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牧雖然身有傲骨，但是無奈沒有好命，并沒有人欣賞他的‘才學(xué)’，郁郁不得志的他沒有生活來源，只能寄身于道觀之中，將‘豪情’揮灑于山水之間，以癲狂遮掩自己的失意。可這也是他的軟肋，今天被皇帝揭了傷疤，頓覺怒氣上頂，不管不顧地又發(fā)起瘋來。
“我命在我，不在天地，又在乎旁人如何看待！”鄧牧冷哼一聲道。
“想做個狂士，你也得有那個資格！”趙昺冷冷地道，“你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靠著四處打秋風(fēng)過活；自以為滿腹經(jīng)綸，其實只是一肚子不合時宜；又以為壯志難籌，卻不看看自己的斤兩，姥姥不親舅舅不愛，狗不聞貓不理的東西，卻還歸罪于他人！”
“呵呵，天地不仁，何以為天地！”鄧牧沒想到皇帝罵起人來卻是一套套的，還讓他難以反駁，只能強笑道。
“天地不仁，你大可改天換地，重開天地。但你有那事嗎？以朕看你除了躲在窩里自艾自憐，就是借酒發(fā)狂，嚷嚷兩句罷了，將自己的無能推給上天！”趙昺連譏帶諷地道。
“上天昏庸，百姓愚昧，一群凡夫俗子怎知我心意！”鄧牧聽了卻是扯開衣衫，高舉雙臂仰天大叫，任由雨水淋在自己身上。
“上天昏庸也知人盡其能，百姓愚昧也知耕田織布，各安其命，而你不過是寄生于凡夫俗子身上的一只碌碌無為的可憐蟲。”趙昺聽出其是在以上天暗指自己，怪罪他沒有識人之能，任其埋沒。而他對其已生惡感，當然也沒有好話給其聽，也可以字字誅心。
“吾是可憐蟲？！”鄧牧聽了喃喃地道，臉色變的愈加難看。想想自己與名士們縱酒高歌，談天地，無不贊他理論高絕，求文者絡(luò)繹不絕，可沒想到在皇帝和世人的眼中卻不過是只可憐蟲。
“爾以為躲在道觀中沽名釣譽，裝清高、玩兒深沉，便自命不凡成為一方高士了嗎？實則不過是一個沒有廉恥，不忠不義之徒。還自詡什么狂士，朕看也就一狂徒而已！”趙昺不屑地笑道。
“氣煞我也……”鄧牧連番被皇帝羞辱，不知道氣糊涂了，還是被真戳中了心窩，平日的灑脫變成了撒潑，居然難以分辨，大呼要投湖自盡。
“呵呵，屈大夫憂國投江而逝，受世人代代敬仰、祭奠。至于你，朕勸你還是勿要臟了這湖清水，毀了湖上美景，反遭人時時咒罵，死了都不得安寧！”見其尋死覓活的樣子，趙昺笑笑道。
“汝……”鄧牧受此大辱，哆嗦了兩下，眼睛反白，仰面跌倒在船上，竟然暈了過去。
“郎道長，汝既然已經(jīng)跳出紅塵之外，就當一心向道，又何必為世俗之事羈絆，不若潛心修行早成大道！”趙昺沒有理會鄧牧，而是轉(zhuǎn)向郎如山道。
“陛下教誨，貧道謹記在心！”郎如山稽首道，而心中也已明了，命是保住了。
“開船！”趙昺轉(zhuǎn)身回艙，鄭永下令開船，三只船略加調(diào)整，便向西駛?cè)ァ?br />
“恭送陛下！”郎如山躬身施禮道，而這時御船中傳來陣陣歌聲，聽聲音正是皇帝。
“愛也罷，恨也罷，心胸愛恨皆無掛。有緣無緣前生定，愛者該愛，恨卻白搭！苦也罷，樂也罷，酸甜從來拌苦辣。笑口常開大丈夫，苦也哈哈，樂也哈哈！”
“富也罷，窮也罷，幸福不靠金錢架。豪華恬淡各千秋，富者輝煌，窮也清雅！福也罷，禍也罷，禍福雙刃切記下。人生坎坷是階梯，福懸當頭，禍踩腳下！”
“成也罷，敗也罷，莫以成敗論高下，盡力奮斗是英雄，成也瀟灑，敗也瀟灑！得也罷，失也罷，患得患失誤年華。凡事該做盡管做，得了更好，失也沒啥！褒也罷，貶也罷，過眼云煙一剎那。”
“君子人為善惡，褒也是他，貶也是他！是也罷，非也罷，是是非非爭個啥。河?xùn)|河西三十年，對的錯啦，錯的對啦！醒也罷，醉也罷，半醒半醉為最佳。醒也聰明，醉也不傻……”
“陛下才是勘破紅塵，得道真君！”船行漸遠，歌聲漸失。沈德福向御船消失的方向長揖一禮，這才拔篙撐船，也高歌相和道，“上壇齊舉步虛聲，祝國迎祥竭寸誠。中極云懸金闕回，華宮香靄玉爐清。民風(fēng)淳古山河壯，國運遐昌日月明。萬眾欣逢堯舜盛，歲稔豐登安太平……”
…………
兩日后，趙昺接到消息，郎如山自請除去提點洞霄宮及一切教職，將教務(wù)暫交給沈多福打理，他則進入大滌洞閉關(guān)修煉，追尋天道。而鄧牧回去后休息了一日后，與眾人告別，布衣草履向南游歷，拜名師尋正道，以消解心中疑團。而沈多福接手后不久，便停止洞霄宮的重建工程，并捐納善款十萬貫及石、木，用于重修岳武穆祠，他親題‘忠義千古’正堂匾額，陸秀夫題寫了祠堂門額，文天祥撰寫了碑記。
對于趙昺而言，二人只是他身前的匆匆過客，掀不起什么波瀾，卻改變了他們?nèi)松能壽E。而此時有情報送到，沒有皇帝命的真金終于在月前回到了大都，其在伯顏和安童的支持下迅速掌控了朝政，改年號元治，南必太后被軟禁。以伯顏和安童分為右相和左相。桑哥雖未被罷黜，但轉(zhuǎn)為參知政事，仍以葉李為御史中丞，以其師李謙為平章國事，董士選為中書左丞。
真金十分清楚自己為了能繼承汗位做出了極大的讓步，加上江南已失，自己實際控制的范圍只限于中原及川陜一帶，實力比之忽必烈時已經(jīng)大大的被削弱。而連年征戰(zhàn)和大肆賞賜，國庫空虛，又丟了江浙稅賦之地，財政極為緊張，且其汗位尚不穩(wěn)固，內(nèi)部尚有紛爭。另外在江南之戰(zhàn)中，兵力折損七八，尤其是沿江、沿海水軍幾乎軍盡沒，損失慘重。
在經(jīng)過與幾位親信重臣商議后，以為當下不易用兵，而是休養(yǎng)生息，盡快穩(wěn)定內(nèi)部，訓(xùn)練水軍，積蓄力量，再圖江南。在制定了攘外必先安內(nèi)的政策下，真金同意繼續(xù)與南朝和議，力求爭取時間，并從中獲取最大利益。以桑哥和議不利為名，免掉了其正使之職，轉(zhuǎn)以伯顏主持和議，同時遣人督促留夢炎盡快促成此事。
在此背景下，留夢炎多次督促徐宗仁‘履行’諾言，盡快開啟和議。因為此事當初是趙昺策劃的，而現(xiàn)在是太后主持朝政，讓徐宗仁很為難，在請示了陛下后上書提請和議之事。楊太后在與眾宰執(zhí)經(jīng)過幾次集議后，以為皇帝所言不錯，談?wù)勔矝]有什么害處，可以為穩(wěn)定政權(quán)，整軍備戰(zhàn)贏得時間。
雙方幾乎都是因為同樣的原因需要一段和平時光，但相對來大宋更為迫切。于是議定以右相文天祥為和議正使，徐宗仁為副使，并告知留夢炎盡快回報蒙元朝廷，進一步進行接觸。留夢炎聞知激動的是泣不成聲，自己已經(jīng)在江南逗留了近半年的時間，既提心吊膽的擔(dān)心皇帝將他當做叛臣給宰了，又怕完不成任務(wù)被蒙元方面責(zé)罰，那自己就真是有國難投，有家難歸了。
留夢炎當下修書一封送往大都，當然少不了為自己喝彩，講述了自己如何克服萬難，冒著生命危險服了宋廷，才促成和議之事。而在接到書信后，伯顏立刻南下，并指示其盡快選定和議地點。可就在這個看似簡單的問題上，雙方又發(fā)生了分歧。都希望將和議地點選擇在自己一方的地盤上，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壓制住對方的氣勢，為自己贏得先機。
趙昺覺得無所謂在哪里，談判的勝負不是由在哪里談決定的，而是由雙方的實力決定的。若是你實力強大，即便到大都去談，其又能耐我何！可既然雙方都喜歡在此上面消耗時間，那邊由他們?nèi)グ桑勆蟼�三年五載也無妨。而即便達成和議又有何用，不外乎廢紙一張，隨時都可能被撕毀，何況當下他根沒心思去管這些事。
在昨日趙昺突然收到湖廣制置使江鉦送來的軍報，稱蒙元云南行省發(fā)生動亂，不僅蒙元駐軍相攻，且其所轄的各蕃部也紛紛起事，與蒙元交戰(zhàn)，各方相互攻伐局勢十分混亂。且有流民和亂兵不斷進入湖廣地區(qū)，甚至有敵軍過界追擊，從而引發(fā)雙方屢次沖突，造成與敵臨界的南寧和欽州兩州壓力很大。江鉦除了請示如何應(yīng)對之外，建議趁敵內(nèi)部動亂出兵云南行省，將此地納入大宋版圖，從而免除兩面受敵之憂。
云南行省乃是大理國故地，一直以來并沒有耐人大宋的版圖，而是以屬國的形式存在，趙昺是深知這一點的。而當年蒙元屢次攻宋失敗，便采用大迂回的戰(zhàn)術(shù)，避開荊襄防線，先行攻占了大理，直插大宋腹背。因而奪取云南從戰(zhàn)略上是對己方十分有利的，不過他覺的時機并不成熟，另外還沒有察明突發(fā)事件的緣由。
其實趙昺在接到消息后，第一感覺就是事務(wù)局行動隊刺殺蒙元云南王也先帖木兒成功了，可是素以信息靈通，傳遞快速的事務(wù)局卻沒有報告此事，這讓他十分疑惑。一時間不敢斷定事件的起因，也使他難以判斷這只是個偶發(fā)事件，還是蒙元的陰謀，是不是欲借鎮(zhèn)壓各蕃部為由向己方發(fā)動進攻的前奏。
“陛下，鄭主事到了！”
“速速來見！”趙昺當然是第一時間召見鄭虎臣詢問情況，他已經(jīng)等候多時了。
“屬下參見陛下！”鄭虎臣跑著進殿后立刻施禮道，他也納悶皇帝為何急于召見自己。
“免禮！”趙昺讓其坐下，擺手屏退左右問道，“你看看這個是什么情況！”
“屬下有過，沒有及時稟告陛下！”鄭虎臣看過湖廣行省的軍報立刻請罪道。
“如此來，你是知曉此事了，那為何不報？”趙昺皺皺眉追問道。
“陛下息怒，容屬下詳稟！”鄭虎臣見皇帝臉色不善，急忙言道，“屬下自受命刺殺也先帖木兒后，便遣人追蹤其行跡，選擇截殺地點。但是其有大軍護送，難以找到行動的機會，只能一路隨行到瀘州才尋到機會……”
事務(wù)局經(jīng)過偵察獲知也先帖木兒的行軍路線是自陜?nèi)氪ǎ缓笱卮兇舐方?jīng)達州、巴縣、瀘州進入云南。其行駕有眾軍簇擁而行，半路設(shè)伏截殺根根無法靠近。而宿營時營帳綿延數(shù)里，帥帳扎在中心，從上千頂帳篷中尋到就不容易，即便知道想要滲透進去也毫無可能。
一直到瀘州，行動隊才尋到機會，大路被長江和沱江截斷，若想前行只有過江別無它途。而此時已經(jīng)進入雨季，江水暴漲浮橋已經(jīng)收起，只能乘船過江。此時目標將進一步縮，他們計劃在確定也先帖木兒的座船后，在上游暗伏一艘船，船上裝滿火藥，待其座船行至江心后便放船順流而下將其撞毀。
“他們采用的是同歸于盡的方法，順流而下連脫身的機會都沒有啊！”趙昺聽了一驚，江水川急流速很快，他們的船上又裝載了火藥，即便在相撞前及時撤到船之上，但仍會波及。
“陛下所言正是，但是過了瀘州前方更沒有機會，他們便決定拼死也要完成陛下交待的任務(wù)。”鄭虎臣言道，“為保證萬無一失，行動隊分成了兩組，頭船萬一失手，則由第二艘船繼續(xù)沖撞。結(jié)果第一艘船一擊便中，為了保證成功，他們皆放棄了逃生的機會，與敵同歸于盡了。而第二組則被敵追殺，至今下落不明。而在敵船被撞沉后，也先帖木兒的衛(wèi)隊封鎖了兩岸，留守的人也無法判定其是否已死，因而屬下沒有向陛下稟告！”
“嗯，從當下的情況看，應(yīng)能判定其已死，但也不能不防其是詐死！”趙昺摸摸下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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