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
詹同古的心態(tài)已經(jīng)徹底失衡,他氣急敗壞,連連咆哮了起來。
在李天南那一聲嘆息響起之前,他心中的確已經(jīng)閃現(xiàn)要跳江而逃的念頭,然而此時他若是真的想要帶著蕭玨跳江而逃,在李天南鎮(zhèn)守江邊的情形之下,他也很難做到。
他的修為也只是和李天南在伯仲之間,更何況他此時若是直接逃,也不知道這老真人會如何選擇,若是老真人也停手,這林意追上來以林意的體力,他真是想都不敢想。
老真人此時的腦海之中卻是一片渾渾噩噩。
先前他這一生之中也沒有見過林意這樣古怪的修行者,而現(xiàn)在,他的一生里也沒有見過這種如此多的修行者圍攻一人,但卻反而有兩名神念境的修行者臨陣叛了的事情,更何況他和林意勝負未分。
“劍閣”
他畢竟從前朝滅亡前十幾年就開始閉關(guān),一直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江底閉關(guān)二十幾年,不問世事,對于世間事本身就已經(jīng)有些模糊,他聽見余發(fā)魔的那些話,隱約覺得這兩個字十分熟悉,但一時腦袋里卻像是充斥了許多棉花般,實在疑惑,想不起來。
實則像他這般年紀,修為境界雖高,但身體機能大多已經(jīng)開始衰敗,其實記憶力也早不如前,思緒也早已不如以往清晰。
“劍閣”
他在心中反復咀嚼,口中重復著這個字眼,他此時體內(nèi)的真元還在散發(fā)出去,但他卻已轉(zhuǎn)過頭,忍不住看著他的徒弟,這代的風調(diào)雨順真人問道:“劍閣,是他的出身?是何處修行地?”
他身后的風調(diào)雨順真人原本也在因為余發(fā)魔和李天南的臨陣倒戈而目瞪口呆,連手腳都不知道往何處安放,此時聽到他師尊的這句問話,他一時胸口發(fā)悶,面色無比尷尬,有種都不知道如何說的感覺,但他也不敢欺瞞自己的師尊,只得如實道:“劍閣是何修行的修行地。”
“何修行,哪個何修行?”
這名老真人頭腦渾渾噩噩,一瞬時還有些想不出來,但就在下一剎那,風調(diào)雨順真人還沒有回答,他已經(jīng)霍然反應(yīng)過來,渾身也是一震,“何修行,他是何修行的弟子!”
在前朝滅亡前十幾年,在他開始閉關(guān)修行之前,沈約和何修行雖然名氣還不如十幾年后蕭衍登基時的那般驚人,但那時已經(jīng)有南天三圣的說法,世間所有人都已經(jīng)知道南方有三名修為逆天的存在。
“唰!”
他此時一下想明白眼前這名年輕修行者竟是何修行的弟子,腦海之中便瞬間有如閃電劃過,一下子渾噩盡去。
與此同時,他和外界天地連接的氣機也瞬間斷絕,天空之中已經(jīng)剩余不多的水劍也驟然消失不見,一場蒙蒙的細雨,就此灑落整個朝天宮。
林意傲然抬起頭。
那些灑落下來的細雨還未真正落在他的身上,已經(jīng)被他身上的溫度蒸干,他的身體周圍白氣繚繞,他看著這名老道,說道:“不錯,我現(xiàn)在便是劍閣之主。”
“那”
這名老真人一時又不知如何說起,他所知的太少,又不明白既然是劍閣之主,又為何和眼前這些人結(jié)下如此深的仇怨。
“我父親乃是前朝大將林望北,我原本是這朝皇帝賜封的神威鎮(zhèn)西大將軍,鎮(zhèn)守黨項和吐谷渾。我初入黨項時,所帶軍士不過數(shù)千,而且都是我沿途募集,我到了黨項之后,黨項再不犯邊。結(jié)果皇帝說我是逆賊,連我父親都截殺了。這些人若是對我而來,也就算了,但是偷雞某狗,竟在這西南邊境州郡暗劫我鐵策軍軍士。”
林意看著老真人,冷冷笑道:“老真人,依你看,這些人我可不可殺?”
老真人深吸了一口氣,他雖然記憶力遠不如以往,思緒也不夠清晰,但有些事理卻是不用多想,他忍不住搖了搖頭,輕嘆道:“想不到你竟然是林望北的兒子于情于理,于你而言,這些人可殺,只是”
“只是什么?”林意面色驟寒。
“只是有時候隨波逐流,各為其主,受人恩惠,卻也無法脫身事外。”
老真人看著林意,感慨道:“就如我這朝天宮,得有這朝天宮,便全靠前朝皇帝,能夠保有朝天宮,則靠這朝皇帝,于我朝天宮上下,前朝皇帝和現(xiàn)在的皇帝,便是衣食父母,子不能叛父母,同等的道理。”
詹同古原本已經(jīng)幾近癲狂,此時聽到這老真人如此說,他頓時如黑暗之中看到了一點亮光,叫道:“老真人果然是明事理之人。”
老真人卻不看他,只是看著已經(jīng)要出手的林意,道:“凡事不能太盡,要留有余地,今日我為報衣食父母之恩,和你一戰(zhàn),但也想有所請求。”
“什么請求?”林意眉頭微微一皺,他聽出了這名老真人有話外意思,也是暫且忍住。
“青蛟!”
老真人突然一聲厲喝。
他身后的風調(diào)雨順真人渾身一顫,下意識的應(yīng)聲。這代風調(diào)雨順真人是前朝有戶貧苦人家的棄兒,那戶人家見養(yǎng)之不活,便將他放在籃中放在了朝天宮的門口。籃子里留下字條說他姓商,因為他身上有一條天生的青記,就像是蛟龍一般,所以這老真人將他收養(yǎng)在道觀之中時,便賜名商青蛟,只是正式收入門墻之后,這個名字便也早已棄之不用,此時突然喝起,讓這風調(diào)雨順真人完全不知為何。
“今日之戰(zhàn),不管我和林意大將軍勝負如何,你也先和那兩人守著這朝天宮,不容一人走脫。”老真人看著他厲聲說了這一句,又看向林意,道:“林大將軍,我的不情之請是,若是我和你一戰(zhàn),我若是勝了,我也定全力保全你離開,今后你若是再尋仇,和我朝天宮無關(guān),我定約束朝天宮所有弟子,尋覓一處隱居之所,不再過問這種事情。若是我敗于你手,也請你饒過我這些門人弟子,今后我弟子商青蛟,便贖罪追隨你左右。至于其余人,便聽憑你處置,我也無力再管。”
“什么!”
這老真人這幾句話說完,詹同古等人幾乎全部跳了起來,老真人身后的風調(diào)雨順真人商青蛟也是完全說不出話來,腦海之中一片空白。
“這是師命!”老真人看向他,語氣森然。
商青蛟呆了呆,終于回過神來,行了一個大禮,道:“遵命。”
林意沉默了片刻,也直到此時,他才緩緩點了點頭,道:“好。”
老真人看林意應(yīng)允,他感慨的笑了起來,“我閉關(guān)二十余年,恍惚間已經(jīng)王朝更替,老朽時破入了入圣境,原本已經(jīng)覺得修行無用,就如剛剛推開大門,卻來不及真正看門后的風景,就快要老死了,但因緣際會,在這老朽之時,卻還能有幸遭遇你這樣的后輩,可以和傳說中三圣的弟子交手,實在是大幸。”
他這幾句話說得由衷。
像他這樣活了一百幾十年的老道人,其實唯一的羈絆就只是這些門人弟子,現(xiàn)在他和林意商談,將獨一的這羈絆都拋開之后,他便是真正的不在世俗之中,只是純粹想印證修行,想要感受這力量和元氣之間的奧妙。
“那我便來看看老真人的手段。”林意對著這名老真人躬身行了一禮,他這是執(zhí)后輩之禮。之前他殺心大起,顧慮的也就是兩件事,一件是李三魚不要被這些人殺死,一件便是不要讓這些人之中的罪魁禍首走脫。現(xiàn)在有那三名神念境修行者鎮(zhèn)守,他所顧慮的這兩件事就完全不存在了。
他對老真人以后輩身份行了一禮,語氣也是由衷,“現(xiàn)在天下入圣境的修行者也已經(jīng)沒有幾個,今后難得有這樣交手的機會,也請老真人不要留手。”
老真人道:“這應(yīng)該也是我最后一戰(zhàn),雖有請求,但你也殺了我朝天宮的人,我也必盡全力,不會留手。”
林意道:“如此甚好。”
“師尊,他所修功法特殊,相傳他身體如同無底洞一般,能夠直接消弭真元,尋常真元手段對他全部無用。”商青蛟雖然領(lǐng)命,但依舊掛念自己師尊安危,此時忍不住說了這樣一句。
“好!”
老真人點了點頭,雖然這禍事是因為這代風調(diào)雨順真人而起,但他活了這么久,早就看得穿,有時候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根本無法避免,至少商青蛟還算是尊師重道,不負這朝天宮對他的養(yǎng)育之恩。
“小友你自己小心了。”
他也不再多話,一步朝著前方跨出,他一步便踏在了虛空之中,也不見有任何多余的動作,卻有一種看不見的氣息托住了他的身體,緩慢無比的朝著高臺下方飄落。
與此同時,一股帶著肅殺意味的本命氣息彌漫整個朝天宮的上方。
嘩啦一聲,整個朝天宮震動,空氣里就像是有很多干枯的樹葉連響。
一道幽藍色的光華在他的身后展開,瞬間結(jié)成實質(zhì),竟是一面一丈長寬的大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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