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前日北海之上，拓拔野被林雪宜誘困“回光陣”中，元魄、真氣盡皆動彈不得。聽著她講述千年的情孽往事，又急又惱，一心只想救回龍女與泊堯的性命。當(dāng)下故意出言相激，伺機(jī)沖脫。

    不想林雪宜激動之下，忘了身處“回光奇陣”，竟握著天元逆刃貿(mào)然起身，被兩儀鐘內(nèi)陰陽二炁卷絞，頓時失控奔跌，天元逆刃斫撞在鐘壁上。又閃電似的朝拓拔野的脖子反震劈去。

    就在刀鋒即將掃到他脖頸的瞬間，時空突然頓止，一切竟仿佛鬼使神差的凝滯在了“剎那”。

    拓拔野震愕駭異之余，驀地想起那句“花開一瞬，玉老千年。寸有所長，尺有所短”，想起方才林雪宜所的伏羲話語，再想起天元逆刃反劈而來的那道奇詭弧光……突然福至心靈，頓悟了“回光訣”中的一個緊要奧秘！

    誠如伏羲所言，盤古劈開混沌，陽氣上升為天，陰氣下沉為地，始有乾坤。世間萬象、四季光陰，都是這陰陽二炁的分合所聲。

    陰陽二炁分合衍化，形成了萬千宇宙，彼此并行交錯。這一個“宇宙”的“瞬間”，很可能便是另一個“宇宙”的“千年”。故而只要能找到那萬千宇宙交接的結(jié)點(diǎn)，便可恣意穿梭與時空之間。

    而林雪宜方才這一刀劈在鐘壁上，被反震得擰身旋轉(zhuǎn)，刀光正好形如太極魚的奇妙弧形。又不偏不倚，劈入了兩儀鐘內(nèi)陰陽二炁的交界線，進(jìn)入了兩個宇宙重疊的“結(jié)界”。所以才會造成這時光停滯的詭異景況。

    想明此節(jié)。他登時豁然開朗，明白為什么這太極竟是如此圖案了。宇宙間的無上奧秘，就在這到陰陽交界的弧線之中！

    也難怪天元逆刃會與兩儀鐘，十二時盤并稱“回光三寶”。除了這弧形神兵，天下又有什么刀劍能劈出這等優(yōu)美而奇詭的弧線來？

    就在他醒悟狂喜的瞬間。頸上一涼。鮮血飛濺。天元逆刃已沖出“結(jié)界”，閃電劈入。

    若換了旁人。必已身首分離，一命嗚呼，但拓拔野真氣超。反應(yīng)極快，趁著“結(jié)界”初破，陰陽兩炁仍在失衡震蕩的瞬間，下意識的逆旋定海珠，凝神聚氣。將林雪宜連人帶刀反震撞飛。

    “當(dāng)”的一聲，刀鋒撞擊在鐘壁上。火星四濺，鐘內(nèi)的渦旋巨力登時更轉(zhuǎn)混亂。嗡嗡狂震。

    陰陽既已失調(diào)，那水銀瀉地似的狂猛壓力歷時消殆了大半，拓拔野更不遲疑，順勢旋身沖起，左手抓主林雪宜，又手奪過天元逆刃，因勢利導(dǎo)，又是一記“星飛天外”，猛劈在兩儀鐘與十二時盤交接處。

    氣浪激爆，兩儀鐘鏗然長吟，破空逆旋怒射，“兩儀八極九天十二地陣”瞬時告破。

    狂風(fēng)鼓舞，極光漫天，雨師妾，泊堯渾身結(jié)冰，綣臥在光滑寬廣的鯤背上。二八神人正圍繞著他們來回踱步，眼見九碑、神鐘齊齊震飛。拓拔野提著林雪宜破陣而出，無不目瞪口呆，又驚又畏。

    林雪宜喝道：“還楞著做什么？快殺了那賤人和崽子！”八齋樹妖對她素來俯首帖耳。無所不從，當(dāng)聽要?dú)⑺琅畫z轉(zhuǎn)世，面面相覷。均露出為難之色，朝她指手畫腳的咿呀怪叫，也不知在些什么。

    拓拔野見妻兒暫無性命之憂。心下稍寬，搖頭道：“林國主，實(shí)話告訴你罷，我不是什么伏羲轉(zhuǎn)世，龍妃更不是女媧，這些不過是陰差陽錯，將計就計，用來對付帝鴻與天吳的幌子，你要找女媧報仇，實(shí)在是找錯人了……”

    林雪宜淚水盈眶，格格大笑道：“陛下要救這賤人，又何必如此撒謊？你若不是伏羲轉(zhuǎn)世，當(dāng)日又豈能施展‘三天子心法’，打敗八齋樹神？又豈能復(fù)原盤古九碑，離開蒼梧之淵？今日又怎能天人合一。收服鯤魚？又怎能瞬息反攻，沖出這‘兩儀八極九天十二地陣’？她……她究竟有什么好？害你至此，你還百般為她開脫？”

    拓拔野知她性情偏執(zhí)，對于臆想之事認(rèn)定不移。自己再解釋下去。也是描黑。當(dāng)下不復(fù)多言，大踏步朝龍女走去。

    林雪宜見他不理自己，發(fā)妒恨悲怒，渾身發(fā)抖，顫聲喝道：“阿大。阿二。快殺了她！殺了那賤人！”

    二八神人哇哇大叫，將冰人似的龍女、泊堯提了起來，團(tuán)團(tuán)圍住，阿大、阿二的兩只巨手分別抵在兩人后心，一步步朝后退去。雖不知在咿咿呀呀些什么。但瞧其神情，又是害怕又是焦急又是無奈，想必是勸他不要上前，否則就被迫要聽從林雪宜之言了。

    拓拔野心下大凜。這八個樹妖真氣雄猛，不在當(dāng)世神位高手之下，彼此間又心智相通，戚戚感應(yīng)，一人動手，其余七人立即聯(lián)動。只要自己驚動其中任何一人，其余樹妖稍一吐力，龍女母子立即魂飛魄散，回天無術(shù)了。

    眼角掃處，瞥見魚背上散落的盤古九碑與兩儀鐘，心念微動，或許惟有勉力一試了！

    當(dāng)下凝神聚氣。天元逆刃回旋斜挑。氣浪狂卷，將盤古九碑、兩儀鐘、十二時盤“叮叮當(dāng)當(dāng)”地拼接為方才的陣形，飛身躍上。神鐘在頭頂急速飛轉(zhuǎn)。十二時盤在腳下滾滾逆旋。九碑則環(huán)繞身側(cè)，螺旋怒舞。

    林雪宜“啊”的一聲，只道他改變主意，要與自己返回太古，又驚又喜，雙頰紅暈如霞。緊緊的抱住他。忍不住哭出聲來，叫道：“陛下！陛下！”

    八齋樹妖嗚哇大叫，甚是喜悅。龍女歲不知兩人間究竟發(fā)生了何事，卻也猜著拓拔野必是在設(shè)法相救，妙目溫柔的凝視著他，嘴角微笑，一言不發(fā)。

    倒是泊堯牙關(guān)格格亂撞，顫聲怒道：“臭妖女。誰……誰讓你抱我……我爹了！再不撤手。我叫螣……螣兒咬你！”

    絢光滾滾，環(huán)繞四周急速飛旋，來快。拓拔野凝神望去。隱隱可見淡黑、淺白兩股氣浪，正輕煙籠沙似的絞扭盤旋，充盈于兩儀鐘與十二時盤之間。朝外飛甩，激撞在四周圍合的九碑上，又如水波似的蕩漾開來。想來便是“回光陣”所生成的陰陽二炁了。

    “回光訣”博大精深。想要縱橫宇宙，無極不往，自非這短短片刻便可達(dá)成。好在他現(xiàn)在要修煉的。并非這穿時空的無上妙法，而只是如先前一般，將時光停滯在短短的一剎……

    幻光流舞，眼花繚亂。他摒除雜念，意手丹田，神游天外。

    過不片刻，眼前陡然一亮。但見星河浩瀚。宇宙無極，日月大地如在四周旋轉(zhuǎn)。無邊無垠的虛空中，星云流舞，七彩迷離。彼此交撞之際，突然閃起一道奇異而優(yōu)美的、太極魚似的電光。

    拓拔野呼吸一窒，氣隨意轉(zhuǎn)。一記“星飛天外”，天元逆刃如銀弧怒舞，倏然劈入其中。

    只聽“嗤”的一聲輕響，絢光刺目。幻象盡散。周圍一切瞬間停頓，就連呼嘯的狂風(fēng)與鯤魚的嗚嗚也都聽不見了。

    兩儀鐘凝立頭頂，九碑、十二時盤一動不動。林雪宜身子斜側(cè)，長發(fā)飄在半空，雙眸瞬也不瞬的凝視著他。明艷的笑靨上凝結(jié)著淚珠。

    蒼穹如畫，星辰、極光都如凝固了一般。二八神人張大了嘴，瞪著眼睛，憨態(tài)可掬的站立在數(shù)十丈外，仿佛連同他們手中提懸的龍女、泊堯。一起被凍結(jié)成了無法動彈的冰人。

    時間頓止。一切寂然無聲，除了他自己劇烈的呼吸和心跳。

    拓拔野驚喜欲爆，想不到此法竟果真奏效！當(dāng)下更不遲疑，急速沖出兩儀鐘，繞過九碑。飛掠到二八神人面前，將龍女、泊堯從他們巨手中抽拔而出，沖天躍起……

    “呼！”方甫將妻兒攬入懷中，狂風(fēng)鼓舞，極光閃耀，兩儀鐘、盤古九碑繽紛飛舞。接連墜落在林雪宜四周，整個世界又在瞬間恢復(fù)了轉(zhuǎn)動。

    二八神人手中陡空，哇哇驚叫，四下掃望。

    拓拔野抱著龍女、泊堯沖落在地，哈哈笑道：“照顧妻兒乃大丈夫之分，豈敢勞八位大駕？”泊堯連眼睛也沒來得及眨上一下，便被父親所救，又驚又喜，顫聲大笑。

    林雪宜臉色慘白，怔怔的望著他，半晌才咬牙道：“陛下，你現(xiàn)在還要否認(rèn)自己是伏羲轉(zhuǎn)世么？不知這一招又叫做什么？”

    拓拔野與龍女相視而笑，悲喜甜蜜。又想起神農(nóng)與空桑所作的曲子來，更是心有戚戚，脫口道：“花開一瞬，玉老千年。這一招便叫做‘剎那芳華’。”

    林雪宜喃喃道：“剎那芳華，剎那芳華……”想到自己傾情付出。卻始終得不到心中所愛，縱然如碧玉千年不老。卻還不及世人如曇花般短暫的青春韶華！更是心痛如絞，淚水潸潸滑落。

    拓拔野道：“林國主，我不是伏羲，她更不是女媧。即便她真是女媧轉(zhuǎn)世。過了這幾千年，縱有什么仇恨，也早當(dāng)煙消云散了。你又何苦執(zhí)念不放？那‘天長地久’的蠱毒當(dāng)如何化解，望請國主賜教……”

    林雪宜搖頭格格大笑道：“陛下來去，不過是想救這賤人性命。偏偏奴婢心如蛇蝎，睚眥必報。這賤人害我匪淺，我為什么要救她？為什么要看著你們天長地久……”

    話音未落，拓拔野突然獎龍女那柔滑冰涼的手掌貼在嘴上，大力吮吸她手掌心的傷口。龍女大凜，叫道：“野，不要！”奈何經(jīng)脈被封，掙扎不得。

    拓拔野方甫吸了兩口毒血，便覺得天旋地轉(zhuǎn)。牙關(guān)格格亂撞起來，“兩儀神蠱”寒毒之猛，果然比當(dāng)日的“朱蛾巨蜂蜜”更勝百倍！

    又連吸了數(shù)十口，才松開手，淡淡道：“林國主，現(xiàn)在我也中了這‘天長地久’的蠱毒了。倘若你真的認(rèn)定我是伏羲轉(zhuǎn)世。倘若你真如自己所的那般喜歡我。敢問你是愿意解開我的蠱毒，讓我好生活著呢，還是眼睜睜的看著我在你面前死去？”

    林雪宜圓睜妙目，怔怔的站在一旁。又驚又悲有妒又怒。想不到他竟甘自服奇毒，與女媧同生共死！

    霎時間萬念俱灰，淚水如斷線珍珠簌簌掉落。搖頭大笑道：“陛下，你既已鐵了心要和她生死相守，我還有什么話可？你當(dāng)如此威脅，我便會心軟相救么？大不了……大不了你將我一并殺了便是！”

    拓拔野無計可施，喝道：“你若再不，我只有種神到你泥丸宮中了！若是因此魂飛魄散，可怨不得我。”瞥見二八神人沖來，天元逆刃下意識地弧光電掃，抵住她的咽喉。樹妖哇哇大叫，果然不敢再踏前半步。

    林雪宜淚水盈盈，格格笑道：“陛下，我活了幾千年，早就活得不耐煩啦。只可惜偏偏不死之身。縱有心尋死，卻沒人能殺得死我……”

    忽然間不知想到了什么，止住笑聲。妙目灼灼的凝視著他，雙頰酡紅，神色古怪。徐徐道：“是了，我差點(diǎn)忘記啦！族中古訓(xùn)，能殺死自己的，惟有鐘情之人。是真是假，我們試試便知……”話音未落，驀地朝前一挺。天元逆刃登時刺入脖頸，鮮血激射。

    拓拔野大吃一驚。待要抽撤已然不及。二八神人驚呼著沖上前來，手忙腳亂地按住她的傷口，想要施法將鮮血止住。血卻如決堤春洪，不斷噴涌而出。

    林雪宜卻似無半點(diǎn)恐懼之色，悲喜交集，笑靨如花，嘆息道：“陛下，陛下，普天之下除了你，又有誰能殺得死我？你現(xiàn)在……現(xiàn)在還要否認(rèn)嗎……”淚水倏然滑落，笑靨如曇花般瞬息凋零。

    拓拔野怔怔而立，未曾料到這長生不死的蛇族亞圣竟會如此玉殞香消，心如塊壘郁結(jié)，又不出的空茫難過。泊堯在一旁也看得發(fā)呆，張大了嘴，半晌不出一句話來。

    二八神人抹著眼角，咿呀拐角，仿佛在嚎哭一般。阿大手指吐出碧綠長絲，織繭似的將她纏裹其中，心翼翼的扛在肩上。而后又一齊朝著拓拔野、龍女伏身拜了幾拜，轉(zhuǎn)身沖下巨鯤雄嶺似的背脊。朝遠(yuǎn)處的淼淼冰洋掠去。

    天海茫茫，極光搖蕩，不過片刻。那八個樹妖便消失在遍海粼粼波光之中。四周空空蕩蕩，狂風(fēng)呼嘯，方才一切仿佛不過一場大夢。

    拓拔野解開龍女經(jīng)脈。執(zhí)手相望。五味交雜。酸楚恍惚中，又帶了幾分淡淡的惆悵和甜蜜。

    林雪宜既死，天下再無人能解“天長地久”的蠱毒了。想不到歷經(jīng)劫難，最終還是要攜手赴死。但無論如何，比起其他死法，能如伏羲、女媧般“天長地久”，不離不棄，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拓拔野轉(zhuǎn)眸南望，隱隱可見天際泛著淡淡的魚肚白。再過兩百余里，便是東海了，極夜也講窮盡，卻不知自己能否撐到彼時？心下悵然，吐了口長氣。搖頭笑道：“好解決誒，能與你和泊堯重逢，心愿已了卻大半。只可惜來不及趕回中土，和魷魚一齊鋤滅帝鴻了。”

    龍女嫣然一笑。握緊他的手，柔聲道：“放心吧。九黎苗軍勇猛無比，百戰(zhàn)不殆。又有纖纖、炎帝和夸父援應(yīng)相助，不定蚩尤此刻已經(jīng)兵圍陽虛城下了。何況眼下北海已定。黑帝和眾長老都已轉(zhuǎn)為盟友，帝鴻民心盡失，四面受敵，覆滅不過是早晚之事……”

    忽聽泊堯顫聲叫道：“螣兒！爹，娘，你們快看螣兒！”兩人轉(zhuǎn)頭望去，心中又是一震，驚奇無已。

    那條紫目騰蛇原已渾身冰雪凍結(jié)，僵凝不動，此刻竟光芒波蕩，漸漸幻化成一個蜷神側(cè)臥的少女，不住的簌簌發(fā)抖。

    拓拔野大步上前，只見那少女肌膚勝雪，長睫顫動。雙眸竟是罕見的紫瞳，無邪中又帶著幾分妖媚。烏黑的長發(fā)如瀑布傾瀉，遮住了半邊瓜子臉，也擋住了玲瓏曼妙的身軀。脖頸上掛著一個銅牌，斜斜的垂在皓腕上，被漫天紅光一照，可清晰看見八個刻字：羅裳獨(dú)舞，水云淼淼。

    拓拔野、龍女齊齊低呼，登時明白這少女是誰了！當(dāng)年高九橫從北海平丘救出與蛇姥所生的孿生子女后，托付給了無晵國主朱沉如，并刻了兩塊銅牌作為他們的身份標(biāo)記。

    一塊銅牌上刻著“羅裳獨(dú)舞，水云淼淼”。的是高九橫與蛇姥初逢時的情景。暗藏其女兒名字。另一塊則寫著“往事俱沉，暮雨瀟瀟”，的是他與蛇姥分別時的情形。暗藏了兒子的名字。

    朱沉如兵敗國亡后，便將這對兄妹分別放入了兩個竹盆，漂流玄水。聽天由命。哥哥晨瀟被黑帝拾到，交由天吳代為照料，此后十余年間。飽受世態(tài)炎涼，惟與龍女結(jié)下兄妹之誼。

    當(dāng)日拓拔野與龍女在鯤腹中得知這般往事，扼腕嘆息。都想著他日定要找到晨瀟失散的胞妹，以慰蛇姥、高九橫在天之靈。誰想遠(yuǎn)在天邊，近在眼前。他們尋之而不得的蛇姥之女羅沄，竟然就是與龍女、泊堯相伴了近六年的紫目騰蛇！

    然而當(dāng)年羅沄與晨瀟失散后，究竟流落何處？為何會被封印為騰蛇？又為何偏偏在此刻重新解印為人？種種迷因，皆從當(dāng)年蛇姥闖入蒼梧之淵而起。

    原來林雪宜察覺蛇姥不軌之心后。除了故意傳以錯誤心法，又給她種下了蛇姥特有的“神咒封印”。中此神咒者，所生之女必化如蛇形，永不能回復(fù)人身。惟一解印之法，便是殺死施咒之人。

    林雪宜原想以此神咒迫使蛇姥老老實(shí)實(shí)的侍奉自己，豈料蛇姥逃出蒼梧之淵、生下兒女后，母子便生離死別，絲毫不知女兒竟?jié)u漸化作騰蛇，成了兒子的“靈寵”。

    事隔多年。中此神咒的羅沄偏又陰差陽錯的撞上了施咒的林雪宜，這才有了方才這種種事由。

    拓拔野、龍女縱然聰明絕頂，又如何能猜出此中關(guān)竅？但更讓他們未曾想到的，便是這羅沄與泊堯日后所發(fā)生的錯綜糾葛，竟又在大荒掀起了驚天風(fēng)波，險些釀出了一場浩劫大禍。這是后話。暫表不提。

    拓拔野扣住了羅沄脈門，凝神查探了片刻，更覺驚詫。她既已被林雪宜種下“天長地久”，原當(dāng)氣血僵凝，冰凍如石才對，為何只是略受冰寒，靜脈、臟腑竟似毫無異狀？

    心中突然一動。抓起龍女手腕，凝神感應(yīng)，這才發(fā)覺她與自己體內(nèi)的陰寒蠱毒也已蕩然無！又驚又喜，拊掌大笑道：“是了！‘天長地久’的蠱毒必在林雪宜體內(nèi)，她既已死了。子蠱自然也就……”

    但瞥見依然凍如冰人、臉色發(fā)青的泊堯，心中又是一沉。倘若真是“蠱母亡、子蠱死”，為何偏偏他毫無半點(diǎn)好轉(zhuǎn)？難道他與自己、龍女、螣兒有什么不同么？

    兩人心中怦怦大跳，苦苦思忖。

    雨師妾瞧見他唇邊的血絲，正想伸手擦拭，心中忽然一震，失聲道：“是了！我的血！”騰蛇咬過自己，拓拔方才也吮吸過她的毒血，唯獨(dú)泊堯沒有！

    又驚又喜，顫聲道：“野，定是我的血里藏了什么可以解開這陰寒蠱毒的秘藥！”正想咬破指尖，給泊堯喂血，心中又是一凜，搖頭道：“不成，我的血里有‘彈指紅顏老’。萬一不能解開‘天長地久’。反倒更害了他啦。”

    拓拔野聞言如遭電殛，驀地想起先前林雪宜所的話來。這蠱毒由“陰陽二炁”所花，又用“長相守”的花蜜喂養(yǎng)……“長相守”！又是這“長相守”！他靈光電閃。又想起當(dāng)年與丁香仙子、洛姬雅一起離開南海窮山的情形來。

    當(dāng)時兩人都中了林雪宜所施的“長相守”奇毒，為何同樣沒有“南海心蓮”與“鳴鳥火羽”化解，丁香仙子寒毒來嚴(yán)重。而曾與龍女輸換過鮮血的流沙仙子，卻反倒?jié)u轉(zhuǎn)無恙？

    他想是篤定。激動之下，渾身竟微微顫抖起來，驀地躍起身，一把將龍女抱住，哈哈大笑道：“好姐姐，泊堯有救了！你有救了！我們都有救了！“彈指紅顏老”的解藥就是“長相守”，“長相守”的解藥就是“彈指紅顏老”！”

    他得顛三倒四。聽在雨師妾耳中卻如春雷并奏。她“啊”的一聲低吟，俏臉倏然蒼白。又驀地暈紅如醉。驚奇、歡喜、震撼、猶疑、悲傷、恐懼……都如潮水似的涌上心頭。呼吸窒堵，什么話也不出來。

    他得不錯。天下至毒之物。往往惟有另一種至毒才能克制化解。“彈指紅顏老”乃世間第一等至熱奇毒，在高溫之下發(fā)作奇快。瞬間便可讓人變成雞皮鶴發(fā)；而“長相守”正好與之相反。是太古殘存的至寒劇毒，一旦吞服。便會氣血僵凝，化如冰石。

    這兩種奇毒世所罕有，單中其一。無藥可解，偏偏撞在了一起，彼此陰陽相克，抵消中和，反倒成了萬古難求的妙事。

    她苦苦候守了六年，想不到竟會因禍得福。以這種方式等來“解藥”！當(dāng)下再不遲疑。咬破手指，將鮮血喂與泊堯吞下。

    拓拔野凌空連翻了幾個筋斗，擂胸縱聲長嘯，激動狂喜，絲毫不在與龍女重逢之下。語無倫次的大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我真忒也愚蠢。當(dāng)日看見流沙無事。早該想到此節(jié)了！林雪宜給丁香仙子施種‘長相守’時，可沒想到會有今日！我娘給洛仙子喂服‘不老藥’時，可沒想到會有今日……”

    雨師妾微微一怔，奇道：“你娘？”指尖微顫，險些將泊堯嗆了一口。

    拓拔野“啊”的一聲。這才想起還未對她過波母與公孫嬰侯之事，滿心喜悅頓時消了大半。

    當(dāng)下跌落到她身邊。將流沙仙子如何擄走自己。又如何拋丟在天帝山中，為縛南仙所拾，而后又如何被烏絲蘭瑪使詐盜走。寄養(yǎng)在平民之家的事由，一五一十的了一遍。

    這些話聽在雨師妾的耳中。遠(yuǎn)比先前他所的大荒種種變故，更為匪夷所思。驚心動魄。饒是她冰雪聰明。也萬萬未曾想到他竟會是波母與公孫長泰之子，更想不到除了那看不見、摸不著的三生之緣外，他與自己之間竟還有著如此微妙的關(guān)聯(lián)。一時間，心潮洶涌，臉燒如火。

    見她低著頭，怔怔不語，眼中似有淚水盈眶，拓拔野心下更加酸楚難過，搖頭道：“好姐姐，這些話我原也不知當(dāng)如何告訴你。比起公孫青陽，我倒……我倒寧愿是無父無母、四處流浪的拓拔野……”

    “傻瓜。”雨師妾搖了搖頭，嘆息道，“他們縱然十惡不赦，也是你的骨肉至親。有這么疼你、愛你的母親。和一心記掛著你的大哥。不比孤兒強(qiáng)了百倍？即便他們做了許多惡事，也與你沒有相干，你又有什么可難過、愧疚的？”

    拓拔野苦笑不語。自從知道身世后，心情便殊為復(fù)雜，公孫嬰侯雖對家人極好，卻陰狠殘暴，作惡多端，又是禍害龍女、流沙等人的罪魁元兇。實(shí)在提不起友愛之心。若早知他是親生兄弟，當(dāng)日即便不忍大義滅親，也必要如神農(nóng)一般，將之封鎮(zhèn)某處，使他永不為孽。

    相形之下，波母并無大惡，對自己更是銘心掛念，苦苦相尋。奈何天意弄人，母子成仇，好不容易相認(rèn)，卻反成生死永訣。每每想到這些，便不出的悲楚難受，情愿自己并非公孫青陽，而只是一個身世至為普通的流浪少年。

    雨師妾雙頰突然一陣暈紅。噙著嫣然一笑。低聲傳音道：“無論如何。我現(xiàn)在終于明白當(dāng)年為什么會喜歡上他了。”

    兩人執(zhí)手相視，苦甜交摻，一齊微笑起來。忽聽泊堯“呸呸”連聲，皺眉吐舌道：“好咸！”臉上已恢復(fù)了血色，冰消雪融。

    兩人心下大寬，拓拔野笑道：“臭子，竟敢嫌你娘的血，不想活了么？”解開他的經(jīng)脈。呵撓他的胳肢窩。泊堯格格大笑。彎身躲逃。

    嬉鬧間。忽聽鯤魚悲吼。水浪長噴，南邊夜穹陡然一亮，極遠(yuǎn)處沖起一道絢麗如霞的紫紅彗星，照得北海南岸一片彤紅，如鮮血鍍?nèi)尽：Ｉ锨帻埮炾爣W然驚呼，遙遙相應(yīng)。

    拓拔野心中陡然一沉，像是被什么緊緊揪住了，轉(zhuǎn)身凝望，莫名的感到一陣強(qiáng)烈的恐懼和不安。天元逆刃在手中嗡嗡搖震，龍吟不絕。

    當(dāng)下更不拖延，驅(qū)鯤速前行。到了東海，得聞噩耗。才知昨日清晨。蚩尤孤軍被土、水、木數(shù)十萬大軍合圍涿鹿，欲血激戰(zhàn)，已經(jīng)部犧牲。

    龍族驚怒嘩然。拓拔野卻猶懷僥幸，不肯相信。又接連派出偵兵求證。得知不但蚩尤、夸父均已戰(zhàn)死。赤松子、風(fēng)伯等人也盡皆放囚，帝鴻正親率大軍前往阪泉。與南荒蠻軍南北夾擊。圍攻炎帝大軍。

    拓拔野雖悲怒填膺，難以自持，但卻知身為三軍領(lǐng)袖。是這等危急關(guān)頭，不能莽撞行事。

    當(dāng)下與龍女、六侯爺?shù)热俗h定計劃，飛鳥傳信黑遞、素女，合兵共討帝鴻。趁其大軍南下，土族空虛之際，由六侯爺率領(lǐng)青龍艦隊沿黃河西上，與朝陽谷大軍水路并進(jìn)。一齊進(jìn)逼土族腹地。

    水族鎮(zhèn)守在符禺山與邊春山一帶的兩支大軍，則聽從黑帝與長老會的密旨，各自與金族、蛇族大軍化敵為友，會師趕往南荒，一東一西。自背后襲擊帝鴻。

    拓拔野則依舊帶著龍女母子與羅沄，單槍匹馬，騎乘鯤魚從南荒登陸，所到之處山崩河決。沿途的蠻族與南荒叛軍無不震駭懾服。不敢再有任何異動。

    而后他又駕馭巨鯤與大鵬激斗，趁著它們難分難解之際，以盤古九碑、兩儀鐘、十二時盤組成“兩儀八極九天十二地陣”。施展平生所學(xué)，五行生克，逆轉(zhuǎn)太極渦輪。

    這兩大兇獸原便由陰陽二炁所化，正自僵持不下，對耗激烈，被此陣所吸。更無力抵擋，元魄雙雙被吸納其中。

    與此同時。在拓拔野策應(yīng)下，少昊的金族東夷軍亦翻山嶺，長驅(qū)直入，神不知鬼不覺的奔襲到了阪泉河南岸的山林之中。于是便有了方才這一幕。

    剎那之間，局勢急轉(zhuǎn)而下，二十萬土族大軍竟由伏圍者變成了甕中之鱉，眾將士無不驚怒恐懼。不知所措。

    火族群雄則縱聲歡呼。與金、水、蛇各族將士遙遙相應(yīng)。

    刑天如釋重負(fù)，再也強(qiáng)撐不住，身子一晃，直挺挺的朝前撲倒，蒼刑干戚“當(dāng)啷”落地。鮮血從那斷頸洶洶噴出，再不動彈了。烈炎、祝融等人大驚，搶身沖奔上前，卻已救之不及。

    拓拔野昂然長立，高高舉著蚩尤的頭顱，腦海里空茫一片。四周的喧嘩聲都聽不見了。

    掌中所承，重逾萬均。陽光照著他的濃眉，照著他的刀疤，照著他圓睜的雙眼，桀驁不羈，一如生前。

    往事幕幕，歷歷如昨。仿佛又看見蜃樓城的夏天。看見古浪嶼的落日，看見他擋在自己身前，徒手與鯊群搏斗，拍擊著海浪，在陽光里哈哈大笑：“烏賊，咱們到了黃泉，還是牛頭馬面，做一等一的朋友。”

    心中劇痛如絞，想要覆掌闔上他的雙眼，指尖卻不住的顫抖，熱淚奪眶。當(dāng)日狂野少年，如今已成永訣！

    驀地撕下衣袖，將蚩尤頭顱上的血污心翼翼的擦去，心潮洶涌，一字字的低聲道：“魷魚，你放心。北海已定，天下歸心。陽虛城三日可破，帝鴻死期就在眼前。我定要叫這大荒處處都是蜃樓城。”

    忽聽帝鴻嗡嗡怒笑道：“拓拔賊。寡人正愁不能手刃爾頭，和蚩尤并掛一處。你自己送上門來，再好不過！”周身光芒爆舞。陡然增大了十倍有余，當(dāng)空滾滾盤旋，隨時便欲沖下。

    拓拔野也不理他，將蚩尤頭顱掖入懷中，斜握天元逆刃，朝土族眾人高聲道：“帝鴻弒帝篡位。亂我中土，馭尸驅(qū)蠱，為禍天下。十年間裂土分疆。四布戰(zhàn)火。巧取豪奪，涂炭生靈。所犯罪孽，人神共憤，傾東海之水不足以洗，罄南山之竹而不足書。

    “在下公孫軒轅，公孫長泰之子、伏羲天神轉(zhuǎn)世，特奉天命，承民意，率四海英雄誅討此獠，以還天下太平。凡我黃土男兒，愿棄暗投明，大義滅親者，一概既往不咎；執(zhí)迷不悟，為虎作倀者，殺無赦！”

    到最后一句時。天元逆刃凌空怒劈。弧光一閃，如雷電橫空。“轟！”亂石穿空。土浪噴涌，土族、火族大軍之間的草坡登時被劈炸出一道長達(dá)兩百余丈、寬近十尺的深壑來。

    土族大軍哄然大嘩，如潮騷動。也不知是被這一刀神力所震，還是被他威嚴(yán)所懾，就連陣中旌旗亦左搖右晃。拿握不穩(wěn)。

    六年來。拓拔野“伏羲轉(zhuǎn)世”的身份，原就一直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神乎其神。當(dāng)日洵山祭臺峰上，又有延維、林雪宜兩大太古蛇巫雙雙為證，更讓天下震動，傳言益加甚囂塵上。

    加之土族建朝至今，黃帝大多出自公孫、姬氏兩家，其中公孫氏更視目為“黃龍帝胄”。當(dāng)世黃帝雖是姬姓。但公孫子弟勢力龐大，影響力甚廣，當(dāng)年的公孫長泰更極得民心。故而就連土族百姓亦愛屋及烏。對這號稱伏羲轉(zhuǎn)世的“軒轅黃帝”信者頗眾。

    姬遠(yuǎn)玄暴露了帝鴻真面后，民望大墮，只是懼其兇威蓋世、爪牙廣布。族中百姓無人敢有所異議。土族大將多為其心腹羽翼，野心勃勃，好戰(zhàn)貪功，自都擁簇帝鴻；而下層將士來自平民百姓，難免有厭兵之心。

    倘若姬遠(yuǎn)玄連滅蚩尤、夸父之后，繼續(xù)橫掃四海，擊敗金、火、龍各族。雄霸天下，百姓也罷，兵士也好，必都不敢有何貳心。

    但此時眼見拓拔野馭乘巨鯤。從天而降，轉(zhuǎn)瞬間收伏大鵬，重創(chuàng)應(yīng)龍，凜凜如無敵天神；金族、水族、蛇族大軍又四面合圍。大勢盡去，土族軍心自不免大為動搖，那些原便對帝鴻暗生怒懟的下層將士更加不愿為他賣命。

    只聽“當(dāng)啷”連聲，數(shù)十人率先將兵器丟擲在地，接著“叮當(dāng)”之聲大作，眾人紛紛丟刀棄甲。

    霎時間，十余里草坡旌旗橫地，戈矛遍布，土族將士中竟有大半無意再戰(zhàn)。剩余眾人亦神色猶疑，觀望不決。早已沒了斗志。

    帝鴻周身鼓漲，像是突然僵凝住了，驚怒憤恨，莫以言表。想不到這子輕描淡寫幾句話，竟讓二十萬大軍齊齊卸甲。自己辛辛苦苦經(jīng)營二十年，嘔心瀝血，幾經(jīng)沉浮。卻在臨近圓滿的關(guān)頭，被他虛空一刀劈得粉碎！

    盤旋半空。狂風(fēng)鼓舞，看著自己的影子孤獨(dú)的投映在大地上，想起重傷的母親，想起夭亡的妹子，想起如鏡中花、水中月的霸業(yè)王圖……悲郁、憤怒、仇恨、恐懼交相摻涌，都化為凌冽殺機(jī)，如烈火焚燒，憋悶得他仿佛要爆炸開來。

    周身光芒怒放。驀地嗡嗡狂笑道：“普天之下，皆我王土。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寡人要將你們這些大逆不道的亂臣賊子都?xì)�個精光！”六只觸角破空怒掃，仿佛狂飆怒卷，咆哮著朝拓拔野猛撞而下！

    氣浪如狂。大地迸炸。龍女呼吸一窒，緊緊抱住泊堯，紅發(fā)亂舞。想拉著羅沄一起朝后退去，卻仿佛被那團(tuán)絢光怒舞的羊角颶風(fēng)死死釘在了地上，半步也挪不開來。

    周圍眾人更被那狂飆壓得氣血翻涌。踉蹌跌坐在地，再也動彈不得，連驚呼聲也發(fā)不出來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它當(dāng)頭撞來，恐懼填膺。

    惟有拓拔野昂然長立。握著天元逆刃。一動不動，盤古九碑、兩儀鐘、十二時盤又倏然聚合如太極光輪，在他四周呼呼環(huán)繞，絢光怒卷。

    “轟！”“轟”大地接連龜裂。沖天掀飛，火浪噴薄鼓舞。

    一千丈……九百丈……八百丈……七百丈……六百丈……五百丈……帝鴻咆哮著飆沖而至。

    眾人的心揪緊，或坐或臥，臉上的肌膚被狂風(fēng)刮得如波浪起伏，喉中腥甜亂涌，幾欲窒息。誰也沒有瞧見。漫天霞彩中有一絲極淡的太極魚似的弧光，輕輕一閃。

    “嗤”的一聲，相隔尚有四百丈，帝鴻那圓滾滾的龐軀突然沖起一道血箭，接著兩道、三道、四道……無數(shù)道血箭縱橫亂舞，他陡然收癟，發(fā)出一陣憤怒而恐懼的狂吼，仿佛彗星隕石。貼著眾人頭頂呼嘯橫空，轟然猛撞在干裂的河床中，天搖地動，掀起滔天土浪。

    眾人瞠目結(jié)舌，又驚又駭。武羅仙子臉色慘白。淚如泉涌，軟綿綿的癱坐在地，再也沒有半點(diǎn)氣力了。

    遍野數(shù)十萬人，竟無一人看清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就連赤松子、烈炎、祝融等絕頂高手，也沒瞧見拓拔野究竟如何將刀芒劈出四百丈遠(yuǎn)，又如何在在短短一瞬間，刺得帝鴻千瘡百孔。轉(zhuǎn)頭望去。拓拔野更已消失無蹤。

    混亂中，狂風(fēng)鼓舞，阪泉河兩岸突然卷起漫天楊絮，紛紛揚(yáng)揚(yáng)。就像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雪，瞬間染白了整個世界。

    泊堯轉(zhuǎn)頭四望，驀地戟指歡呼道：“娘。快看！爹在那里！”群雄齊齊仰頭，但見陽光刺目，萬丈之外的高空中，拓拔野青衣獵獵，弧光飛旋閃耀。正馭風(fēng)隨著那漫天楊絮徐徐飄落。

    四野歡呼如沸。

    拓拔野身在長天。衣袖盈風(fēng)，胸膺仿佛也被卷滌一空。心中蒼茫寥廓。分不清是悲是喜。

    他看見天藍(lán)如海，萬里江山如畫，艷紅如霞的蚩尤旗獵獵招展。看見龍女嫣然的凝視著自己，妙目中滿是無盡的溫柔和喜悅。

    看見萬千絨絮卷著落英。在天地間跌宕回旋，繽紛如雪，飄過洶涌的人潮，飄過龍女燦爛的笑靨，飄過泊堯好奇伸出的手掌，飄過遍地染血的碧草，飄過樹梢，飄過裂谷，又乘風(fēng)高上，飄過了他飛揚(yáng)的衣角，飄過了萬水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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