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米恩說的是實話，他確實沒有構(gòu)思過演員人選，哪怕是腦海之中幻想的完美陣容都沒有，因為這個項目遲遲找不到制作人，他就連一個起點都沒有，他沒有能力也沒有資格去構(gòu)想出一個最佳陣容。
一直在遇到藍禮之前，達米恩也還是處于不確定的狀態(tài)。
他不知道自己的作品是否可以尋找到制作人和投資方，還是就此沉悶地等待下去，永無天日；他也不知道自己可以遇到什么樣的制作人和投資方，可能好不容易遇到一個賞識自己的人，作品卻被更改得面目全非；他還不知道自己的作品到底能否取得成功，即使按照自己的想法拍攝了出來，是否能夠登上大屏幕，依舊是一個未知數(shù)。
不知道，不確定，不明確。
這就是達米恩的生活狀態(tài)，也是“爆裂鼓手”的準(zhǔn)備狀態(tài)。
當(dāng)視線之中出現(xiàn)藍禮的面容時，達米恩腦海之中靈光一閃，難道藍禮不就是最完美的選擇嗎？
方方面面來說都是如此，因為這本來就是一個關(guān)于大學(xué)生的故事，需要年輕演員進行演出；而整個好萊塢之中，年輕又有演技的存在著實屈指可數(shù)，更不要說能夠詮釋出安德魯那種瘋魔成活的感覺了。
達米恩甚至想過，尋找一個有架子鼓經(jīng)驗的年輕演員，表演不要太浮夸生硬，這就足夠了。
但現(xiàn)在看到了藍禮……腦海之中的靈感就如同泉涌一般井噴出來，甚至可以直接構(gòu)建出那栩栩如生的畫面；只是，還沒有來得及進一步描繪，達米恩就戛然而止了，他怎么忘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越是出色的演員就越是罕有，藍禮怎么可能愿意出演一個無名小卒的作品呢？
亢奮的情緒就這樣一點一點沉淀下來，仿佛可以明顯地看到燈光黯淡下來一般，達米恩耷拉下了肩膀，訕訕然地蠕動了一下嘴巴，卻不知道應(yīng)該說些什么，抬起視線，再次偷偷瞥了藍禮一眼。
然后達米恩就看到了藍禮眼底流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意，嘴角的弧度若有似無地上揚起來，這讓達米恩的心臟不由高高提了起來，幾乎就要堵住嗓子眼了。
“我覺得這是一個非常有趣的提案。”藍禮輕輕頜首，發(fā)表了自己的看法。
這不是開玩笑。
出演安德魯，一個游走在現(xiàn)實和虛幻之中的角色，偏執(zhí)地沖擊著自己的藝術(shù)界限，最終真正地瘋魔成活，就仿佛出賣了靈魂給魔鬼一般，在藝術(shù)領(lǐng)域真正地尋找到了屬于自己的完美，這絕對是一次非常非常有趣的表演經(jīng)歷。
不同于以往任何一部作品，這一次藍禮需要呈現(xiàn)出自己探索藝術(shù)邊界的感受和體驗，等于是剖析自己，展示自己，真正地將表演與現(xiàn)實的界限徹底打破，不是游走其中，而是完全打破，進入二者之間的混沌地帶，體驗?zāi)欠N瘋魔成活的感受。
更何況，安德魯是一個混蛋。不折手段的混沌，盡管身為主角，卻無法讓觀眾喜歡起來。這與“明日邊緣”不同，威廉-凱奇終究還是需要屏幕魅力的，吸引著觀眾為之傾倒；而“爆裂鼓手”則不需要，某種層面來說，安德魯甚至需要讓觀眾作嘔和厭惡，那么表演也就算是成功了。
換而言之，這可以算是一次挑戰(zhàn)“反派”角色的經(jīng)歷。
當(dāng)初藍禮收到“雷神”劇本的時候，腦海里的第一個反應(yīng)是出演洛基，而不是索爾，但陰差陽錯之下，他的愿望還是沒有能夠?qū)崿F(xiàn)，之后的每一部作品都是如此。
雖然說，每一部作品的每一個角色，風(fēng)格和類型都各不相同，但不斷挑戰(zhàn)全新角色，不斷拓寬表演界限，這一直都是藍禮在努力堅持的。
所以，“爆裂鼓手”確實是一個出色的提案。
可是，這一次藍禮卻沒有那種熱血沸騰的感受，不是因為角色和劇本不夠吸引，也不是因為導(dǎo)演和項目不夠出色，而是因為真正地疲倦了，身心俱疲。
連續(xù)拍攝了“地心引力”和“醉鄉(xiāng)民謠”兩部作品，藍禮幾乎消耗了所有的能量，那種靈魂深處迸發(fā)出來的疲憊感始終揮之不去，即使面對“爆裂鼓手”這樣的劇本和角色，如果是以前，他早就歡呼雀躍了，迫不及待地想要投入拍攝之中，但現(xiàn)在他卻心平氣和，始終無法激發(fā)出熱情來。
“如果時機合適的話，我非常樂意出演這部作品。”藍禮認(rèn)真地說道，“但是，最近一段時間我沒有打算工作，我需要好好休息一段時間。我暫時還不確定休息多久，也許一個月，也許兩個月，也許更久，我還沒有想好。”
“當(dāng)我準(zhǔn)備好的時候，如果角色依舊是空缺的，那么是我的榮幸，加入劇組；但為了不耽誤你的作品制作，我想，我們最好還是加快速度。”藍禮露出了一個淺淺的微笑，“放心，盡管這段時間我處于休假狀態(tài)，但你的作品，我會立刻尋找合適對象委托的。”
激動和亢奮漸漸沉淀下來之后，達米恩重新找回了冷靜。
他可以察覺到，藍禮是真心實意的，至少，他愿意相信藍禮是誠懇的，那雙深褐色的眸子仿佛可以真正地讀懂他的心路歷程，那些藝術(shù)創(chuàng)作的艱辛和苦澀，那些無理取鬧的堅持和固執(zhí)，從靈魂深處來看，他們能夠?qū)ふ业奖舜讼嗨频牟糠帧?br />
這一次，達米恩沒有沖動，而是仔細地斟酌了一下話語，“藍禮，我是認(rèn)真的。我認(rèn)為你就是飾演安德魯最完美的選擇，我知道我知道，應(yīng)該每個人都是這樣對你說的，至少，我就已經(jīng)聽過無數(shù)次了。”
藍禮眉尾輕輕一挑，打趣地說道，“我怎么不知道？”
達米恩愣了愣，啞然失笑，“我們這些正在苦苦等待機會的新人導(dǎo)演和獨立創(chuàng)作者，構(gòu)思劇本的時候，總是會幻想著，最完美的表演陣容應(yīng)該是什么，這樣才能夠達到我們心目中的效果。過去這一年多時間里，你永遠都是最合適的選擇，完美的表演，完美的形象，完美的敬業(yè)，最重要的是，你對于獨立電影從來不曾排斥過。”
察覺到了藍禮臉上的笑容，達米恩輕笑地垂下了眼簾，“我不是在故意恭維你，這都是事實。正如我所說，除了你之外，我無法想出更加完美的選擇……”
“哪怕我不會架子鼓？”藍禮再次插話說道。
達米恩連連被打斷之后，無奈地看著藍禮，然后就捕捉到了藍禮嘴角的笑意，他也是無可奈何，只能是點點頭，“是的，哪怕你不會架子鼓。我不太確定你需要休息多久，但作品的拍攝和制作，以及后期，只要能夠趕上明年的圣丹斯，我就愿意等你。”
藍禮沒有回答，而是微微抿著嘴角，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我覺得，導(dǎo)演都是騙子。你們對每一位演員都是這樣說的，只是為了欺騙他們點頭答應(yīng)出演你們的作品。我想，’你就是最完美的選擇’，這應(yīng)該是導(dǎo)演行業(yè)內(nèi)必須學(xué)會的套話。”
從德雷克-多雷穆斯，到阿方索-卡隆，再到科恩兄弟，甚至于史蒂文-斯皮爾伯格，每個人都是如此，一開始還表示無比激動，漸漸地，藍禮開始提防了，同樣一句話聽多了，就不值錢了。
達米恩歡快地輕笑出了聲，攤開雙手，“也許吧。如果真的是這樣，那說明我的入行基礎(chǔ)學(xué)習(xí)得還不錯，這是一個好的開始。”
藍禮微微頜首，一臉“看吧，我識破你們的計謀”的表情，而后就開始閑聊起來，“你怎么會想到創(chuàng)作這樣一個劇本呢？這不是一個特別亮眼的創(chuàng)意點子……”
藍禮和達米恩坐在火車車廂的吧臺旁邊，你一眼我一語地交談著，暫時撇開了尋求投資的事宜，也暫時放下了奧斯卡之夜的繁華喧鬧，僅僅只是兩個電影愛好者，開始交流著自己的電影見解和看法，時不時就爭執(zhí)得面紅耳赤，但時光的流逝卻開始失去了意義。
……
第二天在自己的公寓之中醒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時分了。
昨晚一直閑聊到了凌晨四點多，眼看著天際邊上已經(jīng)可以隱隱地看到一抹晨曦了，兩個人這才離開了火車車廂，揮手告別。熬夜通宵不是問題，問題在于，昨晚的咖啡著實喝得太多了，昏昏沉沉睡過去之后，腦袋有些隱隱作痛。
藍禮認(rèn)為，他現(xiàn)在需要一杯熱牛奶。
但遺憾的是，這里是洛杉磯，因為藍禮常年不在這里停駐，所以冰箱里空蕩蕩地，沒有馬修幫忙填補日常食品，整個公寓里幾乎察覺不出有人居住的痕跡。于是，藍禮只能洗漱沐浴一番，更換了一套衣服，離開了家門，為了饑腸轆轆的腸胃，外出覓食。
加利福尼亞的陽光總是帶著一股懶洋洋的氣息，午后三點前后，坐在露天咖啡屋的戶外，沐浴著陽光，享受一杯咖啡或者紅茶的悠閑，生活的愜意就這樣讓人放慢了腳步，舍不得站起來，只是想要慢慢地融化在這一片溫暖之中。
此時此刻的紐約，依舊是寒風(fēng)刺骨、陰雨連綿。難怪人們總是說，東岸和西岸是截然不同的兩種生活方式。
就在這時，藍禮的對面?zhèn)鱽砹隧懧暎鞘抢瓌幼蔚穆曧懀蟀驳?羅杰斯那熟悉的嗓音就響了起來，“侍應(yīng)生，給我一杯意式濃縮，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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