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劍機山門終顯世。uukla
無機森林,古木林立,草過半樹,灌木茂密幽深,密不見光。
遠看好似山路條條,曲折蜿蜒,如是條條伏地巨龍皆匯聚一座屹立山林間的大門。云霧裊裊,若隱若現,山門瑞虹閃耀,貫連座座大山。
十三條鎖鏈鈴鈴狂鳴不絕,那把數千丈大石劍緩緩升空。這一刻,仿佛接連鎖鏈的大岳要被整個拔起,天地劇震,山河皆搖。
無數有志劍修一陣狂呼中,蜂擁無機森林,便在這短短時間,最繁華的街也門可羅雀。
“奇怪,往常鳥獸齊鳴,今日怎一點聲響都沒。”
過了晌午,穆家一行這才姍姍來到,結伴行人不少是機劍鎮地勢力,自是不乏強霸地頭蛇。令人擔憂的是往日視同仇人的他們,今日卻勾肩搭背,聯盟結伴,有有笑。
反觀穆家一行,孤零零幾個,偶有搭訕,非但沒邀請他們結盟,望向穆家一行,不乏睨視,或冷眼相對,甚至惡言相向。
面對他人如此行徑,穆家一行以高姿態走過,未曾因他人而駐步,驕傲仰頭,亦未曾將目光放在他們身上,對此早已司空見慣。
道牧這才稍微懂得穆武那句“穆家光環可不一定是什么好事……”卻非穆家勢大業大,而是眼紅,純粹眼紅嫉妒。
過了一片荒地,終到別離亭。
別離亭前一邊戈壁死地,別離亭后一邊蔥郁古林,可謂生死相隔,涇渭分明。
“踏過別離,不到劍機,不回頭。”
盡管道牧他們姍姍來遲,別離亭前人流量依舊巨大,人來人往,車獸如流。
抬頭遠眺,無機森林邊界線都是人,無論男女,亦或老少,都帶著同樣的夢想大步邁入無機森林。
“林中有災厄。”道牧突然開口,紅瑪瑙雙眸直視前往,目光再也移不開。
哈哈哈……
此話一出,周邊同行的人卻指著大笑,或是捧腹,或是仰天,無善意。
“無機森林有災厄,這是我聽過最好笑的笑話!”
“穆家盡是這些蠢人,難道也就到這了。”
“好厲害喲,一個普通人居然能夠感應到災厄。”
“……”
舅娘和太姥姥不理周圍閑言穢語,回頭看道牧,“道兒,你的感知異能尚在?”太姥姥的語氣有些怪,語速稍快于平時,以致敏感的道牧,心沉了幾分。
“自雙眼染血后,道兒的感知異能近乎為無,近幾年未曾有過過激感應,只是今日見這無機森林有些詭怪,總覺這無盡的生氣下,涌動的卻是死氣。”道牧兩眼狂跳一陣,心悶難受,感覺被大手掐住脖子,生死攸關之事,不吐不快,“道兒被劊子手收留,且當過劊子手,對于死氣感知超于常人,無機森林散發的氣味讓道兒不舒服,心生悸動,雙眼不安。”
太姥姥和舅娘聞言后,不由相互對視,眼神交匯,剎那交流,旋即環視道牧三姐弟,最后又將目光定在道牧身上。
“道兒,此行由你領隊指揮……”舅娘的臉色未曾像現在這般難看,哪怕舅舅帶表哥和自己去極樂劍土被發現,臉色都未曾像今日如此凝重。
“要不,讓他們明年再進?”穆武遠眺無機森林,目光炯炯,背負的雙手時而成拳,時而松開,手臂青筋跳動,清晰可見。
“表弟,無機森林真的有這么玄乎?”穆山望了一眼無機森林,好似看到一頭巨大洪荒兇獸那般,一陣涼風襲來,惹得穆山縮起脖子。“瞧你這么一,我也覺得無機森林里的花草樹木,莫不是成精,便是吃了不少人,上下都透著邪乎勁兒,張牙舞爪,嚇死個人。”
“嗯。”道牧轉頭望去,由衷贊嘆,“表哥,你好聰明。”
“……”穆山聞言,擼起袖子就要揍人,卻被穆婉晴瞪眼,訕然收手。
“雛鳥在父母翅膀下飛翔,羽翼怎會豐滿。兒孫自有兒孫福,就讓他們進吧。”太姥姥費力抬頭,巍巍顫顫,雙眸一掃渾濁,精光若星,“婉晴,山兒,道兒,你三姐弟一路相伴,不離不棄,相互扶持,方可化險為夷。道兒,你經事不少,比他二人成熟,一路上,你要多多擔待……”
“嗯!”道牧三姐弟重重點頭。
穆山兩腿一夾,驅身下獅獒,興奮嚎叫奔入山林,道牧與穆婉晴二人亦跟上,消失在無盡的綠海當中。
孩子們都離開了,開始獨立闖蕩江湖,舅娘沒了先前的堅強,垂頭抽泣,終歸是兩個孩子親娘,肚子里的一塊肉,誰能不心疼。
穆武大手摟舅娘入懷,附耳柔聲道,“可還記得那老瞎子的話,婉晴和山兒一生有驚無險,大富大貴,大成就,長命相……”
舅娘卻沒因此而感到好受些許,反而哭厲害,引得周圍其他父母也顯得悲傷起來,這種悲傷的氛圍開始蔓延。
游子笑臉而去,父母垂頭掛淚。
“喲,這不是穆劍仙嘛!嫂子怎么就哭了呢?”聲音從后邊傳來,語氣溫和,聽在耳里卻特別刺耳,令人悶氣不通,“難不成侄子侄女二人都遭遇噩耗?”
“林植,你這狗臉不僅難看,而且狗嘴真臭,大老遠就聞道一股屎味。”穆武摟著舅娘,頭也不回,“這就難怪丹兒當年毀約,選擇了我,死活不愿從你。”
“那可真是了不得呢。”林植面目猙獰,狠勁滿臉,可來到穆武身邊卻瞬間換臉,又成個彬彬儒士,找不得先前兇樣,“聽穆劍仙帶自己兒子和外甥去極樂劍土見世面,這行為也就你們穆家做得出來。”
未等穆武反擊,卻聞舅娘輕嘆一氣,“只怪他沒你林家那般囂張跋扈,拆散情侶,強占民女。唯有去極樂劍土,好在也沒那么丟人,壞不得穆家的門風。”
“哈哈哈……”林植見是舅娘反駁他,醋意大發,目露寒芒,“嫂子胸襟令林某佩服,佩服。”
林植招來他三個兒子跟穆武幾人打招呼,三個兒子表面謙卑有理,實則肆無忌憚的打量舅娘,口中卻頻頻問穆婉晴去向。
見好就收,林植手一揮,一聲令下,千余人浩浩蕩蕩涌入無機森林。穆家可就凄涼太多,三姐弟形單影只。
“為你這三個傻兒子,你下不少血。”穆武輕笑,余光睨視林植,臉上不無輕視,“這些個劍豪平時傲得很。”
“沒辦法,誰讓我林家是機劍鎮最有權勢的古家族。”林植儒士模樣,仰著頭,搖折扇,面前一切不在眼里。“大手一招,他們便屁顛屁顛跑來。”
“逐出劍機閣千余年,林家一點長進都沒有,著實令人失望。”太姥姥跺了跺拐杖,道牧三姐弟走后,目光一直停留在他們消失的地方。
“那我們……”林植轉過頭,看向穆武他們,不再虛偽掩飾,面部猙獰,青筋條條綻綻,咧嘴獰笑,“就拭目以待吧!”
穆武與太姥姥相互對視,都看出對方眼中的擔憂,只怕道牧三姐弟兇多吉少。
隨后時間,機劍鎮各大勢力一茬又一茬涌入無機森林,每一家人數少則百人,多則千人。穆家就顯得愈加氣,惹得林植一旁不停嘲諷,穆武不勝其煩。
“獨我穆家太過迂腐?”穆武的臉沉了下來,“現在招來一些人,還來得及……”
“無機,方生緣。”舅娘輕聲,“我父親過,無機森林有生命。人數從來都不是決定性因素。”
“唉……”穆武不愿再待,不擔心是假,礙于表達罷了,“我們回去等消息吧。”
目送穆武夫婦離去,林植的臉陰沉到了極點,可惡這莽夫橫刀奪愛,讓他林家被嗤笑數十年,直到如今這口氣都未能咽下。
思緒千轉,林植打個響指,招來一劍修,交流片刻,劍修躥入無機森林,消失在綠色怪獸的大口中。
……
這才剛過一個時辰,穆山對無機森林就沒了興致,道牧內心波動不大,不喜不悲,或許是習慣使然,他無時不刻都在觀察這個陌生又讓他心懷畏懼的綠色世界。
古樹粗巨,樹冠遮天。道牧途中見過最一棵古樹,估摸六人環抱,方才抱住。樹下違背自然常理,草盛如林,高如樹,草叢中更生出一條條藤蔓,壯如胳膊,攀巖走樹,若不細看,誤以為是大蟒蛇。
靜逸是森林獨有的氣氛,讓人心往神怡,享受其中。
無機森林的靜,是死一般的靜逸。沒有獸吼,沒有鳥叫,更沒有蟲鳴,唯有他們行走踩枯葉颯颯聲,林中大風呼呼聲,草木互動刷刷聲,形同走進一個鬼故事現場。
“你們不覺,我們一路過來,太過安靜?”五感發揮到極致,道牧能厭惡排斥這無機森林的詭怪氣氛。這靜得不平常,愈發印證他之前的猜疑,“無機森林怎會一頭野獸都沒有,甚至連昆蟲都未曾見過一只,哪怕來一兩只蚊子和蒼蠅都能讓我心安些許。”
“從古至今,無機森林飛禽走獸種類繁多,往常熱鬧非凡,人們戲言五步一野豬,十步一猛虎,今日的確奇怪得緊。”穆婉晴何嘗沒有發現異樣,她亦在不斷審視周圍,找尋答案,“希望不是災厄。”
穆山在不遠處,突然停下,警惕望向不遠處一個幽深山洞,好似聽到什么聲響,連忙驅獅獒調頭奔回,一邊看向山洞,一邊顫悠悠道,“無機森林仙劍懸天,不可能發生災厄,我覺得定是鬼怪作祟。”
“鬼怪作祟?”道牧冷笑一聲,目光卻也轉向那個山洞,“害你的,只會是人,為什么怕鬼?”山洞幽深,回蕩些許奇怪聲響,貌似扭打嘶吼,又像是咀嚼食物的聲響。
咻,一道黑影從山洞躥出,速度快到穆山還未反應過來,眼看穆山就要被黑影襲擊,一把黑色怪刃擋在穆山身前,黑影沖勢不減,黑色怪刃沒動分毫,黑影自己就分成兩半,飛過身后十數米外。
“人?!”道牧收刀,不理嚇傻的穆山,走到尸體旁。
兩半尸體骨瘦如柴,除卻筋,骨頭,皮膚,血肉幾乎無,肚子被一個胃撐滿,其他奇怪無,哪怕作為人最主要的心臟和血脈都沒有。
手腳彎曲弧度詭異,指甲不長卻如箭矢那般鋒利。
這分明就是野獸為了方便進食而進化出來的爪了,怎么出現在人身上,亦或者,他不是人?!
“喏喏喏……”穆山捏著鼻子走近,對著尸體指指點點,完忘卻先前驚險,“山鬼,一定是山鬼,我就是鬼怪作祟,你們就是不信。看到了吧,這就是證據!”
“表弟,我開始相信你的話了。”穆婉晴面色凝重,不理穆山,美眸細細打量眼前尸體,“從衣著質地,紋絡,徽章來看,這人**不離十為上個月失蹤的獵獸團隊的一名成員。一個好好的人變成這般模樣,不是一般的力量可以辦到。”
道牧抬起頭,與穆婉晴對視,兩人同時將目光看向山洞,隨后又對視,默契點了點頭,緩緩站起身來。
“喂,你們不是要進那鬼洞吧?!”穆山不忍問道,聲音顫悠悠,身體顫若篩糠。“山鬼窩,會要了我們的命!”
話才落,十數道黑影躥出山洞。
鏘,穆山狠咬牙,長劍狂吟,手抖劍出,劍氣縱橫八方,瞬間斬落大半黑影,剩余均被穆婉晴解決。
“一模一樣,非自然之力可成。”道牧將這些尸體察看一遍,旋即抬頭看向穆山,“表哥,你的劍術當真了得,這一點必須得夸。”十余尸體被一分為二,兩邊對稱,整整齊齊。
“我……”穆山受到道牧真摯夸贊,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其他人還好,道牧是正經,像是諷刺他。“姐,我生氣了!”穆山咬牙切齒看向穆婉晴。
穆婉晴未正眼看他一下,走至道牧身邊,輕啟櫻唇,“走。”道牧與其并進,穆山畏畏縮縮在后面跟阿萌她們混成一團。
站在山洞口,陣陣陰風從山洞中呼咧咧涌出,帶著腐朽土腥霉潮侵人鼻肺,拍得人臉生疼。
“奇怪……”道牧對自己感知無比自信,此時此刻站在山洞門口反倒沒有發覺任何異樣。
穆婉晴雙手握持巨劍,率先踏入山洞,讓道牧緊跟其后,道牧并未遲疑,點燃火棒走在穆婉晴身后。
啊,穆山低聲哀嚎幾聲,打量四周環境,最終還是跟上,道牧見他頭都快要縮到體內,不由開口,“表哥,你半夜出恭也是讓人陪同的吧?”
“你怎么知道?!”穆山下意識脫口而出,看道牧那戲謔神情,不由怒火中生,正欲大罵道牧幾句。
呼,一身陰風呼嘯而過,穆山又慌忙縮頭,怒火也被陰風吹滅,“你等著,到時候別求我救你!”
“好!”道牧干脆利落,回頭一笑,火把幽幽搖曳,映得道牧似深山老鬼,嚇得穆山一陣鬼哭狼嚎,山洞回蕩傳至遠方。
“如此動靜,居然驚不起一只蝙蝠?”道牧一手持火棒,四周觀望,一手捏著下巴,時而陷入沉思,自顧自語,“這里分明有糞便的味道,卻沒見到一只穴居動物。”
“定是被那些怪物吃光!”穆山鄙夷道,那眼神別提有多嫌棄,“這種蠢問題都問,我真懷疑姑母的家教。”
“我和表姐怎么就沒有想到呢?”道牧回頭給他豎起一個大拇指。“表哥真聰明,至少比我和表姐聰明。”
“我……”粗口到了喉嚨,被穆婉晴一瞪,活生生咽下去。
山洞內部支路不少,可謂四通八達。道牧則提議只走最大的,亦或通風的,以此避免迷路的風險。
二個時辰后。
穆山一驚一乍中,道牧他們從山的另一邊走出。
這里不是山麓,已是半山腰,距離山麓不下千丈。前方已經沒了下山路,洞口緊接懸崖峭壁,怪石嶙峋,如一把把利刃,稍有不慎掉落,定會被開膛破肚。
山下是一個巨大湖泊,遠眺直至地平線,依舊不見邊。大量劍修在此地聚集,安營扎寨,炊煙裊裊。
灰蒙蒙的天氣,灰蒙蒙的心情,道牧努力感知可能存在的異樣,他喜歡將自己這個能力稱之為尋找大自然不和諧之處。
“我們下去吧,這山洞氣氛瘆得人心慌。”山洞一股陰風吹背,山外一股涼風拍臉,雙管齊下,難受得很,穆山嬌生慣養,哪能受得了。“這個洞口不是應該進風才是嗎?可一直都是出風,未見進風。”
道牧轉過頭看向穆山,正欲開口,“別,你別話!”穆山抬手制止,“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們下不得山,山下有危險,這里地勢優,易守難攻。居高臨下,亦能更快的發現危險。總而言之,就是今晚上,在這洞口將就過。”
聞言,道牧不由將頭轉向穆婉晴,穆婉晴卻將目光投向穆山,贊許道,“山,你變聰明了。”
“……”穆山瞪雙眸,這一次不是道牧這句話,是自己親姐姐的,可是聽起來卻比道牧還要刺耳。
穆山和穆婉晴在洞口安營扎寨,道牧則騎阿萌登上山巔,遠眺地平線,總算見到了一抹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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