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晝在道牧眼中,已是黑夜。已溫熱的晨風,頃刻間冷卻。非是冰雪天那般,更似涼涼秋風,卻讓人忍不住打寒顫。
忽聞凄厲哀嚎,又聞“鈴鈴”鐵鏈聲,森陰氣流撲身蓋臉。
道牧循聲望去,只見一波人,朝他這邊走來。眼睛像是被蒙上一層薄紗,或高或矮,或老或小,只見輪廓,看不清細節。
這時,道牧也不知為何,只覺自己的內心,無比空洞,無比蒼涼,急需甚么填滿。又覺站在隊伍正前方一黑一白,兩道人影的走姿,甚是熟悉。
一息不到,道牧眼睛再度染血,黑夜重回白晝,街景再次繁鬧。造化總是弄人,如同上次一般,他沒來得及好好感受,正要好好看清,眼睛一抹黑。
兩道小旋風,時而平行,時而一前一后,拂掠而來。雖然,旋風沒有對人照成實質性的傷害,但是會吹散吹亂攤位。
“也不知從甚時候開始,街頭隔三差五就出現旋風!
“呸!呸!呸!莫亂講話,免得觸犯鬼神!
“不過兩道風,甚鬼神?你這個老古板!”
“……”
道牧注視旋風行來,目光起了淡淡波瀾,心覺這兩道旋風,跟一黑一白兩道人影有關。說來也奇,唐德正要叫道牧離開,旋風就在他們面前停駐。
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涌上心頭,道牧血眸圓睜,璀璨神光,欲要將其看破。興許自己道行不夠,明明直覺強烈,明明情緒高漲,道牧卻無法看破虛妄。
旋風,就是旋風,普普通通的旋風,毫無半點異狀。
“道……”唐德抬手,欲拍道牧肩膀。
正當時,道牧猛然蹲下,單膝跪地,雙手反轉,手上已多出三根香。心念動,牧力涌,以功德為火,點上三根功德香,插在地板的夾縫中。
“我的親人啊,請吃完香火再走!钡滥列闹序\祈禱,如念誦度牧經恁。
過路行人和街坊攤主,看道牧就同在看一個傻子。眾人觀猴看戲,道牧與旋風隔香而望。如此如此十數息,功德香終有變化。
旋風沒有近身而上,亦然原地旋轉,功德香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減,風勢也跟著逐漸減弱。
待香滅風止,道牧這才起身,瞥唐德一眼,淡淡然,“走吧!贝蟛竭~開,同阿萌先行一步。
“哎!”唐德下意識弓腰應聲,旋即又發覺不對勁,猛然直身,挺胸收腹,沉臉跟上道牧的步伐。
怎覺位置對調了?
周遭的甲衛,面面相覷,這個結果,并非他們想象的那樣。
何止是他們,街上行人與攤販全都傻眼。倒是那些崇敬神明的老人們,欣喜若狂,對著光禿禿的殘香跪拜。
謫仙樓。
李太白在世,酷愛飲酒,以詩劍與美酒會友。
世間,有人尊他為青蓮劍仙,有人尊他為太白詩仙,更有人尊他為謫仙酒神。
李太白離世,謫仙樓便脫離李家,自成一脈。謫仙樓有獨一無二謫仙酒,卻沒有開千萬家分店,滿世界開花。
多少年來,謫仙樓獨這一家,他們就這般跟著李家,一直留守在謫仙封地。見證謫仙封地,由盛而衰,由衰而盛,不斷輪回。
其實,較于其他境地,謫仙封地早已論為普普通通的境地。老爹曾言,若非他酷愛喝酒,老媽瘋狂崇拜李太白,他也不會選擇來謫仙封地。
謫仙樓從不參與權力斗爭,專心做酒,做生意。正因這不忘初心的信念,謫仙酒讓天下好酒之人推崇為極品。
“二位客官,里邊請。”市儈的跑堂伙計見道牧氣宇仙揚,身邊竟跟著一個大煞神唐德,表面熱情巴結,卻害怕得身體在顫抖。
他轉過頭去,欲尋找老掌柜來救場。無時不刻都在的老掌柜,好死不死的,在如此關鍵的時刻,沒了蹤影。
“去天字一號樓,給本尊一個天甲廂房!碧频螺p車熟路,淡淡掃過周遭桌席,嘴角微微上揚,如視草芥豬狗一般。
威勢彌漫蓋壓,如一雙雙手掐住眾人的脖子,吵雜戛然而止。跑堂伙計笑得比哭還難看,可見唐德每次都如此。
道牧本想開口讓跑堂伙計解脫,跑堂伙計自己就已脫口而出,“老掌柜可能去給酒倉把關,今日要發百萬斤謫仙酒,往牧牛城!闭Z氣充滿恐懼和歉意,腰躬過半,頭快低到地上。
“唐德師兄,你我皆為牧道者,如今還在為難凡人作甚。謫仙樓與李家,終歸有千絲萬縷的聯系!钡滥琳Z氣淡漠,余光斜視唐德。
呋呼,門風涌進酒樓,瞬息破了唐德的威勢。
收回目光,道牧大袖一揮,一手壓刀柄,一手橫執腹部。道牧讓跑堂伙計抬起頭,站直身體來,方才悠悠然,“你去跟老掌柜說,牧家的小道子回來了。”
“啊?!”跑堂伙計愣一下,鼓起勇氣打量道牧,見道牧黑金腰牌,又看道牧那張臉,直至目光移到那雙血艷星眸,身體哆哆嗦嗦,似喜非喜,欲言又止。
“靈,真靈……”跑堂伙計瘋言瘋語,撒腿就跑。
道牧不明其意,疑惑顯現臉上,轉頭問唐德“甚意思?”
唐德正仰頭要問道牧,卻被道牧反問?瓤瓤,嗆了口水,扶著道牧肩膀,咳得面紅耳赤。
正當時,道牧倏然出手,攻勢角度刁鉆,毒蛇亮獠牙之勢,快若閃電。
唐德還未反應過來,道牧已經收手,右手兩只之間,又多了一只藍色的毒蜘蛛。任由毒蜘蛛掙扎撕咬,都無法破開道牧的皮膚分毫。
道牧耳朵微動,腳步聲愈來愈近,不理唐德怪異神色,兩指稍微用力,靛色血液和褐色內臟飛濺,毒蜘蛛死得不能再死。
“唐德師兄,你定是招惹甚難纏的蜘蛛精……”道牧一邊說著,一邊轉正身體。
道牧方才抬頭,跑堂伙計領著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快步走來。道牧要等的是一個瘦如竹竿的老人,卻等來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人,難免有些許失落。
中年人也沒解釋,打量道牧幾眼,親自領道牧二人往天字一號樓,途中沉著微笑應對唐德的呵斥與刁難。
咯吱,推開古樸的房門,竟是一間精致厚重的廂房。實則家具布局,跟很多大戶人家,沒甚兩樣,要的不過是讓客人有種在家的感覺。
天字一號樓,最令人趨之若鶩的,則是那傳說已久的仙緣。
有人說,李太白本是仙庭里的大仙,招人妒忌,被貶謫下凡塵,流落至宇宙一隅。
因此謫仙樓里,時常有慕名而來的謫仙,與李太白共飲后,為世間有緣人,留下的一份仙緣。
也有人反駁,很多凡星仙星都有李太白的傳說,很多人都言自己是李太白轉世。遠的不說,與牽牛星有著密切關系的織女星,每年都有一堆自稱李太白之人。
就怕謫仙封地也是一個千古大騙局,更別說謫仙城里的李家之祖,是不是也是自稱青蓮劍仙的一人之一。否則,謫仙封地怎會破落至此,連一個像樣的牧道者都請不來。
道牧一進門,就被正對面那一副狐女圖吸引目光。阿萌亦是搖頭晃腦的看著,碩大得不成比例的眼睛,好奇與疑惑交融。
這狐女一身紅白仙裳,精致俏麗的面孔,渾如女媧娘娘親自用泥,耗費千百年捏造。狐女沒有任何一個死角和缺陷,哪怕是一幅畫,也給人躍然紙上的錯覺。
“九天玄狐?”道牧猛然轉頭,直視中年掌柜,兩眼生光,“緣何狐尾是黑的,且黑得如此徹底。若不細看,還以為是某種背景!
唐德知道是為何,他就曾經問過同樣的問題。但唐德并沒有主動站出來解釋,這么做會掉面子,于是選擇冷眼傍觀。于他眼中,也不過是一張歷史久遠的狐女圖罷了。
中年掌柜淡然一笑,對著狐女圖,深深敬拜,方才解釋道,“世人皆以為玄,為玄玄法門之意。實則,玄還有一意,玄為黑色,黑里帶微赤的顏色!
點上兩根紅蠟燭,在插上三根香。紅蠟燭火光如陽,香煙裊裊,飄飄絮絮。
“道法愈是高深,狐毛顏色愈是深黑!敝心暾乒裨侔萑危@才抬起右手指著狐女圖,“黑里帶微赤,狐中仙。”
“呵!钡滥翣N然一笑,燭光映襯下,血眸熠熠,眼眶波瀾隨著燭光一起搖蕩。
唐德和中年掌柜,見道牧如此失態,都以為道牧會有甚獨到見解。讓他們失望的是,道牧只是搖一下頭,笑嘆而不言語。
美酒佳肴上桌之后,道牧強烈要求下,唐德不舍的目光中,中年掌柜領著兩個侍奉娘子離去。
當房門關上那一刻,整個廂房立馬形成一體,與世隔絕,達到里不知外,外不窺里。
唐德見道牧如此謹慎,停止喋喋不休的抱怨,只道是真的有甚要緊事。唐德心理還在埋汰,道牧給人感覺,神經兮兮,不僅性格乖僻,行徑也是怪異得緊。
這時,道牧猛然起身,人影晃動,瞬間來至狐女畫下,右手抬起,啪,清脆一巴掌,拍在畫上。
聲音響亮,嚇得唐德座位上,原地大跳,破口大罵道牧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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