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如何是好,劍古師尊有病纏身,我身又不受重視。”道牧眼睛波瀾不斷,雙手更是顫顫巍巍,滅心牧劍都嘆他演技渾然天成,“如師伯所言,我豈不是上了賊船,終將虛度一生。”
“興許,事情沒你想象中那么糟。”剛才還不覺得有什么,現(xiàn)在彬牧師忽然覺得“師伯”二字,有點(diǎn)刺耳。“老朽一直認(rèn)為,劍古就沒打算真正收你為徒。欲收你為徒的,另有其人。”
“此話怎講?”道牧喝光茶水,手顫巍巍將茶杯,推向桌面中間。
彬牧師嘴角抽搐一下,可還是拿起茶壺。手顫抖那么幾下,一手按住另一手,怕自己忍不住發(fā)飆。
“實(shí)不相瞞,織府所有脈承的老牧師,沒一人看好你。”彬牧師斟滿茶水后,心情也平復(fù)大半,做一請姿,讓道牧取回。“就獨(dú)花師姐,特別看好你,哪怕力排眾議,也要讓你留在織府。或許,她在背后早與劍古有聯(lián)系。”
“還有這事?”道牧喏喏愣神,話有氣無力,整個人的精神頹廢了下來。“花山主和師尊,皆未曾和我提及……”
“興許,他們只是可憐我罷了。難怪,師尊一直不讓我習(xí)練牧術(shù)。只是一個勁將我暫寄別處,學(xué)習(xí)勞什子基礎(chǔ)。”絕望自眼睛彌漫整個院,感覺世界什么都是假的,一切都不可信。“我道牧,長在牧道家族,還需要習(xí)練牧道基礎(chǔ)?!”
“劍古不讓你習(xí)練牧術(shù)?”彬牧師臉上滿是驚詫,而后話鋒一轉(zhuǎn),“難不成,劍古要你習(xí)練劍術(shù)?那也是不錯的選擇,瞧你是習(xí)劍之人。”著,指了指道牧腰間的決刀。
“若是授我劍道,何會至此。”道牧拿起茶杯,憤憤飲盡,“這個世界對我實(shí)在不公!我想要什么,就得不到什么!我珍惜什么,就是去什么!”這話著實(shí)肺腑,近乎歇斯底里。
“年輕人,切莫妄自菲薄。你未近雙十,已有此成就,當(dāng)是個人才的了。”彬牧師安慰道。“只因織天府收刮天下妖孽,你才顯得平淡無奇罷。”
“師伯,可否告知,是誰想收子為徒?”道牧將空杯子再次推至桌面中間,那瞬間道牧看到了厭惡和不耐,內(nèi)心暗暗一笑。
“難道是花山主?”道牧猛地拍桌,一驚一乍,“也難怪,我剛到大青山,花山主待我如親。”
道牧這一出,唬得彬牧師差點(diǎn)手抖幅度過大,卻也撒了些許茶水,茶香隨著茶氣,鋪滿院。
“嗯,除卻花師姐,也沒誰了。”彬牧師搖晃茶壺。
聽得見轟轟的水流聲,好似茶壺中裝著三千尺瀑布。茶壺來紅,聲音來大,紅得像還在窯中炙烤,瀑布聲更似在眼前。
茶壺放在桌面,只聞滋滋幾聲,聲音消失,一切恢復(fù)如常。唯有裊裊茶氣自壺嘴升騰,時而化龍,時而化虎,時而化鳳,時而化龜。
“既然織府諸老都看不上子,花山主對我更加不屑才是……”道牧望著彬牧師沉吟,忐忑不安,“師伯,您道是為何?”
道牧一口一口師伯,聽到彬牧師渾身發(fā)麻不自在。彬牧師心中雖有不喜,卻沒明,只覺道牧不懂人情世故,是個不懂察言觀色的雛。
“老朽怎會悟透花師姐心中所想,只道是花師姐眼力獨(dú)特,亦或者……”彬牧師眼神飄忽幾下,欲言又止。
“還請師伯告知一切,此恩情銘記在心。”道牧誠懇道。
“亦或者是花師姐在專研,你是一個不錯的主材。”彬牧師似笑非笑,眼神玩味,“現(xiàn)實(shí)如何,老朽也不得而知,一切還需你自己去查明。”
彬牧師煞有介事,若非道牧,只怕他人早已發(fā)作。
“如今,子劍不劍,牧不牧,如是廢物。一直被這么吊著,虛耗僅剩不多的黃金期。”著,道牧作勢起身,欲憤憤離去,“也不知何時才是個頭,索性現(xiàn)在就去跟他們攤牌!”
“年輕人,莫沖動。”彬牧師右手微抬,虛空穩(wěn)穩(wěn)將道牧按在座位上。“你可曾想過攤牌之后,該如何走下去?”
道牧被禁錮原地,只得同彬牧師對視。人慢慢平靜,臉冷面寒,血色的眼睛,波瀾平息。“師伯,子要學(xué)獸牧。”
“呃……”彬牧師沉吟,杯蓋撞擊杯體,叮叮哐哐,響個不停。“你可知獸牧入門要比植牧難很多,非一般人可入。以你牧覺和資質(zhì),植牧更適合你。”
“植牧繁雜,最難精專,短時間見不得成果。唯有獸牧,成效最快。”道牧心有不甘,“子,怕是等不到植牧大成之年。”聲音漸,透著對未來的渺茫。
“唉……”彬牧師長嘆。
須臾,彬牧師起身來至道牧身旁,拍拍道牧肩膀,“彬隆與童頔若能結(jié)成道侶,老夫保證你定能打破現(xiàn)在窘境。老朽偶得一只龍獒,且未認(rèn)主。你若尋仇,怎少得了這個好幫手。”又拍道牧肩膀四下,而后往外走。
良久。
道牧恢復(fù)行動能力,左手一勾,茶壺飛來,“這老狗居心不良……”雙手捧茶,于鼻下細(xì)嗅。茶氣裊裊,爭先恐后,沁入心肺。
“站在至高點(diǎn),俯視他人的感覺,是不是很享受?”滅心牧劍懶洋洋。
“這老狗沒能夠接觸牧劍山核心,這也難怪……”道牧品茶,怡然自得。
“雖是如此,你也別太飄,繼砝都不及他的高度。”滅心牧劍語重心長。
“到他這境界,又不飛升織女星,又不自創(chuàng)宗派,他圖個什么?”道牧看不出彬牧師心性真的隨和,亦或與世無爭。
彬牧師的城府倒是很深,宛若一處老潭,水靜得如鏡,水色深得發(fā)黑,讓人不寒而栗。
“待你到他這境界,你自行明白。”滅心牧劍突然來了興致。“不過,目前他圖什么,你是知道。就從這最表面的東西著手,下面的劇情一定比你想像得精彩。”
“從沒想過,牧劍山弟子這個身份,會是這么兇險……”道牧無奈搖頭幾下,再給自己斟滿一杯茶。
較于喝茶,道牧更喜歡聞茶。掏出一粒糖果,正剝到一半。身后傳來腳步聲,以及殷勤的對話。
道牧也沒回頭看,便知道是什么人。抿一口茶,口中含糖,清苦與甜蜜糾纏,這就是青春的味道。
“就你一人?”彬棘臨近道牧,臉上卻沒有任何驚訝,頗有明知故問之嫌。
“彬牧師先于你們一步離開。”道牧眼睛半瞇,語氣有點(diǎn)沖。“外面已布置好了?”若非滅心牧劍告知,他還不知道院子里的時間流速與外界不同。
“洗漱梳扮一番后,正好。”彬隆滿面微笑,貌似方才的相處很愉快。
彬棘搖動屋檐下的銅鐘,來了幾位女婢。道牧起身寒暄幾句,便告辭隨一女婢而去。
莫看院古樸,且擁擠,彌漫歷史厚重。走進(jìn)貴賓房,桌椅內(nèi)飾奢華而不張揚(yáng)。一方圓形澡池,咕嚕咕嚕沸騰,水泡珠連不斷。水汽裊裊,自屋頂一洞消散,侵不得其他家具。
“仙長,奴家?guī)湍!币姷滥晾麓购煟静脚軄怼?br />
“道沒那般嬌貴,無需麻煩姐姐。”道牧停手,回身婉拒,他知道女婢話外之話。
“可是……”女婢欲言又止。
她也是第一次遇到這類修仙者,竟然無需她服侍。為凡間帝王之女,且還是她第一次主動服侍他人。若再不前進(jìn)一步,她將會被退返。
“瞧你散發(fā)皇家氣質(zhì),在凡間該是人中鳳凰。”道牧直視女婢美眸。
之所以主動選人,正是因?yàn)榇伺难劬Σ煌恕_@眼神跟李雯詩在某時刻類似,那是對某種事物的執(zhí)著。
“身在福中不惜福,緣何屈身做一婢女?為長生駐顏,亦或修煉修仙?”
“學(xué)牧為醫(yī),普渡人們醫(yī)識,讓人們以自救。”女婢斬釘截鐵,這句話跟別人過無數(shù)次。從始至終,她就沒在他人面前,掩飾過自己的“野心”。以至于其他女婢都排斥她,笑她癡心白日夢。
“繼續(xù)講。”道牧來了興致。
“修仙者,多避世不愿再染紅塵。牧道者還好些許,可凡間災(zāi)厄從未斷絕,他們亦是望塵莫及。”女婢看得出道牧愿意聽,“況且牧術(shù)雖好,也不見得個個仙長不吝施法。從古至今,牧道者消災(zāi)鎮(zhèn)厄過后,多是人們自救。”話聲音,鏗鏘有力,并沒害怕面前這位神秘的仙長生氣。
“消除主災(zāi),就已勞心費(fèi)神,甚至殞命。枝節(jié),就該你們自救。人們應(yīng)該自知,很多災(zāi)厄,非天災(zāi),皆是**。”
換做以前,道牧并不會講這些話。直至不久前的饕食國經(jīng)歷,道牧的思想發(fā)生微妙的變化。
“無論你認(rèn)為你多么大愛無私,但是終有一天,那些一開始崇拜你的人,感恩你的人,都會成為向你吐唾沫的人,埋葬你的人。”
“就算如此,奴家也愿意。”女婢覺得面前這位看似稚嫩的仙長,怕是有百歲往上。
兩人無言相視,十?dāng)?shù)息后,道牧主動開口,“晚些,你同我一起回大青山。”
“大青山,可是植牧圣地那個大青山?”女婢不信任面前“百歲老怪”,瞧道牧一身裝扮,腰間佩刀,無論怎么看都是劍修,而非牧道者。
“我是道牧,牧劍山道牧。”著,道牧轉(zhuǎn)過身去。遲遲不見婢女動作,不由再次出言,“愣著作甚?來幫我沐浴更衣。”
“啊?”婢女愣一下,旋即清醒,“噢噢……”連忙近前。
這時,她才看清黑金腰牌上面的字,波瀾不驚的眼眶,終是泛起漣漪。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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