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宿舍里什么都有,堆的亂七八糟。一張空床上堆了許多書,蘇智跟陳子嘉正在試圖把犄角旮旯的每一書找出來。見到蘇措進來,陳子嘉指著書:“看看有什么需要的。”
蘇措坐在床沿,一的開始翻著,有什么用的上的書,可以給宿舍的同學帶回去。隨之也領略到管理系學和物理學的巨大差別,那些教材課不能看不懂,但是并不見得多有趣。
書里翩翩掉出幾張紙,上面寫滿了密密麻麻但是整齊的英文。那手英文非常漂亮,蘇措給吸引住了,不免多看了幾眼。紙上的英文艱澀難懂,以蘇措的英文水平,想看明白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陳子嘉看到她在看那幾張紙,愣了一愣,再抱著幾書放到蘇措面前,也坐到空床上:“是我寫的。”
“看不懂,”蘇措抬頭微微一笑示意,再低了下去,把紙重新插到那英文書里:“我一早就知道我英文沒救了。”
“話劇結束那天晚上的慶功宴,你沒來。”
蘇措認真研究那堆書,“嗯”一聲回答:“是,楊雪白老師忽然找我,我就回學校去了。我記得告訴了應師姐的。”
陳子嘉沒有話。蘇措知道他在看自己,也不話,就那么翻著書。宿舍安靜的不象話。
這時蘇智的聲音也顯得格外大。他在那頭問她:“你暑假是不回家吧?要不要我帶什么給你?”
“不用帶了,我又不是你。你什么時候看到我出門帶著許多東西?”
十多天之后,他跟應晨會一起回去一段時間跟家人告別,然后再回到市,搭飛機去法國,開始在那里的留學生活。可想而知,憑著父母的關愛,他們自己的東西都會拿不動的。
“阿措,我問你,”蘇智停止收拾東西,十足玩笑神態的湊過來:“我走了你是不是很高興?忍了我三年,然后再也沒人在你耳邊吼你了?”
看的出他這個問話認真的成分更多,蘇措仰起臉微微一笑。輕聲:“沒有的事。你到哪里都是我的哥哥。”
她笑容滿面,神色坦然。蘇智眼眶一酸,他別開了頭,他恍然覺得,這三年來,兄妹倆雖然在一個城市,學校離的這么近,可是兩個人反而比以前疏遠得多。很多時候,雖是兄妹,可是心意上,反而連陌生人都不足。他心底卻嘆一口氣,看到蘇措低下了頭,對陳子嘉使了個眼色。
選完了書,蘇措離開男生宿舍,陳子嘉追了出來,兩個人并肩走到樓下。
“送君千里也終有一別。”蘇措有心打趣,這樣。
她環顧四方,花園里的玉簪花擁擠著從寬大的綠葉中探出頭來。在暮色朦朧中,一柄柄白花攀起,猶如綠波上的白帆,不知駛向何方。
“我也要走了。”夕陽把他的身影拉成了得又直又長,“快畢業了,許一昊也要回來了。”
蘇措把一堆書倒在車筐里,然后:“世界很,哪里都可以聯系。”
他兩條眉毛略微皺起來,臉龐生動英俊地讓人心碎。蘇措的手搭在自行車把上,他雙手亦不客氣的覆上去,把蘇措的手完納于自己的手心,仿佛一塊玉,不算太暖。
他,米詩就像我的妹妹。很的時候,她曾經因為我的捉弄差點淹死在湖里,她自己是不記得了,可是我一直歉疚至今。上大學之后,我沒想到她也來了西大,我盡心盡力的照顧她,就像是蘇智對你一樣。因為她的原因,別的女孩子也不會再對我有什么想法,一時倒也覺得解脫。她什么時候喜歡上我的,我完不知道。那時我就跟她得很清楚,可是她一直跟我,只要我還沒有女朋友,就會一直待在我身邊。她那么倔強的一個人——
夕陽漸漸變了顏色,蘇措失神的看著染上櫻桃紅色的玉簪花,隱隱聽著身邊的人的聲音,覺得面前的景物如流水般滑動。
“米詩很好。”蘇措笑笑,,“我很喜歡她。”
“告訴我,你有沒有答應她什么事情?”陳子嘉眉梢一跳,鎮定的問。
“我怎么知道呢?認識米詩也這么久了,話不知了多少,怎么會知道答應了什么沒答應什么。”蘇措從容回答,不動神色的后退一步,陳子嘉察覺她的動作,低頭看了看,臉上的表情消失了一瞬;不知名的力量從身體的每個角落串出來,驅動著他抓著她的手,幾乎是扯著她離開車棚,來到自己懷里。他握得那么緊,無論如何不肯放開。
蘇措并不在乎手被緊緊抓牢和兩人之間微微的縫隙,她心平氣和,對著不遠處的幾個大一女生招招手。那些女生都是來跟陳子嘉合照的,正忐忑不安的時候看到蘇措跟她們揮手,仿佛見到光明般,飛快的朝他們跑了過來。
蘇措從未見到陳子嘉在外人面前失儀,在師弟師妹面前當然更不會。他起初是反復地打量她,搖頭苦笑,慢慢松開手,回頭看著幾名女生,禮貌的笑笑。這一笑讓她們簡直魂都丟了,臉蛋紅得像蘋果,訥訥半天不知開口什么。
接過一名大一女生手中的相機,蘇措笑盈盈:“我給你們照吧。”
閃光燈之后,相機的液晶屏幕上她們笑的一臉幸福,很簡單的那種幸福。
大四學生畢業典禮當日蘇措因為實驗的事情跟白際霖去了一次西大。她騎著車路過一快快的草坪。大四的畢業生們一幫人拿著畢業證學位證在學校的每個地方大聲喧嘩。大家穿著長長的學士服,也完不覺得熱,流連在學校各處,大聲喧嘩笑。可是他們還是有了手足無措的感受。幾年的時間,時間像跑馬燈一樣咔嚓咔嚓的走過,蘇措能夠想象,他們現在的心情異常豐富,卻很難描述出其中最清晰的感覺。
離開實驗室的時候,時間已經很晚了。那勾月亮夢游般走到樹梢上,滿天的星斗閃耀下,草坪上到處是人,一把吉他,幾罐啤酒,嘶啞的歌聲漸行漸遠;唱著唱著淚流滿面,不知今日何日,不知自己清醒或做夢。
每個人都知道,又給自己蓋起了一座里程碑,不論碑的好壞,到底是自己建的。
畢業典禮之后的第二天,蘇智就帶著應晨回了家。以前的高中同學也有些也回來了,大都是上了研究生的同學,男女生都有。一年多不見,見面的時候格外熱鬧,既感慨又唏噓不已。高中時代的同學關系可以非常要好,好到無話不,通宵不睡熬夜玩到天亮,是那種沒有任何條件的信任。
他們在一個同學家里聚會,借著酒勁著大學的經歷,趣事,戀愛過程等等。見到應晨,大家對蘇智擠眉弄眼,不論如何非要灌她酒。應晨喝了幾杯就早早下場,跟其他女生坐在一起聊天,聽著她們起高中時候的事情,都是她不曾聽過的。
一名女生很健談,看著應晨:“那時蘇智在學校里是大家心中的王子啊,驕傲,甚至有點目空一切。現在居然被你管得服服帖帖的。”
應晨笑了兩聲,她實在不知道這算不算是恭維,客氣的回答的:“倒是聽蘇措講過。”
那名女生嘆了幾聲:“蘇措啊,真的是非常漂亮,氣質也很好。每次她來找蘇智,班上的男生眼睛都直了。她現在有男朋友了吧?”
一愣之后應晨搖頭:“沒有。”
另一名女生吃驚:“啊,沒有?我以為追她的人肯定會排成長隊的。”
閑聊著她們聊起了高中的同學學校,應晨跟她們沒有話題,走到一旁開始翻看起影集來。東道主的同學喜歡攝影,幾大相片集子看起來也是很能打發時間的。照片的類型豐富,差不多每張都很好,色彩敏感都讓人覺得舒服。她的目光落在某一副照片上的時候,眼睛一下直了,仿佛給人施了定神術,驚愕、不可思議種種感情輪番閃過。
不知道多久她才平息震驚,匆匆側了頭,著急的叫:“蘇智,過來!”
蘇智歪歪斜斜走過來。他喝的七分醉,可是在看到照片時,酒一下子就醒了,震動和驚愕比起應晨來有增無減。他大腦的反應比平時更快,仿佛是腦子中什么東西石破天驚的巨響一聲。
“你看,這個男生是不是很像許一昊?”應晨眼睛一眨不眨盯著照片,低聲。她也知道蘇智早已經看出來,可是還忍不住,像是要確認什么。
“嗯。”蘇智的聲音陰郁,仿佛是從腹部發出來的。
照片上的季節正是初春,蘇措跟一名男生站在梨樹下,樹上的梨花密密匝匝地開著,后開的花把先開的花擠落,像雪一樣從青墨色的枝干飄至兩人的肩頭。蘇措微微仰著頭,臉上是一種無聲而溫柔的笑容,真正發自肺腑的笑容,她的眼睛宛如一泓給春風吹皺的湖水。不要應晨不曾見過這種表情,就是蘇智也從不見過。那名男生側臉輪廓線條優美光滑,鼻梁直挺,光滑的額頭和下顎,真的俊逸非凡,照片里的他略略低頭,伸手挑起了蘇措散落在鬢邊的頭發,他動作很輕,仿佛那幾根發絲是世界最珍貴的東西。他狹長漂亮的黑眼睛靜靜看著蘇措,只看著她。兩個人就那么無聲的對視,時間似乎就此停止。
照片里的一切都那么美,好像做夢里出現的場景,仿佛不是真的。恍惚之間,應晨還以為是自己眼花的錯覺。她凝細了目光,在梨樹和那兩個身影上盯了片刻,才相信了這不是錯覺。
蘇智不曉得用了多久才從震驚中清醒過來,叫來身為東道主的同學。
“照片怎么回事?這個男生是誰?”
同學曾經和蘇智同級,關系還算不錯;高三的時候生了場大病休學了半年,因此降了一個年級,跟蘇措同班。
“啊,他?”同學看到蘇智陰晴不定的表情,酒立刻也醒了,解釋:“他是江為止啊。”
“江為止?”蘇智反復咀嚼這個名字。
“我的高中同學。那時候他在學校的風頭無人能擋,連你都比不過他。這張照片是高三最后那次春游時我照的,大概是三四月份的時候。當時我一個人帶著相機在山上,結果就看到他們倆,兩個人就那種樣子站在樹下,眼睛里只看得到對方。那種場景是我見到最美的一幕,忍不住手心發癢,悄悄照下來了。因為是偷拍的,他們都不知道。”
蘇智眼波一跳,他低頭看照片,沉思著:“江為止?學校里有這種人物,怎么我完不知道?”
“他是高三時才轉學來的,你當然不知道。他是天才一樣的人物,簡直不是凡人啊。所以后來……他父母都是大學教授,家教非常好,人也聰明,多才多藝。鋼琴彈得很好,拿到了九級;圍棋也不錯,有同學曾經看到他跟蘇措下棋,輸得也不多。這些興趣跟蘇措差不多,所以后來我想,大概是因為這樣,他跟蘇措才能夠走到一起。他成績也極好,自從他來了,每一次都是年級第一,比第二名高出許多分。高三上學期他參加了國物理競賽,拿了一等獎,直接報送大學,噢,就是蘇措現在念的大學。”
蘇智怔怔,跌落到沙發上。他抱著頭自言細語:“原來是這樣。”
應晨看著照片,也是茫茫然沒個頭緒。沉默許久后她問:“江為止跟蘇措的事情,同學都知道么?”
“很少人知道。他們倆那時候很心隱避,畢竟是高三了。我在山上碰到他們之前,完不知情。而且后來江為止去世了……”
蘇智刷一下站起來:“怎么回事?”
同學臉上浮起長久的悲憫表情,低聲:“救人。就是春游結束后沒多久的事情。江為止看到有人跳江,也跟著跳下去,結果人救了上來,可是他卻不行了……老師們流著淚天妒英才,所以才那么早就取走了他的生命。真的是像流星一樣一閃而逝啊,”著他頓一頓,深吸一口氣,“后來我們才知道,那個跳江的女人是要自殺的,可是自殺的人沒死,那么好的一位同學卻……那段時間,大家都在心里狠狠咒罵那個女人。”
蘇智徹底失語。應晨一默,還算有理智:“那之后,阿措怎么樣了?”
“追悼會和葬禮她都沒有來,大家都在找她,可是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可是在學校里的時候,她看上去什么都沒變化,真的什么都沒變,除了取代江為止成為年級第一。蘇智,你也知道,蘇措歷來的成績并不算好,我跟她大半年的同學,又是她后座,除了在上課的時候,從來沒見到她摸過課,她的書包里總是塞著一些別的書,我們連名字都沒聽過的書,從不是學習方面的。平時的作業她都是直接從江為止那里拖過來抄上就交差,江為止也不管,只是看著她輕輕微笑;他甚至還刻意的學習蘇措的筆跡,幫她做作業,老師一次也沒有發現過。可是,這樣的蘇措,最后那次月考和診斷考試,奇跡般的以最高分成為校第一,后來的高考也是,所以輕輕松松的考上了華大。”
應晨跟蘇智茫然對視一眼,驚愕已經沒有了,只剩下不知所措。沒有人知道怎么辦。真相昭然若揭,他們反而失去了繼續深究的勇氣。
同學駐足長嘆:“后來也有同學猜到了他們關系不同尋常,也沒有人在蘇措面前提起江為止,然后,我們也就各自上了大學。高中時代也就這么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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