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要我收拾江南，儒家會被波及，”元黃平靜地著，就好像這不是只有皇帝和他兩個人才可以知道的秘密，而是什么家長里短的閑言碎語，“我從未要求墨家做過你們不愿意做的事情，這次也一樣。”

    “那不過是我離開京城的借口，我不會真的對付儒家，甚至清掃江南亂象也不過是點到即止。”

    “足夠了，”墨一從未在元黃面前這樣直白，他始終是墨家鉅子百家第一，只是仿佛在一夜之間，很多東西都改變了，“儒家在清掃百家，就在昨夜，法家、兵家、黃老在江湖上的弟子有幾十人被圍殺，墨家弟子上百人死于非命。”

    那是報復。

    墨一并沒有，但元黃知道。

    孔平安聲名掃地，但儒家實際上毫無損傷，八從還在，世家還在，而他們沒有理由不以牙還牙。

    “墨家為我所用，我才會庇護墨家，你我之間，該如此。”元黃知道，墨一想要的不止是讓他庇護墨家，“其他所謂百家，與我無關(guān)。”

    “法家、兵家、黃老三家，都愿意為你所用，他們已經(jīng)走投無路，”墨一嘆了口氣，“而且也不愿意放過如今朝局有變的機會……”

    “我要讓孔平安聲名敗壞的人，”元黃笑笑，“我知道那肯定不是你。”

    “明白。”

    墨一轉(zhuǎn)身準備離開，但元黃突然出聲叫住了他。

    四皇子的臉上帶著猶豫：“朝局恐怕要變了……”

    元黃的臉上閃過一絲猶豫，里面夾雜著迷茫，而最深處的，是恐懼：“我的父親，已經(jīng)遮不住軟弱了。”

    這幾乎是世界上最惡毒的詛咒，對魔族而言，如果顯露軟弱，那接下來，就是迎接死亡。那是被奪走一切，然后殺死，連尸體上最后一絲肉也要被刮走，骨頭被敲斷，洗出骨髓的死亡。

    那是魔族的宿命。

    墨一轉(zhuǎn)過身看著元黃，他的臉上一片平靜，目光清澈如水：“不用擔心。”

    四皇子看著墨一，愣了一下，然后笑了。

    “后會有期。”

    ……

    元青獨自坐在書房的沙盤前，低頭看著一份密奏。

    那是來自江南的一份信件，原應(yīng)該只有皇帝能夠看到，不過現(xiàn)在，知道里面寫著什么的人多了個元青。

    皇帝在天下有著無縫不入的耳目，沒人知道這些人隱藏在什么地方，他們就像是皇帝的影子，或者他身體的一部分，從屬于皇帝，增添著他的力量。

    不過只要是很多人，就免不了各懷心思，元青并沒有讓那個人背叛皇帝，只是順便多了個效忠的對象而已。

    這是只有六皇子才做得到的事情，是他的力量，是他的信心的來源。

    而現(xiàn)在，元青的安排有了回報。

    他并不知道，皇帝安排元黃徹查江南的事情，不過至少，六皇子確定皇帝在追查江南發(fā)生的事情。

    這份密奏的內(nèi)容，就是追查的結(jié)果。

    沒有哪個皇子置身事外，那就像一團亂麻，一切都被卷進去，無法逃脫。

    元青靜靜地坐著，心里閃過一道有一道思緒。

    皇帝肯定已經(jīng)知道這一切了。

    就算是六皇子，也無法讓皇帝的耳目背叛他，這正是問題所在，既然皇帝知道了，他為什么什么都沒有做？

    皇帝確實發(fā)怒了，他在朝會上前所未有地表現(xiàn)出了失控，但那實質(zhì)上不能代表任何東西，禁足對皇子們而言形同虛設(shè)。

    元青開始覺得他的父親，他用了一生時間用盡所有辦法了解，學習的皇帝，變成了一個完無法理解的陌生人。

    如果讓六皇子在皇帝的位子上，看到這份密奏，他會讓每一個皇子都感受到恐懼和痛苦，讓他們明白皇帝的萬里江山有多么重要。

    不過突然，元青發(fā)現(xiàn)這根就沒什么好奇怪的。

    已經(jīng)太久了，皇帝沒有對他的兒子表現(xiàn)出一絲憤怒。

    就算是那天朝會上的爆發(fā)，結(jié)果也只不過是禁足而已。

    太子和察汗界，皇帝將察汗貶為庶民，而太子被廢，卻沒有后續(xù)。要知道，皇帝對皇子能做的事情，還有一件傳中的逐出宗廟。

    六皇子曾經(jīng)在無數(shù)個夜晚被噩夢驚醒，恐懼著皇帝因為他插手官場而大發(fā)雷霆，結(jié)果卻是到現(xiàn)在天下人都知道六皇子手握著一半朝臣，他卻還是安然無恙。

    皇帝變了。

    這是元青在排除無數(shù)可能之后，得到的最不可能的答案。

    六皇子坐在那里，呆住了。

    他手中的信件落到了沙盤上，元青卻置若罔聞。

    他臉上沒有一絲表情，雙眼無神。

    此刻，六皇子心中閃過無數(shù)種情緒，他訝異地發(fā)現(xiàn)，大部分居然是失望和不知所措。

    這注定是個無眠之夜。

    ……

    白公子坐在一家農(nóng)戶的房頂上，遙望著遠處道路上慢慢行走的黑衣劍客。

    蝶變已經(jīng)結(jié)束了，白公子變回了自己，不再是那個柔弱的少女。

    但有些東西已經(jīng)徹底改變了。

    青鳥書正在緩緩靠近那個男人的心臟，白公子很訝異，為什么他看上去依然若無其事。

    血液凝固的感覺絕不是單純的痛苦可以形容的，那是深入靈魂的冷混雜著失去知覺的麻木和即將失去知覺的癢，沒人能夠在這樣的痛苦折磨中還安之若素。

    但看上去那個黑衣劍客確實毫不在意。

    白公子在等待，等待青鳥書抵達那個人的心臟。

    她必須確定黑衣劍客真的死了。

    白公子低下頭，看著空蕩蕩的農(nóng)戶院子，在心底嘆了口氣。

    這確實無比殘忍，但對她而言，已經(jīng)無所謂了，正確的事情不一定令人感覺舒適，這是世界來的樣子。

    只不過，偶爾還是會有那么一個瞬間，白公子會突然懷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個錯誤的選擇。

    那催促著白公子，讓她決心完成自己一直以來在準備的事情。

    漕幫和江水船幫不過是計劃的一部分，現(xiàn)在，也許是時候讓墨家也加入了。

    不過百家始終缺乏真正的力量，他們生于戰(zhàn)亂，渴望安穩(wěn)。

    然后白公子看到了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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