代的人,價值觀和人格都會發(fā)生一定扭曲,沒錯,您說得對,但我真沒想到,有些人的自私竟然能達(dá)到這種程度。”
文訥深吸一口氣,顫聲說道:“谷教授,你為了庇護(hù)你的弟弟,不惜利用我對你的信任,竟然一步步誘導(dǎo)我懷疑……懷疑自己的家人!”
她閉上眼睛,但淚水仍然留下來:“你知道那幾天我是怎么度過的嗎?我……我晚上睡客廳……白天只要我爸爸在家,我就出去……他對我很好,非常關(guān)心我,可我當(dāng)時只會更害怕,還……還不敢告訴任何人……”
她睜開眼睛,含著淚水瞪著谷教授,大聲說道:“谷修平,你只知道你有親人,難道你不知道別人也都有親人嗎?你不知道謝小曼也有親人嗎?你不知道范月瑤也有親人嗎?你不知道……不知道秦琴也有親人嗎?!”
文訥一番痛哭宣泄,李晗完全嚇壞了,她看了一眼谷教授,一邊往文訥手里遞紙巾,一邊試圖安慰她:“小文……小文,你先不要著急,我們慢慢問清楚……也許谷教授那時候還不知道呢?”
“不知道?”文訥流著眼淚,指著谷教授,對李晗大吼道,“你問他什么不知道?他不知道他弟弟干的事嗎?我在魔窟里的時候,他敢說他不知道?”
她轉(zhuǎn)臉對谷教授說道:“好,我問你,為什么我哥剛給你打完電話,第二天我就被送出來了?”
李晗有些暈:“什么叫送出來了?”
文訥繼續(xù)說道:“我哥給你打完電話的第二天,你前腳跟陸剛簽完協(xié)議不拆房子,我后腳就被送到妙法山防空洞口了,北岸區(qū)倉庫和防空洞冷庫,這兩個地點(diǎn)難道不是你誘導(dǎo)盧振宇的?”
李晗嘗試著說道:“也許這只是碰巧……”
“碰巧?”文訥冷笑了一下,“我在下面的時候,有一個很明顯的感覺,那個‘老師’對我的態(tài)度前后變化非常大,我在那間‘大教室’的時候,他對我就像貓玩老鼠一樣,完全把我視作他的……他的長期玩物,根本不急于一時……但是他把我關(guān)進(jìn)單間牢房之后,曾經(jīng)消失了很長一段時間,再次出現(xiàn)的時候,顯得氣急敗壞,心有不甘,他看著我的那種眼神,就好像是看著一只剛煮熟卻要飛走的鴨子!
文訥轉(zhuǎn)向李晗,問道:“晗姐姐,換做是你,你會有什么感覺?”
李晗現(xiàn)在也感覺到了,她偷偷看了一眼谷教授,聲音干澀地說道:“他……他在聽命于人……雖然心有不甘,但是……那個人的命令是他不敢反抗的……”
“或者是不愿反抗,”文訥凝視著谷教授,緩緩說道,“因?yàn)槟莻人是他最敬畏的人,也是這個世界上現(xiàn)存的最愛他的人!
李晗眼神復(fù)雜地看著谷教授,半晌才輕聲說道:“畢竟,谷伯伯聽說是你,才……”
“不!”文訥斬釘截鐵地說道,“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我跟他才有多少感情?來跟他聊過幾次天,泡過幾次茶,做過一頓飯而已!晗姐姐,你忘了謝小曼了嗎?謝小曼那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論感情,我能跟謝小曼比嗎?可他怎么沒讓谷修齊把小曼放掉?因?yàn)橹x小曼沒有絲毫利用價值!而我有!他覺得這是一個可以跟金天鵝集團(tuán)談條件的機(jī)會,可以讓他保住房子!”
一番凌厲的分析讓李晗目瞪口呆,她望著谷修平,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升上來,平日和藹可親的谷伯伯,此時竟顯得如此陌生。
谷修平面色發(fā)白,卻是一句話不說,伸手端茶喝,茶杯里的茶水幾乎潑濺出來。他喝了一口茶,抬眼看著文訥,聲音沙啞地說了一句:“你說的這些,畢竟只是你的猜測……”
文訥冷笑一聲:“猜測?”
她看著谷修平這副模樣,知道他還在垂死掙扎,需要給他最后一擊,作為壓彎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文訥心說,你說我這些都是猜測,那我現(xiàn)在就來詐你一詐,檢驗(yàn)一下猜的對不對。
“沒錯,”她說道,“我剛才說的都是猜測,但我下面說的就不是了!
谷修平艱難地抬起眼來,望著文訥。
文訥一不做二不休,把心一橫,再次醞釀情緒,開始順嘴編起來:“晗姐姐……你們知道么,我并沒有……并沒有對警察……說全!
李晗有些意外,望著文訥:“小文,你還有什么沒說的?”
文訥閉上眼睛,努力醞釀情緒,表現(xiàn)出一種羞憤之色,淚水奪眶而出:“那個……那個老師是趁我洗澡的時候……沖進(jìn)來綁架的我……”
李晗點(diǎn)點(diǎn)頭,她心說這個你不是對警察說過嗎?我知道啊,難道還有什么隱情?
文訥深吸一口氣,心說不要面子了,然后哽咽著開始編:“當(dāng)時……我在魔窟里醒過來的時候,渾身動彈不得……后來才知道,是被注射了失能劑……我就覺得有個人從后面抱著我,一邊在我后脖頸親吻,一邊……一邊摸我,還在我耳邊說:小文,文昭,你又回到我身邊了……”
此言一出,李晗和谷教授都是一臉驚愕。谷教授喃喃地問道:“他……他叫你什么?”
文訥抹了一把眼淚,抽泣道:“他先叫我小文,然后又叫我文昭……我開始還以為聽錯了,我叫文訥,又不叫文昭……”
李晗驚呆了,小心地問道:“小文……可是,這個情況你為什么沒告訴警方呢?”
文訥表現(xiàn)出羞憤之色,咬著嘴唇,閉上眼睛,淚珠不斷滾下來。
李晗明白了,小文畢竟是個女孩子,谷修齊畢竟是在“摸”她的時候說的這句話……雖然小文最后沒被性侵,但被占便宜想來也是難免的,而且她當(dāng)時也不知道“文昭”這個名字意味著什么,出于羞恥的心理,就對警方隱瞞了這個細(xì)節(jié)。這很自然。
谷教授的臉色變得更白了,閉著眼睛靠在沙發(fā)里,一聲不吭,不過嘴角在不停的顫抖。
文訥說道:“那個‘老師’總是叫我小文,而且叫得非常自然,非常親切,我一直懷疑他就是我身邊的某個人,現(xiàn)在才明白了,并不是他跟我很熟,而是他跟多年前的另一個‘小文’很熟,可能我跟那個小文很像,都是學(xué)小提琴的,名字里都有個‘文’字……在他的眼里,我只不過是他用來思念那位‘文昭’的替代品而已!谷教授,用你們的專業(yè)術(shù)語來說,這種現(xiàn)象應(yīng)該叫做‘移情’,是吧?”
谷教授長長的出一口氣,一顆渾濁的淚珠終于順著臉頰滾了下來,半晌才長嘆一聲:“修齊……他到底還是沒忘了文昭啊……”
……
谷修平徹底虛弱了,他疲憊地靠在沙發(fā)里,瞬間像老了十歲。很明顯,今晚谷修平的情緒經(jīng)歷了太多的大起大落,他不準(zhǔn)備再硬扛著了。
“小晗,”谷修平虛弱地說道,“去我書房里,打開寫字臺最下邊的抽屜,把里邊的煙拿出來!
李晗沒說話,默默地去了,回來的時候拿著一盒還未拆封的香煙,一只打火機(jī),還有一個干凈的煙灰缸。
她知道谷教授以前抽煙,但是后來戒了,今天,他終于又開始復(fù)吸了。
谷教授點(diǎn)點(diǎn)頭:“謝謝你,小晗。”
他艱難地撕開煙盒包裝,看到里面露出的香煙,猶豫了一下,似乎在面臨一個重大的抉擇。
李晗默默地走上前去,幫助他抽出了一支香煙,幫他打火點(diǎn)上,然后遞到他手里,低聲道:“還是抽一支吧!
谷教授顫抖地夾著香煙,沙啞地說道:“謝謝你……”
他閉上眼睛,美美地抽了一口,徐徐吐出煙霧,仿佛在享受人世間極大的樂趣。
過了半晌,他嘆了口氣,緩緩說道:“小文,你說對了……沒錯,用專業(yè)術(shù)語,這就叫‘移情’,但我告訴你,你只說對了一半!
文訥盯著他問道:“那,另一半是?”
“另一半是那個誣告他的女生!
“什么意思?”
谷教授彈彈煙灰,說道:“那個女生姓黃,叫黃紅蘭……”
他微微一笑,搖頭道:“這名字倒好記!
然后他又抽了一口煙,說道:“黃紅蘭的性格和你很像,都是那種很開朗,點(diǎn)子很多,古靈精怪又會來事兒的類型?墒钱(dāng)時修齊最喜歡的不是她,而是文昭,可能是因?yàn)樾↑S相貌并不出眾吧,也可能是他更喜歡文昭那種偏文靜的女孩吧。但是后來,到底他沒追上文昭,而黃紅蘭卻追上了他,到最后,他害了文昭,而黃紅蘭又害了他……可以說在他的生命中,這是給他留下最深烙印兩個女孩!
說到這兒,谷教授彈彈煙灰,看了一眼文訥,苦笑道:“小文你明白了吧,他當(dāng)然是把你當(dāng)作了文昭的替代品,但潛意識里,何嘗又不是把你當(dāng)作了小黃的替代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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