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話音落地,那人從旁邊轉(zhuǎn)了過來,面白如玉唇若敷朱,倒是一副好相貌,只是眼中隱含著一絲讓人極不舒服的īn邪之氣,他身上穿一件寶藍(lán)陽花大氅,頭上戴著頂紫紗羅的頭巾,他的出現(xiàn)讓錢同致的臉è微微一變,張令等三人卻是喜出望外迎了上去。
大宋的冠服有很大的講究,比如這書生的頭巾就是一項,通常還沒得到功名的都戴逍遙巾或是東坡巾之類的,惟有中了舉人的才能戴這種紫紗羅所制的長頂頭巾。
在場的那些百姓原都看著熱鬧,甚至都在剛才三書生吃癟的時候起過哄,可眼下這書生出現(xiàn),卻都一下子閉上了嘴,噤若寒蟬。
錢同致嗤的一笑:“我當(dāng)是誰,原來是胡公子,只是不知胡公子所的欺負(fù)從何而來?”
一個稱兄,一個稱公子,擺明了錢同致頗看不起他,這胡公子卻也不介意,依然笑瞇瞇地道:“錢兄,弟好言勸你一句,這事兒與你無關(guān),還望莫要攙和,否則……”
錢同致眉毛一挑:“否則怎樣?胡昌,這兒可不是吏部衙門口,怎么,你還想在這光天化rì之下尋這私仇不成?”
旁邊徐子楨一愣,吏部?這子的爹是大官么?這可有點難搞,官二代啊!
胡昌哈哈一笑:“非也非也,弟怎敢敗壞家父清名,只是我這三位好友的文才雖非上品,卻也不是這位布衣兄能隨意羞辱的,所以……這位布衣兄一頓皮肉之苦怕是免不了的,弟奉勸錢兄,你還是閃一邊兒吧。”
錢同致不屑道:“我要是不閃呢?你是不是打算連我一塊兒教訓(xùn)?”
兩人雖然暫時沒任何動作,但言語之中的火氣已經(jīng)慢慢鋪了出來,徐子楨心中不禁感動,這錢同致倒是個xìng情中人,自己和他素不相識,他卻居然敢和那官二代相對峙,雖然他的背景恐怕也不到哪里去。
這朋友我交定了,徐子楨剛要踏上一步把這事攬回自己身上,卻聽見人群一陣ā亂,有人驚呼道:“顧先生來了!”
胡昌耳朵尖,也聽到了這聲驚呼,剛要揮出的手頓時停了下來,轉(zhuǎn)眼四處張望,只見人群自動分開一條道來,一名須發(fā)皆白的老人拄著根古藤拐杖走了過來,只是他年歲雖大,眼神卻依然極是凌厲,走到近前對胡昌只淡淡看了一眼,便嚇得胡昌雙手低垂不敢作聲,張令等三人更是縮到了一旁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哼!”老人將拐杖輕輕往地上一頓,冷冷地道,“金秋賞菊乃大雅之事,爾等卻在此大呼行,成何體統(tǒng)!”
胡昌在見到老人之時已經(jīng)收起了那副紈绔涅,乖乖地對老人行了個禮,訕笑道:“學(xué)生不敢。”
錢同致居然也收起了那一臉不屑,恭恭敬敬地對老人道:“顧先生!”
徐子楨大奇,壓低聲音問莫梨兒道:“這老頭誰啊?怎么個個見了他都跟孫子似的?”
莫梨兒忍住笑答道:“這位乃是當(dāng)世大儒,顧易顧先生,前朝大家米芾同窗好友,生xìng高潔學(xué)富五車,如今蘇州境內(nèi)頗多儒生都曾受過顧先生教誨,如這位錢公子便曾是顧先生的高徒。”
徐子楨恍然,米芾他當(dāng)然知道,北宋四大家之一的米顛嘛,不過能和這個瘋子當(dāng)朋友的,看來也正常不到哪兒去。
顧易雙手扶拐,淡淡地道:“你二人在此相爭究竟所為何事?”
胡昌仗著自己是顧易的學(xué)生,搶著將事情了一遍,這其中自然免不了添油加醋一番,錢同致在一邊聽得著急,卻不敢隨即插話,要知道北宋時期夫子當(dāng)?shù)溃l都不敢對一名鴻學(xué)大儒不敬。
顧易聽完胡昌所,問道:“你是,這少年辱及張安陸?”
張令搶著點頭道:“正是正是,此人出言粗鄙,學(xué)生氣不過這才起了相爭,請老師……”
沒想到顧易不等他完,拐杖重重地一頓喝道:“住口!老夫只覺這位哥罵得尚客氣了些!”
這話一出,徐子楨頓時對顧易的印象大為改變,難得啊,這世道竟然真有幫理不幫親的人。
張令被顧易這么一訓(xùn)斥,再也不敢吭聲了,繼續(xù)縮著脖子躲到了人后,胡昌干笑道:“老師,若是您責(zé)罵學(xué)生,學(xué)生自然也就認(rèn)了,可偏偏是這大字不識的民口出狂言,這才讓張賢弟惱怒。”
“誰我大字不識了?”徐子楨再也不能裝啞巴了,人家顧老頭好心給他幫襯,他可不能不知好歹,所以聽見這話立馬就跳了出來。
胡昌冷笑一聲:“識字又如何?莫非閣下以為識幾個字便能教訓(xùn)我得云社?狂妄!”
顧易喝道:“夠了!”
徐子楨朝顧易一拱手,笑道:“顧先生,您這一把年紀(jì)了,犯不著和輩計較,這事由我而起,還是我來解決為好。”完對胡昌抬了抬下巴,“那你劃下道來吧,咱也不敢訓(xùn),以胡公子之意,要怎么著我才能有資格教訓(xùn)……呃,幾句實話呢?”
胡昌眼見顧易出了頭,知道今天來硬的是不行了,只有借這機(jī)會讓這子出個丑,順便附帶錢同致也丟一個好大的人,這樣才能順自己的心。
“很簡單,今rì我恩師顧先生在此,閣下就以菊為題賦詩一首,只要能得我恩師點頭贊個好字,那我自然就承認(rèn)閣下有資格了,若閣下做不出……”
徐子楨不屑地打斷道:“那我立馬滾蛋,從此見你們就喊爺!嘁……你還真以為天下就你們哥幾個識文斷字么?今天我這布衣泥腿子就讓你們開開眼5吧,賦詩還是填詞?隨你選。”
胡昌看他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倒是有些吃不準(zhǔn)了,不過想想他粗話連篇的,估計作出詩詞來水平也高不到哪去,想了想道:“莫我欺負(fù)你,就填個詞罷了,詞牌自選。”
徐子楨嘿嘿一笑:“要詞是吧?那你聽好了……”
只見他眼睛微微瞇起,看向身前一簇金絲盞,湊近前去深嗅了一口。
“薄霧濃云愁永晝,瑞腦消金獸。佳節(jié)又重陽,玉枕紗廚,半夜涼初透。東籬把酒黃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fēng),人比黃花瘦。”
秋風(fēng)微動,萬菊搖曳,徐子楨語聲低沉吐字悠揚(yáng),清晰地鉆進(jìn)了在躇有人的耳中。
靜,現(xiàn)忱一般的安靜!
蘇州歷來人文底蘊(yùn)深厚,從不乏才子佳人,即便是做不出佳句的,但聽卻是聽得出好壞的,況且這么一闋佳作是出自這么一個粗鄙不堪的布衣之口,給旁人的那種震撼是無與倫比的。
顧易就是被震到的其中之一,來他還以為徐子楨只是讀過幾書而已,能拼個打油詩就勉強(qiáng)算他過關(guān)了,也免得被胡昌這紈绔子弟刁難,可沒曾想自己念頭沒轉(zhuǎn)完,徐子楨就吟出這么一首詞來,雖然這詞的娘味偏重了點,卻實在是首好詞。
老頭一下子就愣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須發(fā)無風(fēng)自動,激動難耐地道:“好!好一個人比黃花瘦!好一闋醉花īn!這……這這這,這可著實是千古佳句啊!”
徐子楨笑瞇瞇地躬身一揖:“先生謬贊,子惶恐。”不過他心里頭卻在琢磨著,算算年頭,李清照應(yīng)該還沒離婚呢吧,那這首詞應(yīng)該也還沒出世,可別被人拆穿才好。
胡昌也一下子愣在了那里,他是舉人不假,可這舉人多多少少有他老子暗中ā作的水分,平心而論,以他的水平可實在作不出這樣的好詞來。
眼看自己的老師顧易先生都激動成這樣,擺明了自己這臺難下了,事到如今他索xìng裝傻聽不懂,完不去評價這首詞,冷哼道:“閣下不是豪言詩詞皆可么?何不再來一首絕句?”
徐子楨哈哈大笑:“就知道你不死心,也罷,我就讓你服個徹底。”
完他也不象剛才那般做作,直接開口吟道:“故園三徑吐幽叢,一夜玄霜墜碧空∪年流離異鄉(xiāng)客,生恐歸遲看秋風(fēng)。”
這下胡昌徹底傻眼了,張令等三個書生也都驚得目瞪口呆,這是布衣?這子真是布衣?怕是哪屆狀元郎喬裝打扮了跑來涮咱們的吧?
沒想到徐子楨這還沒完,轉(zhuǎn)身對同樣目瞪口呆的顧易長身一躬:“藏頭一首,以敬先生,望先生笑納。”
他這么一,顧易頓時辨出味來,將那首詩的每句頭一字拼在一起,故一先生……顧易先生!
嘩!
這一下花展旁的所有人都轟動了,別人七步成詩謂之高才,三步成詩謂之天才,那他這想都不想就開口成詩的算什么?絕才?奇才?
顧易顫巍巍地將眾人的心思了出來:“奇才,奇才啊!老朽枉活七十余年,從未見過如公子這般奇才,請問公子高姓大名?師從何方大賢?”
能得大儒顧易先生如此評價的年輕人,只怕蘇州府惟有徐子楨一個了,不過徐子楨還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樣子,嘴角一咧笑道:“先生太客氣了,子徐子楨,從幸中貧寒上不起學(xué)堂,只是在家父的教導(dǎo)下識得幾個字罷了。”
顧易聞言忽然一把拉住徐子楨的袍袖,激動地道:“友才思敏捷文采斐然,若假以時rì必當(dāng)成為一代大家,若不嫌棄,老朽愿修書一封以薦友入京城修文堂。”
徐子楨一腦門霧水,他不知道這修文堂是什么東西,不過旁邊看熱鬧的人群卻驚呆了,胡昌等幾人滿眼嫉妒,錢同致和那對大理段氏兄弟則是滿眼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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