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玨乘著馬車走了,沈瑞與沈兩個步行回家。
沈猶豫了一下,道:“用不用讓我娘過去問問?”
沈瑞搖頭道:“不用麻煩嬸娘,也沒什么。時候也是車接車送的,現(xiàn)下不是大了么?三哥不也是安步當(dāng)車。”
沈搖搖頭道:“怎么能一樣?不管你用不用,還是當(dāng)準(zhǔn)備出來。今日是你出服后第一次來學(xué)堂,總要擺出四房嫡子的身份,也顯得尊重。真不知你家老安人在想甚,你可是她的親孫子。”
沈瑞無所謂地笑笑,因張家騙賣孫氏嫁妝之事,沈舉人對張家早已深惡痛絕。張老安人那邊,倒是被張家人再三請罪,最后還是給哄好。
即便沈舉人忍無可忍,將張家人驅(qū)出四房,張老安人還是將他們安置在自家街后一處兩進(jìn)宅。張老舅爺?shù)膬蓚孫女,甚至都沒有隨家人回去,而是留在張老安人跟前。
張老安人同張家和解的原因也不難猜,如今沈氏宗族里誰不曉得張老安人是個糊涂人,向來孝順的沈舉人也不再唯命是從。老太太要是將娘家人撇在一邊,就只能做個蹲在后宅養(yǎng)老等死的閑老太太,想要打聽外頭的消息都不容易。張家人是她的手腳,也是她的耳目。
不管這老太太做什么,只要不招惹到沈瑞頭上就行。沈理回京前已經(jīng)跟沈瑞了,等他過了童子試,就送他去南監(jiān)讀書。鄉(xiāng)試過后,就可以去京城。就是沈瑞的親事,也無需擔(dān)心會被張老安人與沈舉人操縱,沈理早就跟沈舉人好了,不讓他早定下。
想到京城,沈瑞不免想起王守仁,眼神不由黯了黯。
自從前年在開封府匆匆作別,沈瑞就再也沒有見過王守仁,不過師生兩個并未因此生疏,時有信件往來。陪在沈瑞身邊兩年半的長壽,就是王守仁回余姚后打發(fā)過來的,長壽的身契,過后也在信中送來。
當(dāng)年王守仁料理完諸氏的后事,在余姚待了幾個月,年底去了京城,參加了弘治十二年的春闈。
王守仁會試第二,殿試試卷被選為前十,可并沒有被皇帝圈為一甲,最后被考官定為最后一名,也就是二甲第七。這個名次,即便離狀元有段距離,可在進(jìn)士中算是高的。沒想到在庶常考試中,王守仁被罷落,失去進(jìn)翰林的機(jī)會,也沒有了日后入閣的機(jī)會。
每一屆庶常考試,有資格應(yīng)試的是二甲進(jìn)士與一部分三甲同進(jìn)士,王守仁以二甲第七的身份應(yīng)試,竟然沒選上,這其中若沒有貓膩,沈瑞都不信。不過誰讓王守仁有個清貴的狀元帝師老爹,那些閣臣即便年歲大了,也有子婿門生等著接班,對于王守仁自然能壓制就壓制。
王守仁的信中,倒是并無怨憤,反而在進(jìn)了六部觀政后頗為用心,就是給沈瑞的信也提到“紙上談兵為笑談”之類的話,深覺自己不足。
冇沈瑞與沈著話,溜溜達(dá)達(dá),沒一會就到了家門口。
沈瑞與沈作別,帶了柳成與長壽兩個進(jìn)了宅子。
進(jìn)了宅子,沈瑞腳步頓了頓,對長壽道:“柳成還,又是打鄉(xiāng)下才出來,怕是在宅門里一時不慣,你多照應(yīng)些。
柳成與長壽兩個,雖在沈瑞身邊服侍,也并不與沈瑞住在一處,而是被管家安置在單身男仆集中所在的西南跨院,與沈瑞現(xiàn)下所在的西北側(cè)院中間隔著中路院子。
長壽道:“二哥放心哩,人會護(hù)著柳成,不會讓人欺了他。”到這里,猶豫一下,道:“二哥現(xiàn)下身邊人都是外頭跟來的,往后怕是有不便宜處。”
沈瑞擺擺手,道:“無礙,咱們在這里住不了多久。”
至于收服四房奴婢下人之類的事,沈瑞沒有興趣。如今他名下有產(chǎn)業(yè),背后有靠山,沈家四房在他眼中,同臨時客棧無益。就算身邊沒有四房家生子,行事或許有不便之處,也比身邊擱著別人的眼睛耳朵糟心強(qiáng)。
長壽曉得沈瑞年紀(jì)雖,卻是個有主意的,便不再多嘴,與柳成將沈瑞送到東路楓院。
沈宅前院東路有兩個院,后邊的臨近二門,是沈瑾所在的槿院,前面一處臨著宅子的院墻,就是沈瑞現(xiàn)下的住所
這前后兩處院子,是給未娶親的哥或是做客人下榻之處,所以院子不大,屋子也不多,是兩個三合院,格局相同,都是三間北屋,東廂三間,南廂兩間。因這兩個院是一進(jìn)院子改建,這院子就有些偏窄,不如內(nèi)宅的院子寬敞。
聽到外頭動靜,從北屋里挑簾出來一婢,十七、八歲的婢子出來,鵝蛋臉,身量不高,體態(tài)微豐,見到沈瑞,忙笑迎了出來。
長壽與柳成兩個立時乖覺了幾分,喚人道:“冬喜姐姐
冬喜笑道:“服侍了二哥一日,你們兩個也辛苦,莫要急著走,我方才蒸了桂花年糕,你們端一盤子過去。”
這冬喜不是旁人,正是沈瑞認(rèn)識的舊人,隔壁五房郭氏身邊的婢,在沈瑞守孝期滿,臨回沈家時,連同柳芽兩個,一并被送給沈瑞使喚。不過冬喜的舊主是郭氏,柳芽的舊主則是沈理夫婦。沈理夫婦上京前,將柳芽托付給的郭氏,就是專程為沈瑞留的。
冬喜今年已經(jīng)十八,年紀(jì)已經(jīng)偏大,不過郭氏的意思,也很明顯。沒有給侄子預(yù)備通房的想法,等過兩年,丫鬟調(diào)教出來,冬喜可以做嫁人做管事娘子,繼續(xù)服侍沈瑞,省的沈瑞身邊沒有老成人。還有就是沈瑞的身子骨,到底曾病弱過,在長大成人前,讓冬喜再給調(diào)理調(diào)理。
因沈瑞早有請求,沈理當(dāng)年曾使人送了銀子給柳芽家,好讓她弟弟能有錢讀書。不想被她那個后母扣下,給家里添了幾畝地。
雖兒是娘的心肝,可畢竟是鄉(xiāng)下婦人,見識淺薄,即便舍得花銀錢送兒子讀書,可也不相信兒子真有可能出人頭地,反而覺得田產(chǎn)踏實(shí)。因田界與村中富戶爭執(zhí),柳芽后母又自覺有底氣話得罪人,自己沒有挨打,柳芽的爹被打折了腿。那幾畝田地,又因治病都賣了出去,柳成也從村塾退學(xué)回家,家里倒是真窮了。
沈理夫婦因柳芽乖覺,加上念在她曾經(jīng)幫過沈瑞,打算放她出良,不過聽柳芽家的情形,就熄了這個念頭。以柳芽后娘的見識,要是柳芽回家,也是被賣第二遭,為了多幾個身價(jià)銀,多半會賣到骯臟地方去。
柳芽那個后娘,將家里折騰成這樣,不思己過,反而認(rèn)為是柳芽送回來的銀子招災(zāi),倒是將柳芽恨上。待到柳芽請假回家探望家人時,她就開始打罵起來。柳芽的瘸腿老子,好像也是這般認(rèn)為,連攔都沒有攔著。還是柳成出面,方救下柳芽。
柳芽后娘打罵完繼女,翻了柳芽帶回來的包裹,連包袱皮兒都留下,又動手將柳芽帶的耳墜扯下來,鐲子擼下來。若不是礙于沈家的名頭,柳芽還要回沈家,就要連衣服都扒下來。搶劫一番不夠,又惡狠狠地問柳芽月錢,讓她以后按月送回家來買米糧。
柳芽徹底灰了心,不過到底舍不得弟弟,臨走之前,柳芽在村口勸弟弟繼續(xù)去學(xué)堂讀書,不用擔(dān)心學(xué)費(fèi)。柳成給姐姐提了學(xué)堂里老夫子的兒子,從十幾歲考到四冇十多歲,方中了秀才,除了讀書什么也不會,如今拖兒帶女,還靠花甲老爹的束修養(yǎng)活。村里像他這么大的孩子早就下田,他能上一年學(xué),認(rèn)識字已經(jīng)很知足。
柳成給了柳芽一個布包,里面是她被搶走的鐲子與耳墜。他還告訴柳芽,不要再使人往家里稍錢,柳家后置的田產(chǎn)雖沒了,可祖產(chǎn)還在,柳父也治的差不多,即便走路瘸了,可并不耽擱下田,哪里就到了吃不上飯的地步。反而是柳芽這里,贖身也好,嫁人也好,都需要銀錢。
柳成徹底棄學(xué),柳芽卻是念念不忘,等到見了沈瑞,聽到沈瑞問及她弟弟時,便提了此事。
沈瑞沒想到柳家竟然還有這番變故,這起來畢竟是他托了沈理才引起的,心中有些不自在。不過聽到柳芽提及她那個兄弟,沈瑞倒是頗有興趣,實(shí)沒想到,那樣的家庭,怯懦無能的老爹,愚昧狠毒的繼母,竟然有這樣一雙敦厚的兒女。
正好他也需要書童,收了柳成,也算完成當(dāng)年對柳芽的許諾。柳家只有這一個男丁,自不會賣斷為奴;沈瑞又有心成柳芽,想著將來放她弟弟出去應(yīng)試,也沒想過要將人入了奴籍,不過為防那對父母的麻煩,沈瑞讓長壽過去收人時,便讓柳成簽了十五年的長契。
柳芽父母舍不得兒子,不過聽是跟著舉人家的哥做書童,有十兩銀子的身價(jià)銀,以后每月也有月錢,便忙不迭地應(yīng)了。
倒是柳成,因不放心他喂的幾頭豬,有些不情不愿。即便見到姐姐,姐弟團(tuán)聚后,他還念叨了幾句。不過聽能跟著哥上學(xué)堂,以后不定也有機(jī)會下場試試,還是忍不住欣喜起來。柳芽便曉得,弟弟之前口是心非,心里大抵還是愿意讀書的。
沈瑞身邊四人,就這樣湊和,競沒有一個是四房家生子。
如今沈瑞回四房,固然沒有眼線在身邊膈應(yīng),可也是兩眼一抹黑。
沒想到這才回來一日,冬喜就能在院開上火。沈瑞聞言,不由佩服地看向冬喜。要知道這院子里雖也設(shè)有個灶臺,可里面空蕩蕩的,什么也沒有。
長壽道:“謝謝冬喜姐姐。”
柳成也歡喜道:“太好了,這樣也不怕吃不飽哩。”
沈瑞聽著不對勁,看著長壽皺眉:“怎回事,你們昨天受了欺負(fù)?”
四房的奴仆下人,成家的分到宅子后邊的罩房,沒成家的婢子在內(nèi)宅各處,男仆廝則集中在前院跨院。
長壽回道:“也不是挨欺負(fù),只是那邊都是子,吃飯時搶食。人與柳剛來,吃東西又比不得旁人快,就少吃了幾口。”
沈瑞皺眉道:“不管怎樣,總不能餓著。要是他們敢欺負(fù)你們,莫要瞞著我,欺負(fù)你們就是打我臉;要是只是廚房或管事的想要卡油水,也莫要扛著,你看著便宜行事。”罷,又轉(zhuǎn)頭對冬喜道:“取幾串錢與長壽。使完了就。”后一句是對長壽的。
冬喜應(yīng)了,轉(zhuǎn)身進(jìn)屋,隨即捧了幾串錢出來,遞給長壽
沈瑞見院子里靜悄悄的,問道:“柳芽呢?”
冬喜回道:“老安人傳話叫去,是要給院子里添人,叫柳芽過去帶人……”到這里,眼中露出憂色,不過瞥了旁邊的柳成一眼,沒有多。
沈瑞心中有數(shù),叫柳芽裝了桂花年糕,打發(fā)長壽與柳成出去,方問道:“去了多久了?”
冬喜回道:“估摸有兩刻鐘,要不婢子去看看?”
沈瑞搖頭道:“不用擔(dān)心,應(yīng)不會罰柳芽。你同柳芽兩個的身契,可不在這里。”
這兩人的身契,都在沈瑞手中,不過對外依舊是打著“長者賜”的旗號。昨天沈瑞帶這幾人回來,張老安人聽是各位親長所贈,后頭有主子的,就有些不樂意,嘴巴上還刺了幾句,滿臉的嫌棄。不過等到她身邊的郝婆子認(rèn)出柳芽,附耳過后,她就露出驚懼來。
三年前柳芽只是剛進(jìn)沈家數(shù)月的婢,又哪里有機(jī)會曉得其他**,只有凍餓沈瑞那一件而已。
三年前,張老安人在沈瑞見族人的當(dāng)晚就將王媽媽與柳芽打了幾十板子,賣到過路船上。被沈理追了回來。
沈瑞因感念柳芽的幫助與王媽媽的善心,就請沈理幫忙照顧二人,想著這兩人以后可用。然而在沈理臨上京前,沈理方對沈瑞了實(shí)話。
張老安人使人賣了王媽媽與柳芽,想要遮掩的事情,不單單是凍餓沈瑞,還有一件事不好叫人知曉的。
原來當(dāng)年沈瑞挨了板子后,雖然昏厥過去,股上也有了傷,可并不嚴(yán)重。畢竟在執(zhí)行的仆人眼中,他是四房唯一的嫡子,是老安人的心肝,誰會真的下板子打人。之所以他昏厥三日才醒,過后又被診出寒氣入體,并不僅僅是那幾日屋子里炭火不足,是因?yàn)閺埨习踩酥甘雇鯆寢屧谒ご虻哪峭黹_了一晚上窗戶,目的倒不是要沈瑞的命,而是要引得他病情加重。
沈瑞當(dāng)時聽了,愣了好一會兒。只有他自己明白,那一晚造成的后果,絕對不是使得他留下病根,而是真的要了一條命去,才有了自己的醒來。因這個緣故,沈理早死了讓沈瑞與張老安人“和睦相處”的心,才為他做了規(guī)劃,希望他能早日離開四房。
王媽媽不管后來如何,前面“助紂為虐”的卻是她,原死罪可免活罪不可饒,不過她上了年歲,又挨了這一頓板子,沈理只將她驅(qū)逐出去了事。
沈瑞因這個緣故,也長了記性。不是看著良善的就是好人,不是一直是好人的就不會行惡,人心多變。
張老安人將柳芽單獨(dú)叫過去,多半是要套話,要責(zé)罰之類的應(yīng)不會有。如今這家里,張老安人依舊是張老安人,可卻是從老主母成為“家主老母”,再也沒有三年前的威風(fēng)
沈瑞正想著,就聽到門口傳來一陣略顯雜亂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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