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當年，整個東方陣營的國家，包括前蘇聯(lián)、東歐和中國在內，對于專利這個概念都是比較漠視的。由于東西方之間存在著冷戰(zhàn)，球統(tǒng)一的大市場并沒有形成，東方陣營侵犯西方企業(yè)知識產權的事情即便發(fā)生了，對方也無法追究。在六七十年代，蘇聯(lián)東歐國家復制西方國家技術是非常普遍的事情，中國在這方面也算是有樣學樣。

    新中國最早的工業(yè)化，是通過由蘇聯(lián)援建156項重點工程來實現(xiàn)的。在這些重點工程中，就包括了機床廠、汽車制造廠、飛機制造廠、拖拉機制造廠等等，生產的產品也幾乎是原樣照抄蘇聯(lián)的模式，根不存在什么知識產權一。

    以曾經遍及中國的老解放牌汽車來，它的原型就是蘇聯(lián)的吉斯15，而吉斯15又是蘇聯(lián)模仿美國的萬國牌汽車開發(fā)出來的。蘇聯(lián)人造吉斯15的時候，估計是沒給山姆大叔付專利費的。非但如此，它還直接把這個車型送給了中國，讓中國人又照著樣子生產出了18萬輛。

    民用裝備如此，軍用裝備就更不必了。軍迷們熟悉的殲五、殲六、殲七、直五、運八等等，都能找到對應的蘇聯(lián)型號，似乎蘇聯(lián)人對此也是非常淡定的。

    在那時候的國人心目中，你這個東西是怎么造的，我看懂了，自然就可以照著制造，憑什么還要給你交錢呢？1974年，中國從日、德兩國引進了17毫米熱軋機和冷軋機各一套，隨即便由一機部牽頭成立了一個“17辦公室”，組織國內若干家大型機械制造企業(yè)，準備對這兩套軋機進行翻版設計制造。可惜在引進的時候缺了根弦，沒舍得花錢購買圖紙，而已經安裝好的設備又不便于拆開測繪，這個翻版的工作才沒有進行下去。

    有過這樣的前科，也就可以理解為什么德國制造商不愿意接受轉讓技術的條件了。你買了我的設備，直接照著測繪仿造，我管不了，也沒辦法。但測繪仿造這種事情，總是很難做得和原版一樣好的。尤其是涉及到材料技術、加工工藝之類的問題，不是能夠從外觀上看出來的，想仿也仿不出來，最終你還得依賴我的技術。

    轉讓技術就不同了，這相當于自己手把手地教會了對方，而對方得到這些技術之后，馬上就能造出具有同樣水平的產品，不定還要在國際市場上和自己搶客戶，這種事誰樂意干呢？

    喬爾吞吞吐吐地把這些前因后果向眾人解釋了一番，表示這件事情不是自己不愿意效勞，實在是要服那些設備制造商有一定的難度。馮舒怡聽完這些，也不知道該什么了。從感情上，她愿意幫馮嘯辰這邊，但喬爾的事情也是事實，作為一名專利律師，她對于侵權這種事有著能的反感，更不便為虎作倀了。

    “喬爾先生，你的這些情況，我承認，都是曾經發(fā)生過的。”羅翔飛緩緩地開口了，“在過去，我們的知識產權保護意識不足，也的確做過一些侵犯別國知識產權的事情，就這一點而言，我愿意誠懇地表示道歉。”

    到這里，他站起身來，向喬爾鞠了一躬，又轉過臉，向馮舒怡也鞠了一躬。在他看來，喬爾和馮舒怡都是德國人，中國如果做過侵權的事情，那么對不起的就是這幾位德國人了。

    看到羅翔飛低垂的頭頂上閃著點點白發(fā)，馮嘯辰忽然有一種心痛的感覺。

    “羅局長先生，請別介意，我想喬爾先生這些話，并不是針對您的，他的只是一種現(xiàn)象而已。”

    馮舒怡趕緊起身，還了羅翔飛一個鞠躬禮。喬爾也連聲道歉，聲明自己剛才的情況并不針對具體的人和事，請羅翔飛不要介意。

    羅翔飛坐下來，繼續(xù)道：“犯了錯，就要承認，中國人是有承認和改正錯誤的勇氣的。過去，我們對國際市場規(guī)則了解不夠，有這樣那樣的一些錯誤做法，我們目前正在逐步地糾正。去年6月，我國已經正式加入了世界知識產權組織，也就是WIPO。從大前年開始，我們已經派出了代表，參加聯(lián)合國貿發(fā)會議起草《國際技術轉讓行動守則》的工作。我們的立法機構正在醞釀出臺中國自己的專利法。此外，我們還在組織專家研究《保護工業(yè)產權巴黎公約》、《專利合作條約》等等，準備在合適的時候加入這些旨在保護和尊重知識產權的公約組織，使自己真正成為國際市場上的一個守法成員。”

    “羅局長先生的意思是，中國政府有意尊重歐洲企業(yè)的知識產權？”喬爾問道。

    “是的。”羅翔飛肯定地回答道，“我們這次到德國來，是來尋求技術合作的。我們愿意按照國際規(guī)則，以合法的方式引進歐洲的技術，以實現(xiàn)中國的現(xiàn)代化。這一點，還請喬爾先生和馮夫人相信。”

    喬爾和馮舒怡交換了一個眼神，馮舒怡點點頭道：“的確，我曾經看過資料，中國已經加入了世界知識產權組織，并且做出了承諾。喬爾，我認為羅局長先生的態(tài)度是非常真誠的，我們應當相信他的誠意。”

    喬爾道：“就我個人而言，是愿意相信羅局長先生的誠意的。但我們那些設備商是否能夠接受，我就不能確定了。不過，我想我們可以試一試，也許會有一些機會的。”

    馮舒怡笑道：“喬爾，這個問題我倒是可以給你提供一些幫助。我的婆婆晏教授表示她可以給一些學生打電話，請他們配合這件事情。此外，我的這位侄子對于技術合作也有一些見解，你愿意聽聽他的見解嗎？”

    到這里，她伸手向馮嘯辰示意了一下。

    喬爾還沒來得及什么，馮嘯辰已經傻眼了，當即就打算擺手拒絕。他知道，在這個談判桌上，哪有他話的余地。在以往的談判中，他一直都是充當翻譯的，上面有處長、局長、廳長，他一個的臨時工有什么資格發(fā)言呢？

    馮舒怡叫馮嘯辰發(fā)言這件事，并不是他們事先商量好的劇，而是馮舒怡的自作主張。在前一天晚上聊天的時候，馮嘯辰了一些很有見地的話，得到了馮華和馮舒怡共同的贊賞。馮舒怡相信，如果讓馮嘯辰在這里把那些話出來，一定能夠讓人刮目相看。她已經看出來了，羅翔飛一行沒有打算讓馮嘯辰話，所以她便來了個先斬后奏，在喬爾面前專門點了馮嘯辰的名字。

    何莉莉忠實地把這番話翻譯給了羅翔飛和其他人，羅翔飛聽完，轉頭向著正準備推辭的馮嘯辰道：“馮，既然是馮夫人讓你，你就吧，咱們這也算是一個內部的洽談，錯了也沒關系的。”

    羅翔飛這話，先給馮嘯辰墊了一個底，那就是他的話有可能會是錯的，并不能代表中國官方的意思。其實，這些天羅翔飛一直都想找個機會讓馮嘯辰表現(xiàn)一下，無奈紀律所限，他不便直接這樣做。現(xiàn)在馮舒怡替馮嘯辰申請發(fā)言機會，羅翔飛正好順水推舟。萬一回頭胡志杰等人追究下來，問羅翔飛為什么讓馮嘯辰這樣一個毛孩子亂，他也可以借口是為了照顧外賓的情緒。

    馮舒怡是馮嘯辰的嬸嬸不假，但她也是土生土長、如假包換的德國人啊。德國朋友話了，要求讓馮嘯辰話，我們能拒絕嗎？外交無事，拒絕了馮舒怡的請求，不就是破壞了中德人民的友好感情了嗎？

    在場的喬子遠、楊永年、冀明等人，也都抱著同樣的想法，覺得既然是馮舒怡提出了要求，那么馮嘯辰即便不想話，也必須要，這才算是尊重外賓。至于馮嘯辰的話合適不合適，那就再從長計議了，估計這個年輕人也不會胡八道吧？

    見羅翔飛點了頭，馮嘯辰笑了笑，對喬爾開口：

    “喬爾先生，在提出我的觀點之前，我想先向您介紹一組數(shù)據(jù)。中國目前為1億人口，按照目前的人口增長趨勢，在年之前，中國的人口數(shù)將達到1億至13億之間。”

    “的確，中國是一個大國。”喬爾不明白馮嘯辰的意思，只是順著他的話應了一句。

    馮嘯辰繼續(xù)道：“據(jù)統(tǒng)計，中國目前的人均住房建筑面積，約為8平方米。而到年前后，中國希望把國的人均住房面積提高到5平方米以上。”

    “這又如何？”喬爾更暈了，心道：你跟我講這些統(tǒng)計數(shù)據(jù)干什么。

    馮嘯辰信手從桌上拿起一支鉛筆，寫了個算式，道：“這意味著即便不計算住宅更新的面積，在年之前，中國需要新建不少于5億平方米的居民住宅。再按照每平方米建筑面積使用4公斤鋼筋來計算，中國在未來年間用于住宅建設的鋼材需求量將是1億噸。”

    “1億噸……”喬爾愣住了，他開始明白馮嘯辰這些數(shù)字的目的了，如果這些數(shù)字都是真的，那就意味著中國將會成為未來年中球最重要的鋼鐵設備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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