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光，你可知道江戶到底有多少平民死于這次騷亂？！”
秀賴瞪大眼睛，想盡辦法穩住自己震怒的情緒，用著顫抖的聲音向著眼前的弟弟秀光如此詢問道。
“……我不知道。而且我覺得也沒有必要知道，沒有讓我去知曉了解的意義。”
秀光也不服輸似地回視兄長秀賴，眼中流露出倔強之意。
“你！”
這番偏激的言語換回來的自然是秀賴的又一次震怒。
“……自從父親大人欲圖統一天下以來，有無數人為此失去了生命，有無數人為了父親大人的天下而失去生命！這一切即使在父親大人死去之后也沒有停息！”
秀賴睜著已經微紅的眼眶，這么低吼道。
“母親大人也是從幼時就一直經歷戰火之痛的人……她曾無時不刻地教導我們這些，希望我們記住這些傷痛！秀光你都忘記了嗎？！”
淀夫人經常跟秀賴與秀光講述這些東西。
大概是因為自己的那些不堪回首的慘痛經歷的緣故，淀夫人特別厭惡戰爭與親人相殘。于是她便經常如此教導秀賴與秀光，向這兩個寵愛的兒子言明戰爭的痛苦。
秀光自然也聽過這些教導。但與兄長秀賴不同的是，他來就是從另一個時代過來的人，有自己的想法以及主張，所以自然不會受到太深的影響。
但是秀賴不一樣。他敬愛自己的母親，他在大坂城的深宮之中長大，而且他也從非常之多的書籍之中讀出了戰爭之苦，他身也是個及其善良之人。所以他非常聽信母親的這番教導。
“兄長大人。你在看到江戶騷亂中死去的這些平民的時候，是否有考慮過我們豐臣家的未來？”
秀光認為，為了達到某些目的，就必須會付出犧牲，必須得有人犧牲。
如果這些江戶平民死去的慘狀沒有發生的話，那么不定在數年之后的大坂城能看到同樣的場景。
“我應該早就清楚過。秀光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豐臣家。此次制造江戶騷亂，我的直接意圖并非是想讓這些平民死于騷亂，而是為了大幅度地削弱德川家的情報力量，以及燒毀儲存于江戶城的兵糧倉。”
秀光自然不會想讓這些平民慘死。但是如果要將事情的端倪掩蓋過去的話，就必須得有混亂的場面發生，就必須得有無數平民犧牲在這個計劃之中。
“為何要燒毀德川家的糧倉？！還要削弱他們的情報？！”
秀賴似乎根就沒有意識到德川家與豐臣家之間的關系的變化。
他只知道，家臣們給他灌輸的概念之中，德川家僅僅是一個需要‘警惕’的存在而已，根對豐臣家的勢力無傷大雅。
而且，對他而言，德川家還是千姬的娘家，是非常親近的親戚關系。
“所以，兄長大人你還是太放松了！恕我直言不諱！兄長大人！”
聽到秀賴的這番話，饒是平時冷靜的秀光也忍不住腦子熱了起來。
“我們豐臣家與德川家，終將有一戰！！不要再被蒙蔽了！兄長大人！！”
“……戰爭？秀光你什么胡話！”
秀賴雖然對弟弟的突然起身大吼而感到有些詫異，但是并沒有在思想以及言語上作任何的退縮與讓步。
“父親大人好不容易才結束的戰國亂世，難道秀光你還想將戰爭帶回來？！已經有足夠多的人犧牲于此了！不要再為這個和平之世增添戰火了！我們的外祖父大人以及外祖母大人的例子還不夠痛徹嗎？！”
在這種時候，秀賴第一次想到的就是母親跟自己提及過無數遍的外祖父淺井長政與外祖母阿市。因為淀夫人經常向他講述這兩人的最終結局。
戰爭意味著痛苦，戰爭意味著悲傷，戰爭意味著慘痛。
這些印象從秀賴幼時就已經被母親淀夫人深深地刻入了他的腦海之中。
雖然淀夫人給秀賴灌輸的這些概念并沒有錯誤。但是，秀光認為，現在還不是向秀賴灌輸這些概念的時候。
現在，還并非是所謂的完‘和平’的世道。
現在，仍然是戰國時代。
即使已經是最后的戰國時代，但依舊還是戰國時代。
“兄長大人，現在可并非是完和平的時代啊！！”
秀光只能用著自己的話語，向著兄長秀賴訴著這些，希望他能夠明白這一切，希望他能夠明白德川家的威脅，希望他能夠明白現在還并非是真正的和平之世。
“兄長大人以為我就很喜歡戰爭嗎？！誰會喜歡那種東西啊！！”
秀光用帶著哭腔的聲音這么喊道。
“我也希望能生活在兄長大人所的和平之世啊！我也希望能夠生活在兄長大人未來創造的和平之世啊！但是現在并不是談論這些的時候吧！”
因為現在并沒有到真正和平的時候，所以談論這些、被束縛于這些，沒有任何的意義。
“因為現在，還是‘戰國時代’啊！！兄長大人！！”
秀光近乎聲嘶力竭。
但是，一言兩語，并不能真正的服秀賴，并不能使他相信自己所的話語。
“你什么？！戰國亂世早已被父親大人所親手結束了！德川家也是經歷過戰亂之痛的人，想必自然也明白戰爭的悲哀與痛苦！更何況家康大人是阿千的祖父！”
“兄長大人根就不明白！！兄長大人你知道那些在關原之戰中為我們豐臣家效忠的人們后來的痛苦與悲傷嗎？！！”
“那秀光你又明白什么呢？！！你是被外面的那些無趣的流言所迷惑了吧！！！”
“我當然明白！現在的兄長大人才是那個被無趣的家臣們蒙蔽了雙眼的真正愚鈍之人！！！”
“你什么？！！”
因為言語與思想上的沖突，也開始憤懣起來的秀光不自主地吼出了斥責的話語。
秀賴也因為憤怒而沖動了起來，與平時的他完是兩個人。
“……出去！！”
正在氣頭上的秀賴一把把已經倒地的桌案再次掀翻在一邊。
“現在馬上給我出去！！！”
“……”
秀光暫時平息了一下自己那激昂的情緒，語氣中有些若有若無的悲哀。
“……我知道。既然兄長大人現在不想看見我，那我就離開。”
秀光從地上站起來的時候，感覺到一絲無力與眩暈。
“……但是兄長大人，我不會放棄的。明天晚上秀光還會來拜訪兄長大人你的。”
“……再也別過來了！！”
秀賴明顯還在氣頭上，撇過頭去不想看到弟弟的臉。
“這些從九州帶回來的文書以及江戶城的草圖就交由兄長大人保管。秀光就不將其帶回了。我相信兄長大人。……兵五郎，我們走吧。”
無視了兄長的氣話，秀光看了一眼散落在一邊的文書與草圖，然后以眼神示意秀宗之后，直接離開了秀賴的房間。
秀宗在與重成對視了一眼之后，心中有些五味雜陳，不知道該怎么形容此時的心情。當然，沒有時間容他多想，于是秀宗便馬上跟隨著秀光的腳步離開了書房。
殿下現在心中……想必也不怎么好受吧……
秀宗與身旁有些一頭霧水的尚長一同跟上了秀光的腳步。
望著走在前方的秀光那微微有些下垂的肩膀與無力的步伐，秀宗不禁發出了一聲微弱的嘆息。
……
……
在秀光離開了有一段時間之后，秀賴才慢慢地將自己的心情暫時平復下來。
他將手扶在了額頭上，顯得很是疲憊。
原整潔的書房現在已經變得凌亂不堪。被墨跡弄臟的地面就像是一塊怎么也拿不掉的胎記一樣牢牢地刻在了秀賴的心中。
“……秀賴大人？您沒事吧？”
一旁的重成心翼翼地開口詢問道。
今晚的情況真是出乎意料。沒想到會變成這樣的情況。
兄弟倆之間激烈的爭吵，讓一旁的秀宗與重成完不敢插嘴。
他們從來沒有想到這兩個平時性格都根算不上急躁的兄弟倆會在今晚憤怒成這個樣子。尤其是秀光，他的發怒比秀賴發怒還要罕見。
“……秀賴大人，關于這些文書，請問要怎么處理？”
重成將散落在地面上的文書部整理了起來，抬起頭來詢問秀賴該如何處理。
“文書嗎……”
秀賴望向了重成，然后嘆了口氣。
“重成，你整理好之后，想辦法找個隱秘的地方暫時藏起來吧，不要讓任何人知道。”
“誒？不需要告知夫人嗎？秀賴大人您……”
重成對于秀賴的這個決定而感到有些驚訝。
“……只有這一次，幫我瞞著母親大人吧，重成。既然是秀光不想讓母親與家臣們知道，那就由他吧。”
“是，在下知道了。”
秀賴一邊在整理自己那混亂的心情以及腦海，一邊再次深深地嘆了口氣，用雙手支撐住了臉龐，靠在了倒下的桌案邊，陷入了無盡的糾結與痛苦之中。
重成看著這樣的秀賴，也像秀宗一樣，發出了一聲微弱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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