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沈洲歸家后,沈瑞還不曾和其打過照面。
彼時得知沈洲回來,沈瑞還特地從莊上趕回府里去——無論因?qū)O氏被悔婚之事曝光他有多惱沈洲,這到底是他禮法上的叔父,不回去見禮也不過去。
只是當(dāng)時沈洲進(jìn)得家門就直接去跪祠堂了,沈瑞在家呆了一日也沒見人出來。倒是徐氏嘆氣勸他先回去。
“你二叔見著你,怕也不大自在。”徐氏嘆道。“待過幾日吧,他轉(zhuǎn)過這個勁兒來,我遣人喊你回來,一家人吃頓團(tuán)圓飯,也算為他接風(fēng),去去晦氣……”
沈瑞沉默著點(diǎn)頭應(yīng)下,他心里也知道,徐氏其實(shí)也是在給他一個緩沖期。
在莊上忙起來就是十?dāng)?shù)日,徐氏始終沒遣人來喚沈瑞回去。
倒是沈,先前幫著沈漣打下手跑關(guān)系,后來杜老八直接找上了沈瑞,發(fā)包攬后面的活計,沈漣那邊事情也少了,沈便不時往莊子上跑一趟,幫沈瑞忙活忙活,家中的消息便皆由他帶來。
沈瑞從沈口中得知沈洲在跪了兩天之后,被徐氏、三老爺輪番呵斥、勸解,最終何氏拉著楠哥露面,才走出了祠堂。
因著又是有愧又是有火又是跪祠堂凍餓,沈洲出來就病倒了,一度燒得十分厲害,好在他底子還是不錯,再請名醫(yī)調(diào)理,很快也就好轉(zhuǎn)了。
沈一臉不快的道:“想大伯娘是怕你在二伯面前,讓他再添心病,再病上些時日,才沒叫你回去的。”
五房得過孫氏大恩惠,與孫氏最為親近,當(dāng)沈得知是當(dāng)年沈洲悔婚,才使孫氏嫁與沈源那樣的人,心下就惱恨非常,對沈洲也沒甚好態(tài)度,這才忍不住來同沈瑞抱怨。
沈瑞知道他的心態(tài),只是自己總不能鼓勵他去怨恨沈洲,只得拍了拍他臂膀,嘆道:“三哥,一飲一啄莫非前定,事到如今再提無益。如今沈家面臨大劫,還是要同心協(xié)力應(yīng)付過去才好。”
沈點(diǎn)了點(diǎn)頭,悶悶道:“瑞哥兒放心,我豈是那等不知輕重之人。”
又過數(shù)日,展眼年將近,從臘月二十三起衙門封印,正式進(jìn)入年節(jié),沈瑞也不能一直呆在莊子上了,便將諸事交代給李昌,自己帶著長隨廝回城。
前日剛剛下過今冬的第三場雪,因雪下得不太大,這兩天日頭又足,積雪已消融大半,路上頗為泥濘。
沈瑞在車?yán)锾艉熥涌粗访妫滩蛔∠耄羰俏髟纺軌蚧鸨牵恢缐鄹缬只蛘吆郎叹拶Z們會不會出資好好修一修通往西苑的各條主干道。
可惜了前世他不懂修路技術(shù),也不懂水泥的配比,只恍惚記得古代都用糯米汁液澆筑砌墻,會非常結(jié)實(shí),不知道這路面有什么講究。
現(xiàn)下正好劉忠權(quán)負(fù)責(zé)以工代賑的事,常調(diào)度災(zāi)民去修路,他倒是可以尋機(jī)會去轉(zhuǎn)轉(zhuǎn),認(rèn)識幾個工部專業(yè)人士,聊一聊,沒準(zhǔn)兒會有什么想法。
正思忖間,長隨在外面報,姑爺毛遲的車在前面,要尋沈瑞話。
沈瑞跳下車去,那邊毛遲也下得車來過來見禮,因問沈瑞道:“二哥這是家去?可巧我正要去尋你。”
沈瑞笑道:“正是剛從城外莊上回來,長卿可趕得巧,正好一道家里去。”
毛遲應(yīng)聲上了沈瑞馬車,又謝過前幾日沈瑞送過來的新鮮菜蔬,讓家中老人并玉姐兒很是歡喜。
那日杜老八親至沈家田莊搭上沈瑞這條線后,就特地往莊子上送了兩次新鮮菜蔬,以示親近。
沈瑞收他菜蔬時候還以為是他為了酒樓的經(jīng)營而種的,后聽張會起,才知道這么個滿手鮮血、陰狠毒辣的地痞頭子竟是個信佛的,信到每逢初一十五還要吃齋,還特地為此弄了個莊子,廣搭暖室專門種菜。
聽得沈瑞很是無語,不曉得這廝是不是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所以找個心靈寄托。
冬日新鮮菜蔬難尋,沈瑞也不會拒絕,收了菜送回家請徐氏分送京中親戚人家。親家楊家、毛家自然是得的最多的。
在車上兩人閑聊幾句,沈瑞卻發(fā)現(xiàn)毛遲神色有些不太自然,像是要什么,又顧慮重重欲言又止。
毛遲既沒出口,沈瑞便也不曾追問。
待到了府中,兩人先去見過徐氏,又因沈洲剛吃過藥歇下,兩人便也不去打攪,往九如居書房坐了。
毛遲確認(rèn)了沈瑞書房外廝們都離得遠(yuǎn)遠(yuǎn)的,這才關(guān)嚴(yán)了門,坐到沈瑞對面。
沈瑞見他這般謹(jǐn)慎,更是好奇,心下已有許多猜測,不免想賀家是不是又出什么幺蛾子,不想毛遲娓娓道來,的卻不是賀家,而是喬家。
卻毛遲在翰林院人緣一向極好,時近年關(guān),差事清閑,便有一二好友時常相聚酌,談詩論畫,倒也愜意。
就在昨日,一個家境富裕的翰林做東,往頗有名氣的賞月樓一聚,京中多是窮翰林,有人做東又是去名店,自然一呼百應(yīng),毛遲這幾日也沒少吃請,旁人一拉,便也跟著去了。
到了賞月樓又遇那東道當(dāng)初在書院的同窗,因此便兩桌合了一桌,并入一個大包房熱鬧,還喊了彈唱歌姬,推杯換盞頗為盡興。
不想毛遲中途解手歸來,卻聽得兩人在回廊拐角處嘀嘀咕咕,恍惚似是什么事該不該告訴毛遲。
毛遲來微醺,聽得自己名字便精神了幾分,可待仔細(xì)去聽,兩人似是吵了起來,并不再他的事。
他帶著酒意,忍不住尋聲過去一看究竟。
兩人中有一人是與他關(guān)系還不錯的唐翰林,另一人卻是不熟,應(yīng)是那些書院書生。
見毛遲過來,那兩人都頗為尷尬,面對毛遲的提問,那書院書生吱唔了幾句,似想蒙混過關(guān),唐翰林卻是怒目相視,表示一定要告訴毛遲。
末了,毛遲就聽到了當(dāng)初沈珞死亡是喬永德所害,那書生當(dāng)時就在現(xiàn)場,親眼目睹喬永德央磨沈珞換馬過程。
彼時毛遲酒意上涌,并不及細(xì)想,聽罷只覺得腦子共鳴作響,也顧不上未完的酒宴了,回去告?zhèn)罪就抽身回家。
雖然現(xiàn)在玉姐過繼到長房,記在徐氏名下,但議親時這些都是明白的,毛家也知道玉姐是二老爺沈洲庶女。
嫡兄是被嫡母的親侄子給害的。那是彼時沈家三個房頭唯一的男嗣!
毛遲雖然不知道先前喬家和沈家的恩怨,玉姐也沒同他提過喬氏如何,但這次沈洲被彈劾也有喬家在背后捅刀,滿朝都知道的事,毛遲這個沈家女婿豈會不知。
他不愿妻子難堪,沒問過玉姐什么,卻也明白至此沈喬兩家已是沒甚親戚情分了。
毛遲回了家換了沾染酒氣的衣裳,就要往沈府找沈瑞去。
玉姐忙急急攔下:“你怎的忘了,二哥如今住在城外莊上!且這會兒也快宵禁了,明日下衙早些去吧。”
毛遲這才想起來,苦笑一聲,接過妻子遞來的醒酒湯一飲而盡。
待天明酒醒,毛遲回想昨夜席上種種,便覺事有蹊蹺。他原是個聰明人,只是為人忠厚,不擅長算計罷了。
遂一早到了翰林院,他就尋上官告了假,準(zhǔn)備出城去莊子上尋沈瑞,這才有那路上偶遇。
“像是特特引我聽的。怕也是把你算計在內(nèi),知道我必會告訴你知道。”毛遲皺著眉頭,一臉不快,日后這唐翰林也不必相交了。
沈瑞微微沉思,道:“你也不用太過在意,這件事兒,許不是沖著咱們來的。”
如今沈洲已經(jīng)丟官,沈家官場就剩下一個芝麻官沈潤,而喬家大老爺是永不錄用,二老爺是商賈,唯有喬三老爺要起復(fù),卻還沒動靜。
這種時候曝出這種事兒來,怕是沖著喬家去的。是有人想阻了喬三老爺?shù)钠饛?fù)?
三年前喬三老爺?shù)故乔俺陶茫蛉鹇犐驕嫣崞疬^,若是能放一外任,再回來京中六部歷練幾年,侍郎之位可期。
但丁憂這三年時間,朝局風(fēng)云變幻,先帝大行,新帝登基,三位閣老之間、外臣與內(nèi)廷明爭暗斗,喬三老爺想謀個好缺須得有得力人幫襯才行。想來這就是喬三老爺?shù)瓜蛸R家,出賣沈家的原因。
只不過不知道賀東盛有沒有這個好心給喬三謀個職位?沈瑞心中冷笑,姓賀的難道是菩薩?只怕是個羅剎。
彈劾沈洲的折子上有喬家人為證的事傳出來之后,喬三老爺就曾親往沈府。但沈家緊閉大門,一如當(dāng)初對賀東盛那般。
便是涵養(yǎng)極好的徐氏都忍不住對沈瑞道:“喬三與賀大發(fā)像了,惺惺作態(tài),還想著左右逢源。直當(dāng)旁人都是傻的。”
后來沈洲歸家?guī)兹蘸螅瑔碳乙驳昧讼ⅲ瑔檀蟆倘紒怼疤讲 保瑯颖痪苤T外。
喬大倒是轉(zhuǎn)身就拎著“探病”的禮物回去了,只怕心里還覺得省下了,也就此再沒出現(xiàn)。
喬三倒是死活撂下禮物在門房,沈家規(guī)矩人家做不出把東西直接丟到大街上去的事兒,只得派人送回喬三宅邸,撂在門外就走。
如此被折了面子,喬三竟然隔日又來“探病”,探望姐夫不,又提要探望姐姐。
當(dāng)然,再一次吃了閉門羹。
沈瑞也不太明白喬三老爺?shù)男膽B(tài),因為現(xiàn)在的沈家已沒什么可被他圖謀的了,為何還不住前來,試圖佯作關(guān)系還親近?
彈劾奏折一出,天下又有誰不知道沈喬兩家怎樣,他作這樣子也是沒人信的。
自欺欺人罷。
毛遲雖素來信服沈瑞的謀算,但還是忍不住道:“但若珞大哥真如那人所,是為喬家所害……”
沈瑞眸如寒潭,語氣森然:“喬家欠沈家的也不止這一處,待通倭案子了解,我會讓喬家一一還回來。”
毛遲從沒見過這樣陰戾的沈瑞,倒是唬了一跳,喚了聲二哥,又道:“仇是一定要報的。二哥也不必為這等人生氣。”
沈瑞擺擺手,道:“長卿放心,這等人不值當(dāng)生氣……”
正話間,外面廝稟報三老爺過來了。
沈瑞毛遲忙起身迎了出去。
昨日三老爺岳家田家遣人來想請?zhí)锸匣啬锛乙惶耍袢站褪侨蠣斝嗄救眨质悄陮⒔蠣敂y著妻兒親往岳家去送年禮。
沈瑞還以為他們會呆上一天,傍晚再回來,沒成想竟然回來的這么快。
待見三老爺面色陰沉,沈瑞還道在田家惹了不快,是以早早歸來。
只是三老爺這番過來九如居,不知道是不是要同他田家的不是。他是侄子,聽了也無妨,有毛遲這個侄女婿在,到底尷尬。
毛遲自也看出來三老爺氣不順,他方才在拜見徐氏時,就知道三老爺回岳家了,這會兒也是怕尷尬,又不好三叔一回來就立時告辭,只得垂手立在一旁。
三老爺坐下喝了兩口茶,瞧了瞧毛遲,詫異道:“長卿在那邊做什么?又不是外人,還那般拘謹(jǐn),快坐下來話,我今日聽著個消息,來與你們。”
沈瑞毛遲俱都松了口氣,看來不是田家。
確實(shí)不是田家,又是喬家。
同樣是借他人之口告訴了三老爺,是喬永德帶累了沈珞致使他夭亡。
這人身份比那唐翰林、書院書生更加可信,乃是喬三太太的表外甥蘇桂生。
這人因天資聰穎,數(shù)年前還是求著喬家轉(zhuǎn)托了沈家才得進(jìn)田家南城書院的,與沈珞同年中舉,也在那日游玩之列。
只是蘇桂生雖算少年中舉,但之后便考運(yùn)不濟(jì),接連兩科皆是落第,因年紀(jì)尚輕,不肯以舉人身份捐官,還想正經(jīng)考個進(jìn)士出來,便一直在書院。
田山長一臉嚴(yán)肅同沈潤道是,蘇桂生下得一手好棋,兩人不時對弈,就在昨日,兩人間歇品茶時,無意間聊起沈洲,蘇桂生面露糾結(jié)之色。
田山長頗為不解,多問了幾句,蘇桂生便道雖是喬家親戚,卻不喜喬家對沈家的種種。
他似是知道喬家許多事,直言當(dāng)年喬家大老爺因貪墨案下獄時,是沈尚書又出銀子又搭人情,才將人撈了回來,雖是永不錄用,到底保了一命
但喬家竟不感恩,欠沈家的銀子都不曾還,他隱約還聽喬老太太竟嫌沈滄不曾保住喬大老爺官職。
喬老太太過身后,喬家剛賠了大筆銀子,連治喪銀都拿不出來,又是沈滄出了銀子體面風(fēng)光的葬了喬老太太。
便不論親戚,單沈家與喬家又這樣的大恩,喬家也不當(dāng)幫著外人害沈家。
蘇桂生激動,就順口出何況喬永德還害了沈珞,欠著沈家一條人命。
田山長無比震驚,蘇桂生也發(fā)覺失言,慌亂的改口。
田山長豈會容他胡,當(dāng)時嚴(yán)厲喝令他把話明白。
蘇桂生似是對喬家怨氣極深,這才了那日種種。又為自己辯白,當(dāng)日事發(fā)大家都很忙亂,誰也沒深想,后來周貿(mào)認(rèn)了罪,被除了族,人又落水死了,大家也都忘了這事。
周家也派人來詢問,又給了封口銀子,讓眾人不得再談?wù)摯耸隆?br />
那是大長公主的兒子、皇上的表弟、錦衣衛(wèi)的千戶周賢發(fā)了話,當(dāng)日同去的書生哪里敢多嘴。
且彼時沈喬兩家關(guān)系極親近,死的固然是沈家子,卻也是喬家姑太太的親骨肉,就只三兩個人聽著了喬永德?lián)Q馬之事,人證不多,誰又敢貿(mào)貿(mào)然去沈家面前“搬弄是非”。
田山長聽罷又驚又怒,反復(fù)盤問了蘇桂生,待打發(fā)他走后,立時去見了天老太爺,將事情了一遍。
田老太爺沉思良久,道:“勿論這件事是何人推手,我們既知道了,就沒有隱瞞的道理,是真是假都由沈家去查。”
這才有了田家請?zhí)锸匣啬锛抑拢驼J(rèn)定沈潤會與妻子同來,正好將事情告知。
三老爺將前前后后的事情講完,見沈瑞和毛遲神情不對,不由皺眉,剛待開口發(fā)問,沈瑞已先一步將毛遲也得了消息的事了出來。
毛遲也簡單重復(fù)了先前經(jīng)歷。
三老爺愕然半晌,才道:“看來,是有人又對咱們家布局了。”
沈瑞道:“我原覺得是對付喬家的,阻止喬三老爺起復(fù)。但是……布個局讓長卿得著消息容易,到底誰人這么大手筆,還能利用了田家去?讓咱們叔侄知道這件事又能怎樣?”
三老爺冷冷道:“離間。咱們與不,都會在二哥心里扎下根刺。”
沈瑞嘆道:“二叔如今這個錯處……又是在國子監(jiān)任上去職,將來不知能謀怎樣個位置。”
又或者根不可能重返官場了,畢竟,沈洲也是五十知天命的年紀(jì)了。
算計沈洲根沒什么價值。三老爺和沈瑞呢?芝麻官、秀才。
現(xiàn)在的沈家,真是沒甚好被算計的。
三老爺原是淡泊名利之人,加之自幼身體不好,從來沒在仕途經(jīng)濟(jì)上過心,此刻卻突然恨起自己不爭氣,若是身子骨再好些,再早些下場奪個功名,如今也能作為官場梁柱撐起沈家。
沈瑞注意到三老爺思緒起伏,面色漸起病態(tài)紅暈,忙端了茶水過去,勸道:“三叔莫惱。管他們出什么招數(shù),我們以不變應(yīng)萬變,只靜觀其變就是。”
三老爺穩(wěn)了穩(wěn)心神,接了茶盞,潤了潤唇便放在一旁,深吸口氣,緩緩道:“當(dāng)初,自然也是要查馬匹的。但是……包括珞兒的坐騎在內(nèi),馬場里多匹馬都是過量巴豆致死,除了珞兒不幸遇難外,也有旁人墮馬受輕傷。而珞兒墮馬后眾人慌亂送他就醫(yī),他究竟騎的是哪匹馬也沒人注意了。事后再查已是查不出什么。”
毛遲忍不住道:“那這兩人所也未必是真的,若是蓄意誆騙咱們……”
三老爺闔上眼,仔細(xì)回憶起當(dāng)初的事情。
沈瑞也在腦中回想了一下那喬永德,許久不見,已是淡忘了許多,但初次見面的不愉快還略有印象,那是個自視甚高之人,一張嘴便沒甚好話,不甚討喜,在便是在喬家諸兄弟里人緣也不好。
若是這樣的人因私心誤害了沈珞,他是信的。
那個想到給馬下巴豆這么陰險無賴招數(shù)的紈绔周貿(mào)又是個什么樣的人?
不期然,沈瑞就忽然想起來那日在街上遇見的周貿(mào)嫡兄周賢。
周太皇太后的親外孫,大長公主的嫡子,有著高貴皇家血脈,繼承了書香世家的溫文爾雅,貴公子周賢。
那個替庶弟登門認(rèn)錯的周賢,轉(zhuǎn)身就給庶弟除族的周賢,進(jìn)而溺死庶弟的周賢。
蘇桂生周家出了封口銀子。明周賢將這事首尾都收拾干凈了。
現(xiàn)在……爆出這些的,會不會……
“三叔,你,會不會是周家那邊周賢使了什么手段?”沈瑞出自己心中的困惑。實(shí)在是,便是周賢的手段,可周賢圖的什么?這事已過去那么久了。
沈瑞不自覺的,就想到了兩代后族周家與張家的矛盾。雖此周非彼周,但到底慶云侯、長寧伯是周賢的舅公。
那日周貿(mào)出來認(rèn)罪,但卻是張延齡的席。
周賢此時翻出這件事,莫非是要讓沈喬兩家鬧將起來,將當(dāng)年舊事重提。
殺人之罪,便是張?zhí)蟮挠H弟弟,張延齡也難逃國法。
三老爺聽得沈瑞的分析,也思忖起來,半晌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周賢要做什么。但是……喬永德這件事,八成是真的。當(dāng)初,二嫂曾回喬家大鬧一場,倒不是疑心喬永德,而是遷怒他不曾照顧好珞兒。”
沈瑞也想起來當(dāng)初好像在下人口中聽得這段,且以二太太喬氏那性格,喊打喊殺的也屬正常。
三老爺?shù)溃骸耙膊恢绬逃赖率潜凰[怕了,還是心中有鬼,珞兒喪事上幾次大祭祀他都不曾來。原屬他與珞兒最為要好。”他頓了頓,又道:“也屬他最喜討珞兒的東西。”
彼時喬家雖沒出事,卻已經(jīng)在走下坡路了,喬永德是喬大老爺幺子,備受寵愛,但一個五品官的兒子吃穿用度如何與尚書公子相比?
更勿論沈家家資頗豐,沈珞是獨(dú)子,喬氏有什么好東西都可著兒子來的。沈珞的東西十分讓喬永德眼紅的,勿論筆墨還是花瓶擺件,被他討走不少。
因是娘家侄兒,喬氏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并不如何管。
這樣被縱容出來的喬永德,在馬場上要騎沈珞的馬也是正常。
“是真是假怕已查不出來了。若真是周賢出手,怕是假的也會做成真的。”三老爺轉(zhuǎn)向沈瑞,咬牙切齒道,“我這就去告訴二哥知道,他也應(yīng)當(dāng)知道知道喬家到底是什么樣的貨色。”
沈瑞點(diǎn)頭應(yīng)和,如果真是周賢出手,便是他們不,周賢也會想法子讓沈洲知道這事,與其等到那時被動境地,還不如現(xiàn)下主動了。
至于周家所圖,哼,周家若是圖的讓張家吃個大虧,他沈瑞也是樂見其成,不介意這舊案子被拿出來炒上一炒。
叔侄倆商議妥當(dāng),三老爺知道毛遲身份尷尬,便打發(fā)了他先走,“年節(jié)下的,家中諸事忙亂,長卿你趕緊回家去幫忙吧。”
毛遲正好下了這臺階,與三老爺叔侄倆行禮告別,又去見了徐氏辭行,又被徐氏與何氏塞上了不少捎給玉姐的東西,這才離去。
而那叔侄倆簡單商量了一下辭,就一同去找沈洲。
冬日里草木衰敗,天也灰蒙蒙的,沈洲的院子里丫鬟仆婦走起路來都躡手躡腳,生怕吵著生病的二老爺,發(fā)襯得這院悶悶的沒有半點(diǎn)生機(jī)。
沈洲見兩人進(jìn)來十分詫異,見到沈瑞還有些尷尬,他幾度張口,想向沈瑞點(diǎn)什么,可到底也不出來。
當(dāng)日悔婚,現(xiàn)在對著個孩子,能些什么呢?他不免有些沮喪。
沒等他措好詞,那邊三老爺已經(jīng)先開口了,“二哥,今日有一樁事,十分蹊蹺,我想應(yīng)該與你知道。”
沈瑞則默默走到門口,悄然外面仆從要求要一盞人參茶,以備不時之需。
三老爺將毛遲的遭遇,和田山長今日與他的皆告訴了沈洲,又將自己與沈瑞的分析挑挑揀揀了。
想了想,他將先前沈琰來告密,自己查了喬大、喬三都與賀家勾結(jié)的事情統(tǒng)統(tǒng)了。
沈洲聽得臉上青白交加,真是咬碎一口鋼牙。
他的兒子,十六歲就中了舉的神童兒子啊!
他,唯一的血脈啊。
喬、家!沈洲的手握緊,從牙縫里擠出這兩個字來,眼前一陣陣發(fā)黑。
沈瑞一直留心著他的情緒,見表情不對連忙端了參茶過來。
沈洲猛一看見沈瑞出現(xiàn)在面前,心情不出的復(fù)雜,如果當(dāng)初……如果當(dāng)初不曾悔婚,這樣好的兒子是不是自己的?
沒有喬家,自己是不是更快活?
父母也不會早早過世……
珞哥兒,玨哥兒……
自己的官職……
沈洲發(fā)把所有因喬家而導(dǎo)致的事都串聯(lián)起來,心里已是恨透了喬家。
而他的主院里還住著姓喬的女人,那個瘋女人!
沈洲一手扶住額頭,掩住雙目,低聲道:“……待我想想。”
三老爺與沈瑞對視一眼,都起身退出,又吩咐了丫鬟仔細(xì)觀察者沈洲的動靜,若有什么病情反復(fù)的事趕緊告訴他們。
兩人又到了徐氏那邊,將事情告知了徐氏,徐氏也是從震驚到沉默,末了只表示告訴了沈洲是對的。這種事,不是瞞能解決的。
叔侄倆沒等來沈洲被氣得病情加重的消息,也不如預(yù)料那樣沈洲又將自己關(guān)了幾天。
這回,只用了個把時辰,沈洲就有了反應(yīng)。
沈洲叫人對照喬氏嫁妝單子清點(diǎn)喬氏的嫁妝,裝車,又親手寫了休書,以“惡疾,不可共粢盛”為由將喬氏休棄,人連帶嫁妝一并送回喬家。
沈洲原不是沒想過,待喬氏與他百年之后,若不曾立嗣,便將自己的遺產(chǎn)與喬氏的嫁妝一并分成幾份,沈瑞和四哥兒拿大頭,楠哥也有份,還有一份想送回老家去,給那個過繼到沈玨名下的孩子。
沈玨雖然又歸宗宗房了,但到底是給他做過幾年兒子的。
而現(xiàn)如今,喬家的半點(diǎn)東西他都不想碰了。
退回去,卻也不是讓喬家就此拿這銀子逍遙的。沈漣不是在嗎?憑他手段,足以讓喬家生意垮掉。
斷了喬家財源,他還要斷了喬三的仕途!
喬家子孫的仕途!
他不要他們賠命,他要他們活著,卻什么都沒有了,痛苦的活著,生受!
他要讓喬家把欠沈家的一樣樣還回來。
徐氏得了沈洲院人開倉庫盤點(diǎn)喬氏嫁妝的消息,就猜到了沈洲的舉動,卻只嘆了口氣,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道了句“造孽”。
她卻并不想理會。喬家已成毒瘤,這親戚不做也罷。
原養(yǎng)著喬氏也沒什么,如今沈洲既不想再與喬家有瓜葛,休妻也隨他,五十歲的人了,哪里還用她這個做嫂子的事事耳提面命。
沈瑞原也是不打算放過喬家的,沈漣悄然來與他了沈洲的吩咐,沈瑞倒覺得正應(yīng)如此。
沈家又不是杜老八那樣的江湖中人,不可能殺去喬家打死幾個來報仇。
那就用經(jīng)濟(jì)手段來解決吧,也不違法違規(guī),各憑事,喬家在生意場上技不如人,賣鋪?zhàn)淤u莊子也怨不得旁人。
三老爺則更加淡定的已開始在同窗同年及好友里尋能用得上的人了,以狙擊準(zhǔn)備起復(fù)的喬三老爺。
既已撕破臉,就沒甚好顧及的了。
喬氏的嫁妝算不上十里紅妝,這些年又暗中貼補(bǔ)了喬家不少,卻因沈家富裕,沈洲又放過外任,她的東西也很是不少,三十幾輛車才裝得下。
一大清早,車隊就從沈家出發(fā),往喬三老爺?shù)恼∵^去,也頗為壯觀。
不少看熱鬧的路人追問怎么回事,沈家下人卻是三緘其口。看熱鬧的便自行猜測,指指點(diǎn)點(diǎn),議論紛紛,還有跟著車隊看熱鬧的。
待走到喬三老爺宅邸門前,總要有人前來交涉,這下看熱鬧的都知道了喬家姑太太被休棄歸家。
喬姑太太身有惡疾惡疾,已是神志不清、不認(rèn)識人了。
沈家還妥善養(yǎng)著人,偏喬家不省心,聯(lián)合外人弄沒了姑爺?shù)墓賰骸_@下沈家也受不了這恩將仇報了,就此將這姻親斷了。
便是斷了親,竟還將這許多嫁妝送回來。
街面上消息傳得飛快,而且傳走樣,不光是喬氏的病情被夸大,那嫁妝銀子也被人夸大了數(shù)倍。
很快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然后,喬大老爺就帶著一家子跑來喬三老爺府上,要“接妹子回去修養(yǎng)”,并“找沈家討個法”,要求喬三老爺將人和嫁妝統(tǒng)統(tǒng)交出來。
喬三老爺就被沈家這一招打個措手不及,他正謀起復(fù),正是要樹立良好形象的時候,這會兒還能裝裝受害者,便不與喬大計較,人和東西都給他。
不想喬大貪心不足,只嫁妝數(shù)量不對,口口聲聲道路人親眼所見多少多少車駕,莫非你藏了起來?
喬三老爺氣得幾乎吐血,姐姐到底多少嫁妝難道喬大這個大哥不知道嗎?!當(dāng)初也是喬大送的喬氏出門子!
況且還有嫁妝單子為證!喬大擺明了就是為了多訛他銀子!
喬三老爺?shù)故窍胙氏逻@口氣去,繼續(xù)裝裝好人,奈何喬大獅子大開口,嫁妝數(shù)量被翻了倍,他又哪里來這許多銀子給喬大?!
喬家兩兄弟因搶奪被休棄妹子的嫁妝而口角,甚至大打出手,這消息也很快經(jīng)由看熱鬧街坊的嘴巴傳遍了京城。
喬家,名聲是徹底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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