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泓顯然愣了一下，這一路過來徐子楨很少和她話，因為阿嬌受傷的緣故，徐子楨的心情一開始很糟糕，在船上的時候天天陪在阿嬌床邊寸步不離，等入了林子后他又每天想著法陪阿嬌話解悶。
她很能理解，阿嬌原本是金枝玉葉的公主，為了徐子楨竟然叛了國還受了傷，險些性命不保，而自己算什么？去年太原城中的偶然相遇也是自己早早設計的，為的只是套出他的火銃鍛造法以供自己父親所用，可惜功虧一簣，還未等到舉事便被自家那個“叔叔”先告發(fā)，于是曾經(jīng)的金國五姑娘如今成了一個無家可歸的喪家之犬。
喪家之犬！多可笑的稱呼！
完顏泓的思緒一下飄出很遠，心中泛起了一股悲涼。
徐子楨懶洋洋的聲音忽然又將她拉了回來：“想什么呢？不愿意聊我就睡覺了。”
“啊？”完顏泓回過神來，將木盆放在門口，整了整衣衫走了過來。
草棚里干草不多，被這戶人家撒在地上權(quán)當成了一個鋪，給徐子楨睡覺用，完顏泓走過來看了看，實在找不出一個能坐的地方，索性就這么盤腿坐到了地上，也顧不得什么儀態(tài)不儀態(tài)了。
徐子楨笑了笑，似乎為她的不拘節(jié)贊了一個，問道：“我要帶阿嬌回應天府，你呢，有什么打算？”
完顏泓苦笑了一聲，沉默片刻搖頭道：“我也不知。”
月光從草棚的邊緣灑下，照在她的臉上，這三個月來她瘦了許多，也憔悴了許多，原本明媚的桃花眼也沒了以往的風韻，會寧大牢之亂，她的哥哥和兩個弟弟算是逃了出來，連同她的父親完顏薊也被救了出來，人雖未亡可家已破，還談什么以后？
徐子楨隨手扯了根干草放進嘴里咬著，問道：“不打算報仇？”
“報仇？我能拿什么去報仇？又該找誰報仇？”完顏泓又苦笑了一聲，象是自言自語地道。
“這我管不著，也給不了你意見。”徐子楨打了個哈欠，換了個姿勢斜躺著，“要不你們找個深山老林隱居？省得吳乞買那王八蛋再找著你們。”
完顏泓又沉默了，他們家原本是多么顯赫，從低往高容易，從高往低太難了，不是舍不得這么簡單，是心里無法接受這樣的落差。
她不話徐子楨也不再話，兩人就這么靜靜地相對著，徐子楨看似隨時會睡著，但眼睛卻一直看著完顏泓。
不知道過了多久，完顏泓忽然開口道：“我隨你去應天府。”
徐子楨的臉上揚起一抹很假的驚訝：“為什么？”
“如你所，我，要報仇！”完顏泓抬起頭，目光炯炯地看著徐子楨的眼睛，無比堅定地道，“這個虧我吃得不服！”
“那你就指望我給你報仇？承蒙五姑娘抬愛，可你太看得起我了。”徐子楨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其實心里早已開始偷笑了起來。
不錯，他這一路早就打好了主意，完顏泓是個人才，五姑娘的才氣他沒見識過，但她卻是個很高水平的培訓導師，想到以前曾經(jīng)給他帶來不少麻煩的天羅堂，徐子楨就開始打起了這個主意。
只不過有些事不能做得太表面，有些話不能得太心急，不然容易被人抬價碼，好歹徐子楨也是個有商隊的大土豪，這生意經(jīng)還是懂的。
完顏泓沒有留意他眼中的那一絲笑意，她的神情還是很認真，看得出這個決定是她經(jīng)過深思熟慮的。
“這不是抬愛，我得是真的。”她頓了頓又道，“我父親也過，若要復仇，你是我們家唯一的希望。”
徐子楨一擺手：“拉倒吧，我跟你爹不熟，你家又請我吃過幾塊肉？憑啥為你們報仇？再你爹那性子當了皇帝也不見得能讓咱們漢人好過。”
完顏泓急道：“不，如今我爹要報仇并非是……”
“行了行了，是為了出口氣是吧？不管為什么也跟我無關(guān)，好了，我就是想謝謝你這段時間替我照顧阿嬌，沒別的意思，時候不早，睡覺吧。”徐子楨完就躺了下來，撩起外衣往頭上一蓋就這么睡了。
完顏泓張了張嘴，似乎還想再什么，可最終還是沒能出口來，她心里是沒底的，因為畢竟去年太原城里她騙過徐子楨，什么她父親被壓迫被拘禁，謊話連篇，可是背地里她卻是天羅四堂主之一，現(xiàn)在她什么都沒了，徐子楨沒跟她算舊帳都已經(jīng)算客氣了。
她站起身來回到屋門口，端起地上的木盆往柴房而去，走了兩步忍不住又扭頭看了一眼徐子楨，見他一動不動象是已經(jīng)睡著，只得無奈地輕嘆一聲，不再什么。
徐子楨眼睛閉著，心里卻在暗笑，他一直沒問完顏薊和完顏宗德爺倆的下落，為的就是顯出自己對他們家沒什么好感，但是他拿捏住了完顏泓的命門，那就是他們家要報仇的話沒別的路可走，只有自己這一個村一個店。
……
官道邊的樹蔥翠成片，看著很是養(yǎng)眼，天氣也漸漸暖和了起來，四月的陽光灑在身上很舒服。
可是徐子楨卻坐不安穩(wěn)，象是渾身難受似的，不為別的，只因為路再長也終究有到達目的地的時候，應天府，到了。
俗話近鄉(xiāng)情怯，徐子楨怯倒不見得怯，就是有底氣不足，在近三百里路上他一直在想回家怎么解釋，畢竟這次突然消失是誰都沒打招呼的，家里的嬌妻們指不定有多大怨氣呢。
近了！更近了！
在徐子楨的眼里，偌大的城門都象是遠古巨獸的嘴，進去就象被一口生吞了似的，他連拿著馬鞭的手都在微微發(fā)抖，為了緩解這種不安的情緒，他特意左顧右盼著，希望用街上大姑娘媳婦的花衣裳來轉(zhuǎn)移自己的注意力。
幾個月沒回來了，應天府的街道上還是老樣子，人來人往車水馬龍，街邊的鋪子還是生意興隆，這個辦法果然有用，徐子楨漸漸的沒那么慌張了，雖然他還是沒想好怎么回去哄那些老婆們。
馬車緩緩而行著，再轉(zhuǎn)過一個街口，家就到了，徐子楨深吸了一口氣，緊張歸緊張，但他的眼眶也有濕潤了。
老子終于回家了！
嗯？！
馬車轉(zhuǎn)過街角，徐子楨忽然發(fā)現(xiàn)似乎有不對勁，不遠處那個宅子是自己的家，確定沒走錯啊，可為什么門口卻站著一隊軍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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