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齒輪車間,擁有國內(nèi)最先進的滾齒機、插齒機……”
“這是龍門加工車間,擁有從西德和日苯進口的大型龍門銑鏜床,能夠鏜1毫米的深孔……”
“這位是伍惠民師傅,國勞動模范,主席親自接見過的……”
在鄔三林和胥文良的陪同下,馮嘯辰一行走進秦重的生產(chǎn)區(qū),開始逐個車間進行考察。???? ?鄔三林如數(shù)家珍地向馮嘯辰他們介紹著秦重的情況,語氣中不無炫耀之意。
作為一家國家重點企業(yè),秦重的廠區(qū)大得像一座城市,大大的車間多達數(shù)十個,從頭走到尾,即便中間不停留,也得花上個把時。萬克儉安排了一輛中巴車,拉著馮嘯辰等人一個車間一個車間地往下走。馮嘯辰顯得非常認真,每到一個車間,必定要帶著眾人進去細細察看,還不時要拉著正在做操作的工人問上幾句什么。從每個車間出來之后,他又要與鄔三林或者胥文良討論一下車間的生產(chǎn)技術(shù)等問題,有些東西是他不太懂的,胥文良便非常耐心地為他進行講解。
這一通考察,足足花了三天時間,包括馮嘯辰在內(nèi),工作組的每一個人都感覺到大開眼界,對于國內(nèi)的裝備制造水平又有了一些新的認識。
“看起來,秦重還是有點名堂的,要不也沒有底氣敢和上級叫板。”
在馮嘯辰的房間里,王根基叼著煙卷,感慨地對眾人道。
這是工作組每天晚上的例行會議,大家要把自己在考察中看到和想到的事情與同事們進行交流,同時探討秦重目前存在的問題。
“按照胥總工的法,秦重的確是能夠獨立承擔一條熱軋生產(chǎn)線的制造工作的,咱們過去決定從西德引進,是不是真的有些輕率了?”費樹理附和道,他過去也是一直在部委工作,雖然也曾到企業(yè)里考察過,但像秦重這樣實力雄厚的企業(yè),他還是第一次參觀,那些極具工業(yè)之美的重型加工機械給了他很大的震撼,讓他覺得重工業(yè)也不過就是如此了。
周夢詩卻是不屑地撇著嘴,道:“秦重的這些設(shè)備,都太老了。我甚至看到了年代從英國進口的機床,不更新這些設(shè)備,咱們根就搞不出現(xiàn)代化的產(chǎn)品。”
“他們不也有這幾年從日苯、西德進口的數(shù)控機床嗎,你沒聽胥總工,這些設(shè)備在國內(nèi)企業(yè)里都算是領(lǐng)先的!辟M樹理反駁道。
周夢詩道:“光是國內(nèi)領(lǐng)先有什么用,你們?nèi)タ纯慈思胰毡降墓S,清一色都是數(shù)控機床,還有工業(yè)機器人呢!
“咱們不能和人家日苯比。”費樹理道。
“怎么就不能比?如果不能比,咱們還要搞現(xiàn)代化干什么?”
“現(xiàn)代化不是還得到世紀末嗎,現(xiàn)在才剛到1981年呢,急個啥?”
“馮處長了,咱們就是得瞄準國際先進水平……”
“只是瞄準罷了……”
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不覺就抬起杠來了。王根基看了看馮嘯辰,然后咳嗽一聲,道:“老費,周,你們倆跑題了。咱們現(xiàn)在要討論的,是秦重對于承接克林茲外包業(yè)務(wù)有什么顧慮,大家這些天看下來,有什么想法沒有?”
聽到王根基話,周夢詩和費樹理都不敢再爭了,費樹理看了看馮嘯辰,又看了看王根基,道:“馮處長,王處長,我倒是有一些看法,可以嗎?”
“當然可以!瘪T嘯辰笑道,“老費,咱們這里沒什么處長非處長的,大家都是同事。咱們這一行人里,你的年齡最大,經(jīng)驗最豐富,你的看法肯定是非常有道理的!
“馮處長太謙虛了。”費樹理道,他清了清嗓子,然后道:“按照馮處長的安排,這幾天我和周除了跟著鄔廠長他們?nèi)⒂^車間之外,還利用其他時間接觸了一些秦重的工人和技術(shù)員,還有一些位置低一點的基層干部,了解了一下他們的心態(tài)。依我看來,秦重這一次對于引進技術(shù)的問題興趣不大,主要有兩個原因!
“你看,是哪兩個原因!瘪T嘯辰道。
“第一,感覺自己被看了!辟M樹理樹起一個手指頭,道,“正如咱們這些天看到的,秦重的技術(shù)實力雄厚,6年代就仿照蘇聯(lián)援建的鞍鋼熱軋機制造過國產(chǎn)的1毫米熱軋機,在用戶那邊的反響非常好……”
“這只是他們自己的。我看過材料,秦重制造的那臺1毫米熱軋機,軋輥的使用壽命只有國外水平的1/3,有些重要的備件還要依賴進口,如果使用國產(chǎn)備件,無故障工作時間起碼要短一半!敝軌粼姷,她是學機械出身的,對于技術(shù)上的事情懂得更多一些,話也更能到點子上。
“是啊是啊,咱們都知道這一點!辟M樹理道,“可是他們自己覺得自己的技術(shù)還是很牛氣的。他們仿造出1毫米軋機的時候,正是中蘇論戰(zhàn)的時候,政治意義非常大,貢廠長和胥總工都因此而獲得了中央領(lǐng)導(dǎo)的接見,秦重廠部會議室墻上那張大照片,就是當時拍的!
“嗯,你繼續(xù)!瘪T嘯辰點點頭道。
“對對,我繼續(xù)。”費樹理也意識到自己跑題了,他接著道:“秦重一直覺得自己的技術(shù)水平很高,能夠承擔熱軋線的整體設(shè)計和主機制造,但這次的合作卻是安排他們制造一些輔機和個別主機部件,他們對此感覺受到了輕視。”
“我覺得不僅僅是感覺受到輕視的問題,而且是擔心以后會被進一步地邊緣化!蓖醺逶挼溃拔依系^去是當軍長的,他他下面的那些師團長,一到打仗的時候就要爭主攻任務(wù),因為能打主攻的就是主力部隊,以后分配資源的時候都會更受重視。一個團如果一直都是打助攻,或者打佯攻,團長到師部、軍部開會的時候,都沒臉和別人打招呼!
“得有道理。”馮嘯辰贊道。這一層關(guān)系,他也已經(jīng)意識到了,看起來,在部委里呆過的人,沒幾個是窩囊廢,一點起碼的眼力還是具備的。
“秦重這一次向咱們重裝辦表示不滿,其實是為了以后討價還價。因為這一次的引進合同已經(jīng)簽了,秦重和浦重作為主要的技術(shù)受讓方,也是定下來的事情,不可能改變。他們這樣鬧,就是為了體現(xiàn)出自己的價值。”王根基評論道。
周夢詩道:“我看他們簡單就是無理取鬧,他們的技術(shù)在國內(nèi)的確是排得上號的,但和人家克林茲相比,能比得了嗎?技術(shù)上不行,就該謙虛一點,好好向人家學習,成天這樣牛烘烘地窩里橫,有用嗎?”
“寧為雞頭,不做鳳尾,秦重的想法就是如此吧。”馮嘯辰評論了一句,然后又向費樹理示意了一下,道:“老費,你繼續(xù),還有第二點原因呢?”
“第二點原因,那就是這次的分包協(xié)議中,留給秦重的利潤太低了,他們覺得劃不來!辟M樹理道,他原來是做預(yù)算出身的,對于財務(wù)方面的事情更為了解,他道:“一般來,這種大型成套設(shè)備都是主機的利潤高,輔機的利潤低,國外的情況更是如此。這一次我們采取的是由克林茲作為總包,所有的分包商都是和克林茲進行結(jié)算的,克林茲給分包商留下的利潤非常低。而以往,咱們?nèi)绻扇≈型夂献鞯姆绞,都是由國?nèi)的公司作為總包,各企業(yè)從國內(nèi)公司那里分包,利潤相對就高一些了!
馮嘯辰道:“這一次的情況不同,咱們的目的不僅僅是引進一套設(shè)備,還要通過這個項目,學習國外的項目管理經(jīng)驗。把合同交給克林茲作為總包,我們就能夠?qū)W到克林茲組織這種大型項目的方式。事實上,機械部那邊在這個項目中已經(jīng)獲準非淺了。”
“這一點我們都知道啊,秦重方面其實也知道,只是這件事與他們無關(guān),所以他們并不在乎國家得到多少,而是斤斤計較于他們自己能夠得到多少。”費樹理道。
“這就是位主義!”王根基直接就上綱上線了,“像老貢、老胥他們這些人,都得送去好好學習學習啥叫國一盤棋思想,如果國的企業(yè)都像他們這樣只顧自己,不顧局,咱們就別搞什么重裝辦了!
“其實吧,秦重在這一次也不能沒得到什么東西!敝軌粼姷,“他們的利潤看起來很低,但西德那邊轉(zhuǎn)讓給他們的技術(shù)專利,價值可不止這點利潤。如果花錢引進這些專利,恐怕三倍、五倍的利潤都不夠用的!
“這是問題的關(guān)鍵啊!瘪T嘯辰嘆道,“這個項目,國家身就是賠錢在引進技術(shù)。如果我們不把專利轉(zhuǎn)讓作為條件,引進的價格起碼可以減少幾千萬美元。秦重沒看到這些技術(shù)的價值,而是一味地盯著分包合同的利潤,所以才會如此抵觸!
“老胥也不懂這個嗎?”王根基問道。
馮嘯辰搖搖頭道:“胥總工倒也不能是不懂,但他自己的想法太多,干擾了他的理性判斷!(未完待續(xù)。)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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