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峭料，暖呼呼的被窩里，香香地睡著一個(gè)仙女。

    人生第一爽利之事，便是睡覺，俗俚得好：≈qut;早早睡、晚晚起，又省油光又省米≈qut;，睡覺時(shí)啥都甭管、一切免聽，要什么、有什么，想什么、是什么，帝王仙佛，隨心所欲，正因如此，娟兒很喜歡睡覺，她唯一擔(dān)心的事，便是夢(mèng)里太快活了，以致自己一覺不醒。

    ≈qut;軍師來了么？≈qut;、≈qut;噓……聲些……別吵醒她……≈qut;耳邊嗚嗚鳴叫，似有飛蚊叮擾，娟兒恨恨掩耳，轉(zhuǎn)朝右側(cè)來睡。

    ≈qut;她長(zhǎng)得怪可愛的……≈qut;、≈qut;是啊……軍師的兩個(gè)徒兒，就屬她天真……≈qut;蚊子如影隨形，轉(zhuǎn)過了臉，依舊嗡嗡擾響，娟兒提起了棉襖，蓋住了腦袋，奈何顧此失彼，蓋住了腦袋，赤腳便露了出來，感覺挺冷。正縮腳間，突然腳趾熱熱的，像是被叮了一口。

    ≈qut;嘿……你別摸她的腳……軍師會(huì)生氣的……≈qut;、≈qut;我是怕她著涼……≈qut;蚊子騷擾赤腳，又叫又叮，腳趾腳踝無處不叮，似乎頗為興奮，娟兒腳趾掙扎，驀地暴吼一聲：≈qut;喔喔喔喔喔喔！≈qut;

    娟兒怒吼了，反手抽出長(zhǎng)劍，凌空便是一斬，嗡地大響過去，半空飄下幾叢稻草，悠悠蕩蕩，落到了地下。

    娟兒咦了一聲，卻也清醒過來，只見自己睡在一堆稻草上，身上蓋著絲被，四下卻堆滿了破舊雜物，轉(zhuǎn)看后方，卻有一座關(guān)帝爺?shù)纳裣瘢�原來自己睡在一處破廟中。轉(zhuǎn)看廟門外，陽光普照，卻已是正午時(shí)分了。

    昨晚是元宵夜，滿城百姓提燈夜游，有的打馬吊牌，有的擲骰子，一個(gè)個(gè)通宵達(dá)旦，不亦樂乎。娟兒卻甚命苦，整夜都在尋訪瓊芳的下落，也是她一路向北，眼看安定門大開，索性便來到北郊試馬，最后還睡到破廟里，一夜好眠，直至日上三竿才起。

    北京別的沒有，破爛廟宇最多，近年天荒地旱，朝廷把錢都拿去打仗了，自是無錢修繕，也是香火錢一年不如一年，和尚道士便掛單到大廟里，以致于大廟愈大、廟愈破，便讓娟兒多了些棲身之所。

    娟兒二十七八歲了，自也不是第一日闖蕩江湖，平日睡破廟、打野食，自也熟門熟路。

    她伸直了手臂，正哈欠間，卻又聽背后傳來細(xì)瑣話聲：≈qut;軍……軍師……你來啦？≈qut;

    破廟無人，哪來的話聲？娟兒大吃一驚，不待反身過來，身子向前一滾，長(zhǎng)劍后掠，一招≈qut;倒卷珠簾≈qut;，守住了背心要害，隨即使開≈qut;飛濂劍雨≈qut;，劍風(fēng)嗡嗡大響，正要飛身起跳，卻見背后一座高大神像，正自俯望自己，卻是關(guān)老爺了。

    娟兒咦了一聲，左右瞧望，沒見到人影，料來是自己睡迷糊了，眼看關(guān)老爺還在望著自己，忙還劍入鞘，雙手合十，虔誠(chéng)拜道：≈qut;關(guān)老爺在上，弟子娟兒昨夜在此借住一宿，感謝您的照護(hù)。≈qut;

    她盈盈拜倒，只想許幾個(gè)愿，偏偏腦袋不好，想了半天，也不知該祝禱什么，正呆傻間，忽見廟柱刻著一幅對(duì)聯(lián)，正是≈qut;青燈讀青史，仗青龍郾月；赤面秉赤心，乘赤兔追風(fēng)≈qut;。

    一見≈qut;赤兔≈qut;二字，娟兒歡容起跳，喊道：≈qut;大紅臉！大紅臉！你在哪兒啊？≈qut;拎起了地下絲被，急忙奔出殿外，正喊間，忽見一處破爛廂房，門窗已落，滿地的木屑稻草，里頭卻躺了一只≈qut;大紅臉≈qut;，暖呼呼地睡著。

    娟兒撲了過去，笑道：≈qut;大紅臉！原來你在這兒��！我還以為你跑了呢。≈qut;

    ≈qut;大紅臉≈qut;啡啡駭然，驚嚇睜眼，待見是無知少女來了，便又閉上了眼，呼呼鼾睡。

    娟兒罵道：≈qut;日上三竿！還睡！快起來！快！≈qut;揮手拍打，揍兒子似的驅(qū)趕起床，聽得啡啡苦鳴，≈qut;大紅臉≈qut;終于起身了，砰地一聲，撞到了廂房門楣。

    大紅臉是一匹馬，高頭大馬，身長(zhǎng)并同馬尾，直達(dá)十二尺，馬首離地近乎一丈，奔跑起來好似朝霞東升，不消，這是一匹≈qut;赤兔馬≈qut;。

    看這≈qut;赤兔≈qut;無愧神駒之名，尋常馬兒多是立著睡覺，以免猛獸偷襲，走避不及，這赤兔馬仗著腳程快，睡覺時(shí)卻是平躺橫臥，咻咻打呼間，不忘把腦袋枕上了稻草堆，十分香甜。無怪會(huì)睡迷糊了。

    娟兒昨晚深夜出城，來到北郊試馬，騎的正是這匹赤兔馬，眼看它快逾閃電，大喜之下，便為它選定一個(gè)神氣好名，稱作≈qut;大紅臉≈qut;。娟兒俏臉發(fā)紅，興奮道：≈qut;大紅臉，我一會(huì)兒帶你去見瓊芳，讓她羨慕羨慕，你到時(shí)可得爭(zhēng)氣些喔。≈qut;

    大紅臉肚子餓了，哪管瓊芳是誰？便走到院子里聞聞嗅嗅，偏偏滿地荒草，不見蔬果，心情自是苦悶，卻聽娟兒笑道：≈qut;貪吃鬼，早曉得你餓了，瞧，這是什么？≈qut;大紅馬懶懶抬眼，驚見娟兒手中紅亮亮的，竟然拿了一只蘋果，頓時(shí)啡啡歡然，娟兒笑道：≈qut;別急，先馱我回京吧，等到了姊夫家，愛吃多少，就有多少。≈qut;

    翻上馬背，將蘋果串到了劍上，正要笑吟吟地指向南方，忽然肩膀讓人拍了一記，娟兒回頭一望，驚見背后站了三只鬼，一只青衣鬼，一只短頸鬼，一只暴牙鬼，三鬼列作一行，兀自陰森森地招手，道：≈qut;娟……≈qut;

    ≈qut;鬧鬼啦！≈qut;娟兒大哭呼救，忙把長(zhǎng)劍向前一揮，喊道：≈qut;快逃啊！≈qut;蘋果現(xiàn)身，紅馬發(fā)狂似地狠追，幾番奮力撲咬，卻都還差了半寸，不知不覺間，便已奔出了數(shù)里。

    娟兒天不怕、地不怕，最是怕鬼，豈料夜路走多必碰鬼，竟然真?zhèn)�撞鬼了？天幸自己騎的是追風(fēng)赤兔，一路騰云駕霧，蘋果也風(fēng)雷電掣，不住追咬間，兩旁景物倒退而過，連奔十余里，蘋果卻還是安然在前，不遠(yuǎn)也不近。

    赤兔馬乃是神物，料來鬼魂便會(huì)飛翔，也是追之不及。娟兒余悸猶存，喃喃地道：≈qut;方才那是什么��？會(huì)不會(huì)是我眼花了？≈qut;正放松間，耳邊卻又聽到：≈qut;娟……≈qut;

    娟兒俏臉蒼白，回頭去看，驚見樹林里竟飛來一只青衣鬼，不忘朝自己招手，霎時(shí)凄厲哭叫：≈qut;怎么又來啦！≈qut;大紅馬已咬住蘋果，正閉目啃嚼間，突然屁股一疼，讓娟兒刺了一劍，吃痛之下，哀聲悲鳴，便又化作了一道紅電，絕塵而去。

    這只赤兔馬天生反骨，要它跑，它便停，令它緩，它偏急，只是無論如何反骨，屁股痛還是知道的，這會(huì)兒速奔馳，但覺風(fēng)勢(shì)狂暴，卷起十丈塵煙，宛如一道旋風(fēng)，娟兒卻還覺得不足，兀自哭喊道：≈qut;救命��！鬼來啦！鬼來啦！≈qut;

    狂風(fēng)撲面如刀，赤兔馬力奔馳，四蹄若飛，不過一眨眼時(shí)光，便已來到一片曠野，已距京城不遠(yuǎn)，娟兒認(rèn)清楚了方位，正要朝安定門而去，卻忽然揉了揉眼，咦了一聲。

    放眼望去，北城下一片旗海，≈qut;神策≈qut;、≈qut;神威≈qut;、≈qut;神恩≈qut;、≈qut;神德≈qut;，營(yíng)帳層層迭迭，連綿幾十里，正中一座大營(yíng)，立著一面威武巨旗，紅底金字，上書≈qut;勤王≈qut;，不知有幾十萬人在此。娟兒自是張大了嘴，滿心駭然：≈qut;這……這是怎么回事？≈qut;

    看昨晚元宵熱熱鬧鬧，百姓夜游，萬戶祥和，豈料一個(gè)晚上過去，竟有大軍入城？正呆看間，猛聽馬蹄隆隆，百來匹快馬半路截來，喝道：≈qut;什么人！≈qut;

    娟兒不單怕鬼，也怕壞人，大驚之下，忙夾緊了馬腹，側(cè)拉韁繩，赤兔馬偏過了身子，頓時(shí)斜行避開，蹄下卻仍隆隆飛馳。背后傳來怒吼聲：≈qut;還跑！快快下馬受檢！否則立斬?zé)o赦！≈qut;

    聽得壞人口氣兇殘，娟兒更是俏臉蒼白，霎時(shí)連催韁繩，直朝安定門馳去，只消能遇上一隊(duì)≈qut;正統(tǒng)軍≈qut;，那是什么也不怕了。

    赤兔馬腳程快絕，不過眨眼時(shí)光，便已逼近城門口，娟兒高聲呼救：≈qut;快來人��！快來人��！城外有土匪��！≈qut;正喊間，忽聽前方嗤嗤連聲，無數(shù)箭羽橫空而來，攔住了去路，隨即四面八方涌上了無數(shù)騎兵，已將娟兒團(tuán)團(tuán)圍住。

    娟兒嚇得花容失色，才曉得城門也被土匪盤據(jù)了，眼看退無可退，只能握住了腰間佩劍，哪知手指一觸劍柄，便聽≈qut;刷≈qut;地一聲，幾百柄刀槍指住了自己，直嚇得她雙手舉起，顫聲道：≈qut;不要……≈qut;一名兵卒奔上前來，怒喝道：≈qut;你是什么人？為何攜帶兵器、在此游蕩？≈qut;

    來人兇神惡煞也似，娟兒自是暗暗害怕，低聲道：≈qut;我……我是老百姓，家住京城，想……想要進(jìn)城去……≈qut;那兵卒喝罵道：≈qut;大膽！下馬話！≈qut;赤兔馬極有靈性，一聽主人受辱挨罵，頓時(shí)激動(dòng)不已，啡啡狂叫間，便欲上前沖殺，娟兒忙拉住了它，慌道：≈qut;別動(dòng)、別動(dòng)。≈qut;

    雙方僵持起來，娟兒不敢下馬，卻也不敢突圍，只縮在馬上發(fā)抖，眾兵卒慢慢縮緊了包圍，赤兔馬卻是鼻中噴氣，左蹄連連頓地，只等著沖陣奪路。

    眾兵卒使了個(gè)眼色，霎時(shí)大喝一聲，一涌而上，娟兒尖叫一聲，還不知該不該打架，城外卻傳來一聲斷喝：≈qut;且慢。≈qut;砰地一聲炮響，大批騎兵飛馳而來，簇?fù)砹艘幻孳娖�，�?hào)曰≈qut;豹韜≈qut;，一名校尉策馬進(jìn)前，淡淡地道：≈qut;姑娘，你這馬很是稀奇，打哪兒來的？≈qut;

    娟兒怯怯地道：≈qut;這……這是姊夫贈(zèng)給我的……≈qut;那校尉哦了一聲，道：≈qut;你姊夫？他姓啥叫誰？≈qut;娟兒低聲道：≈qut;他姓伍，雙名定遠(yuǎn)。≈qut;乍聞此言，滿場(chǎng)兵卒都是為之一驚，人人交頭貼耳，議論不休，那校尉深深吸了口氣：≈qut;你……你沒玩笑？≈qut;娟兒怯怯地道：≈qut;沒……沒有，我?guī)熃闶瞧G婷。≈qut;那校尉發(fā)驚疑了，忙駕馬回陣，過不多時(shí)，大軍向旁分開，陣中行出了一員金甲大將，神情一派威嚴(yán)，沈聲道：≈qut;你是伍大都督的家眷？≈qut;

    俗話：≈qut;官大、臉長(zhǎng)≈qut;，眼看這人板著一張冷臉，一張臉比赤兔馬還長(zhǎng)了幾寸，想來職級(jí)必高。娟兒心翼翼，點(diǎn)了點(diǎn)頭，低聲道：≈qut;是，我叫做娟兒，我……我想進(jìn)城去，可以么？≈qut;那大將道：≈qut;姑娘可攜有文碟符令？≈qut;娟兒茫然道：≈qut;沒……沒有……≈qut;

    那大將搖頭道：≈qut;那可不行。便是伍都督親來，也得有令牌驗(yàn)身。煩請(qǐng)姑娘下馬，隨我回營(yíng)。≈qut;娟兒見他得威嚴(yán)，自也不敢反抗，正要乖乖下馬，卻讓人握住了手，低頭一看，卻是先前那校尉來了，他仰起了頭，微笑道：≈qut;姑娘，讓我抱你下來吧。≈qut;

    娟兒低聲道：≈qut;不……不用了……≈qut;那校尉笑道：≈qut;客氣什么？看你的年紀(jì)，也不是第一回讓男人抱吧？≈qut;娟兒咦了一聲，還沒來得及回話，猛聽≈qut;啡啡≈qut;暴鳴，赤兔馬發(fā)怒了，后足使勁一蹬，聽得≈qut;啊呀≈qut;一聲慘叫，那校尉滾了出去，摔得鼻青臉腫。

    ≈qut;***混蛋！≈qut;兩旁兵卒暴怒道：≈qut;正統(tǒng)軍要開戰(zhàn)了！大家上�。�≈qut;一時(shí)刀光連閃，腰刀長(zhǎng)槍重戟紛紛出籠，那赤兔馬卻也不怕，便朝群馬沖撞而去，卻聽當(dāng)當(dāng)連響，兵器一發(fā)蕩開，面前多出了一名青年，看他身穿黑袍，腰系紅帶，雙手微微握拳，卻是伍崇卿到了。

    大紅臉遇險(xiǎn)，紅臉立時(shí)現(xiàn)身，娟兒大喜若狂，正要出聲喊叫，伍崇卿卻舉起了手，示意她稍安勿躁，隨即擋到了兵卒前，從懷里取出一張狀紙，淡然道：≈qut;這是兵部簽發(fā)的文書，允我等自由進(jìn)出北門。請(qǐng)軍爺放行。≈qut;

    那金甲大將道：≈qut;你又是誰？≈qut;娟兒心下振奮，正要為崇卿吆喝姓名，卻見他使了個(gè)眼色，道：≈qut;人姓張，是西域回來的鏢師，馬上這位正是賤內(nèi)，咱倆要進(jìn)城辦點(diǎn)事，盼軍爺給個(gè)方便。≈qut;

    那金甲大將察看狀紙，沈吟道：≈qut;通西鏢局？她怎自己是伍大都督的家人？≈qut;伍崇卿道：≈qut;內(nèi)子身上有病，腦筋有時(shí)不大清楚，請(qǐng)軍爺們不必理會(huì)。≈qut;

    那校尉苦哼哼地過來了，道：≈qut;瘋婆一個(gè)，有病早點(diǎn)去看大夫，知道么？≈qut;伍崇卿道：≈qut;人知道。≈qut;娟兒聽這幫男人把自己得如此不堪，自是心下惱火，無奈身處險(xiǎn)地，有口難言，也只能悶吞了。

    那金甲大將點(diǎn)了點(diǎn)頭，交還了文書，道：≈qut;管好你那口子，京城里嚴(yán)禁快馬奔馳，要是踏傷了行人，少不得吃上幾件官司。≈qut;伍崇卿稱是接過，道：≈qut;多謝諸位。≈qut;

    金甲大將更不打話，兜兒一聲，率眾向東而去。城門守卒便行上前來，喝道：≈qut;還愣著做什么？進(jìn)去了！≈qut;城下人潮洶涌，又是人、又是車，伍崇卿默默低頭，一手牽著馬兒，一手推開行人，便領(lǐng)著娟兒進(jìn)城了。

    一夜過去，京城竟變了一個(gè)樣，看城門下人山人海，出城進(jìn)城都得受檢，自是擠得水泄不通，兩人一馬走幾步，停半晌，舉步維艱。娟兒怕自己惹禍，只能乖乖坐在馬上，不敢吭聲，伍崇卿就是少話的人，便只默默牽馬前行。

    好容易擠出了北門，已至鐘鼓大街，不復(fù)見受檢隊(duì)伍，伍崇卿抬頭便道：≈qut;姨，沒事了。下來吧。≈qut;話聲未畢，卻聽娟兒大怒道：≈qut;什么沒事了？伍崇卿！誰是你的賤內(nèi)了？又是誰的腦袋不清楚？你給我交代明白！≈qut;

    眼看娟兒發(fā)脾氣了，伍崇卿便道：≈qut;姨莫?dú)狻＿@是權(quán)宜之計(jì)，方才若不這么，咱們恐怕進(jìn)不了城。≈qut;娟兒怒道：≈qut;膽鬼，看人家是勤王軍，就成了縮頭烏龜！你還算伍定遠(yuǎn)的兒子么？≈qut;

    伍崇卿道：≈qut;同是武人，何苦相互為難？≈qut;娟兒大怒道：≈qut;什么武人？方才那人輕薄我，你都置之不理么？≈qut;伍崇卿自知理虧，當(dāng)即躬身歉然：≈qut;是我不好。姨，我扶你下馬吧。≈qut;

    正要攙她下來，娟兒卻冷然道：≈qut;你走開，不許碰我。≈qut;

    伍崇卿自知叫不動(dòng)她，便取出一塊鐵牌，送到娟兒手里，輕聲道：≈qut;姨，記得把這東西收好，一會(huì)兒若遇上了官軍，便讓他們查驗(yàn)。知道么？≈qut;看他年紀(jì)雖較娟兒為，起話來卻是老氣橫秋，直如大哥也似。交代了幾聲，正要離開，卻聽娟兒喝道：≈qut;等等！不許走！≈qut;哼地一聲，便從馬背上縱了下來，墜入崇卿的臂膀里，便讓他抱了個(gè)滿懷。

    娟兒輕功高強(qiáng)，上下馬背豈須外人攙扶？此時(shí)自是賣乖了。她倒在紅臉的懷里，倚著他的雄壯胸膛，任人勾抱腿彎，兩人目光相對(duì)，娟兒忽地俏臉飛紅，想起≈qut;賤內(nèi)≈qut;二字，忙掙扎站起，嬌嗔道：≈qut;好你個(gè)伍崇卿！方才怎么會(huì)在城門現(xiàn)身的？！你是不是偷偷跟著我？≈qut;

    伍崇卿咳道：≈qut;我有點(diǎn)事，剛巧路過北門，沒想撞見官軍圍人，便過來察看。≈qut;聽得官軍二字，娟兒也緊張了，忙道：≈qut;對(duì)了對(duì)了，這些兵馬是干什么的，怎么都跑進(jìn)城里了？≈qut;

    伍崇卿道：≈qut;他們沒和你么？朝廷正在演軍。≈qut;娟兒茫然道：≈qut;演軍？為何要演軍？≈qut;

    伍崇卿淡淡地道：≈qut;要談這些軍國(guó)大事，趕緊去問我爹吧。他怎么，你怎么聽便了。≈qut;

    娟兒什么都談，就是懶得談軍國(guó)大事，便又哼了一聲，道：≈qut;別這些廢話了，快，你昨晚上哪兒去了？≈qut;伍崇卿有些煩了，每回他遇上了娟姨，總要東拉西扯，查案似的糾纏不清。隨口便道：≈qut;我和朋友喝酒去了。≈qut;娟兒心下懷疑，哼道：≈qut;什么朋友？男的還是女的？≈qut;伍崇卿拂然道：≈qut;姨，你吃飽了撐著？每日里打聽這些事，不覺得無聊？≈qut;

    娟兒大聲道：≈qut;我就是無聊！快，你和誰喝酒了？≈qut;正逼問間，忽見伍崇卿的衣領(lǐng)豎起，遮住了頸子，倒似什么新奇少爺打扮，頗為新穎。她瞧了瞧，便提起腳跟，掀領(lǐng)來看，卻不覺≈qut;啊呀≈qut;一聲驚呼：≈qut;你……你怎么傷成這樣了？≈qut;

    伍崇卿傷得不輕，只見他頸邊裂開一道口子，長(zhǎng)達(dá)兩寸，彷佛一條紅蜈蚣，雖用勾線縫上了，望來仍是猙獰可畏。她又驚又怕，再看紅臉的手腳，或皮開、或肉綻，竟也滿布傷痕，新縫不久。慌道：≈qut;崇卿！你……你昨晚到底干什么了？≈qut;伍崇卿道：≈qut;我過了，我和朋友喝酒去了。≈qut;娟兒大急道：≈qut;胡！喝酒怎能喝得一身傷？≈qut;

    伍崇卿道：≈qut;喝酒時(shí)難免閑聊，閑聊時(shí)難免吵架，你我是狗，我罵你是豬，反正大家一言不和，這便打殺起來了。≈qut;娟兒顫聲道：≈qut;你……你又惹事了，可曾打死人了？≈qut;伍崇卿道：≈qut;放心，在座有位朋友精通醫(yī)術(shù)，只消人頭沒落地，他都救得活。≈qut;

    娟兒出身九華，門中多有前朝醫(yī)書，學(xué)都學(xué)不完，聽得伍崇卿稱贊外人醫(yī)道高明，自是不樂意，她哼了幾聲，細(xì)細(xì)來看崇卿頸邊縫痕，卻見針線細(xì)膩，整整齊齊，宛如女紅做工，不覺愕然道：≈qut;你……你這朋友是個(gè)女的，對(duì)么？≈qut;

    伍崇卿嘆道：≈qut;又來了。≈qut;娟兒哼道：≈qut;什么又來了？我就是要問明白！快！你的情人究竟是誰？是不是瓊芳？≈qut;正追查間，伍崇卿卻打了個(gè)哈欠，看他好似一夜未睡，神色困頓，伸手拍了拍大紅馬，突然雙眼圓睜，愕然道：≈qut;赤兔馬？≈qut;

    娟兒雙眼發(fā)光，大聲道：≈qut;子，總算發(fā)覺啦！≈qut;忙摟住了馬頸，歡容道：≈qut;我跟你吆，我昨晚在羊市大街偷蘋果吃，沒想這大紅臉就來乞食了，還一路跟著我，像是認(rèn)娘一樣，稀奇吧！≈qut;娟兒只消高興起來，總是嘮嘮叨叨，沒完沒了。伍崇卿點(diǎn)了點(diǎn)頭：≈qut;這就叫無巧不成話吧。≈qut;

    娟兒笑道：≈qut;對(duì)對(duì)對(duì)，姨還要問你一件事，是不是有句話叫人什么什么，馬什么……什么赤兔的……≈qut;這話莫名其妙，誰人能懂？伍崇卿卻似心有靈犀，聳肩道：≈qut;這話別問我，去刑部問吧。≈qut;娟兒茫然道：≈qut;刑部？去那兒干啥？那里的人有學(xué)問么？≈qut;

    伍崇卿還要，聞得此言，忽又默然道：≈qut;得也是。去了也是白去，不過多灑幾滴淚罷了。≈qut;他不再多言，便把韁繩還給了娟兒，道：≈qut;姨，路上心，我得先走一步了。≈qut;

    娟兒皺眉道：≈qut;你要去哪兒？≈qut;伍崇卿道：≈qut;我整晚沒睡，得找個(gè)地方歇歇。≈qut;

    娟兒大喜道：≈qut;好啊，我也正要回家呢，來，咱倆一齊走吧。≈qut;拍了拍馬鞍，道：≈qut;上來吧。≈qut;

    崇卿時(shí)最愛與娟兒并轡，長(zhǎng)大之后，二人還不曾共乘一馬，正要喚他上來，伍崇卿卻是臉色微變，道：≈qut;姨，你等等。≈qut;

    喝地一聲，縱上了一座樓房，娟兒暴怒道：≈qut;又逃啦？要你共乘一馬，是要你的命了？≈qut;

    看宋通明、�？得咳瞻屯�著摟纖腰，豈料讓崇卿同韁共轡，卻鬧得落荒而逃？她想氣，提起裙腳，正要飛身而上，伍崇卿卻又縱落下地。娟兒紅了眼眶，大聲道：≈qut;好啊，有了相好姑娘，便不要姨了��！你到底和誰好了，是瓊芳、海棠、還是崆峒派的黃巧云……≈qut;

    正吃醋間，卻見伍崇卿四下張望，八成想顧左右而言它，忍不住惱火道：≈qut;我和你話哪！你究竟在忙什么？≈qut;

    伍崇卿定了定神，咳道：≈qut;沒什么，只是方才你背后有個(gè)影子，像是在窺看你，忍不住便過去查查。≈qut;陡聽此言，娟兒笑容發(fā)僵，臉色發(fā)白，身體發(fā)寒，驀地縱體入懷，尖叫道：≈qut;鬼�。�≈qut;

    伍崇卿咳道：≈qut;姨，快松手。咱倆這樣抱著，讓人看了笑話。≈qut;娟兒顫聲道：≈qut;不行，那鬼老是纏著我，得借你的陽氣避一避。≈qut;看伍崇卿多管閑事，這會(huì)兒便遭殃了，他無可奈何，只得作勢(shì)抱了抱娟姨，安慰道：≈qut;別怕，我查過了，屋頂上空無一人。方才八成是我一時(shí)眼花，做不得準(zhǔn)的。≈qut;娟兒膽戰(zhàn)心驚，道：≈qut;真的么？≈qut;

    伍崇卿淡然道：≈qut;憑我的眼力，天下有幾人瞞得過我？不信你回頭瞧瞧。≈qut;

    娟兒聽他得神氣，多少放心幾分，當(dāng)下心翼翼，回頭張望，果見四下房頂空空蕩蕩，唯有白雪靄靄，哪來的鬼影？她松了口氣，笑道：≈qut;真是活見鬼了，自己嚇自己，差點(diǎn)嚇?biāo)滥摹?amp;ap;qut;轉(zhuǎn)過身去，正要夸贊紅臉，豈料背后道路坦蕩，這少年卻又不見了？

    娟兒狂怒道：≈qut;又跑了？真把我當(dāng)成傻瓜么？≈qut;二話不，翻身上馬，喊道：≈qut;伍崇卿！給老娘滾出來！≈qut;赤兔馬腳程絕快，雙眼一睞間，便能奔出百尺，誰知伍崇卿真能藏，不知躲到哪去了，娟兒氣憤不過，便提起長(zhǎng)劍，自在街上搜查四罵：≈qut;紅臉，你和瓊芳好了，以為我不知道么？勸你快些出來，否則我便把這事告訴你爹娘，讓你這輩子永無翻身之日……≈qut;

    她沿途叫罵，騎的馬兒又高，四下百姓自是大為驚訝，不知哪來的虎婆在此敲鑼打鼓，尋漢撒潑？正圍觀間，娟兒突覺背后一涼，傳來陰森低喚：≈qut;娟……≈qut;

    ≈qut;鬼��！≈qut;娟兒雙手高舉，大聲哭叫，正要策馬逃難，卻聽一人道：≈qut;娟姑娘，你還好么？≈qut;娟兒定睛急看，來人兩尺美髯，形貌清雋，不是≈qut;雨楓先生≈qut;傅元影是誰？霎時(shí)飛身下馬，縱體入懷，大哭道：≈qut;傅師范！有鬼跟著我！救命��！救命��！≈qut;

    傅元影不似伍崇卿那般魁梧，抱起來單薄些，只是這人脾氣好，樣貌雅，枕在懷里別有滋味，正比較間，卻聽四下傳來嘻笑聲，抬頭急看，左右百姓指指點(diǎn)點(diǎn)，八成把她當(dāng)成了白癡，娟兒臉上一紅，還不及話，便聽傅元影道：≈qut;娟掌門，怎么一個(gè)人在這兒？≈qut;

    聽得≈qut;掌門≈qut;二字，娟兒俏臉更紅，這才想起自己已是一派之長(zhǎng)，如此當(dāng)眾大哭，逢得男人便抱，日后傳入師姐耳中，非殺了她祭祖不可。忙放開了人，嚅嚅嚙嚙地道：≈qut;原來是傅師范啊……你……你要去哪啊？怎么也在這兒？≈qut;傅元影道：≈qut;我剛從北門進(jìn)來，這便回紫云軒。≈qut;

    娟兒支支吾吾，滿面暈紅，忽又想到一事，忙道：≈qut;對(duì)了對(duì)了，你找到瓊芳了么？≈qut;

    傅元影道：≈qut;找到了，她在楊五輔家中。≈qut;娟兒大喜道：≈qut;她在楊家？她……她什么時(shí)候和楊肅觀混熟的？≈qut;傅元影道：≈qut;這就不曉得了。反正楊大人托人傳話，少閣主昨夜去了他府上，甚是平安。≈qut;

    昨夜瓊芳負(fù)氣離家，不見蹤影，驚動(dòng)國(guó)丈府的老老，聽得瓊芳人在楊家，娟兒自也放下了心事，只不知她是何時(shí)與楊家上下結(jié)交的，倒是值得查上一查。正想間，街上忽又奔過一隊(duì)快馬，聽得為首軍官喝道：≈qut;讓路！讓路！≈qut;

    傅元影拉住了娟兒，將她帶到了一旁，轉(zhuǎn)看隊(duì)伍旗幟，見是≈qut;北平≈qut;，這回卻是姊夫麾下的≈qut;北關(guān)四鎮(zhèn)≈qut;來了，娟兒喃喃地道：≈qut;怪了，怎么軍馬都進(jìn)城了？到底怎么啦？≈qut;

    傅元影道：≈qut;是演軍，卻也不像。究竟內(nèi)情如何，你恐怕得去問伍爵爺了。≈qut;娟兒嗯了一聲，道：≈qut;傅師范，你會(huì)怕么？≈qut;

    傅元影輕輕地道：≈qut;正統(tǒng)朝也有十年了，要垮早垮了，豈能撐得到今日？≈qut;

    活在這風(fēng)雨飄搖的年頭，誰沒見識(shí)過一些大事、誰又沒有自己的故事？娟兒難得沉默，她低頭想著自己的心事，又聽傅元影道：≈qut;娟姑娘，城里有些亂，我看你還是早些回府吧。免得你師姐擔(dān)憂。≈qut;娟兒哼道：≈qut;我?guī)熃愣嗝Π。�老公、兒子、女兒，樣樣要緊，哪來心思記掛我？≈qut;

    傅元影笑了笑，道：≈qut;什么話？似你這般好姑娘，天下誰不記掛？≈qut;這話一，娟兒立時(shí)低下頭去，臉上微紅，心里卻甜甜的甚是受用。

    面前的傅元影不是普通人，他是華山門下第一美男子，年輕時(shí)與寧不凡、古夢(mèng)翔、呂應(yīng)裳并稱為≈qut;華山四少≈qut;，四人中以他脾氣最好，長(zhǎng)得也最俊，不知多少婦女愛著他，只是這人卻也古怪，平日只將妻兒藏在京郊，不見外人。娟兒認(rèn)得他雖久，卻也沒見過他的妻子。

    二人牽著馬，自在街上走著，娟兒忽道：≈qut;傅師范，你老婆長(zhǎng)什么樣子�。渴裁磿r(shí)候讓我見見？≈qut;傅元影笑而不答，徑道：≈qut;娟姑娘，你要回都督府，還是隨我去紫云軒？≈qut;娟兒道：≈qut;我……我想去找瓊芳。≈qut;傅元影微笑道：≈qut;也好，那你先和我走吧，吃過早飯?jiān)偃ァ?amp;ap;qut;

    娟兒大喜道：≈qut;好啊！≈qut;傅元影為人最是周到，當(dāng)下托著娟兒的腰，將她扶上馬背去了。

    正要替她牽住韁繩，卻不由咦了一聲：≈qut;這是赤兔馬？≈qut;

    娟兒最愛便是這句話，一時(shí)眉花眼笑，道：≈qut;是啊，我這就是赤兔馬，厲害吧？≈qut;傅元影微笑道：≈qut;真難得了。這是伍爵爺贈(zèng)給你的？≈qut;娟兒哼道：≈qut;我姊夫最氣了，哪會(huì)送我東西？≈qut;正要出言埋怨幾句，卻又想起了正經(jīng)事，忙道：≈qut;對(duì)了對(duì)了，你老婆叫什么名字，快跟我吧。≈qut;

    傅元影忍不住笑了，搖頭道：≈qut;娟姑娘，內(nèi)子只是個(gè)鄉(xiāng)下人，上不了臺(tái)盤的。≈qut;娟兒更好奇了：≈qut;你老婆是鄉(xiāng)下人？真的假的？她姓啥名誰？你怎么識(shí)得她的？你倆有孩子么？≈qut;

    連珠炮的問話中，卻見傅元影駐足下來，道：≈qut;峨嵋山的人。≈qut;

    娟兒咦了一聲：≈qut;什么？你老婆是峨嵋派的？≈qut;傅元影伸手一指，道：≈qut;看那兒。≈qut;娟兒順著指端去望，街邊竟倒了幾名漢子，都是四十來歲年紀(jì)，或趴或躺，身上卻都帶了劍，一柄柄形制狹長(zhǎng)，赫然是峨嵋山的佩劍。

    此地已過鐘鼓大街，一無軍卒、二也沒什么百姓，誰想地下卻躺了幾個(gè)峨嵋門人。娟兒驚道：≈qut;這些人怎么了？被殺了么？≈qut;想起城內(nèi)大亂，自己又遇鬼，心下立感不安，正要下馬察看，卻聽嘔地一聲，一名漢子吐出了大堆穢物，嚇得赤兔馬人立起來，其余漢子聞得臭味，便也一一趴倒在地，開喉傾吐，一時(shí)大街上嘔聲此起彼落，蔚為奇觀。

    娟兒張大了嘴：≈qut;這些人喝醉了？≈qut;傅元影掩鼻道：≈qut;是。≈qut;世風(fēng)日下，什么武林?jǐn)☆惗忌�得出來，娟兒皺眉道�?amp;ap;qut;這……這峨嵋不是門規(guī)森嚴(yán)么？什么時(shí)候這般胡鬧了？≈qut;傅元影道：≈qut;昨夜是元宵，想是放縱了些。怪不得人家。≈qut;

    峨嵋山分佛道兩宗，佛門便是四大名山之一的≈qut;報(bào)國(guó)寺≈qut;，至于武林里慣稱的≈qut;峨眉派≈qut;，則是位列七十二洞天之一的≈qut;虛陵太妙洞天≈qut;，掌門姓嚴(yán)名松，乃是武林里的老字號(hào)，沒想徒子徒孫卻成了這個(gè)德行。

    娟兒是九華弟子，傅元影是華山長(zhǎng)老，都與峨眉上下無甚交情，看了幾眼，正要掉頭離開，卻聽遠(yuǎn)遠(yuǎn)傳來話聲：≈qut;賊……廝鳥……你……親爹……≈qut;這話聲不出的怪異，非但不男不女，甚且辨不出老少，嘶嘎粗啞，偏又高亢尖銳，還帶著湖北嗓音，娟兒咦了一聲：≈qut;誰在罵人？≈qut;

    放眼望去，卻只見了一排醉漢，嘔吐不止，誰有余力話？偏偏罵聲不絕傳來，卻又不見人影，娟兒聽著聽，不覺發(fā)起抖來了，顫聲道：≈qut;又……又來了么？≈qut;今日不知何故，始終陰魂纏身，正害怕間，卻聽傅元影道：≈qut;來瞧瞧，是這玩意兒話。≈qut;

    ≈qut;賊廝鳥……你親爹……你親爹、賊廝鳥！≈qut;耳聽話聲益發(fā)洪亮了，娟兒微微好奇，策馬跟上，驚見地下倒了只八哥鳥，搖頭晃腦，歪歪斜斜，一邊掙扎拍翅，一邊罵著粗口，好似喝醉酒了。正驚奇間，傅元影卻又扶起了一名男子，看他手提三節(jié)棍，也是個(gè)吐得滿身的，卻是湖北高手阮元鎮(zhèn)。

    湖北阮家與華山是世交，這阮元鎮(zhèn)更是弟子們口中的≈qut;阮叔叔≈qut;，素有≈qut;忠義門人≈qut;之稱。眼見一人一鳥倒在地下，酒氣沖天，傅元影自也不能置之不理，便拍了拍醉漢的面頰，道：≈qut;元鎮(zhèn)兄，醒醒，我是傅雨楓。≈qut;那阮元鎮(zhèn)睜開醉眼，瞧見了傅元影，不置可否，待見娟兒坐在馬上，睜著圓圓的眼睛打量自己，大腿頗為渾圓動(dòng)人。霎時(shí)啊地一聲，撲了過去，捧住娟兒的新靴子，嗯嗯狂吻。

    這阮元鎮(zhèn)俠名在外，豈料醉酒之后，竟成了啃腳狂徒？娟兒花容失色，還沒來得及尖叫，陡聽啡啡馬鳴，赤兔馬已是勃然大怒，想自己背上馱的東西，都留著自己用，竟還有人想分一杯羹？提起前蹄，便朝阮元鎮(zhèn)腦門踩下，娟兒大驚道：≈qut;別亂來，要踩死人了！≈qut;

    轟地一聲，地下踩出了一個(gè)窟窿，天幸阮元鎮(zhèn)功夫不差，便急急躲開了，傅元影怒道：≈qut;元鎮(zhèn)，你搞什么？一世俠名都不要了？≈qut;

    ≈qut;不要了……不要了……≈qut;阮元鎮(zhèn)悵然若失，呆呆望著娟兒的腳，嘆道：≈qut;一世俠名，百年英名，都是假的……只有酒色才是真的……≈qut;

    ≈qut;賊廝鳥！你親爹！你親爹！賊廝鳥！≈qut;那八哥鳥飛了起來，興奮叫嚷，一人一鳥搖搖晃晃，站都站不穩(wěn)了，傅元影道：≈qut;元鎮(zhèn)，你喝醉了，走，我扶你去歇歇。≈qut;

    阮元鎮(zhèn)嘆道：≈qut;我沒醉，我清醒得很……雨楓，勸你別再裝大俠了……鬼來了、鬼已經(jīng)來了，咱們快去嫖妓吧……再遲就來不及了……≈qut;傅元影皺眉道：≈qut;什么鬼來了？≈qut;聽得這個(gè)≈qut;鬼≈qut;字，滿街峨嵋漢子竟也一個(gè)個(gè)相偕起身，焦急道：≈qut;快快快！快去嫖妓了！遲了就來不及了。≈qut;

    ≈qut;哈哈哈哈哈！≈qut;阮元鎮(zhèn)突然仰天狂笑，拔腿狂奔，余人也追隨在后，一發(fā)鉆入了巷，宛如失心瘋一般。

    娟兒與傅元影都傻了，不知這阮元鎮(zhèn)是借酒裝瘋，還是撞見了照妖鏡，竟然原形畢露了？娟兒暗暗害怕，道：≈qut;傅師范，他……他什么鬼啊神的，是什么意思�。�≈qut;傅元影搖頭道：≈qut;誰曉……≈qut;話還在口，忽然神色大變，左手緊握劍柄，目光緊盯娟兒背后，如臨大敵。

    傅元影是華山劍士，眼光厲害，看他凝氣動(dòng)殺，定有所覺。娟兒哭喪著臉：≈qut;傅師范……我……我的背后有……有什么……≈qut;傅元影瞧望良久，便放開了劍柄，道：≈qut;沒事，我眼花了。≈qut;

    伍崇卿眼花，傅元影又眼花，世上哪來這許多眼花之人？眼看傅元影掉頭離去，娟兒卻仍憂心忡忡，她低下頭去，理了理花裙，忽見地下影子有些古怪，凝目一瞧，竟然多了一個(gè)頭！

    這一驚非同可，娟兒駭然轉(zhuǎn)頭，背后卻是空無一人，低頭再看地下，卻又是明明白白的兩個(gè)頭，她掩住了臉，慘然道：≈qut;鬼來啦！≈qut;

    啊呀一聲尖叫，指甲抓出，痛得赤兔馬啡啡慘嚎，霎時(shí)化作一道紅電，隆隆馬蹄中，趕過了傅元影，眼見路盡頭有座大宅邸，府門洞開，便狂風(fēng)似地?fù)淞诉M(jìn)去，颼颼連聲，撞開了竹林竹葉，啡地一聲，躍過假山，娟兒也慘叫一聲，頭下腳上地摔了出去。

    九華掌門，身價(jià)在此一刻，只見她半空一個(gè)回旋，轉(zhuǎn)回了頭上腳下，膝間微屈，雙臂略開，便如仙女般輕巧落地。她提起袖子，擦了擦冷汗，喘道：≈qut;嚇?biāo)廊肆耍�整日鬧鬼……≈qut;

    正害怕間，忽然背后讓人拍了拍，地下影子更又多了一個(gè)頭，霎時(shí)怒嚎道：≈qut;和你拼了！≈qut;拔劍而出，一招≈qut;倒卷珠簾≈qut;，正要將惡鬼斬為兩半，卻聽背后傳來慘叫聲：≈qut;救命��！≈qut;

    刷地一聲，長(zhǎng)劍揮了個(gè)空，娟兒定睛急看，卻見面前一人手提鐵掃帚，彎身閉眼，啜泣害怕，豈不是華山墊底門生，≈qut;掃把福≈qut;是誰？

    陳得福，人稱≈qut;掃把福≈qut;，乃是華山玉清的掃地長(zhǎng)工，娟兒定了定神，這才曉得赤兔馬慌不擇路，居然闖入了紫云軒。

    瓊府是正統(tǒng)朝第一權(quán)貴世家，宅邸自是遼闊無際，身處院中，入目所及，盡是松濤竹林，假山泉水深藏林中，若隱若現(xiàn)，可不過一墻之外，便是繁華北京，當(dāng)真是鬧中取靜。

    赤兔馬沒來過這等好地方，自是東瞄西望，四下尋找仙果來吃。娟兒也不去拉它了，忙道：≈qut;陳……陳得福，沒傷到你吧？≈qut;陳得福也是驚魂甫定，摸了摸自己的腦袋，確信并未掉落，方才寒聲道：≈qut;沒……沒事，娟……娟姑娘，你怎么來了？≈qut;

    娟兒不好明自己撞鬼，便只靠在樹上，擦汗喘息：≈qut;我……我還在找瓊芳……≈qut;陳得福嗯了一聲，便也沒多問，他上下打量大紅馬，低聲道：≈qut;這……這是什么馬啊，個(gè)頭好大啊。≈qut;心下好奇，來到紅馬臀邊，便想攀上去，卻聽赤兔馬鼻中噴氣，后蹄抬起，一招回馬槍，便朝人物踢去，娟兒大驚道：≈qut;別亂來，會(huì)踢死人的。≈qut;

    馬眼看人低，看這赤兔馬果然驕傲自負(fù)，絕不讓猥瑣之人騎乘，眼看陳得福跌坐在地，娟兒便安慰道：≈qut;別難過，我這馬是赤兔馬，性子壞些。不是故意欺侮你喔。≈qut;

    陳得福訝道：≈qut;什么？這就是赤兔馬？≈qut;走到大紅馬跟前，茫然張望：≈qut;不像啊。≈qut;猛聽啡啡暴鳴，赤兔馬人立起來，便要將之踩死，娟兒嚇了一跳，慌道：≈qut;別亂來！別亂來！≈qut;

    拉開了陳得福，喘道：≈qut;你……你在竹林里做什么？≈qu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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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接

    陳得福低聲道：≈qut;我的黑犬不見了。≈qut;娟兒訝道：≈qut;黑犬？那是什么？≈qut;陳得福怯怯點(diǎn)頭：≈qut;我昨晚從紅螺寺?lián)旎匾粭l黑狗，好生活潑，誰曉得一覺睡醒，它卻不見了，我在竹林里叫了它一早上，它都不出來……≈qut;話間擦了擦紅眼，好似無限神傷。

    陳得福人緣不好，日常多與牲口為伍，娟兒自也深知，忙道：≈qut;別難過了，我……我?guī)湍阏野伞?amp;ap;qut;娟兒平日樂于助人，更何況此時(shí)惡鬼纏身，最須有人陪伴，便攙著掃把福，行入了竹林，放聲高喊：≈qut;黑犬，你在里頭嗎？快出來啊！≈qut;

    竹林黑影幢幢，幽靜深暗，娟兒喊是聲，就怕有惡鬼竄出，突然之間，竹林里傳來窸窣之聲，綠影微動(dòng)，娟兒嚇了一跳，便躲到陳得福背后，顫聲道：≈qut;什么……什么聲響？≈qut;

    林間傳來低吼聲，竟有野獸悲鳴不止，似垂死、似痛苦，不出的難受。陳得福顫聲道：≈qut;……黑犬……你怎么了？≈qut;撥開竹林，狂奔而入，娟兒害怕發(fā)抖，便也躡足隨行，來到近處一看，驚見地下趴了兩只大花熊，下頭那只體型較，哀哀悲鳴，上頭那只身形巨大，狺狺低吼，目露兇光，不忘咬住同伴的后頸，搖動(dòng)身子。

    看這兩頭花熊黑白相間，體型肥胖，眼圈似給人揍了一拳，頗為憨厚可愛，誰知竟也學(xué)人家猛獸大欺？娟兒呆呆看著，只見大的那只興奮咆哮，的那只無助可憐，宛如師姐欺負(fù)師妹，一時(shí)觸動(dòng)了自己的心事，忙俯身撿起竹子，厲聲道：≈qut;放開它！≈qut;

    大花熊毫不理睬，身子搖得更快了，耳聽花熊悲鳴更烈，娟兒大喝一聲，舉起竹子便打，突聽吼地一聲，花熊竟?fàn)柭堆廓b獰，咬住了綠竹，嚇得娟兒倒退一步，顫聲道：≈qut;別誤會(huì)，我……我這是在幫你��！≈qut;

    大花熊好似煩得很了，斜目瞧了瞧娟兒，轉(zhuǎn)身走開，花熊急忙追來，在它身旁苦苦挨磨，似在求懇什么。陳得福也感覺驚奇了，正要靠近細(xì)看，卻聽花熊暴吼一聲，嚇退了陳德福，隨即叼來了大批竹子，放到大花熊面前，二熊悶悶坐下，握住了綠竹，低頭猛啃。

    ≈qut;好怪啊……≈qut;陳德福與娟兒瞠目結(jié)舌，看這花熊乃是猛獸一類，誰知居然學(xué)起和尚茹素，真不知是何方異獸？正要近看觀察，卻聽竹林間又傳來低聲喘鳴，二人急急回頭去看，又見了兩頭梅花鹿，一只體型較，倒于地下悲鳴，一只頭頂鹿角，傲然壓住同伴，興奮喘息。

    娟兒皺眉迷惑，不知紫云軒的牲口為何這般古怪？正猜疑間，忽見四下百花盛開，迎風(fēng)而舞，草地里蝴蝶追逐，樹上鳥高歌嬉戲。娟兒啊呀一聲，醒悟道：≈qut;春到了！≈qut;

    元宵一過，萬物迎春，自也到了草木繁殖時(shí)節(jié)，只見熊壓熊、鳥迭鳥、花追花，個(gè)個(gè)滿頭大汗，忙碌不休，娟兒呆呆看著，腳下慢慢進(jìn)前，忽然身邊傳來哀聲低鳴，她嚇了一跳，急忙回頭去看，這回卻見到了一只鐵籠子。

    堅(jiān)固的大鐵籠，里頭必然囚禁了什么東西，凝目來望，卻見了一只美麗大狗，毛光色澤，純白潔凈，抬頭仰望自己，似在求懇什么。

    ≈qut;汪！≈qut;背后傳來狗叫聲，娟兒咦了一聲，轉(zhuǎn)頭去看，只見鐵籠旁蹲了一頭獸，卻是黑犬來了。

    黑犬目光發(fā)直，口涎橫流，直瞅著鐵籠深處，美麗白狗也是羞澀哀鳴，似想出籠相會(huì)。娟兒噗嗤一笑，自知可以做月下老人了，當(dāng)即道：≈qut;掃把福，快來瞧瞧你的愛犬，真丟人呢。≈qut;

    了幾聲，不聞應(yīng)答，回頭一看，驚見背后的陳得福目光呆滯，也在癡癡望向自己，眼神竟與黑犬有些相似。娟兒顫聲道：≈qut;你……你想干什么？≈qut;

    立春時(shí)節(jié)，萬物迎春，黑犬尚知節(jié)氣循環(huán)，何況陳得福一個(gè)活人？≈qut;掃把福≈qut;顫巍巍地走近，娟兒腳步急退，砰地一聲，撞著了鐵籠，霎時(shí)籠門不請(qǐng)自開，黑犬歡撲而上，美麗白犬也是含羞出籠，陳得福更是敞開雙臂，大笑奔來，娟兒大駭?shù)溃?amp;ap;qut;走開！去！去！≈qut;

    正驅(qū)趕間，猛聽一聲霹靂大吼，場(chǎng)內(nèi)人獸嚇醒過來，娟兒回頭急看，驚見竹林深處行來兩頭短毛猛獸，長(zhǎng)約五尺，足掌粗壯。不由寒聲道：≈qut;這……這是藏獒……≈qut;

    獒犬兄弟來了。父老相傳，烏斯藏飼養(yǎng)神犬，名為≈qut;藏獒≈qut;，雙犬連手，足與獅虎匹敵，最是厲害不過。兄弟倆行經(jīng)鐵籠，突然見到美麗白狗，頓時(shí)目光呆滯，停步不動(dòng)，美麗白犬則是急忙轉(zhuǎn)頭，深怕招惹惡犬。

    黑犬生氣了，猛力吠叫，死命驅(qū)趕惡犬兄弟。兩頭獒犬卻是嗚嗚低吼，暗示好狗不擋路。眼看雙犬逼近，這會(huì)兒便惱起了陳得福，聽他大吼道：≈qut;大膽！這是咱們的地盤！≈qut;

    反手提起鐵掃帚，就著狗腦袋拍下，猛聽≈qut;吼≈qut;地一聲，藏獒張巨口，咬住了掃把毛，奮力一扯，嚼了幾嚼，當(dāng)作雞毛般啃著。

    都狗眼看人低，眼見獒犬目光殘暴，陳得福怕了起來，忙道：≈qut;娟姑娘……救命……≈qut;

    正想藏到娟兒背后，卻見一個(gè)苗條身影翩然遠(yuǎn)走，不是娟兒是誰？大事不好，這下陳得福也只能向愛犬告別：≈qut;黑犬，性命要緊……你……你自求多福吧……≈qut;靠山紛紛垮臺(tái)，黑犬悲鳴一聲，自知大勢(shì)已去，正要倉皇逃命，卻見藏獒兄弟包圍了美麗白狗，舔舌興奮，不懷好意。

    黑犬驟然停下，汪汪幾聲，奮勇奔回，陳得福大驚道：≈qut;傻子！不要亂來啊！≈qut;汪地一聲，獒犬兄弟露牙猙獰，飛撲而上，將黑犬咬在地下，當(dāng)作破布袋啃著。陳得福大驚大悲，喊道：≈qut;娟姑娘！救命��！≈qut;喊了幾聲，卻遲遲不見人影，只能大喊道：≈qut;九華掌門！快救人哪！≈qut;

    掌門二字一出，娟兒也紅著臉回來了，想她是一派之掌，與≈qut;少林靈定≈qut;、≈qut;武當(dāng)元易≈qut;、≈qut;峨嵋嚴(yán)松≈qut;同為正派首腦，倘使打不贏一條狗，日后如何在武林里立足？刷地一聲，拔劍出鞘，大聲道：≈qut;大膽雙犬！以為我時(shí)候被狗咬過，便還怕著你們么？快放開它！≈qut;

    獒犬狺狺低吼，目露兇光，娟兒哼道：≈qut;干什么？比眼睛大么？告訴你，一會(huì)兒我若生起氣來，你們便要被殺了，你倆若是死了，你們的爹爹媽媽豈不傷心？爺爺奶奶又怎不掉淚……≈qut;

    眼看娟兒嘮嘮叨叨，滿口廢話，也不知打是不打。陳得福又驚又氣，就怕黑犬要?dú)w天了，正慌間，忽見竹林里走出一對(duì)巨獸，正是花熊夫婦出來蹓跶了，忙放聲呼救：≈qut;來人��！救命啊！≈qut;

    乍見狗只打架，花熊夫婦頗為好奇，便來駐足旁觀。獒犬兄弟心生不滿，不過低吼一聲，便嚇得花熊夫婦滾跌在地，好似毛球相擁。陳得福嘿地一聲，沒料到又是個(gè)中看不中用的，正情急間，忽見林里擱了幾只大鐵籠，想必養(yǎng)了厲害角色，忙飛奔而去，將籠門一腳踹開，瞧瞧能否起死回生。

    ≈qut;吼吼吼！≈qut;籠中傳出霹靂吼嘯，籠中行出龐然大物，腦袋大如水缸，身長(zhǎng)十尺，血盆巨口，腳掌徑如海碗，兀自長(zhǎng)了滿頸鬃毛，不正是傳聞中的≈qut;佛國(guó)猛獅≈qut;！

    國(guó)丈府里地靈人杰，有仙鶴、有孔雀、有梅花鹿，另有吃竹子的大花熊，都是祥瑞之物，卻不知為何養(yǎng)了吃人獅子？眼看猛獅出陣，花熊夫婦魂飛天外，拔腿便跑，其速直追赤兔馬。娟兒也急急攀上了竹林，一路跳著走，陳得福則嚇得昏暈在地，一問三不知。

    低吼聲中，獅子成群結(jié)隊(duì)而來，先聞了聞地下的陳得福，又舔了舔鐵掃帚，隨即目光一轉(zhuǎn)，瞧見了兩頭獒犬，霎時(shí)排開陣式，轉(zhuǎn)瞬將獒犬兄弟包圍。

    場(chǎng)共有八頭猛獅，一頭公，三只母，另還有四尾幼獅，即使嬰兒年紀(jì)，個(gè)頭也與藏獒相當(dāng)。強(qiáng)敵到來，獒犬兄弟卻也不怕，自管放開了黑犬，怒目而視，獅群也是利爪開，這兒威武昂藏，乃是佛國(guó)神獸，那里卻是驍勇善戰(zhàn)，萬犬之王，雙方相互對(duì)峙，各自低吼示威，隨時(shí)暴起發(fā)難。

    ≈qut;吼……≈qut;、≈qut;嘶……≈qut;兩邊吼了半天，忽聽遠(yuǎn)處傳來喊叫：≈qut;福、喜，吃早飯了。≈qut;

    聽得這個(gè)≈qut;福≈qut;字，陳得福睜開雙眼，正要高聲答應(yīng)，卻聽≈qut;汪汪≈qut;兩聲，藏獒兄弟搖起了尾巴，歡喜掉頭而去。

    獅群獲勝了，此乃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王者之風(fēng)也。陳得福大喜過望，正想上前致謝，卻見八頭獅子還盯著兩只東西，舔舌垂涎，想來也要吃早飯了。

    可憐的黑犬，甫脫狼吻、又入虎口，以一敵八，情勢(shì)竟比適才還兇險(xiǎn)。美麗白犬嚇得颼颼發(fā)抖，動(dòng)彈不得。眼見獅群益發(fā)逼近，黑犬咆哮一聲，飛撲而上，美麗白犬則是掉頭就跑，聽得≈qut;汪≈qut;地一聲，獅爪拍出，黑犬倒飛而出，撞于樹上，如爛泥般摔在地下，再也不動(dòng)了。

    ≈qut;黑犬！≈qut;陳得福大驚大悲，也是犬馬戀主，顧不得危險(xiǎn)，一個(gè)健步奔出，抱住了黑犬，反身便跑。獅子見獵物竄逃，頓時(shí)怒吼咆哮，直追而來。陳得福受驚哭喊：≈qut;救命啊！≈qut;

    正危急間，聽得馬蹄隆隆，聽得一人喊道：≈qut;抓緊我！≈qut;抬頭急看，一人胯著赤兔馬，直朝自己奔馳而來，卻是恩公來救命了，陳得福大哭道：≈qut;干娘！≈qut;話聲未畢，已讓娟兒攔腰抱起，聽她頻頻吶喊：≈qut;大紅臉！快跑！快跑！≈qut;

    獅子分頭包圍而來，赤兔馬縱使天生反骨，也知道要逃命了。剎那間邁開四足，一路騰云駕霧，飛出了竹林。二人一馬正喘息間，忽聽一人道：≈qut;搞什么？居然在院里騎馬�。�≈qut;

    娟兒回頭急望，只見身旁有座房舍，一名矮胖老者手上拿著油條、赤足散發(fā)，正是華山雙怪之一的≈qut;肥秤怪≈qut;，陳得福大哭道：≈qut;師伯祖！快來救命！有獅子追著咱們啊！≈qut;

    肥秤怪愣住了，隨即放聲大笑：≈qut;國(guó)丈府里有獅子？當(dāng)我是傻瓜么？≈qut;娟兒驚道：≈qut;真的有！就在竹林里！≈qut;肥秤怪打了個(gè)哈欠，走入竹林，喊道：≈qut;獅子在哪兒��？快出來讓我瞧瞧吧。≈qut;

    吼地一聲，一頭公獅半空撲來，直嚇得他魂飛天外，忙竄入屋中，慘叫道：≈qut;師弟快逃命�。〈螵{子來啦！≈qut;房舍里傳來算盤怪的笑聲：≈qut;國(guó)丈府里有獅子？當(dāng)我是傻瓜么？≈qut;

    咆哮之中，八只獅子追入了屋中，但聽房里轟轟震響，間雜獅群怒吼、雙怪慘叫，料來性命不久長(zhǎng)了。

    雙怪人緣不好，死了也是活該。仗著兩個(gè)老的投身喂獅，少男少女便脫身了。陳得福抱著愛犬，眼見它奄奄一息，渾身是傷，不由哭道：≈qut;黑犬，都是我害了你……對(duì)不起……≈qut;

    娟兒罵道：≈qut;哭什么？有我這個(gè)九華高手在此，還怕沒人治��？藥材收在哪兒？快帶我去找！≈qut;

    陳得福愕然道：≈qut;你……你會(huì)醫(yī)術(shù)么？≈qut;娟兒拂然道：≈qut;忘了我是誰么？我可是九華掌門啊！≈qut;

    陳得福嚅嚅嚙嚙，雖不知此言是真是假，但總之死馬當(dāng)作活馬醫(yī)，也不失為一條生路，忙道：≈qut;西院有座庫房，咱們門里寶貝都收那兒。應(yīng)有藥材可用。≈qut;娟兒道：≈qut;走！快帶我去！≈qut;

    二人翻上了赤兔馬，奔過了花圃，已見一片紅磚房，陳得福忙道：≈qut;看，就是這兒了。≈qut;

    近幾年西北亂事頻仍，華山上下怕給戰(zhàn)火波及，早將門中珍寶移送京城安放，便就近收于國(guó)丈府。娟兒放開了赤兔馬，任它在院里游蕩，自朝庫房奔去，只是大門上了鎖，連推帶撞，卻還打不開。她嘿地一聲，正要提劍斷鎖，陳得福忙道：≈qut;別亂來，后頭有路可以進(jìn)去。≈qut;

    奔到了屋后，只見陳得福踢開木板，現(xiàn)出了一處狗洞。娟兒訝道：≈qut;這洞是打哪來的？≈qut;

    陳得福道：≈qut;這是毒腳仙挖出來的。他腳癬爛得厲害，有時(shí)晚間發(fā)癢，便會(huì)來庫房里偷藥。≈qut;

    著，便自行鉆了進(jìn)去，娟兒也隨行在后，一路爬了進(jìn)去。

    鉆過了狗洞，面前真是一座大庫房，櫥柜層層迭迭，瓶甕雜物，堆滿一地，另有些古舊書籍，陳得福指著木柜：≈qut;藥材都收在這兒，你……你快替黑犬治病吧……≈qut;

    娟兒見藥材琳瑯滿目，人中白、人中黃、水丁香、太子參，不勝枚舉，也是怕錯(cuò)用了，忙道：≈qut;等等，我先背背口訣……≈qut;深深吸了口氣，雙手合十，低誦道：≈qut;九華醫(yī)經(jīng)第一章、神農(nóng)百草舍命嘗……靈丹豈在月宮里、青草亦能治百傷……丹桂熬煮紅花果、其效比如人參果……≈qut;

    這≈qut;九華龍吟閣≈qut;過去位于地藏道場(chǎng)，專與冥府作對(duì)，號(hào)稱天下醫(yī)道之最，自開派以來，屢出圣手，或自號(hào)≈qut;醫(yī)神≈qut;、或自稱≈qut;鬼醫(yī)≈qut;，歷代無數(shù)經(jīng)書遺下，娟兒接任掌門以來，師姐便也命她背誦經(jīng)典，以免絕學(xué)失傳，至今已背了一大≈qut;神農(nóng)經(jīng)≈qut;、一≈qut;黃帝經(jīng)≈qut;，只消想起一條藥方，必能使黑犬藥到病除。

    譏譏呱呱的誦經(jīng)聲中，黑犬氣息漸黯，已要?dú)w西了，偏偏娟兒還在那兒神農(nóng)嘗百草，從開天辟地時(shí)背起，陳得福暗暗咒罵，便自行開啟櫥柜，打算找些≈qut;元神強(qiáng)心散≈qut;來用。

    華山過去是≈qut;丹鼎八派≈qut;之一，門中自有丹藥古方，雖比不上≈qut;九華龍吟閣≈qut;的手段，卻也有些口碑。如治胃疼的≈qut;華云散≈qut;、防傷風(fēng)的≈qut;養(yǎng)陰丸≈qut;，都算滋補(bǔ)名藥，尤其這≈qut;元神強(qiáng)心散≈qut;得來不易，據(jù)是由靈芝、人參、何首烏等藥材熬煮而成，西北大戶人家多有備用，傳死人服用后，也能復(fù)活半晌，分派遺產(chǎn)后才死，黑犬若能服上一劑，縱給煮成一鍋狗肉，怕也能汪上幾聲。

    翻箱倒柜中，≈qut;元神強(qiáng)心散≈qut;不知給收到了何處，陳得福屢尋不獲，眼看腳下有幾只櫥柜，忙蹲身下來，打開察看。

    一股灰塵撲面而來，陳得福不覺打了個(gè)噴嚏，只見櫥柜里滿是雜物，都是些鍋碗瓢盆，破衣舊褲。好比天隱道人生前用過的筷子，還有他種田時(shí)用過的鋤頭，總之破銅爛鐵，應(yīng)有盡有。

    華山是天下第一古怪門派，當(dāng)年天隱道人謝世，也只留下一堆破紙，并無一句遺言交代，其后門高手清查遺物，卻驚覺廢紙里藏了一套絕世劍法，便是威震當(dāng)今的≈qut;三達(dá)劍≈qut;，長(zhǎng)老們震驚之余，也是怕他另有秘笈流傳，便將他的遺物一一收起，不敢扔棄。余波所及，前代一切破爛也都給當(dāng)成了寶貝，棉褲、臭襪、夜壺，都珍而重之地收藏起來，就怕引來外人劫奪。

    武林里便是這樣，什么破銅爛鐵都有秘密，便扔出一塊狗屎，怕也能引發(fā)武林浩劫。

    陳得福捏著鼻子，拿起了一只夜壺，望外倒了倒，咚隆一聲，真滾出了一團(tuán)黃屎，雖已數(shù)百年了，仍是臭氣熏天，卻不知是天隱道人的遺物，抑或是哪位高人所為？

    陳得福暗暗咒罵，不知自己前輩子干了什么好事，竟然投入了華山門下？忙將黃屎一腳踢開，正要再尋丹藥，卻聽≈qut;汪≈qut;地一聲，黑犬突然張開了嘴，咬住了黃屎，低喘滿足。

    都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春谌�命在旦夕，依舊不忘性，陳得福嘆了口氣，摸了摸狗的腦袋，自知這是它最后一點(diǎn)心愿，便也不忍阻止了。

    正難過間，忽聽門鎖輕響，竟似有人進(jìn)來了。陳得福嚇了一跳，自知庫房乃是禁地，不得擅闖，便抱起了黑犬，藏到櫥柜后頭。待要提醒娟兒，她卻還在背誦經(jīng)書，好似傻瓜一般。正焦急間，屋內(nèi)腳步細(xì)細(xì)，慢慢走進(jìn)了一人，低聲喚道：≈qut;若林、若林，你在這兒么？≈qut;

    ≈qut;若林≈qut;二字是呂師伯的號(hào)，再聽這嗓音帶了濃濃的廣南腔，豈不是呂家三兄弟的老娘≈qut;謝嫣嫣≈qut;到了？

    這謝嫣嫣出身廣東鴛鴦門，使一對(duì)判官筆，外號(hào)≈qut;廣南一枝花≈qut;，據(jù)她學(xué)武天資極高，少女時(shí)便威震廣南，擊敗過不少成名高手。不但武功遠(yuǎn)在父兄之上，連呂應(yīng)裳也自愧不如。若非當(dāng)年出嫁生子，斷了修行，不定早就與寧不凡、凌昭等人并肩，成了天下第五大宗師。

    當(dāng)代女宗師現(xiàn)身，隨時(shí)大開殺戒，陳得福心下大驚，正等著娟兒失風(fēng)被捕，屋內(nèi)卻遲遲不聞喝問打斗聲。偷眼去看，卻見屋角多了一只大竹籠，想來娟兒情急生智，提起竹籠望自己身上一罩，打算掩耳盜鈴一番。

    都傻人有傻福，謝嫣嫣若有所思，居然便讓娟兒蒙混過去了，她朝屋內(nèi)走了幾步，低聲道：≈qut;若林……若林……你在這兒?jiǎn)�？我不生你的氣了……你快出來啊…�?amp;ap;qut;

    眼看謝嫣嫣脂粉未施，外頭草草罩了件棉襖，好似整夜未睡，她喊了幾聲，不聞應(yīng)答，想也知丈夫不在此間，便又嘆起氣來：≈qut;怎么搞的，到底去了哪兒……難道在避著我么……≈qut;

    嘆著嘆，忽又發(fā)起嗔來：≈qut;好，你不肯回來，那就一輩子別回來！不然看我怎么對(duì)付你！≈qut;

    要作神仙眷屬，先作柴米夫妻。只不知呂師伯又干了什么好事，居然惹火了師伯母？

    正呆看間，忽聽腳步聲響，大門里又走進(jìn)了一人，那呂伯母頓時(shí)嬌聲哭喊：≈qut;若林！≈qut;正要飛身相擁，卻聽門口傳來訝異聲：≈qut;嫣嫣？你怎么在這兒？≈qut;

    陳得福躲在櫥柜后頭，雖沒見到來人的面孔，卻也曉得是瓊府的家臣許南星，否則呂伯母這般歲數(shù)，誰敢稱她為≈qut;嫣嫣≈qut;？

    謝嫣嫣見來人不是丈夫，便又幽幽嘆了口氣，細(xì)聲道：≈qut;是你啊……許大哥……≈qut;許南星皺眉道：≈qut;嫣嫣，你來庫房做啥？≈qut;謝嫣嫣忍淚道：≈qut;人家在找若林。≈qut;

    許南星訝道：≈qut;什么？若林還沒回來？≈qut;謝嫣嫣哽咽道：≈qut;我等了他一整晚，都沒見到人。翻來覆去睡不著，眼皮又一直跳……總覺得有鬼……≈qut;聽得這個(gè)≈qut;鬼≈qut;字，屋里竹籠微微發(fā)抖，天幸謝嫣嫣心有旁騖，許南星又沒練過武功，自也無人發(fā)覺。聽得許南星笑道：≈qut;你多心啦。若林昨晚是和官差一塊兒出門的，哪能生什么事出來？≈qut;

    呂伯母嘆道：≈qut;許大哥，清早嗩吶吹得好響，西郊那兒還有鼓聲……你都沒聽到么？≈qut;

    許南星爽朗豪笑：≈qut;放心，那是演軍，我早問過啦。≈qut;呂伯母哼道：≈qut;是么？那何大人為何帶著家當(dāng)出城？≈qut;許南星咦了一聲，道：≈qut;何大人出城了？這……這我倒不曉得……≈qut;

    自黎明以來，京城異象頻傳，又是西郊響嗩吶，又是大軍過街頭，稍有見識(shí)的，莫不大感驚疑，只是世人千百種，有先知先覺者，亦有后知后覺者，至于不知不覺者，便屬娟兒、許南星這類人，縱使京城大火，怕也以為朝廷放了煙花，美不勝收。

    正話間，突聽門口一聲輕響，這聲音來得無影無蹤，之前沒聽到半點(diǎn)腳步聲，陳得福心下一醒，暗道：≈qut;傅師叔來了。≈qut;

    門口有人現(xiàn)身，謝嫣嫣便也察覺了，霎時(shí)激動(dòng)哭喊：≈qut;若林！你可來了！≈qut;這回不顧一切，縱身入懷，緊緊抱住了門口男子，嗚嗚哭了起來，卻聽那人道：≈qut;嫂子，你認(rèn)錯(cuò)人了，我是雨楓。≈qut;

    謝嫣嫣抬頭一看，發(fā)覺自己枕在傅元影的懷里，一時(shí)反而哭得更響了，只縮在人家的懷里，哽咽嗚噎、挨挨磨磨，想來是將錯(cuò)就錯(cuò)了。

    好容易鼻涕擤了個(gè)干凈，謝嫣嫣總算也放手了。許南星迎了過來，道：≈qut;雨楓，你可回來了，找到少閣主了么？≈qut;傅元影嗓音略顯疲憊，嘆道：≈qut;她在楊大人家里。≈qut;許南星微微一愣：≈qut;楊大人？哪一位楊大人？≈qut;傅元影道：≈qut;中極殿大學(xué)士，楊肅觀。≈qut;

    聽得楊肅觀三字，謝嫣嫣頓時(shí)低呼一聲，趕忙轉(zhuǎn)過身來，料來有些興趣了。許南星低聲又問：≈qut;少閣主還好么？≈qut;傅元影不愿多，徑道：≈qut;她很好。倒是國(guó)丈呢？起床了么？≈qut;

    許南星嘆道：≈qut;他整晚都沒睡，就是念著當(dāng)年那些事……唉……我怕他病倒了，便趕緊找龍精散來啦。≈qut;

    ≈qut;龍精散≈qut;是道家圣藥，相傳是蛇精虎鞭所提煉，延年益壽、調(diào)養(yǎng)氣血，最有神效。

    料來國(guó)丈昨晚打了瓊芳，自己也甚懊惱，以致一夜未眠。

    眼看許南星唉聲嘆氣，還在為這對(duì)祖孫擔(dān)憂。傅元影便道：≈qut;許爺莫憂心，我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訴了玉瑛，她會(huì)出面調(diào)解的。≈qut;許南星訝道：≈qut;怎么？你昨晚出門，卻是去見玉瑛的？≈qut;傅元影道：≈qut;是，穎超在她那兒。≈qut;許南星愕然道：≈qut;穎超去了紅螺寺？≈qut;

    傅元影欲言又止，便搖了搖手，示意他莫來多問。許南星察言觀色，已知他有些難言之隱，料來與蘇穎超有關(guān)，正想如何套話，謝嫣嫣卻又啜泣起來了。

    傅元影道：≈qut;嫂子，今兒起得早啊。≈qut;謝嫣嫣哽咽道：≈qut;什么起得早，人家也是整夜沒睡。≈qut;

    昨夜人人忙碌，不只呂應(yīng)裳夜半受詔，傅元影也是深夜出門，個(gè)個(gè)焦頭爛額。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不置可否，謝嫣嫣忍不住哭嚷起來：≈qut;雨楓，你都不問我為何睡不著么？≈qut;

    傅元影脾氣向來溫和，便道：≈qut;大嫂何故不眠？≈qut;謝嫣嫣忍淚道：≈qut;朝廷昨晚來了好多官差，把若林請(qǐng)了走，我看他整夜沒回家。心里好怕……雨楓……你……你可知道他去了哪兒？≈qut;

    傅元影搖頭道：≈qut;對(duì)不住了，我昨夜人在紅螺寺，沒見到師兄。≈qut;謝嫣嫣埋怨道：≈qut;你倒好，又去巴結(jié)皇后娘娘了，自己的嫂子，你都不理不睬……≈qut;跺了跺腳，轉(zhuǎn)過身去，悄悄拭淚。

    眼見謝嫣嫣亂使性，背身拭淚，只等著男人過來安慰。陳得�？吹煤�毛直豎，許南星也是呵呵干笑，那傅元影卻是個(gè)好脾氣的，便道：≈qut;嫂子莫要多慮，若林是我華山大師兄，武功智謀，都是天下一流，縱有什么大事生出，他也能身而退。≈qut;

    謝嫣嫣哽咽道：≈qut;那……那要是他出事了呢？我該怎么辦？≈qut;傅元影安慰道：≈qut;嫂子放心，師兄若真出了什么事，自有我來照顧你們母子，此節(jié)不必多慮。≈qut;謝嫣嫣淚中含笑：≈qut;你……你可不能食言。≈qut;竹籠子窸窸窣窣，似有誰在暗暗發(fā)笑，許南星也是干笑幾聲，正要話，卻聽?zhēng)旆客饽_步急躁，幾名家丁奔入門來，嚷道：≈qut;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qut;

    許南星驚道：≈qut;怎么？走水了？≈qut;謝嫣嫣則是顫聲道：≈qut;怎么？我老公出事了？≈qut;眾人殷殷切切，家丁們卻答非所問，齊聲喊道：≈qut;獅子跑出鐵籠，咬傷人了！≈qut;

    聽得東窗事發(fā)，陳得福自是心下惴惴，許南星卻笑了起來：≈qut;胡，這幾只獅子都是朝鮮國(guó)的貢品，打養(yǎng)馴，不會(huì)傷人的。怎么，它們咬傷了誰？≈qut;眾家丁忙道：≈qut;華山雙……雙那個(gè)仙。≈qut;許南星愕然道：≈qut;華山雙怪！他倆又干什么了？≈qut;

    眾家丁道：≈qut;不曉得，只知道獅子溜到他倆的臥房里，咬得房門都塌了。≈qut;眾人齊聲喝采：≈qut;咬得好！≈qut;眾家丁慌道：≈qut;許大人，您……您不去看看么？≈qut;許南星揮手喝罵：≈qut;看什么？沒聽過好人不長(zhǎng)命、禍害遺千年？這么容易咬死，還叫什么華山雙怪？快滾了！≈qut;

    眾家丁無端挨了一頓罵，只能悻悻離去。傅元影明白雙怪武功不弱，幾只大貓，傷之不得，自也不掛心，便道：≈qut;許爺，這幾頭獅子是貢給皇上的？≈qut;許南星嘆道：≈qut;是啊，皇上這幾年心情老是悶，國(guó)丈怕他無聊，便請(qǐng)朝鮮國(guó)的朋友運(yùn)來了幾只獅子，打算獻(xiàn)給皇上玩兒。≈qut;

    國(guó)丈交游廣闊，年輕時(shí)游歷四海，自也認(rèn)得不少海外奇人。傅元影沈吟半晌，又道：≈qut;對(duì)了，載志武功學(xué)得如何了？≈qut;許南星嘆道：≈qut;學(xué)什么？這世子是個(gè)紈褲的，趙老五教他武功，都似耳邊風(fēng)一般，至今還沒學(xué)上一招……≈qut;

    傅元影道：≈qut;這怎么行？玉瑛昨晚吩咐我了，皇上傍晚要召見八世子，恐怕要見識(shí)見識(shí)他們的領(lǐng)……≈qut;許南星大吃一驚：≈qut;怎地這么快？不是月底才要比武么？≈qut;傅元影搖頭道：≈qut;天威難測(cè)，皇上心里有何打算，誰也不準(zhǔn)。≈qut;

    這幾年大臣一提立儲(chǔ)之事，正統(tǒng)皇帝總是百般拖延，硬是讓東宮大位虛懸著，誰曉得立儲(chǔ)人選真?zhèn)�出來了，皇帝卻又趕鴨子上架，誰也不曉得他打的是什么算盤。

    屋子里靜了下來，許南星嘆道：≈qut;不了、不了，國(guó)丈還等著吃藥哪。≈qut;開啟了抽屜，自去找那≈qut;龍精散≈qut;，陳得福大為懊惱，方知丹藥都收在門邊柜子里，自己卻是找錯(cuò)地方了。

    瓶瓶罐罐叮叮當(dāng)當(dāng)，許南星東翻西找，不由長(zhǎng)嘆一聲：≈qut;唉……人老了，吃多少仙丹都沒用，少閣主沒嫁，國(guó)丈又老了……咱們這個(gè)紫云軒啊，以后可不知要倚仗誰了……≈qut;

    謝嫣嫣道：≈qut;許大哥，你怎么忘了我兒子得禮啊？等他學(xué)成了三達(dá)，定會(huì)扶持少閣主的。≈qut;

    許南星冷笑道：≈qut;等他學(xué)成三達(dá)，咱們的頭也白啰……≈qut;謝嫣嫣暴怒道：≈qut;你什么？≈qut;

    許南星苦笑道：≈qut;沒事、沒事，你趕緊替你兒子找顆仙丹吃吧，練功可以快些。≈qut;謝嫣嫣信以為真了，忙道：≈qut;什么仙丹？哪里有賣的？≈qut;許南星呵呵笑道：≈qut;能在街上賣的，還能叫仙丹么？≈qut;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始終沒個(gè)了局，陳得福滿心焦急，低頭去看黑犬，卻見這狗頗為耐命，只把頭插在夜壺里，嘴里還含著黃澄澄的干貨，一邊搖著尾巴，頗見心滿意足。正驚訝間，忽聽傅元影道：≈qut;誰世上沒有仙丹了？咱們?nèi)A山就有一顆『大金丹』。≈qut;

    陳得福心下一凜，謝嫣嫣、許南星也齊聲詫異：≈qut;大金丹？那是什么？≈qut;

    傅元影道：≈qut;相傳天隱祖師來山前一年，我山長(zhǎng)老因緣際會(huì)，曾按古方提煉出一顆靈藥，相傳此物色澤如金，遂給昵稱為『大金丹』，以別于太行山的『金丹』。≈qut;

    聽得金丹還有大之分，謝嫣嫣茫然道：≈qut;你們?nèi)A山不是練劍的么？什么時(shí)候改煉丹了？≈qut;

    傅元影訝道：≈qut;我山自古名列丹鼎八大派，嫂子難道不知？≈qut;謝嫣嫣臉上一紅，過去老公得口干舌燥，什么丹鼎宗、隱仙宗，她都當(dāng)廢話來聽，此時(shí)自是一問三不知了。

    許南星聽得興起，忙道：≈qut;雨楓，這大金丹有何神效？來聽聽吧。≈qut;

    傅元影道：≈qut;父老相傳，大金丹又稱『太華金丹』，與『青城火丹』、『大別黑丹』并稱為『道統(tǒng)三丹』，傳服后可以洗盡凡胎，得一甲子純金丹力。≈qut;謝嫣嫣低聲道：≈qut;純金丹力？那又是什么了？≈qut;

    傅元影道：≈qut;這是丹鼎宗的古神功，過去僅見諸于典籍，據(jù)是希夷祖師所傳，威力近于仙法。≈qut;聽得仙法二字，謝嫣嫣怦然心動(dòng)，想象三個(gè)兒子翱翔無極的模樣，忙道：≈qut;別閑話了，這大金丹藏在哪兒？咱們快找出來吧。≈qut;

    傅元影搖頭道：≈qut;哪還找得到？早讓不肖門人偷走了。≈qut;謝嫣嫣驚道：≈qut;不肖門人？是陳得福么？≈qut;陳得福嚇得魂飛天外，正擔(dān)心自己偷竊密寶間，卻聽傅元影道：≈qut;嫂子多心了。此物失竊，乃是百年前的事情。據(jù)行竊之人是一名童子，只因武功低微，飽受同門欺凌，這才起意竊取大金丹，打算服用報(bào)仇。≈qut;

    華山別無名產(chǎn)，專出不肖門人，謝嫣嫣哼道：≈qut;該死的孽徒，他讓誰欺凌了。≈qut;傅元影道：≈qut;我山流傳幾首童謠，其中一首稱作『夜壺張』，相傳便是這名童子所做。≈qut;

    聽得≈qut;夜壺張≈qut;三字，許南星忙自告奮勇，嚷道：≈qut;我會(huì)唱、我會(huì)唱，你不凡師兄年輕時(shí)也常哼著這首童謠。≈qut;當(dāng)即自哼調(diào)：≈qut;臟夜壺，夜壺張，人家蹲完我來擦、誰叫我是夜壺張。≈qut;

    聽得歌詞，人人都懂了，方知這童子為何恨極滿山門人，卻原來是這個(gè)道理。

    陳得福聽著≈qut;夜壺張≈qut;三字，忽然心念一動(dòng)，撇眼去看，只見地下倒了一只千年夜壺，夜壺旁睡倒了一只狗，雙眼緊閉，口吐白沫，身上也漸漸散發(fā)金光。正驚疑間，又聽謝嫣嫣道：≈qut;原來還有這等怪事，后來呢？那弟子報(bào)仇了么？≈qut;

    傅元影道：≈qut;人算不如天算，這弟子才一偷走靈藥，便讓長(zhǎng)老們抓住了，同門逼問金丹的下落，他卻抵死不招，其后長(zhǎng)老們翻箱倒柜，也是遍尋不見，不知他把大金丹藏到何處去了，只能將這名弟子囚禁在后山里，從此這大金丹就成為我山第二大懸案，至今未解。≈qut;

    ≈qut;第二大懸案？≈qut;謝嫣嫣茫然道：≈qut;那……那第一大案是……≈qut;傅元影道：≈qut;三達(dá)之謎。≈qut;

    眾人聽罷之后，都感扼腕痛惜，沒想好好的靈丹妙藥，就此下落不明，可別是給狗吃了才好。陳得福則是欲哭無淚，捧起夜壺，探頭入內(nèi)，瞧瞧里頭有無殘存之物。

    聽得華山門中還有這許多典故，眾人莫不嘖嘖稱奇，還待閑聊幾句，門口卻又奔來了一名家丁，氣喘吁吁地道：≈qut;許大人，你……你快來……≈qut;許南星怒罵道：≈qut;又怎么啦？老虎出籠來了？≈qut;

    那家丁喘道：≈qut;外頭來了幾名軍爺，要請(qǐng)國(guó)丈上紅螺寺一趟，你快出來看看吧……≈qut;

    許南星愕然道：≈qut;軍爺？≈qut;那家丁道：≈qut;是正統(tǒng)軍的鞏師爺……他城里有點(diǎn)事，要請(qǐng)文武官員即刻前往紅螺山，共商大局……≈qut;許南星咦了一聲，便朝傅元影瞧了瞧，道：≈qut;雨楓，你……你陪我來吧……≈qut;傅元影道：≈qut;請(qǐng)?jiān)S大人先應(yīng)付一陣，我一會(huì)兒便來。≈qut;

    許南星見拖延不得，便急急走了，屋里便剩了一個(gè)謝嫣嫣，正等著她告辭離開，哪知這女人卻哼著歌兒，自在庫房里搖搖擺擺，不知想干些什么。

    傅元影咳道：≈qut;大嫂，還有事？≈qut;謝嫣嫣嗯了一聲，不再哼曲了，只低下頭去，理了理秀發(fā)，似想什么，卻又不出口。

    這下連陳得福也納悶了，他從櫥柜縫隙里偷看，只見師伯母站在門口，神色幽幽，行徑怪異，費(fèi)人猜疑。傅元影道：≈qut;嫂子，你若沒別的事，可否請(qǐng)你回避片刻，我有些門事情待辦。≈qut;良久良久，忽聽謝嫣嫣低聲道：≈qut;雨楓，我求你的那件事……你……你考慮得如何了……≈qut;

    傅元影嘿了一聲，拂然道：≈qut;大嫂，你別再舊事重提，此事觸犯門規(guī)，我如何做得！≈qut;

    陳得福眨了眨眼，不知師伯母有何請(qǐng)求，卻為何觸犯門規(guī)？正迷惑間，那竹籠子卻又微微一動(dòng)，想來里頭的人有些興奮了，又聽謝嫣嫣哽咽道：≈qut;雨楓……你……你這人就是這般古板……你再這般推拒，休怪我找若林去……≈qut;傅元影淡淡地道：≈qut;找誰都一樣，總之傅某不能答應(yīng)。≈qut;

    謝嫣嫣淚流滿面，大聲道：≈qut;傅元影，你……你好可惡！≈qut;嗚嗚哽咽中，旋即轉(zhuǎn)身狂奔，頭也不回地走了，陳得福心下納悶，還在猜想間，卻聽傅元影拍了拍手，道：≈qut;都出來吧。≈qut;

    陳得福駭然不已，看傅師叔何等武功，不費(fèi)吹灰之力，便已發(fā)覺了自己，正要爬將出來，卻又觸到那只夜壺，凝目一看，黑犬卻不見了，地下只留下一攤狗尿，主人翁已不知去向。

    陳得福福至心靈，忙趴到了狗尿旁，正想瞧瞧是否殘留藥性，卻聽?zhēng)熓宓溃?amp;ap;qut;得福。≈qut;

    眼看師叔還在等著自己，只能乖乖出來，垂首道：≈qut;弟子在……≈qut;傅元影笑了笑，道：≈qut;娟姑娘，你也出來吧。≈qut;竹籠颼颼發(fā)抖，道：≈qut;我……我什么都沒聽到……你……你別找我麻煩……≈qut;

    傅元影皺眉道：≈qut;聽到什么？≈qut;竹籠寒聲道：≈qut;你……你和呂家嫂子的事，我不會(huì)出去的，你放我一條生路吧……≈qut;傅元影微微一愣，沈吟片刻，醒覺過來，忍不住失聲而笑，他掀開了竹籠，笑道：≈qut;娟姑娘，沒事多練點(diǎn)武功，別老是胡思亂想的。≈qut;

    竹籠里現(xiàn)出一名女郎，正是娟兒了，她俏臉微紅，道：≈qut;我……我錯(cuò)了么？那……那呂家嫂子何事求你？≈qut;陳得福忙道：≈qut;是啊，還觸犯門規(guī)呢。≈qut;

    傅元影笑而不答，提來一只包袱，交到陳得福手里，道：≈qut;別胡了，來，替我看好這個(gè)。≈qut;

    陳得福從打雜，深受長(zhǎng)老器重，眼看粗活來了，便伸手接過包袱，忽道：≈qut;啊呀，好沈哪。≈qut;手一抖，包袱便已落下，娟兒眼捷手快，忙替他接住了，低頭來看，卻見這包袱以油布裹成，望來頗為眼熟，忙道：≈qut;等等，這……這好像是蘇穎超的東西，是么？≈qut;

    傅元影咳嗽一聲，道：≈qut;是。≈qut;陳得福驚道：≈qut;什么？這是掌門師兄的東西？他……他自己為何不收著啊，卻要交給我？≈qut;

    傅元影欲言又止，并不來答，只把目光望向娟兒，希望她能自行避開。

    武林中人最重門戶機(jī)密，若是尋常江湖人物在此，聽得他派隱私，早已遠(yuǎn)遠(yuǎn)走避，孰料傅元影看了半晌，娟兒卻是一臉茫然：≈qut;你怎么不話了？我還等著聽啊。≈qut;陳得福也道：≈qut;是啊，師叔別賣關(guān)子了，快吧，掌門去哪兒了？≈qut;

    眼看娟兒猛眨眼睛，陳得福也是一臉納悶，傅元影斗不過這兩個(gè)傻子，只得嘆了口氣：≈qut;好吧，告訴你們也無妨。穎超昨夜出事了。≈qut;二人異口同聲，驚道：≈qut;什么？出事了？≈qut;

    傅元影道：≈qut;他從萬福樓跳下來，摔斷了一條腿。≈qut;陳得福駭然不已：≈qut;怎會(huì)這樣？師叔，咱們快去找他��！≈qut;正要急急奔出，卻讓傅元影攔住了：≈qut;放心，你師兄現(xiàn)在紅螺寺，平安得緊。≈qut;

    陳得福喃喃地道：≈qut;紅螺寺？他去那兒干啥？≈qut;傅元影道：≈qut;這你就別管了。反正他人在紅螺寺，由玉瑛親自照料。≈qut;娟兒最愛多管閑事，便又起疑道：≈qut;誰是玉瑛��？≈qut;

    傅元影自知失言，便只咳了一聲，不再解釋。陳得福卻還連連追問：≈qut;師叔，萬福樓好高的啊，穎超師兄干啥跳下來？可是要試輕功么？≈qut;娟兒呸道：≈qut;傻子，萬福樓多高，連我也不敢跳，蘇穎超哪有這膽子？≈qut;陳得福茫然道：≈qut;那他為何跳樓？可是喝醉酒了么？≈qut;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便又胡八道起來。傅元影煩悶道：≈qut;都別了，總之你師兄受了傷，暫且不會(huì)回來，這段時(shí)日里，你得替他看好這個(gè)包袱。≈qut;陳得福聽他吩咐得鄭重，自也不敢胡鬧了，忙道：≈qut;師叔，這……這里頭到底放了什么��？≈qut;傅元影道：≈qut;三達(dá)劍譜。≈qut;

    陳得福皺眉道：≈qut;三達(dá)劍譜……≈qut;他喃喃忖忖，突然大驚起跳：≈qut;三達(dá)劍譜！≈qut;

    智仁勇三劍，謂之≈qut;三達(dá)≈qut;，此乃華山一脈武學(xué)之所系，干系重大之至。傅元影斜了娟兒一眼，輕輕作咳，娟兒再笨十倍，也曉得要閉嘴了，顫聲道：≈qut;我……我不會(huì)出去的。若違誓言，教我下輩子投胎變狗……≈qut;還待瞎扯，陳得福卻已跪了下來，慌道：≈qut;師叔，三達(dá)劍是門絕學(xué)，弟子武功低微，看不住東西，您……您去找毒腳仙他們吧……≈qut;

    傅元影搖頭道：≈qut;不行。這劍譜除開穎超一人，就只能由你保管。≈qut;陳得福愕然道：≈qut;為什么？≈qut;娟兒也急急來問：≈qut;是啊，為什么��？≈qut;傅元影道：≈qut;這是你師父的吩咐。≈qut;

    聽得這是寧不凡的意思，娟兒自是吃了一驚，陳得福也是滿面訝異，心念微轉(zhuǎn)間，不由恍然大悟：≈qut;對(duì)啊，這劍譜不交給我保管，卻要交給誰呢？≈qut;

    ≈qut;三達(dá)劍譜≈qut;博大精深，自現(xiàn)世以來，從不禁門人私下習(xí)練，孰料數(shù)百年以降，弟子瘋得瘋、傻得傻，都為此物所害。長(zhǎng)老們于是定下一個(gè)規(guī)矩，弟子若非天資過人，絕不許私練三達(dá)。只是滿山弟子人人自負(fù)，誰肯自認(rèn)是個(gè)笨蛋？蘇穎超如此，呂家三兄弟如此，杜得秈、施得興亦復(fù)如此，山上下只有一個(gè)認(rèn)命傻瓜，那便是陳得福。也難怪傅師叔要把劍譜交給他看管了，否則若是落到其它人手中，難保不私下偷練。

    華山是武林第一怪門派，門中怪事自也一籮筐，眼看娟兒還在那兒亂猜，陳得福便也不多了，徑道：≈qut;師叔放心，得福一定好好收著包袱，絕不讓人翻看。≈qut;傅元影甚是欣慰，又道：≈qut;娟掌門，念在同道之誼，此事也請(qǐng)你多多擔(dān)待了。≈qut;娟兒忙道：≈qut;放心，我……我很討厭練劍的，不會(huì)劫奪你們的寶物。≈qut;

    天下最不怕外人劫奪的秘笈，便是≈qut;三達(dá)劍譜≈qut;，傅元影笑了笑，便又囑咐道：≈qut;記得，此事千萬別漏口風(fēng)，若讓同門知道，人人都要找你麻煩。≈qut;陳得�；挪坏�地點(diǎn)頭，道：≈qut;我曉得。我誰也不，連黑犬也得保密。≈qut;娟兒忙道：≈qut;放心，我……我也不會(huì)和赤兔馬。≈qut;

    娟兒性情嬌憨純良，又是瓊芳的知交好友，傅元影自也深知，否則豈會(huì)讓她與聞門機(jī)密？他哈哈一笑，拍了拍師侄的肩頭，示意激勵(lì)，隨即轉(zhuǎn)身離開。

    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陳得福手捧包袱，心里滿是擔(dān)憂，就怕會(huì)發(fā)生什么怪事，他提起鐵掃帚，左右警戒一陣，卻見四下無人，空屋寂寂，卻是怕什么呢？正放心間，娟兒便又湊了過來，低聲道：≈qut;陳得福，黑犬呢？還沒死吧？≈qut;

    陳得福忙道：≈qut;它吃到了一顆大藥丸，好像病自己好了，便溜出門去了。≈qut;娟兒喔了一聲，道：≈qut;那可放心了。≈qut;左顧右盼一陣，低聲又道：≈qut;陳得福，你這包袱挺沈的，讓我替你拿著吧。≈qut;

    陳得福不疑有它，便將包袱送了過去，娟兒接了來，便自行解開綁縛，喃喃地道：≈qut;三達(dá)劍好大的名頭……我早就想翻一翻了……≈qut;

    陳得福大吃一驚，趕忙奪回了包袱，大聲道：≈qut;你干什么？≈qut;

    娟兒拂然道：≈qut;你氣什么，不過翻翻劍譜，又不會(huì)少你一塊肉。≈qut;陳得福生氣道：≈qut;不行！你這女人好壞的心眼！快還我！≈qut;欲待阻攔，卻是哎呀一聲，已讓人一把推倒了。娟兒喜孜孜地蹲在地下，正要取出經(jīng)書，掃把福卻又爬了過來，一把按上包袱，顫聲道：≈qut;等等，娟姑娘，我……我這是為你好……你資質(zhì)太差，看了會(huì)走火入魔，到時(shí)成了傻子，那可怎么辦？≈qut;

    娟兒暴怒道：≈qut;什么？你我資質(zhì)差？好！就沖著你這句話，老娘看定了！≈qut;正要解開包袱，忽聽陳得福駭然震驚：≈qut;娟姑娘！快看你的背后，有個(gè)怪影子！≈qut;娟兒大驚起跳：≈qut;什么？≈qut;

    正恐懼回望間，陳得福卻奪過了包袱，低頭沖出屋外，娟兒這才曉得被騙了，大吼道：≈qut;陳得福！你連姑娘也敢詐騙，不想活了么？≈qut;高聲嚷嚷，翻上了赤兔馬，四下搜索追捕。

    陳得福躲在草叢里，眼看娟兒暴跳如雷，卻是走遠(yuǎn)，心下暗想：≈qut;這女人是個(gè)白癡，比我還笨。≈qut;松了口氣，又想：≈qut;對(duì)了，黑狗究竟怎么了，趕緊去看看吧。≈qut;

    適才偷聽大人們?cè)�，方知華山藏有一顆大金丹，不定真給黑犬吃了，若是如此，這狗豈不成了哮天神犬？

    陳得福心頭怦怦一跳，都≈qut;母憑子貴≈qut;，倘使黑犬成了一條仙犬，自己定也能身價(jià)百倍，從此一人一犬、行俠仗義，豈不便是一個(gè)≈qut;神犬少俠≈qut;？到時(shí)朝廷聘自己為捕頭，加官晉爵，買樓買地，不定還能娶個(gè)漂亮姑娘為妻。人生一切有了指望。他想歡喜，忙溜去了后廚，摸走了一塊鹵豬肝，一會(huì)兒若是遇上愛犬，也好有個(gè)賄賂。

    來到了竹林，只見鐵籠里一片空蕩蕩，美麗白犬離籠外出，獅群也還沒回家。陳得福怕獅子現(xiàn)身吃人，自是膽戰(zhàn)心驚，忙提著鐵掃帚，蹲到了草叢里，顫聲呼喊：≈qut;黑犬，你在哪兒��？快出來��？≈qut;喊了幾聲，不聞應(yīng)答，只能慢慢爬將過去，誘以美食：≈qut;黑犬，看，這是鹵豬肝，好吃得咬舌頭，不信我吃給你瞧。≈qut;正嗯嗯嘗味間，突聽一聲溫柔輕喚：≈qut;得福。≈qut;

    陳得福大吃一驚：≈qut;黑犬會(huì)話了？≈qut;轉(zhuǎn)頭急看，只見眼前多了一雙繡花鞋，足踝纖細(xì)，抬眼向上，見到了碧綠衣裙，再望上看，則是豐臀蜂腰、飽滿胸脯。

    陳得福心下狂喜，道：≈qut;黑犬！≈qut;看這大金丹如此威力，竟讓黑犬變成了仙女，他又驚又喜，正要撲上前去，突見那女子似笑非笑地打量自己，不覺倒抽一口冷氣，顫聲道：≈qut;師伯母……≈qut;

    面前站著一個(gè)女人，笑顰如花，正是呂得禮的老娘謝嫣嫣到了。陳得福不知她有何圖謀，自是雙手緊抱包袱，畏首畏尾，謝嫣嫣卻笑吟吟地道：≈qut;得福，你怎么一個(gè)人躲在草叢里？怪里怪氣的？≈qut;陳得福低聲道：≈qut;我……我要找黑犬……≈qut;

    ≈qut;黑犬……≈qut;謝嫣嫣沈吟不解，突然雙手一拍，笑道：≈qut;啊，就是你從紅螺山帶回的那只野狗啊。我方才見到它了。它同兩只獒犬追著玩兒，興高采烈的。≈qut;陳得福驚道：≈qut;打起來了么？師伯母，它們……它們?cè)谀膬海?amp;ap;qut;

    謝嫣嫣微笑道：≈qut;別急，讓伯母帶你去找它吧。≈qut;伸出玉手，攜住了陳得福，神情親昵。

    陳得福嚇了一跳，道：≈qut;師……師伯母，你……你這是……≈qut;正迷惑間，忽見謝嫣嫣俯身彎腰，蹙眉道：≈qut;得福，你的褲子怎么破了？一會(huì)兒師伯母替你補(bǔ)一補(bǔ)吧。≈qut;

    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可這慈母卻認(rèn)錯(cuò)人了，陳得福臉上更紅，忙道：≈qut;不……不用了……≈qut;謝嫣嫣走近幾步，溫柔道：≈qut;師伯母面前，客氣什么？來，到我房里來，把褲子脫了，師伯母替你補(bǔ)補(bǔ)。≈qut;陳得福生到了二十來歲，還沒在女人面前脫過褲子，心念于此，臉色漲紫，顫聲道：≈qut;真的不了……我……我還有事……≈qut;

    謝嫣嫣失望道：≈qut;你……你還有事？≈qut;陳得福忙道：≈qut;是……是啊，我還沒吃早飯……≈qut;

    聽得此言，謝嫣嫣玉指豎起，俏眼笑道：≈qut;我就曉得你沒吃飯。來，伯母熬了一鍋廣南魚粥，咱倆一塊兒吃吧。≈qut;陳得福發(fā)錯(cuò)愕了，看這謝嫣嫣最是溺愛兒子，三兄弟平日吃剩的飯菜，寧可倒到陰溝里，也決不讓別人家的孩子沾上一口，誰知她今日一反常態(tài)，竟把自己當(dāng)人看了？

    正茫然間，忽覺一股迷人香氣，飄近鼻端，只見謝嫣嫣雙眼直瞅著自己，竟是滿面母愛。陳得福臉紅過耳，低聲道：≈qut;師伯母，你……你為何待我這么好？≈qut;

    ≈qut;傻孩子……≈qut;謝嫣嫣輕啟朱唇，柔聲道：≈qut;咱倆天生投緣啊……≈qut;

    ≈qut;投緣？≈qut;陳得福失聲呆呼，謝嫣嫣憐聲道：≈qut;是啊……師伯母好想收你當(dāng)干兒子，日日夜夜都想疼你愛你、憐你寵你……≈qut;陳得福哭出了聲，大喊道：≈qut;干娘！≈qut;正想依偎懷中，惹其愛憐，忽覺懷中包袱微微一動(dòng)，似給人拿住了。

    陳得福咦了一聲：≈qut;師伯母……你……你這是做什么？≈qut;謝嫣嫣柔聲道：≈qut;心肝寶貝兒，干娘怕你累著啦……看這包袱好沈，來……干娘替你拿著……≈qut;

    陳得福忙向后退開一步，害怕道：≈qut;不……不用了……≈qut;謝嫣嫣憐聲道：≈qut;乖孩子，別怕羞，快來……≈qut;她靠近，陡然玉手暴長(zhǎng)，直朝包袱奪來。陳得福早已有備，拔腿便跑，謝嫣嫣亮出了判官筆，厲聲暴吼：≈qut;誰敢阻撓我兒子練成三達(dá)！誰就得死！陳得福！你納命來吧！≈qut;

    ≈qut;殺人啦！≈qut;新年新氣象，元宵方過，陳得福便已身陷絕境了，他狂奔慘叫，一路奔向主宅，眼看不遠(yuǎn)處有座精舍，房門虛掩，一時(shí)無暇多想，便藏身進(jìn)去，盼能躲過追兵。

    來到房中，但見室內(nèi)光亮精潔，清靜高雅，打掃如同寶鏡一般。陳得福心下一醒，才知自己無意間闖入了國(guó)丈的≈qut;蓮荷精舍≈qut;，此地收藏?zé)o數(shù)古董字畫，價(jià)值連城，平日都上著鎖，今朝怎么忽爾開門了？

    正起疑間，忽聽腳步細(xì)細(xì)，兩名老嬤嬤哼著歌兒，一個(gè)手拿雞毛潭子，一個(gè)手提水桶，從門外走了進(jìn)來。陳得福嚇了一跳，眼看一只花瓶立地巨廣，足有八尺，忙藏身在后，掩住身形。

    兩位老嬤嬤頗為勤奮，來到了屋內(nèi)，各自擦洗打掃，那謝嫣嫣手持判官筆，自在門口瞪眼張望，卻也不敢貿(mào)然闖進(jìn)。

    良久良久，老嬤嬤掃好了地，鎖了門，終于離去了。陳得福也松了口氣，起身四顧，只見滿屋都是古董，當(dāng)是國(guó)丈費(fèi)心搜羅而來。他滿懷敬畏，正心觀看間，忽見一件衣裙高展墻上，裁剪古樸，青靛如玉，豈不就是師叔伯口中的≈qut;采蓮翠裙≈qut;？陳得福啊了一聲，急急走近來看，鼻端聞到一抹千年芳香，隱隱帶了幾分酒香，不覺神思迷惘：≈qut;這……這就是西施的體香么？≈qut;

    李白詩云：≈qut;鏡湖三百里，菡萏發(fā)荷花≈qut;，據(jù)寫的便是這件≈qut;采蓮裙≈qut;，還當(dāng)年西施刺殺吳王夫差，穿的也是這件綠裙，其后與范蠡退隱，來到太湖采蓮，穿得還是這件碧裙，無怪國(guó)丈醉心賞玩，八成常在屋里聞香。正想學(xué)著嗅上一嗅，忽聽房門喀喀幾聲，竟給人撬開了。

    陳得福心下惴惴，就怕是謝嫣嫣入室搜捕，便又躲到了大花瓶后頭。還待多做防備，卻見一名孩兒搖搖擺擺地走了進(jìn)來，帶來了一股酒臭，竟是謝嫣嫣的兒子呂得廉！

    陳得福驚奇不已，不知這鬼為何現(xiàn)身此間，莫非也是為三達(dá)劍譜而來？正起疑間，只見這孩打了個(gè)哈欠，反手掩上房門，突然掩住了嘴，急急轉(zhuǎn)身過去，嘔吐起來。

    呂得廉好似宿醉未醒，吐了半晌，總算直起身來，他擦了擦嘴，喘息道：≈qut;下回不喝酒了，好難受啊。≈qut;房中滿是珍奇古董，呂得廉卻嘔得滿地穢物，酒氣熏天，一會(huì)兒若讓人發(fā)覺了，不免鬧出大事，這孩子卻是不慌不亂，嘆道：≈qut;又要擦地了。≈qut;便從墻上扯落了綠裙子，先朝嘴上擦了擦，其后扔到地下，一腳踩住，朝地板去抹，將穢物清理干凈。

    陳得�？吹蒙戆l(fā)抖，這才明白西施裙的香味自何而來。正感駭然，呂得廉又吐了，這回抱住了周公鼎，盡數(shù)吐在里頭。

    吐了幾回，呂得廉總算舒坦了，他挖了挖喉嚨，驚喜道：≈qut;內(nèi)力好像更深了。≈qut;著，便從墻上取落一只釣桿，笑道：≈qut;好久沒釣魚了。≈qut;這只釣桿非同可，陳得福自也聽?zhēng)熓逄徇^，傳當(dāng)年姜太公與文王相會(huì)之時(shí)，便是手持這尾釣桿，也才有了后來的武王伐紂、三界封神等等事情。只不知呂得廉人在屋中，卻想釣些什么？

    正納悶間，卻見釣桿一拋，魚鉤竟朝藏身處飛來，陳得福心下一驚，沒想自己已給發(fā)覺了，正要伏身閃避，卻見釣鉤墜入花瓶，聽得呂得廉哈哈一笑，提手一拉，居然釣出了一只包袱！

    姜太公釣魚，愿者上鉤。陳得福大感驚奇，自沒料到花瓶里居然還藏了東西，卻見呂得廉蹲身下來，打開了包袱，里頭赫然是有木老虎、泥人兵、≈qut;金海陵縱欲身亡≈qut;上下兩冊(cè)，諸般寶物，無一不備。陳得福咦了一聲，暗道：≈qut;珍藏不少啊。≈qut;

    珍藏秘現(xiàn)身，陳得福內(nèi)心怦怦直跳，自是有些艷羨，呂得廉卻又從褲袋里掏出一迭紅紙袋，其上書寫名字，有葉得開、馮得誥、施得興，其中一只更有≈qut;陳得福≈qut;三字。陳得福不覺駭然失色：≈qut;這……這不是我的紅包么？≈qut;

    過年前師叔伯發(fā)下了紅包，有的出手大方，一給就是一兩銀，有的寒酸緊蹙，只能賞個(gè)一吊錢，眾兄弟巴望一整年，好容易攢了點(diǎn)零頭慢慢花，豈料竟落入?yún)蔚昧�的魔掌之中�?br />
    陳得福暗暗忿恨：≈qut;好子，平日吃我喝我，現(xiàn)下還拿我，一會(huì)兒揍死你。≈qut;

    呂得廉不知有人窺伺在旁，兀自拍手笑道：≈qut;東西來多了。≈qut;從紅包里倒出了幾十枚銅錢，自贊自夸：≈qut;看我多能掙，難怪娘疼我。≈qut;

    呂得廉人如其名，為人甚是廉潔勤儉，平日仗著年紀(jì)幼，出門吃喝玩樂，從不付錢，多賴師兄支應(yīng)，孰料白吃白喝尚嫌不足，索性將師兄們的棺材充公了？

    看呂得廉一臉快活，不知窩藏了多少珍寶，只將銅板一只只排列整齊，細(xì)細(xì)點(diǎn)了點(diǎn)，正要盡數(shù)收入包袱，陳得福委實(shí)忍無可忍，頓時(shí)現(xiàn)身出來，大喝一聲：≈qut;偷！≈qut;

    呂得廉嚇了一跳，萬沒料到花瓶后頭躲得有人，他受驚坐倒，呆了半晌，隨即左顧右盼，訝異道：≈qut;偷？誰��？≈qut;陳得福怒道：≈qut;還問誰？你就是偷！≈qut;呂得廉困惑道：≈qut;什么？我是偷？你話好怪哪。≈qut;陳得福指著地下的包袱，怒道：≈qut;看！這是什么？≈qut;

    呂得廉低頭瞧了半晌，疑惑道：≈qut;這是包袱啊，有啥奇怪的么？≈qut;陳得福提起鐵掃帚，當(dāng)作驚堂木狠狠朝地一拍，厲聲道：≈qut;這叫做贓物！你這個(gè)偷，如今人贓俱獲，還想狡賴么？走！和我去見趙五師祖！看他怎么打你！≈qut;

    華山方今第一長(zhǎng)老，便是趙老五，他執(zhí)掌門規(guī)極嚴(yán)，只要抓到了偷，哪管來人是誰的兒子，總之先抽五十鞭再。呂得廉聽了脅迫，卻是毫無懼色，只是皺眉道：≈qut;你好怪啊，我方才從花瓶里找到這些東西，還想是打哪兒來的，你怎能是我偷的呢？≈qut;

    陳得福怒道：≈qut;胡！這東西明明是你藏入花瓶的，不然你好端端地，來精舍干啥？≈qut;

    這話問到了要緊處，呂得廉不覺咦了一聲，道：≈qut;有道理啊，陳得福，你來精舍做啥？≈qut;陳得福為之一怔，喃喃地道：≈qut;我……我是來……來……≈qut;呂得廉雙手一拍，醒悟道：≈qut;我知道了！陳得福，這些東西都是你偷的，對(duì)么？≈qut;陳得福大驚道：≈qut;不是！不是！≈qut;

    呂得廉起疑道：≈qut;可你為何背著一個(gè)包袱？你自己看看，這兩只包袱可不是一個(gè)樣？≈qut;

    來也巧，兩個(gè)包袱都是油布包裹，上頭也都綁了個(gè)結(jié)，宛如親兄弟一般。

    陳得福大驚大慌，滿頭冷汗間，竟為之詞窮了。呂得廉淡淡地道：≈qut;偷，總算讓我抓到啦。≈qut;拉住陳得福的衣袖，喝道：≈qut;走！跟我去見五師祖，聽他發(fā)落！≈qut;想起趙老五的鞭子，陳得�？薜溃�≈qut;不要！不要抓我！我是冤枉的！≈qut;呂得廉喝道：≈qut;無恥之尤！還敢拒捕！≈qut;

    二人拉拉扯扯，也是呂得廉宿醉未醒，腳下一晃，撞到了大花瓶，聽得當(dāng)瑯一響，已然砸了個(gè)稀爛。

    二人張大了嘴，陳得福寒聲道：≈qut;看看你……≈qut;呂得廉哭道：≈qut;都是你！≈qut;

    這玉瓶來歷甚奇，詩云：≈qut;九秋風(fēng)露窯開，奪得千峰翠色來≈qut;，乃是大唐窯秘色瓷，號(hào)稱英國(guó)公鎮(zhèn)府三寶之首，現(xiàn)下卻成了爛泥一堆，國(guó)丈若是見到了，豈不氣得一命歸西？

    二人對(duì)泣半晌，都知大禍臨頭了。呂得廉拭淚道：≈qut;掃把福，這件事要是傳出去了，國(guó)丈會(huì)怎么處置咱倆？≈qut;陳得福垂淚道：≈qut;千刀萬剮，凌遲處死。≈qut;呂得廉哭道：≈qut;知道就好！你快立個(gè)誓，絕不能告訴別人這件事，你若了，便要天打雷劈、萬箭穿心而死！≈qut;陳得福啜泣道：≈qut;為何是我先發(fā)誓？不是你先？≈qut;呂得廉大哭道：≈qut;你年紀(jì)大，當(dāng)然你先。≈qut;

    二人爭(zhēng)執(zhí)不休，都要對(duì)方先行賭咒，突然大門打開，走入了一人，正是呂得義來了！

    ≈qut;二哥！≈qut;呂得廉看到了救星，立時(shí)撲上前去，哭道：≈qut;陳得福偷東西，又打破了花瓶，方才還威脅著我，要?dú)⑽覀兗覝缈谀模?amp;ap;qut;陳得福震驚不已，大哭道：≈qut;你胡！≈qut;

    看這呂得義雖只十四歲，身材卻比弟弟高了不少，平日個(gè)性陰沈，武功更是深不可測(cè)，此刻若要袒護(hù)親弟弟，陳得福哪還有活路？他百口莫辯，正悲憤抽噎間，只見呂得義瞄了瞄弟弟，又朝自己看了一眼，道：≈qut;三弟，你不要血口噴人，我已經(jīng)知道前因后果了。≈qut;

    陳得福大哭道：≈qut;恩公啊！≈qut;呂得廉則是痛哭流涕：≈qut;二哥！你都不幫我！≈qut;

    呂得義果然知義，這會(huì)兒便來大義滅親了。陳得福正要叩謝恩德，卻聽他淡淡地道：≈qut;掃把福，先別高興得太早，方才打破花瓶，你也得記上一份功勞。我一會(huì)兒表上功去，你也知道自己下場(chǎng)如何？≈qut;陳得福魂飛魄散，掩面哭道：≈qut;不要��！≈qut;

    呂得義淡淡地道：≈qut;要我隱瞞此事，其實(shí)也不難，只要你倆答應(yīng)一件事，我可以替你們遮掩。≈qut;二人并肩跪地，哭求道：≈qut;恩公，你要咱們答應(yīng)什么？≈qut;呂得義道：≈qut;我要你倆發(fā)誓賭咒，終身效忠于我，若有違誓言，你倆會(huì)天打雷劈，化為爛泥而死。≈qut;陳得福聽這誓言如此兇毒，自是害怕猶豫，呂得廉卻已大哭道：≈qut;我發(fā)誓！我發(fā)誓！人一定終身效忠于您，若違誓言！陳得福必然萬箭穿心而死！≈qut;陳得福又驚又氣，趕忙喊道：≈qut;我也立誓！人要是有一丁點(diǎn)違背您的圣旨！呂得廉家必然滿門抄斬，死得慘不堪言！≈qut;

    二人胡喊亂嚷，呂得義卻也沒留神，只頷首傲然：≈qut;我有兩個(gè)奴隸了。≈qut;當(dāng)即道：≈qut;得廉，二哥缺錢用，把你的收藏都拿來。≈qut;呂得廉哭泣不依，想他一生辛苦，方有這點(diǎn)兒積蓄，若就這么交出，日后哪還有一點(diǎn)生趣？呂得義森然道：≈qut;不肯是吧？≈qut;推開了門，作勢(shì)欲喊：≈qut;來人啊，有人打破了……≈qut;呂得廉大驚道：≈qut;等等，等等，我聽話就是了！≈qut;

    包袱送來，總計(jì)四十兩銀，此外奇妙書刊、童玩彈珠，要什么、有什么。呂得義頗見滿意，又道：≈qut;陳得福，把你背上的包袱拿下來，讓我瞧瞧里頭有什么。≈qut;陳得福大驚道：≈qut;不行！這是傅師叔托給我的東西！你萬萬看不得。≈qut;

    ≈qut;看不得？≈qut;呂得義斜目冷笑：≈qut;我上天下地，無所不看。爹娘上床、丫嬛沐浴，哪樣沒瞧過？快把包袱拿過來，否則要你好看。≈qut;陳得�？耷蟮溃�≈qut;不行、真的不行。≈qut;

    呂得義獰笑道：≈qut;不行是吧？好，那我便讓天下人知道，是誰打破了瓊國(guó)丈的花瓶。≈qut;

    轉(zhuǎn)身過去，正要朝門外暴喊，陳得福已是大哭道：≈qut;不要、不要，饒命啊。≈qut;

    呂得義哈哈大笑：≈qut;想和我斗！就是和天斗！快把包袱交出來！≈qut;

    陳得福自知無幸，只能含淚取下包袱，慢慢解開綁縛，呂氏兄弟定睛一看，面前竟是一經(jīng)書，卻是大名鼎鼎的≈qut;三達(dá)劍譜≈qut;！

    呂得義顫聲道：≈qut;三達(dá)劍！我……我等了好幾年，總算落到我手中了！≈qut;呂得廉也是喘息道：≈qut;有了這個(gè)，我啥都甭怕了……≈qut;兄弟倆垂涎欲滴，正要劫奪劍譜，陳得福急忙阻攔：≈qut;不行、不可以！≈qut;三人各出一手，扯住經(jīng)書，呂得義怒道：≈qut;陳得福！你不聽話了？不怕我對(duì)付你么？≈qut;

    陳得福咬牙道：≈qut;橫豎是死，今日跟你拼了！≈qut;呂得廉喊道：≈qut;拼�。�≈qut;手上發(fā)力，將經(jīng)書扯了過去，呂得義怒氣勃發(fā)，雙手來奪，陳得福職責(zé)在身，更不敢放，猛聽≈qut;嗤≈qut;地一聲，人人仰天摔倒，各自抓住了一塊破書皮。

    三達(dá)劍譜一分為三，一頁又一頁劍法隨風(fēng)飛舞，緩緩落到了地下。呂得義張大了嘴，呂得廉一顆心也停下了，陳得福則是抱住了劍譜，大哭道：≈qut;吾死也！≈qut;

    傅元影萬般囑托，要自己心看管經(jīng)書，誰知一個(gè)時(shí)辰不到，祖?zhèn)鲃ψV便硬生生毀去了。呂氏兄弟自知闖禍了，二人對(duì)望一眼，頓時(shí)發(fā)一聲喊：≈qut;快逃��！≈qut;

    呂家兄弟慌忙逃命，跑得無影無蹤，陳得福失魂落魄地站著，想哭也哭不出，想叫也沒氣力，若要找傅師叔告狀，他兄弟倆牙尖嘴利，連手瞞天過海，自己哪能斗得過？正想撞墻自盡，突然心念一動(dòng)：≈qut;對(duì)了，可以去買膠水啊！≈qut;

    天下最易破損的，不是這些武林秘笈，而是≈qut;金海陵縱欲身亡≈qut;，這些春宮秘四下傳閱，一破損不堪，陳得福自也時(shí)常黏合修補(bǔ)，算得上熟門熟路。他瞄了瞄花瓶，瞧了瞧經(jīng)書，自知一會(huì)兒找來漿糊膠水，不定能將之黏合修補(bǔ)，屆時(shí)神不知、鬼不覺，誰又曉得自己干了什么好事？

    他想是道理，忙關(guān)緊房門，提起鐵掃帚，先將花瓶碎屑掃到周公鼎底下，以免為人所覺，其后四下?lián)焓捌粕⒔?jīng)書，就怕漏了一點(diǎn)半點(diǎn)。

    過去陳得福也曾偷看過≈qut;三達(dá)劍譜≈qut;，自知內(nèi)頁共計(jì)九十九，前頭九十八頁盡是≈qut;智劍≈qut;心法，最后一頁則繪了顆大鴨蛋，稱作≈qut;化圓為方≈qut;。他四下?lián)焓�，一一比�?duì)，將書頁從頭至尾點(diǎn)了點(diǎn)，一五一十來算，計(jì)到了九十九頁，終于松了口氣。

    僥天之幸，劍譜并未遺漏，內(nèi)頁大致完好，只是線裝處松脫了，料來不難修補(bǔ)。他翻點(diǎn)書頁，正要將經(jīng)書收入包袱里，忽見腳下還散落些零星紙條，東一堆、西一簇，不知是什么東西。

    怪事生出了，≈qut;三達(dá)劍譜≈qut;明明只有九十九頁，現(xiàn)下頁數(shù)點(diǎn)齊了，怎還有殘余紙頭？

    莫非書頁有何破損不成？他驚疑不定，忙俯身拾起其中一張碎紙頭，卻見紙上筆畫凌亂，似水瀑、似怒濤，湍流橫飛，彷佛便是潑墨山水。

    陳得福≈qut;咦≈qut;了一聲，只覺這筆墨似曾相識(shí)，彷佛在哪兒見過，茫茫然間，伸手去摸褲袋，慢慢找出了一張字條，不覺震驚道：≈qut;好像�。�≈qut;

    這字條也如黑犬一般，同是紅螺寺里撿回來的，那時(shí)他在一處樹林里閑逛，湊巧撞見穎超師兄，當(dāng)時(shí)看他低頭拭淚，隨手扔掉了這張字條，好奇之下，便撿了起來，留作紀(jì)念，以為沒什么用處，孰料兩相比對(duì)下，竟似與這堆紙屑有些干系？

    陳得福茫然呆立，也是猜想不透紙屑的來歷，只能提起鐵掃帚，先將地下紙屑掃成一堆，一一撿入包袱，心收了起來。至于一會(huì)兒要用漿糊還是松膠來黏，那也管不到這許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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