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藍蘭的歌又發(fā)過來了。
許廣陵再次認真地聽了一遍之后，還是給她回復道：“再來一遍。”
而收到這個回復之后，姑娘是真的憂郁了。
第一遍且不，這第二遍，每一首歌，周藍蘭唱得都極其用心，都可以，用心到不能再用心！
不合格？
姑娘心里是憋著一口氣的，勢要發(fā)揮到最好，細致到每一個細節(jié)，用自己最好的表現(xiàn)來對學長，“我可以的！”
猶如一個吹到極致的氣球。
而那氣球，現(xiàn)在被一針刺破。
還再來？
還能怎么再來！
周藍蘭非常確定，再怎么，她也不可能比之前那次發(fā)揮得更好，那真的已經(jīng)是她做到最好最好的了。
周藍蘭的整個精氣神，一下子就衰了下去。
吃飯睡覺學習排舞，都是厭厭的。
這一次發(fā)送文件的時候，周藍蘭是私下發(fā)送的，而現(xiàn)在，被幾個秀妹一追問一逼問，私下也就公開了，然后許廣陵的回復也就展現(xiàn)在她們面前。
“太過分了！”
還是有人這樣。
但更多的，是對周藍蘭的安慰：
“許學長不會是應付差事吧，估計都沒怎么認真聽！”
“蘭蘭，他是不是不想理你啊？”
“他以為他是誰啊，蘭蘭，算了，他又不是老師！”
七言八舌，嘰嘰喳喳，曾經(jīng)光芒萬丈的學長，受到了共同一致的疏離和反感。
周藍蘭只是默默聽著。
“蘭蘭，呀，你是怎么打算的！”
最后，一個秀妹這么地問周藍蘭。
“我會再唱一遍。”周藍蘭語氣澀澀，有點艱難地開口。
是再唱，但她真不知道，還能怎么唱。
但姑娘是個執(zhí)拗的。
她。
不￣！
傍晚的時候，許廣陵接到了老譚的電話。
醫(yī)的事。
在老夫人這里，許廣陵得到的是照顧和溫情，而在老譚那里，許廣陵得到的則是一個漢子笨拙得不知該怎么言表的感謝，也只能是謝了又謝。
“酗降就好！”
帶著欣慰地掛了電話，許廣陵覺得，這大概就是醫(yī)者的快樂之一吧。
古往今來，也不知有多少醫(yī)者，因為這種快樂而走入了“不歸路”⊥以許廣陵來，當初學醫(yī)純屬偶然。
回想起來，章老就如一個高明的獵手。
先是通過養(yǎng)生勾引他入門。
然而由養(yǎng)生而講“病”。
許廣陵無可無不可地好奇聽著，然后這一聽，就莫名其妙而又自然而然地成為了老人的入室弟子。
老人正式的講醫(yī)。
學就學唄，學醫(yī)未必要從醫(yī)，就當多學一門技能。
天可憐見，許廣陵真的是這樣想的。哪怕后來把周青竹治好，直到從老人那里離開，許廣陵也都還是這樣想的。
然而。
來了北地之后。
在保護站，許廣陵認識了一個熱情的漢子。
這個漢子飽經(jīng)生活的辛苦，但還是很熱愛生活，同時，深愛他的女兒，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女兒寶，是一個女兒想要天上的月亮，他就真的能架梯子去摘的人。
他女兒的身體卻不太好，是相當?shù)牟粯酚^。
許廣陵看到了。
就一句話。
——他能無動于衷不？
答案是，不能。
如果他不是一個醫(yī)者，如果他只是一個尋常的醫(yī)者，他甚至都不能從照片中發(fā)現(xiàn)什么，之后的事自然也就無從談起。
但可惜事實并非如此。
他是醫(yī)者。
而且是一個用世俗標準來看，很“驚世駭俗”的醫(yī)者。
在研究所，許廣陵看到了一個熬藥的老人。
寄居研究所，當時見老人的第一面，通過言談舉止，許廣陵便判斷著，這是一個學養(yǎng)豐厚的標準學者，而后，待他這個“末學后進”，是相當?shù)亟o予著方便和關照的。
許廣陵對這位老所長的感覺相當不錯。
然后，看到老人熬藥，看到那藥方不是很好，而他只需一句話，就能讓藥效提升近一倍。
這句話，他是，還是不呢？
答案是，看到那一幕，沒有任何思慮，他就自然而然地了……
這樣的事，以后想必會發(fā)生很多。
很多很多！
許廣陵甚至想現(xiàn)在就給老師打個電話過去：“這一切，是不是您老早就算計好的？”
好吧，對這個情況，許廣陵毫無抗拒，但心里真的是升起了一種很奇妙的感覺。——曾經(jīng)因為夢中見識了太多，讓他感覺腳下四面八方都是路，而他不知該如何瘍。
作家，音樂工作者，這兩個從父母那里繼承的且不。
就以夢中獲得。
做一個職業(yè)棋手是可以的，以他的水平，不愁沒有飯吃。哪怕不打職業(yè)，做個象棋教練，也能受到歡迎。
開一個姓坊是可以的。
找一個或臨山或近水，風光秀麗，不太繁華和匆促，而又有一定開發(fā)度的序，比如周莊就不錯。
然后，半日做陶半日售，三日開業(yè)兩日閑。
而閑著的時候，就在序上，喝喝茶，聽聽曲，看南來北往的腳步，在這里交錯，在這里放慢。粗獷之音，吳儂軟語，俱皆匯集于一方的水土之中。
“這陶看起來挺漂亮的，怎么賣？”
“十塊錢一件，八塊錢兩件，您看著挑。謝謝惠顧，歡迎再來！”
……
很多很多的瘍，都是可以的。
但現(xiàn)在，不知不覺地，好像，他被老人給拐到了一個他原沒有想到的路上去了？
這個體驗很有意思。
以至于掛了老譚的電話之后，許廣陵都在原地呆立了一嗅，這幾個月的經(jīng)歷，如走馬燈一般，在他的腦猴閃過。
然后，許廣陵曳一笑。
大夢千秋，際遇之后，他所作的第一首正式樂曲，其音符在腦猴漸次響起，直到最終。
而曲子的最終，伴隨旋律一起走向收束的，是許廣陵當時安排的幾句念白。
我哀，世界隨之而哀。
我寂，世界隨之而寂。
我笑，世界隨之而笑。
我高歌，世界化而為蝴蝶，展翅飛翔。
時至今日，再回首著這段話，許廣陵心中不勝感慨。
一路行來，由常人而至宗師，世界，在他面前，確實來多彩多姿起來。而在這多彩多姿面前，也許，他的做的，不是瘍，而只是領略。
就如行走在一個百卉千芳競吐秀的大花園，他又何必非要摘下其中的一朵呢？
許廣陵又想起了一段話。
曲洧舊聞里的，誠齋雜記也有轉述。
“蜀公居許下，于所居造大堂，以長嘯名之。前有荼蘼架，高廣可容數(shù)十客，每春季花繁盛時，燕客于其下。約曰：有花飛墮酒中者，為余富大白。”
“或語笑喧嘩之際，微風過之，則滿座無遺者。”
勝日尋芳泗水濱，無邊光景一時新。等閑識得東風面，萬紫千紅總是春。
夕陽將沉。
太陽如一金盞，擺放在遙遠之處，天地交接的那一方案桌上。金盞微傾，傾倒出來的，是光，是水。
光似蘊藉，水如佳釀。
站在窗前，賞著這光，品著這水，許廣陵微醉，微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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