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大汗欽點賀惟賢入殿議事，讓準備散去的眾人無不驚訝，可剛剛吃盡了白眼兒的賀惟賢卻是一副風輕云淡的模樣，絲毫沒有因此而受寵若驚的表情。而當大家再看到宮中大總管方臣祐親自下階笑臉相迎，仿佛做小的似的前屈后恭討好，使人更是心中一驚。
朝中上下皆知內(nèi)府總管方臣祐深得太后的寵信，現(xiàn)在又得大汗的歡心，且與朝中權貴交往甚密，一般的人想巴結都巴結不上，那些位高權重的閣臣亦是不敢輕慢�？僧斚聟s對一個失寵的侍衛(wèi)親軍萬戶如此熱情，立刻讓人驚掉了下巴。
“謝總管提攜，在下感恩不盡！”二人落后眾人幾步進入享嘉殿，賀惟賢看看左右無人，低聲謝道。
“賀萬戶客氣了，咱家也非忘恩負義之人，當年的好處咱家都記著，太后也沒有忘記，仍然會時常問起的�！狈匠嫉v嘴里說著恩情，卻給了其一個大家都懂得的眼神。
“當年不過是寸末之功，還勞太后惦念，吾甚是惶恐��！”賀惟賢向大都方向施禮道。
他也明白方臣祐的意思，兩人如今可謂是一條繩上螞蚱，皆是暗中替南朝辦事的。且南朝皇帝也沒有虧待他們，還專門給他們開了條口子，用于走私蒙元方面緊俏的貨物，從中賺取了無數(shù)的金錢。
“賀萬戶，當下行宮存糧不多了，還要煩請自太原調(diào)撥一些過來，用于用度！”方臣祐言道。
“咝……吾記的前時送到三萬石糧食，怎生又缺糧了？還需要多少！”賀惟賢有些吃驚地道。大汗每歲北巡的隊伍多達十幾萬人，而其中的供應大部分都落到了現(xiàn)在最為富庶的山西，也成了太原路最大的負擔。按照往年的消耗，供應的糧草已經(jīng)有余了。
“先準備五萬石吧！”方臣祐言道。
“嗯，我即刻遣人送來！”賀惟賢皺皺眉，卻也一口答應下來，亦清楚這是方臣祐在向自己傳遞一個信息，行駕還要在此久駐，一時半會兒不會返回大都。
他略微估算了一下，行駕返程的糧食和所需皆是由沿途的州縣提供保障，并不會隨行攜帶大量的糧食。而從山西調(diào)糧也需時日，最快也需要五日的時間才能送到察汗卓爾行宮，也就是說行宮存糧至少還有萬石存糧，五萬石的糧食差不多是行駕一個多月的消耗。
“這次國師沒有隨行，大汗已經(jīng)遣人回京去接了！”方臣祐看其雖然答應的痛快，但還是有些疑惑，便又言道。
“嗯，如此一來一往耗時不少，看來要在這歇上些日子了，天寒地凍的不好熬�。 辟R惟賢點點頭嘆聲道。
“是啊，現(xiàn)在酒水將盡，尤其是大汗最喜歡南朝的燒酒，若是能弄些來，可是所獲不少�。 狈匠嫉v笑笑意有所指地道。
“呵呵，我府中尚有些存貨，屆時一并送過來，還要總管多多照顧��！”賀惟賢秒懂，笑著拱拱手道。
“誒，你我兄弟，你的事情不就是我的事情嗎！”方臣祐好像怪其見外地板起臉道。
“是我錯了！”賀惟賢連忙賠笑道。而其用手指點點他，才露出笑容，相攜向后殿走去。
賀惟賢心情并不平靜，蒙元失去江南這個大糧倉后，其實尚有河南、河北、關中、隴南、山西及河套地區(qū)等產(chǎn)糧區(qū)，若是統(tǒng)籌好了不會出現(xiàn)缺糧之虞。而近年河南和河北災荒不斷，糧食欠產(chǎn)，但也不至于發(fā)生饑荒。
節(jié)約糧食當是最有效的辦法之一，而釀酒要消耗大量的糧食，過去中原王朝每逢糧食短缺皆會禁酒以減少糧食的消耗，朝廷此次在安童等人提議下也發(fā)出了禁酒令。而蒙古人擅飲，自上到下每日不可無酒，權貴更是如此，他們便私下釀酒牟利，朝廷對此卻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并沒有權貴們因此受到懲處。
現(xiàn)下衛(wèi)軍的一項重要任務就是屯田種地，這也是朝廷經(jīng)濟重要來源之一。而衛(wèi)軍的萬戶、千戶們見私酒有利可圖，便紛紛參與其中，所需的糧食就來自于克扣兵卒那充作月俸的米鹽，強征他們私田的糧食。
按照蒙元的軍制，衛(wèi)軍兵卒可以可以從官府獲得幾畝免稅地，且無須承擔勞役，但他們要自行負擔武器、戰(zhàn)馬和裝備，另外還要調(diào)防到遙遠的駐地，于是軍中普遍出現(xiàn)開小差的現(xiàn)象，使得軍紀崩壞，存糧無幾，戰(zhàn)斗力也就可想而知。
賀惟賢當然不能免俗，而所轄地區(qū)又是糧食的重要產(chǎn)區(qū)，但是他不會采用這種克扣糧餉和強征的手段，而釀酒所需的糧食另有來源，那就是來自于與南朝的榷場貿(mào)易。
南朝禁止向蒙元出售糧食，可對于有著特殊關系的賀惟賢來說并不是問題，朝中又有方臣祐作為內(nèi)應，從中周旋，他每年皆會利用正當?shù)那阔@取大量的糧食和南朝的佳釀。而他也會給南朝予回報，那就是優(yōu)良的戰(zhàn)馬，每年能輸出上萬匹之多。
南朝的糧食價低，而戰(zhàn)馬價格昂貴，賀惟賢每年從中獲利頗豐，方臣祐分潤也不少，但他當然也清楚這是南朝皇帝變相給予的賞賜。可也正是因為他有了這個特殊門路，自然也就不會去剝削手下的軍卒，反而有余利保證糧餉的發(fā)放，如此也贏得了手下將士的擁戴，戰(zhàn)斗力也是諸衛(wèi)前三甲。
現(xiàn)在行駕‘困在’這里，天氣日漸寒冷，值宿的諸軍兵士也需飲酒御寒，可在這塞外之地又不產(chǎn)酒，而在宮帳之中都要斷頓之虞的情況下，那些宗王權貴尚能得到些賞賜，普通軍將恐怕無酒可飲了。
現(xiàn)在方臣祐將運糧的機會交給他，自然也是想假公濟私弄些酒來，且其身為大內(nèi)總管自然有渠道神不知鬼不覺的將酒高價賣出去，更不怕有人會欠錢不還，可謂是一本萬利的好買賣。而賀惟賢也明白如此既能獲利，還能加強和維系方臣祐的關系，關鍵時刻更能夠救命……
“參見大汗！”進入后殿稍待片刻，鐵穆耳就坐，眾人施禮參拜道。
“免禮！”鐵穆耳讓眾人在御座邊就坐，看看眾人問道，“南朝皇帝現(xiàn)在還在向北而行嗎？”
“稟大汗，據(jù)我方探子送來的急報稱南朝皇帝在平江短暫歇息后，繼續(xù)北行過了大江，已至揚州！”闊里吉思稟告道。
“大汗是這里？”方臣祐鋪開輿圖，指點著道。
“是否還有北行的跡象？”鐵穆耳再問道。
“南朝皇帝當下駐蹕揚州行宮，是否繼續(xù)北行尚未可知，正在探查中。不過……”闊里吉思答道。
“不過什么？”鐵穆耳聽不待其說完，就急問道。
“據(jù)我朝探子所報，屯駐在淮東和淮西的南軍近日調(diào)動頻繁，且南朝皇帝的親軍除了隨行的萬余兵力外，駐扎在平江的親軍也再向北調(diào)動，目前目的皆不明！”闊里吉思言道。
“那屯駐襄樊的南軍呢？”鐵穆耳又問道。
“襄樊南軍未發(fā)現(xiàn)調(diào)動的跡象，只是在進行秋季校閱！”闊里吉思答道。
“你們一定要速速查清南朝皇帝的去向，并探明南軍的調(diào)動情況，是否有北侵的企圖！”鐵穆耳皺著眉頭道。
“是，臣已經(jīng)動員樞密院所有力量探查詳情，并命沿邊各軍的斥候過境偵查。但南朝皇帝的行駕護衛(wèi)十分周密，船隊很少靠岸駐泊，我們的探子無法靠近。而即便在平江盤恒了數(shù)日，接見了不少官員，可也無法偵知所說的內(nèi)容。”闊里吉思面帶沮喪地道。
“大汗不必過于憂心，自和議后我們與南朝并無大的沖突，且各榷場依舊按時開放并無異常，全無用兵的跡象。而南朝早有秋后校閱的慣例，軍隊調(diào)動也屬正常，南朝皇帝北行也許只是欲親自校閱諸軍而已！”安童見大汗有些焦慮，出言寬慰道。
“不可輕忽，南朝皇帝詭計多端，最擅長聲東擊西�，F(xiàn)下淮東和淮東諸軍調(diào)動頻繁，而襄樊諸軍按兵不動，就是有意麻痹我們，然后驟然發(fā)起襲擊，讓我軍措手不及。”鐵穆耳擺手道。
“大汗，南朝動兵向來講究出師有名，而今我朝對他們百般忍讓，又無挑釁之舉，他們沒有北侵的理由。而若是擅動刀兵，必然會受到朝臣們的反對，紛紛上諫，可他們南朝朝堂平靜，因此臣以為南朝沒有北侵的企圖！”李思衍接過話題道。
“哼，南朝小賊最是無賴，豈是講規(guī)矩的人，否則也不會將朕困在南朝那么長時間，若非我設法逃了出來，恐怕依然被其囚禁在臨安�！辫F穆耳對南朝皇帝怨念甚重，冷哼聲道。
“大汗所言甚是，南朝皇帝奸詐，手段出常人所想，更是喜歡故弄玄虛，待你放松警惕時便會突然動手，否則臣當初也不會吃了大虧。因此絕不可輕忽，其也許正是借此掩蓋其欲所為！”賀惟賢聽了半天，已然明白鐵穆耳的心思，起身施禮咬牙切齒地恨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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