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象生往李秋池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正看見葉天嘴里叼著一片獼猴桃,揚著下巴讓瑩瑩去咬瑩瑩居然懂得害羞了,她偷偷向左右看看,才湊上去飛快地咬了一口
她湊近嘴巴的時候,葉天的身子就故意往前一湊,想要跟她親個嘴兒,卻不想夏瑩瑩動作快的很,咬了一口獼猴桃片便立即閃開,紅嘟嘟的嘴兒噙著一片淡綠片的獼猴桃,沖他嫵媚地笑
兩人未提防這一幕被棲云亭中的幾個人看到了,崔象生眉頭一蹙,不悅地道:≈qut;輕浮！今日甲秀薈萃,居然攜女伴同來雖然貴陽民風開放,可是當眾挑情也太輕浮了些！≈qut;
夏老爹眼見他的是自己的寶貝女兒,以及那個讓他恨不得活活打死卻又不敢碰上一手指頭的混蛋準女婿,老臉頓覺無光,趕緊端起酒杯遮羞,假裝不認識他們
李秋池繼續給崔象生上眼藥,道:≈qut;先生,此人何止舉止輕浮,據他這秀才功名來得也是不明不白他還曾因垂涎一個女子美貌,便屢屢上門糾纏,那女子的父親十分惱恨,追打出來,卻誤與他人發生糾葛從而喪命,仔細來,可不也是他的過錯么≈qut;
崔象生聽了更加不悅,冷顏斥道:≈qut;當真是個衣冠禽獸,喚他過來！≈qut;
王按察手下的一個衙差趕緊沿著橋上了岸,趕到葉天這一席,葉天剛剛湊在夏瑩瑩耳邊輕聲嘀咕了幾句什么,逗得佳人俏臉緋紅,羞嗔地打了他一下,那衙差便直挺挺地杵到了他們面前
衙差道:≈qut;這位就是葉天葉秀才吧,王學政和崔先生請你上前答話≈qut;
葉天怔了一怔,慢慢站起身來,夏瑩瑩喜孜孜地道:≈qut;看！我就吧！真正的青年才俊便是坐得這般僻遠那也是遮不住光采的,天哥,王學政和崔先生想是都聽了你的大名呢≈qut;
≈qut;我有那么好么?≈qut;
葉天感動地看了一眼≈qut;情人眼里出宋玉≈qut;的夏大姐,心里可不覺得自己能有什么大名會入得了王學政和崔先生的耳朵,但也隨那衙差走上了橋
其他各席無緣去到王學政面前露上一臉的士子們,見王學政和崔先生特意派人趕來邀請此人上前敘話,都用羨慕的眼光看著他
葉天走到棲云亭前,看到面噙冷笑的徐伯夷和李秋池時,心中便是一動,有這一狼一狽在這兒恐怕王學政和崔先生召見他,就未必會是什么好事兒了
崔象生冷淡地看了葉天兩眼,先入為主之下,一見他的樣子就生厭,又見他不像別的書生一般,一見到自己馬上俯身拱手,滿口阿諛,心中更加不喜
崔象生把嘴角輕輕一撇,冷冷地道:≈qut;今日棲云之宴邀請的都是貴陽官宦,四方耆老和士林才俊,你攜女同來,已然大是不妥,又與這不知廉恥的女子當眾調笑太也有辱斯文了！≈qut;
如果他的這句話中去掉≈qut;不知廉恥≈qut;四字,縱然是橫加指責,葉天也就忍了,敷衍地向他拱拱手道一聲≈qut;學生受教≈qut;,再讓這老家伙倚老賣老地教訓幾句也不會吭聲
可崔象生太尖刻了些,一句≈qut;不知廉恥≈qut;批得可是葉天的女人葉天的臉色登時冷了下來,沉聲道:≈qut;崔先生請自重！便不談你的德望聲名,就沖你活了這么大的歲數,也該懂得飯不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講！
那個女子是彝人,彝家少女熱情奔放,活潑開朗,與中原女子自然有所不同,更不明了中原禮教吃道:入鄉隨俗！先生既然到了黔地,卻用中原禮法來評價黔地女子,卻不知先生究竟是大儒還是腐儒?≈qut;
崔象生上句慣了,陡然被葉天一頓搶白,登覺臉上無光,聽到最后一句時,火氣騰地一下就上來了,臉上火辣辣的
仗著他在士林中的名聲地位,他也曾想以≈qut;賢才≈qut;的身份入廟堂為官,可惜吏部尚書向皇帝薦舉大賢崔象生時,張居正恰好在皇帝身邊,隨口了一句:≈qut;此腐儒也,不堪一用！≈qut;
就這一句考語,徹底絕了崔象生入仕的機會,≈qut;腐儒≈qut;兩字從此成了他的一塊心病,如今葉天竟出這樣的話來,崔象生臉皮子都氣得脹紫了,指著葉天,聲音顫抖地道:≈qut;豎子！你這豎子！≈qut;
夏老爹聽崔象生自己女兒≈qut;不知廉恥≈qut;,勃然大怒,正向崔象生瞪眼睛呢,聽見葉天這番話,再看他時倒有些順眼了,既然有葉天出面,他便沉住了氣
李秋池和徐伯夷來就有意在這位大儒面前貶低葉天,一看葉天這么上道兒,剛一來就跟崔先生嗆上了,心中暗暗歡喜,徐伯夷冷笑道:≈qut;我住在葫縣,記得在葫縣時見過足下,那時還是一介布衣,卻不知足下幾時成了秀才?≈qut;
徐伯夷自然不會揭穿葉天曾經冒充官吏的事兒,此事明顯是得到葫縣上下官吏一致同意的,如果揭穿,勢必要得罪很多人,況且此事已時過境遷,真沒什么證據好抓,不過他也知道葉天不會承認此事,所以便把自己認識他的事含糊了出來
崔象生一聽徐伯夷的話,登時想起李秋池方才過此人功名得的蹊蹺,便想就此事做做文章,如果此人功名[]得來果然有假,便讓王學政削了他的功名,把他打落塵埃,永世不得翻身
崔象生便冷冷地道:≈qut;言辭粗鄙,居然是個秀才?你是何方人氏,年方幾何,何時何地考取功名?≈qut;
如果有人再晚兩年詢問,恐怕葉天就把自己的考籍甚至錄取的年份都忘了,好在他才剛剛參加完舉人之試,便道:≈qut;學生年方十九,銅仁府大萬山司人氏,今年剛剛被錄為秀才,座師乃銅仁府學教諭黎公中隱≈qut;
崔象生心道:≈qut;大萬山司?那不是我的家鄉么?我那故鄉一向文教不興,我還是少年時候被送到中原寄住在舅舅家里讀的書,家鄉什么時候出了一個秀才,怎么此番回家卻未聽人起?我在銅仁時,當地官員設宴款待,黎教諭也在場的,怎么他也不曾過?≈qut;
可葉天是銅仁府取中的秀才,如果他這秀才功名來的真有問題,那么當地官府在其中就一定做過了手腳崔象生正是銅仁人氏,如果當場揭穿葉天的真面目,那就把銅仁府也牽扯了進來
崔家世居銅仁大萬山司,而提溪張家則世代為銅仁土知府,正是大萬山司的直管,他要是得罪了這個土皇帝,他們崔家還能有好日子過么?這件事是做不得文章了,不妨撇開和銅仁府有關的事,考較一番他的學問,批他個狗血淋頭,葬送了他在士林中的名聲對一個文人來,這可比死都難受
想到這里,崔象生便撇開此事不談,轉而道:≈qut;老夫正是大萬山司人氏,銅仁一向文教不興,如今能出你這樣一個后輩,老夫甚感欣慰今日各方才俊正賦詩策論,你也不妨一展胸中所學,若真是個有大學問的,老夫便免你出言無狀之罪≈qut;
葉天一看他暗含殺機的眼神兒就明白了:≈qut;這老家伙是要打我的臉吶,你想打我臉,我就先扇腫你的臉,正所謂先下手為強,后下手遭殃！≈qut;可是,方才賦的什么詩,辯的什么論,他還一無所知,方才衙差高聲宣布時,他根就沒聽,葉天便道:≈qut;不知這詩有什么**?≈qut;
崔象生見他鎮定自若,心中倒有些動搖了:≈qut;莫非此人當真滿腹經綸,所以恃才傲物?≈qut;崔象生道:≈qut;任擇一物為題,當場吟詩一首,有所喻義即可≈qut;
葉天心想:≈qut;漫我的詩才還談不上出口錦繡的地步,便是我真有李杜之才,這老家伙擺明了要羞辱我,也大可利用他的名聲地位貶斥的一無是處,反正我也不需買好于他,不如拂袖就走罷
可是這心思剛剛浮上心頭,葉天心中一動,突然又想起一件事來,一絲微笑便忍不住浮上了臉龐,爽快地道:≈qut;好！那學生便吟詩一首,有請大家品評！≈qut;
葉天負手于后,便在亭前踱起步來,一時間棲云亭內外鴉雀無聲,不管是誰都屏住了呼吸,因為葉天頂撞大儒的壯舉,現在可沒人敢瞧他了,萬一此人真能隨口一吟便是千古絕句呢
一步,兩步,三步……
葉天踱出三步,又踱回三步,有些人已經按捺住不住了,緊張地去摸酒杯,先潤潤喉嚨再,卻見葉天踏出第六步便吐,漫聲吟道:≈qut;千年鐵樹不開花,莫非尚未到千年?人家秀才才十九,你這木頭不如他！≈qut;
≈qut;噗！咳咳咳咳……≈qut;
那些正在飲酒的人倒霉了,嗆得咳嗽連連,坐在他們對面的人也倒霉了,被噴得一頭一臉,這些人的反應與葉天當初的反應如出一轍只是當時葉天不敢露出嘲笑的神色,這些人卻是忍俊不禁,不少人當場大笑起來
夏老爹咣當著一雙大眼珠子,一時看不明白眾人的反應,不知道這個憑著三寸不爛之舌迷住了他們家寶貝閨女的臭子,這首詩究竟做得怎么樣
葉天毫不慌張,微笑解釋道:≈qut;這首詩……≈qut;
≈qut;好！好詩！≈qut;
葉天還沒完,便有人迫不及待地話了,捧臭腳的可不是葉天那目不識丁的準老丈人,正是大儒崔象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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