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雙方爭執(zhí)不下,目前局面如此混亂,難以區(qū)分。那么我有一個提議,請諸位靜聽。“
胡先生的話瞬間令所有人屏息以待,可這個混蛋竟然開始賣關(guān)子了!
他端起茶杯,慢條斯理地喝了口水,裝模作樣地咳嗽了半天之后,正色道:”不如《伏尼契手稿》就由兩人同時署名,公開發(fā)表,放棄任何版權(quán)和手藝,開放所有的使用權(quán)。這樣一來,一切名利由兩人同享,以后也不會有任何紛爭。
對大家都好,如何?”
罷,他眨巴著眼睛,看向臺下的學(xué)者們。而學(xué)者們也陷入了漫長地沉默,像是一瞬間丟進(jìn)真空里,一口氣沒喘過來,幾欲背過氣兒去!
他們在為自己剛才所耗費(fèi)的期待所悲哀,有那么一瞬間,他們真覺得這位來自東方的賢者胡先生能夠提出什么有效的建議,結(jié)果……你他媽在和稀泥么!
這是什么他媽混賬提議!
簡直是在砸評議會的牌子。
眼看所有人一片鐵青的樣子,臺上的胡先生頓時尷尬地笑起來:“啊哈哈,剛才開玩笑的。
抱歉,這個笑話我剛才私底下練了好久,如今看來似乎也沒有什么效果,真是抱歉。
不過,似乎有一個人被我逗笑了啊……”
他停頓了一下,視線掃向了臺下,看著那個嘴角笑容還來不及消散的男人:“英格瑪先生,一個學(xué)者耗費(fèi)了十?dāng)?shù)年做出了研究成果,哪里有在聽到和別人平分時,還能這么開心的呢?”
英格瑪愣住了,僵硬在原地,呆若木雞。
“我……”他囁嚅著。呆滯地看著胡先生:“我不是……明明好的不是……”
砰!
一個茶杯砸在他面前的桌子上,熱水潑濺,灑在他的臉上。卻像是冰霜一樣,帶著透骨的寒意。
在臺上。胡先生已經(jīng)起身,他褪去了笑容,看上去不再像一個閑云野鶴的旁觀者,眼瞳不知何時已經(jīng)化作了純金,帶著令人心悸的火焰光芒。
直到現(xiàn)在,才有人想起:在圣城,樞機(jī)主教稱這位來自東方的學(xué)者為‘太陽’,取其酷烈威嚴(yán)。
現(xiàn)在。他冷眼俯瞰著臺下的那個男人,肅聲問道:“好的?你是你那位深更半夜,不請自來的客?
只要支持你,青金百兩,禮裝一件,百年鳳棲梧桐一枝……嘿,卻是打的好算盤,只可惜,某家忝為國子監(jiān)博士三十年,這一份重禮卻是不敢收!”
他的都是東方的語言。可在這里的多少都是精通了數(shù)種語言的學(xué)者,多少都能聽懂一些。
正因為如此,掀起一片驚呼。錯愕與英格瑪所涉嫌的幕后交易——又是一樁天大的丑聞!
“如你這般狗一樣的人物,見利忘義、性情乖桀、不辨是非、刻薄寡恩,竊他人功名為己有,欺良善之士飽私囊,大放厥詞迷惑眾人,嘩眾取寵以娛生色……何德何能稱為‘樂師’?
事到如今,難道你還賊心不死?!若是在東方,我早便一紙文書遞上御史臺,革了你的功名。打下天牢去了!”
那聲音并不高亢,但卻像是滾滾雷霆在耳邊炸響。壓的人頭暈?zāi)垦!⒋竽X空白,完不出話來。赫然是東方樂師所推崇的‘雷音’。
英格瑪?shù)臏喩硪徽穑弁懈‖F(xiàn)出一層血紅,意志錯亂,體內(nèi)以太竟然已經(jīng)開始失控了。
“英格瑪所提交《伏尼契手稿》系自抄襲,如今以確認(rèn)無誤!”
胡先生肅聲宣告:“此事背后關(guān)系眾多,牽涉極廣,還望圣城與安格魯王國嚴(yán)查此事,以儆效尤!”
轟!
他手中的木槌敲落,迸射出震人心魄的雷鳴,在一片死寂之中,為這一次評議落下了帷幕。
英格瑪抄襲確認(rèn)無誤,伏尼契手稿解譯成果一切所有權(quán)歸于亞伯拉罕。申訴與評議期間一切費(fèi)用由英格瑪承擔(dān)……這都是細(xì)枝末節(jié)。
最重要的是——英格瑪完了。
卡啪!
卡啪!卡啪!卡啪!卡啪!卡啪……
人群的喧囂壓不下那慘烈的細(xì)碎聲音,很快,所有人都反應(yīng)過來,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不約而同地看向了場中的英格瑪。
接連不斷地細(xì)碎聲音從英格瑪?shù)能|殼中傳來,每響起一次,就像是鐵錘砸在他的骨頭上,令他的身體抽搐一下。
每響起一次,英格瑪臉上的血色就慘淡一分,直到最后,只剩下喉嚨里斷續(xù)的嗚咽聲,眼神再無任何生氣可言。
“心音破碎……這是徹底的心音破碎!”
就在所有人驚愕的視線中,英格瑪癱軟在椅子上的身體,艱難地爬起來。
他跌跌撞撞地地向前走,鮮血源源不斷地從口鼻五官中滲出來,如同泉涌。到最后,近乎爬行地重新站在所有人面前,身體滑到地上,可手卻死死地扳著旁邊的發(fā)言臺,不肯倒下。
“亞伯拉罕、謝蓋爾、巴特勒密、蘿拉……還有、還有議……你們,這些騙子……我不會放過你的……”
他環(huán)顧著所有人,看著他們的眼睛,嘶吼。那一雙眼睛里滿是血色,不出是瘋狂更多一些,還是絕望更多一些。
他指著所有人的面孔,怒吼:“你們,都是騙子!”
“——騙子!”
他尖叫著吼出最后的一個字,毫無血色的面孔驟然腫脹起來,近乎沸騰的熾熱血液從毛孔中噴出。
砰!
他周身的以太一陣暴亂,身旁的木臺在那以太暴亂中飛速朽壞、崩裂,化作了灰燼。
英格瑪?shù)乖诨覡a之中,閉上了眼瞳。
有人緊張地湊過來,伸手按了按他的脖頸,頓時大喊:“還沒死……還沒死!趕快送到教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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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混亂中,亞伯拉罕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茫然地看著四周。像是還沒有明白狀況。
“老師,你怎么了?”
夏爾有些擔(dān)憂地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老師你話啊?”
亞伯拉罕的身體一震。像是終于回過神來,他看著自己的學(xué)生。有些不敢確信地問:“我們贏了嗎,夏爾?”
“當(dāng)然啊,老師!我們贏了!”夏爾認(rèn)真地點(diǎn)頭:“你才是真正的大師!就連圣城都要為你敲響賢者之鐘了!”
亞伯拉罕一愣,許久之后浮現(xiàn)出一絲笑容,輕聲呢喃:“那真是太好了啊,夏爾,我的背包好像忘在休息室了,你能和葉子一起去幫我找一找么?”
夏爾愣了一下。緩緩點(diǎn)頭,拉著葉青玄離去。
亞伯拉罕凝視著自己的兩位弟子漸漸地遠(yuǎn)去,忍不住露出笑容。
只是,不知道為什么,眼眶卻無法抑制地紅了。他低下頭,肩膀顫抖著,用那一只鋼鐵手掌捂住臉。
明明知道這是一個值得去笑的時刻,可是不知道為何流出眼淚來,忍不住想要嚎啕大哭。
真是太好了。
原來我的一生,除了殺人以外。并不是一無是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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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議結(jié)束之后,所有擔(dān)任評議委員的大師先后離開,沒有理會庭外云集的學(xué)著和記者。
蘿拉臨走之前拋了個媚眼過來。萬種風(fēng)情,弄得葉青玄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一陣透心涼。
一陣手忙腳亂的的手續(xù)辦完之后,已經(jīng)是下午了。
老師還在協(xié)會中配合登記,夏爾不知道跑到了哪里,白汐估計現(xiàn)在還在外面瘋玩。葉青玄瞎逛了一圈之后沒了興趣,打算在大廳里等待,卻沒想到有一位黑衣的神甫走了過來,將一封簡短地邀請遞給他。
“梅菲斯特大主教?”葉青玄一愣。
“是的。”
神甫頷首。“大人讓我等在這里,請您在協(xié)會的事情忙完之后。前往教會一晤。請問現(xiàn)在方便么?”
葉青玄想了想,點(diǎn)頭:“我的老師他們還在協(xié)會。我留一張字條給它們,等一下就去。”
“那么,我會在威斯敏斯特教堂的門口等您。”神甫頷首道別,轉(zhuǎn)身離去了。
威斯敏斯特教堂并不遙遠(yuǎn)。
皇后大道寬又闊,路左邊是樂師協(xié)會,路右邊就是教堂,正好是對門,想要過去穿個馬路就行,浪費(fèi)不了多長時間。
只是,葉青玄沒想到,剛出協(xié)會的門,就被人截住了。
“葉青玄?”
有人攔住他,來人穿著并不顯擺的低調(diào)裝束,口音低沉而雅致,舌音壓得花俏又清晰,這是明顯的阿瓦隆口音,貴族風(fēng)氣。外來的土包子們都以學(xué)會一口標(biāo)準(zhǔn)的阿瓦隆口音而自豪。
不過很明顯,這其中不包括葉青玄。
這么突兀而傲慢的語氣,令葉青玄原極好的心情也有些不爽起來。他掃了一眼來著,只是點(diǎn)頭。
“是我。”
“那就對了。”來者打量了他兩眼,側(cè)開身,作勢引路:“有一位先生想要找你聊一聊。”
“誰?”
眼看對方這么大排場,葉青玄皺起眉頭,順著他的姿勢看去,在他身后遠(yuǎn)處,路旁的櫟樹之下,隱約停著一輛黑色馬車,馬車上帶著一個似曾相識的家徽,分外熟悉。
他收回視線,神情冷淡起來:
“不好意思,我沒有時間。”
來者皺起眉頭,又?jǐn)r住了意欲離開的少年,聲音有些不耐煩:“那位先生的時間寶貴,百忙之中特地抽出時間來接見你,希望你不要無端拖延,浪費(fèi)這個寶貴的機(jī)會。”
他沒有‘不識好歹’這個詞,但很明顯,在他看來葉青玄就是。
整個安格魯,不論多么出色的天才樂師或者后起之秀,在看到那個家徽之后,也會充滿恭謹(jǐn)和禮貌,或是受寵若驚,或是故作淡定。
但從沒有人敢這么對他話。
可聽到他的話,葉青玄反而笑起來,看著他的眼神滿是嘲弄:
“抱歉,請轉(zhuǎn)告那位先生,我只是個無父無母的卑賤人物,不敢高攀高貴的蘭斯洛特家族。請他回去吧。”
“你……”
那來者面色一變,想要強(qiáng)行按住他,拉他過去。可葉青玄卻只是冷淡地看著他:
“你一定是新來的。對吧?我勸你不要這么做,這是為你好。”
那個人的動作僵硬在了空中。進(jìn)退維谷。
“果然,什么樣的人養(yǎng)什么樣的狗。”
葉青玄冷笑,轉(zhuǎn)身離去。
那人眼看著葉青玄走遠(yuǎn)了,神情幾番變化,最后回到馬車旁邊,低聲稟報。馬車?yán)锏娜宋⑽Ⅻc(diǎn)頭,示意他可以走了。
又過了許久,披著‘加拉哈德之甲’的鋼鐵騎士到來。站在了馬車旁邊。她摘下了頭盔,露出少女姣好地面容,還有金色的長發(fā)。
正是克里斯汀。
“父親,您見到他了么……”她輕聲問。
車中的蘭斯洛特伯爵沉默許久,低下了頭:“克里斯汀,那個孩子,是恨著我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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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寂靜的禮拜堂中。
午后的黯淡陽光透過了細(xì)長的彩窗照了進(jìn)來,灑落在少年的肩膀上,映襯地那一頭白發(fā)也不是很顯眼了。
這不是正式的會面。梅菲斯特也穿得很隨意,并沒有披著那一層威嚴(yán)具足的法衣和冠冕,只是穿著簡單的教袍。
“白天你的那些話。我聽到了。”他似是打量著前方的少年,微微頷首:“看來班恩把你教的很好。”
“都是神父的教誨,我只是鸚鵡學(xué)舌而已。”少年謙虛回應(yīng)。
“他還好么?”
“在我離開的時候很好,雖然看起來有些老了,但依舊健壯。”
“上了年紀(jì)之后,常常感懷年輕的好,整個人都像是活在回憶里一樣。可一晃眼,班恩還是原來的摸樣,我卻已經(jīng)老了。”
梅菲斯特唏噓長嘆。“真后悔啊,當(dāng)初應(yīng)該掉個個的——他去做樂師。我來做圣殿騎士。”
葉青玄沉默片刻,輕聲:“神父經(jīng)常告訴我。神自有安排。請您無需懊悔,這大概就是神的安排吧。”
梅菲斯特愣了一下,輕聲笑起來:“真是罕見,我常常用神的旨意去安撫別人,卻沒有想到有朝一日能夠蒙他的安撫。
班恩給我寫的信上,你不想要成為神職者,真是可惜了,或許你比我想得要更有天賦。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么?”
“承蒙您和神父的厚愛。”
葉青玄搖頭:“可惜我志不在此。”
梅菲斯特沉默沉吟片刻,點(diǎn)了點(diǎn)頭:“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神自有安排,不是么?”
這是葉青玄剛剛的話,他卻沒有想到神父會用來寬慰自己。
“走近一些,讓我看看你。”
梅菲斯特向著少年招手,葉青玄一愣,靠近了一步,終于看到梅菲斯特的雙眼。
老人的眼瞳隱藏在眉骨的陰影中,滿是渾濁和空洞,毫無神采——直到現(xiàn)在,他才反應(yīng)過來:梅菲斯特是個盲人。
滿是皺紋的手掌從少年的面前拂過,那手掌像是帶著靜電,隔空拂過,便一陣細(xì)微地噼啪聲響起,無形的力量流過了少年的臉頰。
于是,梅菲斯特看到了。
他仔細(xì)端詳,就像是看著曾經(jīng)的故人一樣,許久之后,露出欣慰的笑容。
“是個好孩子啊……班恩那個家伙,運(yùn)氣一直比我好得多。”
他起身,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去吧,有時間就來這里陪我聊一聊。教義之上的東西如果你不想聽,我也不會多談,但圣詠樂理之類的東西,或許你會感興趣。”
“那就太感謝了。”
少年頷首,道別離開。
蒼老的主教佇立在幽暗的教堂中,無神地眼瞳靜靜地目送著少年離去。似是看到了夕陽落下,在少年的肩上鍍上的一層淡金色光芒。
“汝當(dāng)向前,去不可知之處。”
梅菲斯特?fù)崦砼缘慕痰洌p聲吟誦:“去一切源頭的終點(diǎn),去夢的盡頭,去這世上最遠(yuǎn)的地方。
——那處,汝可見我。”(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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