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眠之穴,銀光之中,麥克斯韋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升華儀式地旁邊,掃了一眼身旁的赫爾墨斯,輕聲問:
“應(yīng)該開始了吧?”
赫爾墨斯點頭,背后光翼無聲地飄蕩著,照亮了麥克斯韋的眼瞳,令他忍不住笑了:
“很多年沒有看到你這副摸樣了啊。△,‘梅林’大人。”
赫爾墨斯撇了他一眼,“叫我赫爾墨斯,梅林只是你們給我的稱呼,我從沒有接受過。”
“顯出相之后,你身上的人氣兒就少了很多。我還是喜歡你吊兒郎當(dāng)?shù)臉幼印V辽僮屛矣X得是同類。”
“別來我這里尋找認同感了,麥克斯韋,沒有人跟你是同類。”赫爾墨斯不屑:“沒有人。”
麥克斯韋笑了,“所以我們才一樣,不是么?”
“呵呵。”
赫爾墨斯也笑了。
麥克斯韋不以為忤,只是蹲下身,凝視著地上奔騰蒸發(fā)的水銀,眼神就變得了然:“你選擇了古典風(fēng)格的升華儀式,危險性增加了不少啊。”
“這才是升華儀式的來面目,也唯有這樣,才能讓它身的能力達到最強。”赫爾墨斯嗤笑了一聲,“而被你們所喜歡、所看重的東西——增強樂師和以太之間的感應(yīng)——只不過是它的副作用而已。
這么多年來,你們不斷地改來改去,就連它的來面目都忘了。”
“不愧是墮落之蛇、最古老的煉金術(shù)師。”
麥克斯韋, “愿聞其詳。”
“升華儀式,其來目的是增強人類和大源之間的感應(yīng),能夠令人類被賦予真正調(diào)動以太的權(quán)利。
人類稱其為‘天人感應(yīng)’,這是人和上天之間感應(yīng),你看到了上天。上天也能看到你。
但在此之前,你們搞錯了一件事。”
赫爾墨斯淡淡地:“升華儀式的目的并非是天人感應(yīng),而是完成天人感應(yīng)之前的準備。”
“什么準備?”
“‘大源’從來不需要準備,需要準備的是你自己。”赫爾墨斯,“你必須明白,自己的來面目。什么是真正的自我。
假如你連自己在哪里,自己是什么都不明白的話,又談何去感應(yīng)大源?
所以,你們只能像現(xiàn)在這樣,如同長夜行路,盲人摸象,或者憑著虛無縹緲的運氣和經(jīng)驗去瞎摸,或者靠著夜以繼日的磨練去苦熬。
雖然可行,但已經(jīng)是踏入邪道了。真正的正道。走起來哪里有那么困難和麻煩?”
“正道?”
麥克斯韋沉默許久,忍不住苦笑起來:“或許,對于人類來,知曉自己這條‘正道’才是最困難的事情吧?
畢竟,人類最擅長的就是‘不自量力’。”
“所以才有‘升華儀式’,不是嗎?”
赫爾墨斯凝視著儀軌中的少年,看著他痛苦的神情:“焚燒香料、粉碎寶石、沃灌水銀……以太將入駐他的身體,而他將看到自己。看到自己真正的靈魂。”
-
就像是一瞬間,一切都變得稀薄起來。在迅速地遠離。
葉青玄忘記了現(xiàn)在是何年何月,自己身在何處,又是什么場合。他只是錯愕地低頭,看著面前的考卷。
整個世界只剩下了一張考卷,還有一支筆。
“開始答題了。”
仿佛有什么人將那一支筆放進了他的手掌中,一根根地將手指蜷起。讓他牢牢握緊:“機會只有一次,失不再來。”
可是不知道為什么,他卻覺得有些害怕。
在試卷上,第一道題已經(jīng)映入了他的眼睛。
提問:
明有一個幸福的家庭,有一個愛他的爸爸和愛他的媽媽。明的父親在明很的時候犯錯失蹤了,明和媽媽因為被爸爸連累,所以被放逐到了其他的地方。
那一年冬天的時候,明的媽媽去世了。明變成了孤孤單單地一個人了。
請描述明的心情。
“明?”
葉青玄低聲呢喃。
明,怎么他媽的又是明?
怎么從到大都是你?
明去買菜,明去乘車,明去找朋友玩……然后中間就出了一點問題。你要幫他搞清楚白菜多少錢一斤,車再過多長時間到站,四個人怎么切三刀分掉一個蛋糕……
他知道,這是明的故事。
所以,放輕松一些,只不過是明的故事而已。
只不過他現(xiàn)在又出了一點事情,你需要幫幫他,就跟你幫自己一樣。他這么一個倒霉鬼,干什么都會出事情,可自己又什么都不會,假如沒有人幫忙的話,就連個水果都買不好。如果連你都不幫他,他就活不了。
可葉青玄不明白,碰到這種事情,明的心情究竟會怎么樣呢?
‘明’
葉青玄寫下了兩個字,又停住了,猶豫著,許久之后在空擋里寫下:‘明很難過。’
第二題:請問明應(yīng)該怎么辦才好呢?
葉青玄沉默許久,在下面寫下了答案:
‘明也不知道。’
第三題:明坐在一輛馬車上,看馬路上有一個玩耍的孩兒,孩快要被撞死了。明可以調(diào)整方向,選擇撞死另外一對無辜的老年夫婦,請問明應(yīng)該怎么做?
葉青玄想了想,回答:‘撞死孩兒。’
為什么?
葉青玄毫不猶豫地寫下回答:因為明最討厭死孩兒了。
第四題:有兩艘船,左邊一艘坐著五十人,右邊一艘坐著一百人。有一艘船一定要被炸沉,請問選明要選擇哪一艘船比較好呢?
回答:左邊
如果左邊一艘船上坐著五百人,但右邊一艘船上只坐著媽媽一個人,那么明應(yīng)該選擇哪一艘船呢?
葉青玄不假思索:‘左邊’
如果左邊船上坐著一萬個人……
依舊不假思索,左邊
如果有十萬個人……
還是左邊。
假如有一百萬人……
夠了!哪里有他媽的船能坐下一百萬個人?而且。就算是一千萬人,一億人,十億人,所有的人都坐在那一艘船上。
也還是左邊!
只要能讓她活下去,哪怕世界的人都坐在左邊的船上,明也會毫不猶豫地炸沉它!
答卷沉默了。
許久之后。它又浮現(xiàn)了一行新的字跡:
假如有一位眼睛很多很大的黑社會王叔叔告訴明,明只要當(dāng)他的弟,他就可以復(fù)活明的媽媽,明會怎么樣呢?
葉青玄面無表情地寫下自己的回答:
‘明會讓他去吃屎。’
假如明的爸爸已經(jīng)加入了黑社會,明會……
明會讓他也去吃屎。
假如明的爸爸其實是個臥底……
明還是會讓他去吃屎。
假如出現(xiàn)了一種病毒……假如天上掉下一顆隕石……假如有一顆大光球……假如玉佩里有一個老爺爺……
世界上哪里有他媽這么多假如!
你為什么不問問我,假如這一切什么都沒有發(fā)生的話,那該有多好?假如她沒有去世的話,假如父親沒有拋棄他們的話,那他們的生活會多幸福多美好?
哪怕一無所有。哪怕浪跡天涯。
哪怕被整個世界都拋棄了也好。
直到最后,答卷一頁地翻過,只剩下最后的一道大題,令葉青玄陷入漫長地沉默:
你覺得明的爸爸當(dāng)年是故意拋棄了媽媽和明,還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呢?
是故意還是有苦衷?
明他不知道啊,葉青玄也不知道。
他的筆陷入停頓,任由時光一點一滴地流逝,墻壁上的時鐘滴滴答答。所有人一個個交完考卷,考場中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孤獨地?zé)艄庹樟亮松倌甑陌装l(fā)。倒計時開始。
最后的幾秒鐘,他寫下了自己的回答,將考卷放進了老師的手里。
明的故事,到此結(jié)束了。
燈光熄滅了,教室陷入了一片黑暗和寂靜里。
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靠著身后的桌子。在黑暗里閉上眼睛,長出了一口氣,像是要吐進肺腑中的痛苦和煩躁。
一陣困意襲來,他低下頭,陷入沉睡之中。
長夜漫漫。
-
就在黑暗的最深處。一盞燈光緩緩亮起。
評卷地老師泡了一杯熱茶,看著桌上唯一的那一份需要評分的考卷,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
中年的老師推開窗,任由窗外的月光照耀在自己身上,照在他的白發(fā)上。
照耀的他也宛如月光。
在他身后,門被敲響了。
“請問葉老師在么?”
門外面,有人輕聲問,卻不等他應(yīng)答,推門而入。燈光照亮了他的華服、金發(fā),還有看起來宛如少年一般陰柔俊秀的面孔。
他凝視著窗前的中年人,眼神復(fù)雜,許久之后輕聲嘆息:
“想要見你一面真不容易啊,葉蘭舟。”
在窗前,椅子上的中年人微微搖頭:“赫爾墨斯先生,你找錯人了,我并非是葉蘭舟。”
“鏡中月。”
赫爾墨斯面無表情地出了它的來面目:“我知道,你在葉青玄的心里藏起了一部分自己的記憶。
現(xiàn)在的你,只不過是那一部分記憶被賦予了人格之后的倒影而已。雖然不是,但也沒差。”
葉蘭舟微微聳肩,就像是認可他的法。
鏡中月,水中花,火中幻影,海市蜃樓。此時此刻,葉蘭舟并不存在于此處,他只是一個只會按照預(yù)設(shè)的指令去做出機械回應(yīng)的幻影而已。
“你還真是考慮長遠啊。”
赫爾墨斯毫不客氣地拉來了一張椅子坐下,冷眼看著他:“先是九霄環(huán)佩中的種子,然后是一路上的各種引導(dǎo)……為了讓兒子繼承自己的衣缽,真是煞費苦心。”
“葉子不是我,他有自己的想法和自己的選擇。”
葉蘭舟搖頭:“從一開始,我就沒有先過讓他去繼承葉家的東西和詛咒,他會走出屬于自己的路。
所以,我才從沒有教過他任何葉氏傳承的力量和樂譜”
“可你呢?”
赫爾墨斯反問:“你難道以為自己會擺脫自己所造就的因果?當(dāng)年你做了什么事情,不用我再重復(fù)一遍了吧?”
葉蘭舟淡淡地回應(yīng),“惡果自食也好,命運注定也罷,現(xiàn)在的我究竟是死是活,究竟淪落到什么程度,都是我自己的選擇。與其他人無關(guān)。”
“我花了那么大的力氣來這里,不是為了跟你扯虛無縹緲的命運,我只有一個問題要問你,葉蘭舟,一個問題。”
赫爾墨斯豎起一根手指,神情肅冷地看著他,聲音像是釜中的灰鐵轉(zhuǎn)化為黃金時發(fā)出的熾熱聲響:
“——當(dāng)年你從阿瓦隆之影里帶出來的東西,究竟是什么?”
葉蘭舟并不回答,只是搖頭:“赫爾墨斯,這和你無關(guān)。”
“當(dāng)然有關(guān)!”
赫爾墨斯起身,踏前三步,三步,他從一個陰柔消瘦的貴公子重新變成了背生羽翼,威嚴無量的天神,聲音令整個世界都為止轟鳴,令這個夢境震顫不休:
“葉蘭舟,告訴我,你拿走的……究竟是不是石中劍上銘刻的登神之術(shù)?”
葉蘭舟笑了,他凝視著那一雙包含著無盡神威的雙眸,輕聲:
“你該走了。”
“等……”赫爾墨斯臉色大變,可葉蘭舟揮了揮手,他的身影就消散了:他被驅(qū)逐出了這里。
在寂靜里,房間中恢復(fù)了原的冷清。
葉蘭舟從桌子上拿起了一副眼鏡待在臉上,拔開了鋼筆地筆帽,開始以朱紅的顏色評判考卷。
只是,當(dāng)他看到最后一道題目時,忍不住露出苦澀地笑容。
明的爸爸究竟是故意拋棄了明和媽媽,還是另有苦衷呢?
在那一道問題的下面,少年以決絕地筆跡寫下了自己的回答:‘不論是出于什么目的,結(jié)果都無法改變。’
對啊,就算是有苦衷,又能改變了什么呢?惡果已經(jīng)鑄成,那個對兩個人來最重要的女人也因此而死去。
一切都已經(jīng)無法挽回。
葉蘭舟沉默許久,緩緩地摘下了眼鏡。
就像是能夠看到那個在黑暗中沉睡的少年,眼神滿是復(fù)雜和疲憊。
“這么多年了,葉子,你看起來變得這么現(xiàn)實。可終究還是活在自己的夢里啊。”他輕聲呢喃,“或許這就是命運,你為自己所選擇的未來。”
“葉氏傳承了千年的天人之血,一直以來所背負的那個詛咒和預(yù)言,將在你的手中得到應(yīng)驗。”
葉蘭舟拿起了自己的筆,在考卷地最后寫下了自己的評語,那個穿行在現(xiàn)實和夢境之間,從眾生心念和夢境中所醞釀出的古老名諱:
“——織夢者。”(未完待續(xù)。)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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