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間。
紅楓葉古樹下,城隍廟香霧裊裊,燭火輝煌。
此刻,正值傍晚,血色殘陽用盡最后余暉。他企圖溫暖大地,給心灰意冷的人予以熱情。給迷惘絕望的人,照下一縷希望之光。
奈何,他只是一抹殘陽,他的熱情早已耗盡,就連余溫也快消散,只留下冰冷的光芒。熾耀的光芒被黑暗吞噬,也在快速黯淡。
道牧抬頭仰望殘陽,有種說不出的莫名悸動。
雷龔瓊見道牧久久不動,近身道牧,開玩笑問道牧是不是怕走這條路了。說話間,雷龔瓊雙眸雷光灼灼,掃視著城隍廟外,逐漸被黑暗吞噬的紅楓樹林海,似乎發(fā)現(xiàn)什么。
道牧似沒聽出雷龔瓊的玩笑話,把雷龔瓊的話當成真。他驀然轉(zhuǎn)過頭,對視雷龔瓊,眉目間透著的是厭世,血眸中蕩漾的是頹喪,整張臉無不散發(fā)著對世事的淡漠。
本以為道牧多多少少要反駁一下,卻見道牧對著雷龔瓊皺一下眉,抿了抿嘴。他不冷不淡,不哭不笑,接著便大步跨出大殿,穿過天井,朝著城隍廟外走去。
雷龔瓊呆愣愣,不明白道牧那表情是甚意思。正當時,候大壯與牛郎各站雷龔瓊一側(cè),兩人若有所思,隱約透著擔心。
其實,一開始道牧還很正常,隨著不斷深入了解流鬼之地與紅楓樹林海的關系,道牧的臉色就開始慢慢沉下去。道牧已經(jīng)很克制,回到陽間才徹底釋放。
牛郎嘴巴叼著煙槍,雙手背負在后,“此次陰間行,對阿道觸動太大,一時間無法消化過來。”說著,牛郎瞥候大壯一眼,跟著快步離開。
“此刻阿道心里很堵,他想要做些什么,只是他又不知道該做些什么,該不該做。”候大壯短嘆一氣,頷首挺胸,大步而去。
“以他的身世,不該是見他人過得越慘,越開心嗎?”雷龔瓊腦海中浮現(xiàn)道牧那張臉,那復雜的神情。
“怎么會有這么乖僻的人,跟這夕陽一樣詭譎。”雷龔瓊帶著疑惑不解,化作一道雷光,風馳電騁,跟上道牧他們。
牛郎雙手背負在后,嘴巴依舊叼著煙槍,“織女星有二十一處自殺圣地,其中十一處在汪洋大海。”說話的時候,裊裊煙氣如晨霧一般,呼出彌散。“皆言那大海是牧道禁區(qū),找個機會,我們一起去闖闖?”
“我們在海里就如那海族在陸地,一個不留神就被異族襲殺,真不是你能馳騁的地方。”道牧一邊說著,還一邊望著那一個個失了智般,瘋狂攀登紅楓古樹的人。
“他們既然有這個心思與勇氣,在尋死路上,你爭我奪一個好位置……”他忽然劍眉凝皺成剪刀,右手凝劍指,指著在攀登路上,撕打相殺的人,“為何,他們就沒有勇氣和心思在人生道途上,披荊斬棘?”
有些人真?zhèn)是毫無牽絆想得個死,而有些人看起來并非想死,更像是通過死亡,達到某種目的。
眼看又摔下一個,候大壯咧嘴笑道,“阿道,你不打算去勸勸?”
候大壯挨靠插在土里的隨心鐵桿兵上,雙手環(huán)抱,看著那些個攀來附去的尋死者,盡是鄙夷。
“好言不勸作死人。”道牧淡淡然,收回右手橫放在腹部,腹部能夠清晰感受道袖袍下右手在輕輕的抖。“生命只有一次,有些人為了活著,一直賴著。有些人為了去死,拼命搶著。他們不知道那陰間比陽間更加殘酷,陰間那么大,都沒有我父母立腳之地。”
“你呢?”牛郎挑眉,咧嘴呲牙,煙氣森白,“你如今生活,多少凡人修士艷羨不可得,你不還是喪著這張臉。”講話支支吾吾,渾如肚中腹語。
“我若得個死,定會落下魂飛魄散的場,所以惜命得緊!”道牧右手緊握成拳,下一刻松開,右手一揮背負在后,轉(zhuǎn)身就走,“走吧。”
本想騰空飛離,道牧卻說,且走上一段再飛。
步行間,道牧仙縷道衣無風自動,披風悠悠蕩蕩。他血眼迷離,水波朦朧,眼中那些有很多自殺痕跡的紅楓樹,都對應這陰間一棵靈愿樹。
那些被樹枝穿心頂死在樹干上,或者寥寥二三個自殺的紅楓樹,都沒有對應的靈愿樹,而且這類的紅楓樹占據(jù)絕大多數(shù)。
牛郎見道沒有斬幾棵樹,反倒心悶,覺得少點什么,空洞洞,心慌慌。“阿道,你全都相信那城隍神的話?”牛郎總覺得道牧在那張土色陰信,看到些什么不得了的內(nèi)容。
“我看來他所言毫不摻假……”道牧驀然回首,朦朧迷離眼卻跳過牛郎,呆呆低語,“就算全世界都在騙我,我的眼睛總歸不會騙我。”
話還未落,道牧猛地邁開步伐,從牛郎身邊掠過,走向三十丈外一顆紅楓樹。
此刻,那棵紅楓樹上,正有一男一女要自殺!
“你們繼續(xù),無需管我們,當我們是空氣便是。”道牧淡淡瞥兩人一眼,目光轉(zhuǎn)向樹下兩道纏綿的小旋風。
在他人眼里,這不過是平平常常的小旋風,道路上、田野上、荒山里時常都能夠見到。在道牧眼里,那兩道小旋風卻是兩個鬼魂,一個相貌堂堂中年男人,一個風韻猶存美婦人。
美婦人摟著中年男人的手臂,各自手里都緊攥著一片紅楓葉。他們眼中都充滿期待,互相對視的時候,充滿這濃濃愛意。
牛郎他們都是過來人,雖然看不到死魂靈,但是也知道兩道旋風的來歷。牛郎他們靜悄悄臨至道牧身邊,鬼魂夫妻卻好似沒有看到牛郎他們,依舊充滿期待等著兩個年輕情侶自殺。
可是,道牧的到來就把一對正要自殺的鴛鴦唬得不輕,還未緩過氣,牛郎他們?nèi)私吁喽粒苯幼屢詺⒌那閭H停下攀爬,停在一丈左右的高度。
年輕男人轉(zhuǎn)過頭,一臉悲憤與決然,向道牧他們狠狠吐一口唾沫,“你們是我家人請來的狗鼻子道士吧!”
“我們不是,你們請繼續(xù)。”雷龔瓊左手隨意甩甩,看都沒看對方幾眼。
他右手單手捻個決,念個咒,兩指抹一下眼睛。雷電在瞳孔交織,碰撞出仙光,總算看見那兩個處于陰間與陽間交界的鬼魂。
“那你們一定是來搶位置的!”女孩指著頹喪的道牧,顯然是以為道牧也是來自殺的。遂慌亂跟年輕男人道,“我們還是過幾天再來,否則我們剛死,他們就將我們斬落,就像地上的尸體一樣,腐臭化成塵土……”
現(xiàn)在自殺,還是晚點自殺,讓這對苦命鴛鴦爭吵起來。原來這個位置,是他們花了僅剩的所有代價,跟一群詭怪道士那里換來的。
道士們講這個位置偏僻,這棵樹的空位可以讓他們的尸體死后掛百年。誰想到他們還未登頂自殺,又來一波舉止怪異的修仙者,且還有一個頹喪厭世的青年,怕也是要來自殺的。
“你們都要自殺,還管尸首作甚?”牛郎嗤嗤笑出聲,左手劍指將煙槍夾住抽離,“哪怕我們不斬落,賣你位置的人也會斬落。生意人,不都如此奸狡?”
說話間,牛郎吐出煙圈,一環(huán)接著一環(huán),斜眼看掃視苦命鴛鴦,“若沒有戀尸癖好,我真是想不明白他們?yōu)楹伍L年混跡林中而不離開。”牛郎笑容更甚,目光跳向年輕男人,“喜歡女人的男人倒還好些,喜歡男人的男人……”
“阿牛!”道牧忽然喝止,轉(zhuǎn)過身去,淡淡然,“我們走吧。”
就在牛郎講話時候,道牧看見鬼魂因為手中紅楓葉若隱若現(xiàn)時候的慌亂,美婦人都快哭出血淚來。
這一刻,道牧慌了神,沒了主意。他立馬選擇逃避,眼不見心不亂。
“想走?”
“壞我們生意,暫且不提!壞我們名聲,最不能忍!”
“哼!哼!哼!……”
話還未落,憑空躥出十數(shù)人,他們一身奇異道袍,不似名門正流。若非他們體內(nèi)靈力清純,無論外貌與氣質(zhì),更像是邪魔外道。
“靈異修士應該與鐘馗相輔相成,修陰德積陽善。你們的胡亂妄為,小道從城隍神那里有所了解。”道牧左手悄然壓決刀,右手橫放在腹部,中指不規(guī)則點動著肚臍,“你們比這些不珍惜生命的人更該死!”
根據(jù)城隍神的講法,自殺總?cè)藬?shù)中,約摸三成人是真的該死。生死簿上也已注定,他們都有相應的匹配鬼魂,因此得以重生。
剩余的七成人都屬死于非命,死后便是那游魂夜鬼,而且這七成游魂夜鬼皆是人禍。
游魂夜鬼跟陽間乞丐無二,莫說入陰司酆都鬼城,連流鬼之地都不能去。除非有奇遇,否則灰飛煙滅,對他們來講,何嘗不是一種解脫。
“你一牧道者不去給人當守園種花,不去給人靈寵護理看病,來這里作甚?”一羊胡子老道右手拈花指捋著八字胡,左手叉腰,灰色濃眉怒翹,“紅楓樹林海為我祖祖輩輩經(jīng)營萬年,一無惡鬼怨靈,二無大災大厄,還用不著你們泥腿子操心哩!”
羊胡子老道修為深不可測,溢出的氣息比雷龔瓊渾厚不止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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