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了半天,一無所獲,那大漢搖了搖頭,猛地想起阿秀便在一旁,這會兒聽了話,必然心中害怕,正等著聽他牙關(guān)顫抖,哭叫跪地,哪知卻久久不聞聲息,轉(zhuǎn)頭去看,這孩卻已自己走遠了,不忘在院子里喃喃自語:「有人在嗎?我叫楊神秀,有很多錢……」卻原來這鬼到了宜花院的地界,腦袋迷糊,便算天邊劈下雷來,那也是不知道了。
那大漢哈哈一笑,行上前去,牽住了阿秀的手,道:「走,咱帶你逛逛!挂粫r穿廊入院,頗見熟門熟路,阿秀則是心中怦怦,只是路上沒見什么人,卻不知這宜花院只在夜里開門,白日里自是安安靜靜,便如墳場一般。
眼看那大漢走快,轉(zhuǎn)過了一座長廊,阿秀拖著元寶,喊道:「大叔、等等我!」正追趕間,那大漢忽然停下腳來,道:「應該是這兒了!拱⑿隳縼砜矗矍皡s是一座三合院,三面長廊,屋舍相鄰,屋子略顯老舊,皺眉便道:「這……這就是宜花院?沒啥了不起啊!
那大漢道:「山不在高,有仙則靈。你去房里看看,便知玄機!拱⑿阈奶涌欤垡姴贿h處有間包房,正要破門而入,卻讓大漢提了回來,笑道:「先別鬧了,咱們還得找人!
阿秀喔了一聲,圈起了嘴,正要暴吼「青」二字,卻又讓那大漢拎了回來,手指門上木牌,道:「識字不?」阿秀臉上一紅,才知門上寫了姑娘的花名。
一大一沿廊巡查,阿秀每逢一處房門,便來貼門偷聽,正心跳間,卻聽不遠處傳來敲門聲:「青,你在房里么?」阿秀暗暗嘆息,沒想這么快便找到人了,只是那大漢連喊幾聲,房里頭的人卻似睡得熟了,始終沒個聲息。
那大漢有些不耐煩了,可要破門而入,卻又怕嚇著了人,阿秀忙道:「大叔,讓我試試吧!箍人砸宦暎p喊道:「有人在家嗎?咱們是來還錢的!挂宦牶玫膩砹,果然房里便有了聲響,聽得一個男人喜道:「誰?」那大漢道:「我找青,請她出來一趟!
那男人哈欠道:「呵,徐娘半老了,還有人搶。俊鼓谴鬂h不耐煩了,提起手來,用力敲了敲,沈聲道:「青,過來開門!
「誰。俊归T里傳來女子的嗓音,那青總算給吵醒了,那大漢道:「我是如玉的朋友,有事問你!鼓桥顺粤艘惑@:「玉姐的朋友?你等等啊!归T里傳來穿衣聲,那男人惱道:「你干什么?不許過去!孤牭靡宦暭饨,似有拉扯打罵聲,阿秀驚道:「大叔,快進去吧!」
那大漢點了點頭,舉掌一震,將門破了開來,隨即大步走入房里,阿秀躲在后頭看著,門里站了一名男人,只穿了件里褲,正扯著女人的頭發(fā),看那女子衣不蔽體,想來便是「青」了。那嫖客怒道:「好子,居然闖進門來了,找死是嗎?」
鐵腳大叔并不多言,只管解下外袍,扔到了青身上,道:「披上!
那嫖客惱火了,行到面前,猛一見到了阿秀,立時冷笑了:「什么?連孩子也生啦?」正要幾句難聽的,忽聽那大漢道:「出去!鼓悄腥死湫茁,揪住那大漢的衣襟,兩人目光相對,突然咦了一聲,牙關(guān)喀喀作響:「您……您是……」
阿秀提起腳來,朝那男子屁股上一踹,罵道:「要尿去外頭尿!別撒在屋子里,臭!」
「救命!」那男人顧不得天冷,便已赤腳狂奔,沖出門外去了。阿秀呸了一聲,頗感得意,忽聽屋里傳來哽咽聲:「你……你回來了……」
阿秀回頭去看,卻見那個青姑娘裹著厚袍,呆呆望著鐵腳大叔,好似久別重逢了。鐵腳大叔咳嗽一聲,道:「我回來拿我的東西,一會兒便走!
啪地一響,青揚起手來,反手打了那大漢一個耳光,阿秀咦了一聲,還沒來得及問話,青已從茶幾上抓起一柄剪刀,便望那大漢身上撲來,尖叫道:「禽獸!你還有臉回來么?」
阿秀駭然道:「大叔,快躲啊!鼓谴鬂h咳了一聲,提起阿秀的布袋,當?shù)匾宦,剪刀正中元寶,清脆悅耳。那青連戳十下,都沒傷到人,只能舍下剪刀,撲入那大漢懷里,使著拳頭猛打,哭喊道:「婊子生的男人!死沒良心的禽獸!和你拼了!和你拼了!」
那大漢低頭挨著粉拳,褲腳卻讓阿秀拉了拉,低聲道:「大叔,她……她干啥打你啊?她是你老婆么?」聽得阿秀話,那青卻已啊了一聲,道:「你……你是楊神秀?」
阿秀咦了一聲:「你……你認得我么?」青忍淚半晌,道:「我認得你母親!贡ё×怂,抽抽噎噎哭了起來。
阿秀無端被抱了個滿懷,自是滿心錯愕,眼見青衣不蔽體,大腿光滑,便又有些好奇,正想偷偷摸上一記,腦袋卻挨了一記打,聽那大漢道:「如玉的東西都收在哪兒?帶我去拿!
「如玉?」青恨恨抬頭,大聲道:「畜生!你還有臉提她的名字么?」那大漢嗯嗯啊啊,卻也懶得和她爭,坐了下來,自己倒起了熱茶,正要翹腳歇息,青卻伸手奪過了茶碗,怒道:「畜生!別弄臟了我的杯碗!滾出去!」舉起手,又在那兒揮打。
碰地一聲,腳趾踢著鐵腳,青疼得淚水潸潸,只抱著腳哭了。那大漢道:「看,這不弄疼了嗎?來,把腳丫伸過來,替你看看!骨嗫蘖R道:「走開!不要碰我!」
只消是女人,沒有不哭的。只消是壞男人,沒有不笑的。那大漢不好太過嬉戲,便嘆息道:「是……是……」青怒道:「還笑?」那大漢忙道:「不笑了、不笑了。」
青低頭哽咽:「你們男人就這個德行……當年她死心塌地跟著你,你卻不肯娶她,把她送給了柳昂天,可后來呢?」話到口邊,嗓音又提了起來:「后來你為何還招惹他?你知道她為你擔了多大的干系?」
那大漢豎指唇邊,朝阿秀屁股上拍了拍,咳嗽道:「聲些,他什么都不知道!骨嘁灰姲⑿悖前l(fā)起怒來,揮拳尖叫:「秦仲海!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為何帶著他!你造的孽還不夠么?」哎呀一聲,粉拳打中硬腦門,疼得抱手直哭。
聽得「秦仲!谷郑⑿銋s也嚇了一跳,顫聲道:「大叔,你……你是秦仲海?」那大漢嘆道:「是。」
先前在那座破宅子里,這大漢打噴嚏、流鼻血,穿著一條臟褲子,一看便是個可憐蟲,其后霍天龍、張胖子、宋公邁都來抓他,卻又嚇得落荒而逃,不免讓阿秀心里害怕,可這鐵腳大叔偏又嘻嘻哈哈,東倒西歪,沒一個正經(jīng),不免又讓阿秀松懈了戒心。此刻終于聽青道破他的身分,阿秀自是雙眼圓睜,面色驚白,正要抱頭鼠竄而去,那大漢卻已提起布袋,送到青腳邊,低聲道:「你別老是生氣,看,這兒都是銀子……你盡管拿去用……」
阿秀狂怒道:「那是我的錢!」便又奔了回來,自在那兒爭奪打罵,那青卻不接銀子,只是哭,那大漢沒輒了,只得拉住了阿秀,道:「算了,咱們走吧!拱⑿愦蠛鸬溃骸刚l要和你走?還我錢來!」雙手扯住布袋,大叫大喊,大的哭、的叫,不知伊于胡底,那大漢道:「罷了、罷了,我自己走便是了!拐x去,卻聽青嘆了口氣,道:「等等!
那大漢停下腳來,道:「你肯幫我了?」青不言不語,只管凝視阿秀,忽然蹲了下來,輕輕地道:「阿秀,你還記得我么?」美女挨在身旁,香軟軟的,阿秀便又吞了口唾沫,顫聲道:「記得……記得……我在夢里見過你……」正想搭訕幾句,青卻笑了笑,撫著他的臉蛋,道:「你孩子時在這兒住了兩個月,知道嗎?」
聽得自己嬰兒時便上過宜花院,阿秀自是大喜欲狂:「真的么?」青朝那大漢看了一眼,道:「知道他是誰嗎?」阿秀啊了一聲,想起先前青的話,顫聲道:「他……他是秦仲海,是嗎?」青點了點頭,道:「知道該怎么稱呼他嗎?」
阿秀害怕?lián)u頭,示意不知,青撫了撫他的面頰,道:「不要怕他,來,告訴姊姊,他找你做什么?」阿秀低聲道:「他……他要帶我去找湯圓姑媽……」
青默然半晌,朝鐵腳大漢看了一眼,低聲嘆了口氣:「你們等等,我去換件衣裳!菇忾_大漢披來的外袍,徑自露出了肚兜,轉(zhuǎn)到屏風去了。
眼看肚兜丟到了地下,屏風里的影子不怕冷,已經(jīng)一絲不掛了,阿秀心頭怦地一跳,便急急尾隨而去,正要就近觀察,卻又被大漢拖了回來,罵道:「畜生!」阿秀怒道:「你才是畜生!」那大漢罵道:「你比我更像畜生!」
一大一打了起來,忽然鼻端傳來芬芳,那青已拉住阿秀的手,道:「跟我來吧!
三人出了廂房,青牽著阿秀,當前領(lǐng)路,那大漢只在背后跟著,行不數(shù)步,面前已是一座院子,大門深鎖,匾額上卻刻了「天府琴院」四字,那大漢道:「還是老地方?」
青取出了鎖匙,輕輕地道:「那年柳昂天死了,玉姐逃過一劫,無家可歸,楊大人便買下了這間院子,讓她有個棲身之地。」阿秀咦了一聲:「楊大人?是我爹么?」青沒應聲,只斜了那大漢一眼,打開了朱門,跨檻而入。
院門一開,但見一墻之隔,眼前假山泉水,花木扶疏,竟是別有洞天。阿秀喃喃地道:「這兒……這兒挺漂亮的……」正在院里東張西望,卻聽鐵腳大叔道:「難得,院里的布置一點也沒變!骨嗟溃骸笘|西沒變,只是人變了!
阿秀撇眼去看,只見青姊姊倚在院門旁兒,似有無限傷感,那大漢道:「這倒是。你好好一個琴娘,怎淪落得陪人睡覺了?」青嘆了口氣:「玉姐走后,院子里沒人能唱。我還能有這個落腳處,已是萬幸了!
那大漢道:「你也三十多了,怎還不嫁?」青凄然一笑:「嫁誰呢?」行上前來,到了屋舍門口,取出鎖匙,打開了房門。
房門一開,倒沒什么霉味,想來青常過來打掃。阿秀東瞧西望,只見屋里鋪著紅毯,靠墻處一張床,錦繡被褥,一應俱,另一邊則是衣柜衣櫥,窗邊另有一張琴。聽得青姊姊道:「如玉姊走后,便把以前的東西都留在這兒,你要什么,自己拿吧!拱⑿闩d奮無已,正想和鐵腳大叔東拉西扯,卻見這大漢走到窗邊,撫著那張琴,低頭沈思。
這鐵腳大叔天不怕、地不怕,便在「征西大都督府」遭人圍攻,也不見他嘆口氣,現(xiàn)下眼眶卻似紅了。阿秀低聲道:「大叔,你怎么啦?」鐵腳大漢醒覺過來,道:「沒……沒事……」
鐵腳大叔流淚了,可他不愿。阿秀怔怔看著,忽然走了過去,握住了他的大手。
眼前這個「鐵腳大叔」,據(jù)便是秦仲海,阿秀理應要怕他,可不知為何,阿秀就是不怕,比起霍天龍、張胖子、朝廷里的那些官差,阿秀毋寧更喜歡他一些。
屋里靜默一片,眼見鐵腳大叔還是不話,阿秀便把手放到了琴上,伸手亂撥,弄得箏箏大響,正要踹上一腳,果然鐵腳大叔有知覺了,嘿地一聲,罵道:「胡鬧!你干什么?」
阿秀哼道:「我要彈琴啊!」鐵腳大漢罵道:「琴不是這樣彈的,看清楚了!拱严逸p輕一撥,霎時琴音悠揚,頗見悅耳。
阿秀訝道:「大叔,你真會彈琴。俊硅F腳大漢儼然道:「那還要?我是有功力的!闺p手撫弦,按著「宮商角征羽」,但覺琴音鏗鏘,錯落有致,赫然便是一曲「將軍令」。阿秀驚道:「真會彈哪!」青默默聽著,忽道:「也真難為你了,都幾十年了,你還記得琴譜!
那大漢輕輕地道:「佳人親授,豈敢旦夕相忘?」阿秀茫然道:「到底是哪個佳人?對牛彈琴還不夠,還要教牛彈琴?」青笑了起來:「這他倒沒吹牛。他年輕時真在這間房里,向如玉學了三個月的琴!拱⑿惆櫭嫉溃骸傅降渍l是如玉啊?聽你們個沒完!
青欲言又止,只把眼望向鐵腳大叔,良久良久,方才低聲道:「如玉……就是你那湯圓姑媽!拱⑿泱@道:「湯圓姑媽?她……她以前是宜花院的婊子嗎?」
嗡地嗡地大響,琴音斷絕,鐵腳大漢按住了琴弦,沈聲道:「阿秀,我不許你這樣她。」阿秀茫然道:「為何不行?婊子就是婊子,不然要怎么?」啊呀一聲,腦袋被敲,屁股被打,耳朵還被亂扭一通,慘遭土匪凌虐了。阿秀苦罵道:「你干什么?」
那大漢道:「只消是人,誰不是謀口飯吃?如玉只是出身低,不是人品低。」阿秀醒悟過來,忙道:「對對對,姨婆官太太里婊子才多,我跟你喔,我認識一個女人,叫做淑寧,是個老娼……」正要細細解釋,那大漢早已走開了,道:「我的衣服都收在哪兒?」
青開了櫥門,道:「自己來看看吧!拱⑿闩d沖沖來看,見是些衣服靴子,件件都洗了,收拾得整齊干凈。另有一柄腰刀,鞘做深紅,以黑墨寫了幾個字,阿秀拿起來把玩,低聲念道:「虎……虎噴左阿……什么啊?」那大漢道:「什么嗯嗯歪?跟著我念,虎賁左衛(wèi)。」阿秀茫然道:「什么是虎賁左衛(wèi)?」那大漢道:「我坐牢前干的玩意兒。」
阿秀低聲道:「大叔,你……你坐過牢。俊鼓谴鬂h不理他,提起佩刀,抽出了半截,道:「這柄刀不是讓獄卒收走了?怎會在這兒?」
青道:「那年如玉不是去牢里看你么?她帶不走你,只能帶走你這些家當了!挂贿、一邊將櫥里衣物取出來,道:「那年真是亂,又是戒嚴、又是抓人的……唉,后來你逃離北京,生死不明,她便常來這房里坐著,一待就是一下午。出家之后,才把這些東西舍了下來!
那大漢道:「她為何這般做?」青道:「你呢?不是巴望你回來,又是為什么?」
聽得湯圓姑媽如此癡情,阿秀也不禁感動了,仰頭便道:「大叔,湯圓姑媽待你很好啊,你怎么不娶她當老婆呢?」那大漢道:「滾一邊去,孩子懂什么?」阿秀喔了一聲,走開兩步,青卻拉住了他,附耳道:「別和他話,畜生的心思和常人不同,你猜不透的!
常人受此奚落,早已惱羞成怒,那大漢卻是天生可以關(guān)耳朵的,低頭在衣物堆里翻找,取出一件官袍,穿上了身,另又扔掉了破靴子,穿回了黑頭官靴,把腰刀掛上,赫然之間,竟是紫袍紅衣,兩肩飛虎,透出了滿身威武昂藏。
阿秀猛吃一驚:「這……這不是御前侍衛(wèi)么!」青嘆了口氣:「他坐牢前就是御前帶刀,四品官秩,有著大好前程的!拱⑿忝H坏溃骸改恰撬麨槭裁醋伟。俊骨鄧@了口氣:「這你得問他了!拐页隽艘粔K令牌,還不及送出,阿秀已伸手搶過,大聲道:「讓我看看!
令牌上刻篆文,無一字可懂,可姓氏那幾筆卻像一支大傘,亙古不易,任誰都能一眼認出,那正是個「秦」字。直至此時,阿秀方才信了,眼前這人真的是秦仲海。
刀在手,令在腰,秦仲海真?zhèn)回京了,看他威勢凜然,身長八尺四,腰懸御刀,足踏虎頭云履,胸前補子繡了一只大猛虎,再也不是那個打赤膊、流鼻水的「鐵腳大叔」,而是那傳聞中虎踞西北、領(lǐng)導萬軍的「怒王」秦仲海!
怒王虎立在堂,目光一掃,只見阿秀怯怯畏縮,青則是目不轉(zhuǎn)睛,只在怔怔瞧望自己,便道:「怎么啦?」青臉上微紅,別開頭去,啐道:「陷阱。」阿秀害怕道:「什么……什么陷阱?」秦仲海道:「她我是陷阱,良家婦女見到了,容易掉下去。」阿秀哈欠道:「厲害,專抓瞎子是吧!骨刂俸懒,雙眼一瞪,暴吼道:「操!」
阿秀鼓起胸膛,怒眼罵道:「干!」眼前這人雖是秦仲海,卻還是那個打打鬧鬧的「鐵腳大叔」,傻不隆冬、沒半點用,兩人大眼瞪眼,正相況兇殘間,青來到了背后,取過官帶,忽然雙手合圍,抱住了鐵腳大叔的腰,道:「我替你系上!骨刂俸5溃骸覆挥昧,我自己來!骨嗟溃骸改銊e多手!箯綇谋澈蟓h(huán)住了腰,細心綁縛,道:「衣帶寬了,你瘦了不少!
這秦仲海頗有幾分壞男人的天資,高大威武,卻又不拿一點架子,想來青過去也曾看上他,場面有些尷尬,青卻不松手,秦仲?人缘溃骸秆绢^,勸你別來招惹我。老子可不是讀圣賢書的。」青附耳低聲:「我也沒打算立貞節(jié)牌坊。」
這話一,秦仲海不由嘿地一聲,握住了人家的玉手,惱道:「還不放?」正話間,阿秀已拍了拍棉被,笑道:「床鋪好了,快來啊!惯@話一,青滿面暈紅,立時放開了手,阿秀嘆道:「就這樣啊?」秦仲海冷笑道:「不然怎么樣?年紀,學得混蛋!
眼看衣裝已畢,秦仲海將腰刀懸上,另將雜物打做了一只包袱,背上了肩,道:「青,多謝你了,秦某無以為報……」正話間,卻又見到阿秀的布袋,便又道:「這兒有些銀子,你拿去用吧,過幾天舒服日子……」阿秀大驚道:「又來了!那是我的錢!箍摁[吵嚷,抱住了鐵腳捶打,卻聽青姊姊道:「把錢拿回去,我不會收的。」
阿秀大喜欲狂,抱住了布袋,孵蛋似的壓住,抵死不放,青笑了笑,撫了撫他的頭發(fā),道:「看這孩子的性兒,倒很像他娘。」阿秀只管死命護住家當,哪管她些什么?青替他梳理頭發(fā),忽地見到他眉心的傷痕,便又靜默下來了。
阿秀眨了眨眼,不知青姊姊又怎么了?抬頭來看,只見她神色幽幽,低聲道:「你現(xiàn)下帶著這孩子,究竟有何打算?」秦仲海道:「你該知道的,不必我!骨嗟溃骸改阏嬗X得如玉想見你?」秦仲海道:「想見也好、不想見也罷,都不干你的事!
青默然半晌,道:「你們……你們要da進jingheng來了,對嗎?」秦仲海道:「這事別問我,我已經(jīng)不干了!拱⑿氵琢艘宦,回過頭來,青也是一臉錯愕:「不……不干了?」
「累了!骨刂俸IιδX袋、不置可否。青低聲又問:「你……你不是最講義氣嗎?要是弟兄們吃了baizhang,你都不救?」秦仲海道:「放心,我們不會輸?shù)摹!估×税⑿愕氖,正要離去,忽聽青低聲道:「已經(jīng)失去的東西,再想拿回來,那可比登天還難了!
砰地一聲,鐵柱子粗的臂膀按在墻上,秦仲海俯身低頭,沈聲道:「你到底想什么?」
青強作鎮(zhèn)靜,慢慢低下頭去,道:「我是好心提醒。你若一意孤行,只怕要si在紅螺寺里。」阿秀呆呆看著,只見鐵腳大叔豎起了兩條灰眉毛,沈聲道:「什么意思?」青道:「你有沒想過,也許如玉恨不得你死?」鐵腳大叔別開了頭,嘴中并未作聲,青姊姊又道:「當年你舍得下,今日便該放得開。你若還參不透這一點,只想一家團圓、父子相認,恐怕已經(jīng)遲了!
秦仲海深深吸了口氣,道:「阿秀,我們走。」轉(zhuǎn)身出房,大踏步走到了院外,阿秀喔了一聲,正要尾隨,卻被青拉住了,聽她輕輕問道:「孩子,你以后真想跟著他嗎?」阿秀茫然道:「跟誰?」青朝院外指了指,低聲道:「與他一起浪跡天涯!
阿秀吃了一驚:「不、不要,我……我只是跟他去玩兒的!骨嗟溃骸杆墒桥跚刂俸,你不怕他擄走你?」阿秀發(fā)起抖來了,這才想起鐵腳大叔的身分,他殺過人、坐過牢、造過反,乃是天底下第一大反賊,自己卻和他混跡同行,這可如何得了?
青低聲道:「聽姊姊的話,別和他走!拱⑿泐澛暤溃骸缚墒撬麜蚰愕摹骨鄵u頭道:「不會,這人是條好漢,無論怎么動氣,也不會傷害女人……」話到口邊,卻又見到阿秀眉間的傷印,便又閉上了嘴。
兩人默默相對,阿秀忽道:「姊姊,你……你知道我親生爹爹是什么人,對嗎?」青嘆了口氣,點了點頭:「我知道,可我不能。」阿秀茫然道:「為什么?」青柔聲道:「我答應過你那湯圓姑媽,你的身世,只能讓她告訴你。」阿秀眼眶一紅,語帶哽咽:「姊姊,我爹……我爹爹是個壞人,對嗎?」青低聲道:「為什么這樣問?」
阿秀垂淚道:「從到大,從沒一個人告訴過我……我的親生爹爹是誰……我其實早就猜到了,他……他一定做了很多很多壞事……對不對?」青也紅了眼睛,哽咽道:「孩子,我們不這些,來,讓姊姊送你回家吧。」阿秀大聲道:「不要!我不回家!」
青忙道:「你不回家,那你要去哪兒?真要隨那個人走么?」聽得此言,阿秀不自禁朝院外看去,卻又見到鐵腳大叔的背影,青拉住了他,道:「孩子,別任性,和姊姊回楊家吧,不然去找你姨婆也行……」阿秀搖頭道:「不要。」青忙道:「你不怕他害你?」阿秀沉默半晌,道:「不會。他不會害我的!骨嗟溃骸改阍趺粗?」阿秀大聲道:「我就是知道!」
阿秀已經(jīng)起疑了,眼前這個鐵腳大叔自稱是「秦仲!,當世第一大反賊,想那城外多少餓鬼,他不去陪著去一起造反,卻為何在此嘻笑怒罵,陪自己這么個孩兒胡鬧?
不想可知,眼前這個「鐵腳大叔」,必與自己的身世有著重大關(guān)連。青姊姊知道,鐵腳大叔知道,惟有阿秀不知道。
眼見青不話了,阿秀便道:「姊姊,你若沒有別的事,那我要走了!骨喑聊肷,忽道:「等等,姊姊還有話告訴你。」不待阿秀答應,便將他摟到懷里,附耳道:「見到你湯圓姑媽時,記得向她要一柄弓!拱⑿忝H坏溃骸腹?什么工?」
青道:「那是一柄藤制的大弓,你湯圓姑媽始終拉不開,你記得向她要這柄弓,就她以前拉不開,現(xiàn)下?lián)Q你替她拉!拱⑿阌牭溃骸笧槭裁窗?」
青道:「去了就知道,不過你要記得,這事至關(guān)重大,恐怕關(guān)系這位秦大叔的生死!
阿秀吃了一驚:「什么?」青不再多言,徑朝阿秀背后輕推,道:「去吧,別再問了!
行入院里,秦仲海早在等候,牽住阿秀的手,道:「她跟你了什么?」阿秀回頭望向青,哼道:「她你是畜生,要我心!骨刂俸PΦ溃骸负说!拐x去,卻聽院里傳來了喊聲:「等等!够仡^一望,卻是青來了,她走出門來,輕聲道:「秦將軍,我祝福你們。」
秦仲海沉默半晌,道:「謝謝你了!箠A起了阿秀,縱上墻頭,青靜靜看著他倆,忽然奔上前來,喊道:「秦將軍!我……我以后還能見到你么?」秦仲海淡淡地道:「不會了,這回是我倆最后一次見面。」青點了點頭,低下頭去,眼眶徑自紅了。
這青無依無靠,只是個賣身妓女,處境可憐,此去一別,恐怕再無相見之日,阿秀心下不忍,正想將自己的元寶送她,卻聽砰地一聲,秦仲海跳下墻來,從懷里取出一物,道:「收下!
青接過一看,手里卻是只竹筒,低聲道:「這…這是……」秦仲海道:「日后只消你遇上了麻煩,便到空曠處將竹筒拉開,自有高人出手相助!骨嘌谧祗@呼:「這…這是怒匪的……」
秦仲海道:「別多問,總之收著吧,盼你一輩子都用不著它。」阿秀見好玩的來了,便也跳下墻來,興奮大吵:「大叔,我也要一只!我也要一只!」抱住了鐵腳,嚎啕大哭。
秦仲海奈不住吵,只得再拿一只,阿秀興沖沖接過,看這竹筒長不過半尺,其后有根紅線,不知作何之用,正要使勁拉動,卻聽鐵腳大叔怒道:「不許拉!這號炮非同可,一旦施放上天,立刻會驚動整個朝廷!不到最后關(guān)頭,絕不能輕易拉開!」
阿秀心下一醒,已知這是煙花,霎時滿口答應,心里卻暗暗亢奮:「真好玩,一會兒來亂扔吧!瓜胨幸恢弧肝謇锏选,卻讓張胖子、霍天龍等人搶了走,沒想又得了一件怒蒼寶物,忙揣入懷里,預備到空曠處亂放。
眾人過了話,一大一已要動身了,青自知訣別在即,便又跟到了墻邊,強忍淚水,怎么也不肯走。秦仲海嘆道:「別這樣,搞得生離死別似的,日后若是有緣,咱們還會再見的!骨啻笙驳溃骸刚娴膯?」撲了過來,抱住鐵腳大叔,嗚嗚地哭了。
眼見青淚如雨下,秦仲海也不知如何安慰,只得向阿秀道:「看,她愛上我了!拱⑿銍@道:「饑不擇食啊。」青聽見了,暴怒道:「你們什么?」秦仲海驚道:「沒…沒事……」夾住了阿秀,忙朝墻下一跳,一溜煙跑了。
出了院子,回到了窄巷,那青蔥馬卻還拴在路旁,并未讓人盜走。二人正要上馬,忽聽阿秀嘻嘻笑道:「大叔,其實你心地很好的!骨刂俸O仁且汇,隨即笑了起來:「我心地好?可惜就是脾氣不好啊!」哈哈笑聲中,先將阿秀捧上鞍去,隨即翻身上馬,駕地一聲,便朝北門而去。
兩人來到了街上,正等著聽阿秀胡八道,哪知這孩卻一反常態(tài),始終沒個聲音,低頭一看,只見他只歪著腦袋,怔怔望向自己的眉心,似在察看什么。秦仲海訝道:「怎么啦?為何這般看我?」阿秀臉上一紅,急忙別開頭去,哼道:「誰看你了?」
秦仲海伸出手來,拼命朝他腋下?lián)仙,道:「快!你在看什么?」阿秀哈哈苦笑:「好啦、好啦,我就是了……我……我在看你有沒那個記號。」秦仲海訝道:「什么記號?」
阿秀翻開額發(fā),傲然道:「看,佛眼!滚畷r急急伸手,撥開鐵腳大叔的額發(fā),卻見了一個血紅猙獰的「罪」字。阿秀咦了一聲,正想問話,忽聽前方傳來喝罵聲:「別推!別擠!把文碟拿出來!列好隊了!」
阿秀吃了一驚,放眼看去,只見道上車馬擁擠,原來已到了鐘鼓大街。城下更有大批官軍來回奔馳,百姓們則是怨聲載道:「軍爺!咱們什么時候可以出城?」、「是。Π。『螘r放咱們走!」吵罵聲中,不時傳來兒哭喊:「爹!娘!二毛打我!」
阿秀慌道:「大叔,前頭都是官兵,咱們……咱們出得了城嗎?」秦仲海道:「別急,我先瞧瞧。」策馬向前,來到了街口,凝目去看,只見北門下旌旗飄揚,正是「北威」、「北寧」,皺眉道:「好家伙,正統(tǒng)軍的兩鎮(zhèn)都在這兒!拱⑿泷斎坏溃骸杆麄儭麄冋J得你嗎?」
秦仲海道:「這我也不清楚,一會兒試試便知!拱⑿隳樕n白,干笑道:「大叔,我……我看我還是回家好了,你自己出城吧……」正想溜下馬去,卻讓秦仲海拉住了:「別跑,你一跑,反而讓人起疑。」阿秀顫聲道:「那……那咱們該怎么辦?」
秦仲海微笑道:「就這么辦!柜{地一聲,策馬過了人潮,直朝城門飛沖而去。
阿秀大驚失色,看眼前便是正統(tǒng)軍的大巢穴,自己非但身懷贓款,還陪在「怒王」身旁,二人若真闖了過去,豈不便是自投羅?
「北威」二字發(fā)顯眼了,看看已離城門不到百尺,阿秀嚇得沒魂了,索性把兩眼一閉、腦袋一歪,裝成無辜幼童模樣,反正自己已遭歹徒擄走,若有什么罪名,盡管望「秦匪」身上一推,至于贓款從何而來、是否毆打過當鋪老板,自是一問三不知了。
馬蹄隆隆奔馳,阿秀緊閉雙眼,心里也是怦怦直跳,猛聽一聲大喝,門下傳來怒吼聲:「來者何人!」阿秀呼吸停了、心也不跳了,正等著雙方大打出手,血沫肉塊橫飛,可不知為何,耳中卻遲遲不聞聲響。阿秀卻也不敢睜眼來看,只縮在馬上發(fā)抖。
也不知過了多久,兩邊始終沒打起來,又過半晌,阿秀實在按耐不住,便偷偷睜了右眼,驚見眼前一片曠野草原,居然早已離開了北門?
阿秀呆住了,仰頭駭然:「大叔……你……你是怎么脫身的?」秦仲海淡然道:「忘了么?老子造反以前,是干什么的?」阿秀呆呆地道:「你……你是宮中侍衛(wèi)?」秦仲海微笑道:「別什么侍衛(wèi),我就是個武人,便和他們一樣,都是為國家打仗的!
阿秀啊了一聲:「所以……所以他們便放你出城了,是嗎?」秦仲海微笑道:「對。他們一見到我,心里就覺得親切,彷佛遇到自家兄弟一般,不會為難我的!拱⑿汔犞龅溃骸复笫,那……那你又為何要造反?」
這一問真問到了心窩子里,秦仲海仰望天際,忽然笑了笑,道:「忘了!
朔風呼嘯,吹得兩人亂發(fā)飛揚,阿秀默默看著他,卻也沒再多話了。
蹄聲漸緩,秦仲海放開了韁繩,任馬兒信步而去,正無言間,猛聽道上喧嘩聲大作:「阿花!跟上!」、「孩子的爹!你有點氣力行不行?」、「爹!娘!二毛又打我啦!」
阿秀轉(zhuǎn)頭來看,卻又見了牛車騾車,四下盡是攜兒帶女的百姓,是城里出來的,不由愣道:「大叔,這些人要去哪兒啊?」秦仲海道:「他們要去紅螺寺!拱⑿阌牭溃骸冈趺创蠹叶既ゼt螺寺啊?」秦仲海道:「那兒是天子腳下,躲到那兒,可以安心些!
大戰(zhàn)將即,聰明的百姓早已出城避難,阿秀看著百姓,忽又想到姨婆還在城里,心里起了掛記,低聲便道:「大叔,我……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可以嗎?」秦仲海微笑道:「吧。但教力之所及,我定會為你辦到。」阿秀喜道:「你……你是真的?」
秦仲海微笑道:「開口吧,別要我摘天上的星星便行。」阿秀大聲道:「大叔,你可不可以叫餓鬼回家?」秦仲海愣住了:「什么?」阿秀低聲道:「我……我不要你們打仗……」
秦仲海嘿嘿笑道:「怎么,有誰教你這么?」阿秀低聲道:「沒人教我,這是我自己的!顾斐鍪,握住了鐵腳大叔的大手,怯怯地道:「大叔,如果你們不打仗了,那……那你就可以和我爹爹、和伍伯伯做好朋友了。大叔,你……你可以答應我么?」
秦仲海道:「好,我答應你!拱⑿阌煮@又喜:「真的嗎?」秦仲海頷首道:「真的!
阿秀高興極了,正手舞足蹈間,卻見鐵腳大叔遙望遠方,怔怔無言,不由擔憂道:「大叔,你怎么不話了?你不高興么?」秦仲海仰起頭來,輕聲道:「沒事,我只是想到我自己的爹爹。」阿秀茫然道:「你……你爹爹?」
秦仲海微微一笑:「孩子,我過去也和你一樣,不知自己因何而來、不知欲往何去,人海漂流,譬如一舟……有時夜半念及自己的身世,真是悲從中來,但覺生身父親遺棄了我。可轉(zhuǎn)念一想,也就釋懷了!拱⑿愕吐暤溃骸甘裁匆馑及?」
秦仲海伸出手來,輕撫阿秀眉心的傷印,微笑道:「孩子,人生其實就是那么回事。親生爹爹也許不是最好的,可他就是你來到人世間的理由,你早晚總得見他一面,對不對?」阿秀啊了一聲:「大叔,你……你也沒見過自己的爹爹,是么?」
秦仲海道:「其實我見過他的,可惜咱們沒有相認。」阿秀愕然道:「為……為什么?」
鐵腳大叔微微一笑,擠出了額上深深的幾道皺紋,道:「等你到了我這年紀,你便懂了!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阿秀難得發(fā)呆,鐵腳大叔也是默默無言,二人各懷心事,便又一路向北而去。
不多時,但見前方山嶺層巒,山腰旌旗招展,赫然便是「金吾」、「羽林」、「虎賁」、「府軍」四戴維。不消,此地已是大名鼎鼎的「紅螺山」。眼看青蔥馬毫不停留,便朝山道行上。阿秀驚道:「大叔,你……你又要直闖過去嗎?」
秦仲海笑道:「不然呢?還能掉頭跑嗎?」提韁駕繩,反而更加催促了馬兒,隆隆馬蹄聲中,已見了大批官兵,打著「府軍」的旗號,正是皇帝的禁衛(wèi)軍在此駐扎。
先前是「正統(tǒng)軍」,現(xiàn)下又是「禁軍」,阿秀暗暗害怕,卻又不免有些好奇,只想看看鐵腳大叔怎么應付過關(guān),正張望間,猛聽一人暴吼道:「你們是干什么的?」
眾兵卒涌上前來,連刀都抽出來了,阿秀還等著看戲,此刻便又發(fā)起抖來,顫聲道:「我……我是……」正要多嘴,秦仲海卻已翻身下馬,取出了令牌,送將過去。眾兵卒接到手里,不過瞄了一眼,便放開了道路,笑道:「原來是虎林軍弟兄!那可是自己人哪!」
秦仲海道:「勞駕幾位,兄弟我來得晚了,不知虎林軍駐地怎么走?」眾兵卒道:「老哥哥入寺之后,便向左拐……自會見到一座亭子……」正話間,卻聽一人道:「怎么,誰來啦?」眾兵卒回頭一看,紛紛喊道:「李都統(tǒng)!」阿秀凝目一看,面前來了好一員大將,膚色黝黑,鼻孔朝天,形貌丑惡,偏又生得長大異常,不知不覺間,抖得更厲害了。
那都統(tǒng)道:「這子是誰?」眾兵卒道:「是虎林軍的弟兄!鼓嵌冀y(tǒng)哦了一聲,接過了令牌,見是虎林軍的符印無誤,便點了點頭,正要舉手放行,猛見馬背上趴了一名孩子,在那兒颼颼發(fā)抖,不由愣道:「隨扈巡狩,怎還帶著一個孩子?你上頭是怎么管你的?」
阿秀心下大驚,腦袋趴得更低了,秦仲海卻嘆了口氣:「都統(tǒng)大人,卑職家中欠和,我家那口子突然回娘家了,實在沒人照料這孩子,只能接上山來。盼您給個方便吧!贡姳湫α似饋恚骸复笊┡芑啬锛依?敢情老哥哥又招妓啦?」
秦仲海嘆道:「嫖妓宿娼,誤國害家。大家心里有數(shù),就別出我的丑了!鼓嵌冀y(tǒng)仰天長嘆:「這話得是,金吾虎林,是一家,大家都有嫖妓的時候,就別相互取笑了!古牧伺那刂俸5募珙^,道:「快回去復命吧,別誤了公事就好!
秦仲海端正抱拳,啪地一聲勁響,凜然道:「卑職在此謝過了!闺S即翻身上馬,駕地一聲,便朝山門而去。
好容易過關(guān)了,阿秀自是大大松了口氣,坐直了身子,正要話,卻聽后頭傳來喊聲:「等等!別走!別走!」阿秀嚇得寒毛直豎,便又縮了回去,只見山門口飛也似的追來一員大將,正是方才那位「李都統(tǒng)」。
大批兵卒趕了回來,阿秀附耳顫聲:「大叔!快逃。 骨刂俸I蛞靼肷,反而拉住了馬,只見那都統(tǒng)一路奔到馬邊,喘道:「你……你忘了東西啦!」著取出了令牌,送將回來。
阿秀咦了一聲,才知是令牌忘了,秦仲海翻身下馬,歉然道:「瞧我這記性,有勞都統(tǒng)了!鼓嵌冀y(tǒng)笑道:「吃飯家伙,下回可得收好啊……」正要將令牌送回,忽覺手中鐵牌有些銹蝕,不由咦了一聲,終于低頭來看了,喃喃便道:「景泰三十二年己巳……你……你資格挺老啊……」
秦仲海道:「在下是年長些。」那都統(tǒng)笑道:「原來是景泰老卒,那可稀奇了,老哥哥姓啥名誰?怎么稱呼?」秦仲海指著令牌,道:「瞧,上頭有卑職的姓!
那都統(tǒng)低頭一看,見到了一個「秦」字,不由失笑道:「好子,什么不好姓,居然姓這個反字?」把令牌拋了回來,笑道:「快走吧,萬一被人當成了怒匪,那可糟啦!
阿秀心中一寒,秦仲海卻是哈哈笑了:「都統(tǒng)這話就不是了,這天下姓秦的何止萬千,真要見一個、抓一個,那弟兄們不累死了?」兩人相顧大笑,那都統(tǒng)笑道:「跟你句玩笑話,還和我當真?看你額上也不見個罪字,腳上也沒見鐵腳……」著低頭朝下望了望,忽然咦地一聲,又朝秦仲?戳艘谎,兩人面面相覷,突然間,一齊哈哈笑了。
秦仲海笑道:「都統(tǒng),不會懷疑我吧?」那都統(tǒng)笑得淚眼滲出:「這……這哪兒來的事……胡八道……」腳下向后退開,來到了山邊一處斜坡,突然向后一滑,整個人滾了下去。
「秦仲海來啦!秦仲海來啦!」咚咚隆咚、咚咚隆咚,那都統(tǒng)口中狂喊,偏又滾得好快,喊聲遠去,漸不可聞,眾兵卒聞聲急來:「誰在嚷嚷?」阿秀干笑道:「是……是我……」
眾兵卒茫然半晌,又道:「都統(tǒng)人呢?上哪兒去了?」秦仲?人砸宦,指了指山坡,道:「好像自己跳下去了。」眾人大驚失色:「什么?跳下去了?」
「來人!快取繩索來!快啊!」一時間軍急取繩索,已要下山搜救。眼看阿秀目瞪口呆,秦仲海淡淡地道:「走吧!
喝酒享樂要趁早,撞見魔王不得了。阿秀欲哭無淚,便與大魔頭一同走了,怕是陷深了。
行入山門,遠遠已能見到佛寺飛檐,算來已在紅螺寺的地界了。約莫行過了百尺,前方卻是一條長長的石階,秦仲海忽又緩下馬來,沈吟不語。阿秀憂聲道:「又……又怎么了?」
話還在口,秦仲海猛拉韁繩,翻身落馬,阿秀也是哎呀一聲,便被他拉下馬去了。二人趴在草叢里,阿秀疼唉唉地,苦罵道:「你干啥。俊
秦仲海附耳道:「噤聲,這兒有高手。」阿秀茫然道:「高……高手?」話聲未畢,山門處煙塵彌漫,竟已奔進了百余騎,眾騎兵高舉一面王纛,卻是「德王薊」。
轟隆隆、轟隆隆……看這批軍馬打著「勤王」的旗號,雖只百人在此,卻是聲勢浩壯,一路從面前疾馳而過,便從石階旁的右側(cè)山路進去了。
阿秀不敢起身,只趴在草叢里,低聲問道:「大叔,你的高手便是這些人嗎?」秦仲海道:「當然不是!拱咽窒蛏弦恢,附耳道:「抬頭看看那株松樹!
山道旁便是陡坡懸崖,只見一顆松樹橫生而出,俯踞萬仞高空,地勢可絕險。阿秀眨了眨眼,道:「你……你要我看什么?」秦仲海附耳道:「別用眼睛看,用心看。」阿秀不知所以,正要再問,忽然間咦了一聲,只見松葉里露出一只褲腳,真有人躺在樹上,顫聲道:「好厲害!這……這人不怕高嗎?」秦仲海附耳道:「仔細瞧瞧,這人是誰?」
阿秀滿心好奇,便大著膽子,慢慢向前爬了幾尺,抬頭一看,只見那人的腳伸到了懸崖外,身上還蓋了件厚衣,好似在睡覺一般。當下大著膽子,慢慢起身,猛一見到那人的臉面,不禁吃了一驚,暗道:「是他!」
來人長方臉蛋,長發(fā)覆住了眉心傷印,豈不便是今早城頭見到的「三眼大叔」,卻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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