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亨心里揣測著，卻是一點也沒耽誤，趕緊把肥圓的腦袋點了點，一迭聲地道：“對對對！我就是打聽到瑩瑩姑娘曾經(jīng)住過桃葉客棧，才以為你們也在那里住過，怎么大哥你沒跟她們住在同一個地方么？”
葉天暗暗松了口氣，幸好這兄弟雖然胖得像頭豬，可心眼兒卻比豬多多了，葉天笑瞇瞇地答道：“我在南京一直住在館驛里，后來又搬去了會同館，可不曾在客棧住過。”
葉天生怕大亨冒冒失失地再出什么話來，忙道：“大亨，你來的正好，快跟我去書房坐坐，我正想找你了解一下驛路上的事情。”
大亨欣欣然道：“好，咱們走！哎呀，不成，大哥稍等片刻，我那娘子還在后面，我怎么把她忘了……”
羅大亨撓著頭轉(zhuǎn)過身去，就見妞妞姍姍走來，堪堪走到院門口，老遠(yuǎn)就嚷道：“羅大亨，你這頭豬，扔下我一個人，跟豬拱槽似的跑那么快，你干脆把我丟了算了。”
羅大亨趕緊陪笑迎上去，攙住她道：“丟不得，丟不得，把我的寶貝娘子弄丟了，我那亨可不也跟著不見了？”
妞妞沒好氣地拍了他一巴掌，嗔道：“好啊你，原來只是在乎你的亨。”
羅大亨陪笑道：“妞妞我在乎，亨我也在乎，嘿嘿，都在乎，都在乎。”
葉天一開始聽羅大亨“我那賢妻”的時候并沒在意。這子嘴沒把門兒的，話來就不靠譜，后來聽他“我那娘子”時。葉天才意識到有些不對勁兒，不過他還沒來得及問，妞妞就到了。
如今聽妞妞和羅大亨這番對話，葉天不禁又驚又喜，忙道：“怎么，你們已經(jīng)成親了？哈哈，弟妹已經(jīng)有了孩子？”
妞妞微微有些羞澀。還有些歡喜，向葉天淺淺一福禮。道：“葉大哥好。”
“好好好，你身子不便，就不要行禮了。”葉天注意地看了她一眼，妞妞的腰身確實不像以前那么窈窕。看來是真的有了身孕。
葉天惋惜地對羅大亨道：“你們兩個居然已經(jīng)成親了，可惜可惜，你們的婚事，我居然沒有機(jī)會參加。”
羅大亨得意洋洋：“怎么可能，別人的禮我不在乎，大哥你的隨禮可不能少。嘿嘿，我和妞妞還沒成親呢，我爹不同意，我已經(jīng)被掃地出門了。等我爹啥時接受妞妞了，我再舉行婚禮，到時一定請你做主婚人。”
葉天為之愕然：“你……你們還沒成親？可是妞妞她……”
羅大亨道：“這有什么？地許多苗人夫妻就是先住在一起。有的有了好幾個孩子才舉辦婚禮，更有甚者，都七老八十、兒孫滿堂了，才成親呢。”
這事葉天倒是知道，可羅大亨和妞妞畢竟不是苗人，而且葉天雖在地生活了兩年多了。許多下意識的想法還是從在京城養(yǎng)成的，實在覺得有些怪異。
葉天對展凝兒和太陽妹妹道：“凝兒。哚妮，你們陪妞妞到花廳坐著，我和大亨有話要。”
凝兒和太陽妹妹點頭答應(yīng)，陪著妞妞走開。一邊走，太陽妹妹一邊羨慕在看著妞妞，她腰身稍顯粗些，細(xì)看的話，腹微微有些隆起。
太陽妹妹悄悄摸了摸自己的肚皮，唔……平平的，什么時候自己那里才能隆起來，為天哥生一個寶寶？一想到自己的肚子里終有一天也會孕育出一個生命，一個她和天哥的親生骨肉，哚妮就像剛剛飲了一罐子米酒，身子酥了，心也醉了。
葉天陪著羅大亨進(jìn)了書房，二人坐定，若曉生家的丫頭給他們端上兩杯茶，葉天笑問道：“你和令尊鬧的很僵么？”
從羅大亨所的情況，葉天就知道他和他父親鬧得很不愉快，否則他決不會干出先成親后拜堂的事來。
羅大亨是天生的樂觀派，大概從不知愁為何物，無所謂地道：“是啊！老爹沖我吼，我如果不聽他的，不跟鄰縣林家的三姐成親，他就不認(rèn)我這個兒子。我就，你要是不認(rèn)妞妞這個兒媳婦，我就不認(rèn)你這個爹……”
葉天瞠目道：“然后呢？”
羅大亨嘻皮笑臉地道：“然后，我就被我爹給踢出來了啊。”
葉天拍了拍自己的額頭，這位兄弟神經(jīng)太大條，不能以常理揣測，葉天來想問問他的近況，對他的不幸遭遇和困頓局面表示一下深切的慰問與勸解，可是看羅大亨這副興高采烈的樣子，貌似他也不需要什么安慰，大概他還很喜歡現(xiàn)在這種自己當(dāng)家做主自由自在的生活。
葉天道：“你方才生意紅火？令尊把你掃地出門，卻沒斷了你的生路？”
在葉天看來，洪百川如果想迫使兒子就范，就該斷了他的經(jīng)濟(jì)來源，如此還有一線成功的可能，要不然怎么可能迫使大亨低頭，可是聽大亨方才所言，經(jīng)濟(jì)方面他顯然不成問題。
羅大亨得意洋洋地道：“那是自然，我爹就我一個兒子，他若斷了我的財路，就不怕把我餓死絕了后么？”
葉天苦笑地道：“你的車馬行怎么樣了？”
羅大亨道：“車馬行那邊，我很長時間沒有理會了，前些日子和我爹鬧得實在有點僵，那段時間就是雜貨鋪這邊都是靠妞妞撐著，車馬行那邊我就交給孫偉暄了，孫是塊材料，而且他就是在驛路上討生活的，那方面比我熟，在驛卒挑夫們中間也比我有威望，有他撐著，沒事兒。”
葉天目光一凝，道：“徐伯夷沒找過你們的碴兒？”
羅大亨臉上的笑意就像喝淡了的茶。一點點地減下來：“怎么可能不找？常自在撐不下去了，現(xiàn)在投靠了趙驛丞，謝傳風(fēng)則投靠了王主簿。徐縣丞貌似沒有直接插手驛路。但他和王主簿是狼狽為奸，自然也就成了謝傳風(fēng)的后臺。
常自在背靠趙驛丞這棵大樹，趙驛丞是驛路的正管，自然會給他許多便利。謝傳風(fēng)有王主簿和徐縣丞撐腰，徐縣丞現(xiàn)在又總司葫縣驛路段的保障，他也因此獲得了很多好處。”
葉天瞇起了眼睛，道：“那你們呢？”
大亨笑了笑。道：“還好！徐伯夷也知道我是你兄弟，他想針對的就是我。所以我干脆不露面了，場面上的事，就交給高涯和李伯皓去做，這兩個家伙別的能耐沒有。吹牛擺譜耍橫充愣倒是一把好手，他們有高李兩寨做靠山，我又知機(jī)退出，徐伯夷倒沒有太難為他們。
不過，徐伯夷和趙驛丞他們盡可能地替自己人提供便利，咱們就挑不出什么了，近來有大批軍資運輸，驛路肥的流油，他們的車馬行因此賺得盆滿缽滿。在這方面，我們就差了。
要不是孫偉暄會做人，我們不少出色的車把式都會改換門庭。饒是如此，還是有不少人離開了咱們車馬行。大哥，你回來了就好了，趁著前方戰(zhàn)事未息，只要咱們及時抓住機(jī)會，還有機(jī)會重新成為驛路上的龍頭老大！”
“嗯！”
葉天神情堅定地點了點頭。沒有多什么。葫縣目前的情形比他想象的還要嚴(yán)重一些，也復(fù)雜一些。但是這些他不能跟大亨講，有些事，你既然是領(lǐng)導(dǎo)者，你就必須獨自去承受，你要給別人足夠的信心。
葉天走到窗前，輕輕推開窗子，此時該是晚霞滿天，但天空中卻鉛云密布，晚風(fēng)沉悶而潮濕，似乎一場風(fēng)雨就要來了。鉛云密布的天空低垂于山頂，讓人壓抑的有些透不過氣來，但葉天凝視著那重重的鉛云，卻忽然笑了。
千頭萬緒又如何，困難重重又如何，他并不需要去一一應(yīng)對，只需抓住一點，將其攻破，就足以導(dǎo)致令他的敵人線潰敗！只需找到一點、抓住一點，將它徹底擊破……
……
一點、一點、又一點……
一顆顆雨滴落下，打歪了蓮葉，打濕了花蕊，打得荷花缸中蕩起一圈圈漣漪。旋即，驟密的雨點紛紛落下，荷花缸中已經(jīng)看不出成形的漣漪，破碎的水面、濺起的水滴，構(gòu)成了一個紛亂的水世界。
而缸外同樣是扯天幕地，大雨滂沱。這樣的天氣，顯然是非常適合借酒澆愁的，花知縣到葫縣五年，混的是江湖老，膽子，倒是酒量見長，足足一壇子老酒下肚，爛泥一般癱在桌上，臉上掛著一絲傻傻的笑容，大概只有在醉世界里，他才能如此輕松、自然。
蘇雅看著人把爛醉如泥的花晴風(fēng)扶**榻，替他蓋好被子，站在榻邊默默地站了良久，幽幽一嘆，轉(zhuǎn)身走了出門。
廊下，一盞氣死風(fēng)燈在風(fēng)中飄搖著。
燈下站了一個人，身上披了一件蓑衣，臂彎里還搭了一件，正靜靜地站在那里，燈光映在蓑衣人的帽子上，隱影部分正掩到他的嘴巴上，看到蘇雅出來，他微微抬起頭，光影上移，映出他的容顏，正是蘇循天。
“阿姐，今晚大雨，咱們是不是改天再……”
蘇雅道：“冒雨前往，豈不更顯誠意？”
蘇循天沒話了，只把蓑衣默默地遞過去，蘇雅穿好蓑衣，姣好的身段盡掩于蓑衣之下，低著頭時，已經(jīng)看不出是個女兒家。
蘇雅道：“走吧！”便率先走下了石階，蘇循天站在廊下，默默地看著姐姐的背影，又回首看了看緊閉的房門，輕嘆一聲，快步追出去，一雙人影很快就掩沒在迷離的雨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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