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德城舊龍城）的秋天，景色秀美的方法不似人間。
整個世界，都仿佛是一片金黃，微風吹過山崗，卷起片片的枯草，落在牧民的臉上，幸福和燦爛的笑容，點綴了這一年的守成。
格爾是一個牧民。
準確的，他只是一個牧奴而已。
一個牧奴的一生，在這草原上，就像這大地的青草一樣，微不足道，轉瞬而逝。
草原上的男性牧奴的平均壽命，只有二十五歲。
即使僥幸活到三十歲，他們也會被自己的主人所拋棄，丟棄在荒野之中，任其自生自滅。
格爾今年二十歲了，但他看上去就跟三四十歲的男人差不多。
滿臉的疙瘩，頭發(fā)也是亂蓬蓬的，身上的獸皮衣服不知道多久沒洗了，上面的灰塵與寄生蟲多到無法想象。
但現(xiàn)在，他卻高興地跟個三歲孩子一樣，虔誠無比的匍匐在地上，面朝著南方的長城方向忠心無比的叩首祈禱：“偉大的天單于啊，卑微的奴隸格爾向您虔誠祈禱，愿您萬壽無疆”
此時，剛好是晨曦，太陽剛剛升起。
陽光播撒在這片廣袤金色大地上，無數(shù)個如同格爾一般的牧民們，都如格爾一般，虔誠的匍匐在地上，向著南方祈禱。
在他們的心目中，那位從未來過草原的中國皇帝，天單于，就是太陽神的化身，就是天地間唯一永恒的主宰。
祂的威能，足以讓大地斷裂，使河水斷流。
就像那些從漢朝來的軍人所的那般：漢天子生而神圣，威嚴昭著，履則乾坤，動合陰陽，口含天憲
事實也證明了，這位天單于的慈悲心腸和無上威能。
自從祂的軍隊和官員，來到這里以后。
無論是牧民還是牧奴，都過上了好日子。
漢朝的軍人們，指導大家在草原上種植一些神奇的草種，挖掘地窖，建造獸圈。
還有著獸醫(yī)會教導大家，怎么照顧和照料牲畜。
過去幾個月，大家的牲畜，無論是牛羊還是馬匹，都長的非常匠。
產(chǎn)出的奶又多又濃。
漢朝人帶來的各種鍋具和器皿，也讓大家制作奶酪的工作變得更容易、更簡單。
而這些制作出來的奶酪吃不完的話，可以拿到順德城里去賣給單于的官員，換回亟需的油鹽，乃至于陶器、布帛等商品。
除此以外，過去草原上根沒有人要的羊毛，現(xiàn)在也能換東西了。
在過去的這幾個月里，這片土地上的牧民們，有史以來第一次能夠吃飽肚子了。
就連格爾這樣的牧奴，也能吃的半飽。
實實在在的好處，讓所有人，部心悅誠服。
更何況，那龍城里的忠勇軍，經(jīng)常下到附近的部族之中，宣講他們的道理。
在忠勇軍的不懈努力下，以順德龍城）為基點的方圓數(shù)百里內(nèi)的大多數(shù)部族，都已經(jīng)被中國天子天單于的威能和神圣所深深震懾。
自然，他們也都基相信了，自己確實是有罪的罪人。
若非有罪，為什么會出生在這個被暴君和暴政統(tǒng)治下的草原？為什么過去會過著那樣凄慘的生活？
別吃飽肚子了，就是生病了，受傷了，也不會有人管他們。
主人們從來只會催逼上繳奶酪和皮毛。
稍不如意，就是拳打腳踢乃至于抓起來送去給薩滿們用作獻祭給神明的祭品。
直到偉大的漢天子降世，祂帶著天神的意志履臨凡間。
祂寬闊的胸膛，不僅僅愛護著長城內(nèi)的漢人，還愿意將這種慈悲施加給可憐的匈奴人——這些該有罪的罪人。
祂憐嚇所有可憐人的可憐遭遇。
命令祂的軍隊，解放和拯救所有的人。
同時，還給廣大罪人們指明了自我救贖的方向——想要自己和自己的子孫后代，擺脫這悲慘而可怕的命運，唯一的辦法就是心慕王化，努聊造和自我救贖。
使自己變成一個諸夏人，一個中國人，一個漢人。
這樣，圣天子的雨露恩澤，就將無微不至的侵染著這個罪人的身軀，將他的罪孽清洗，讓他和他的子孫后代可以過上吃飽肚子沒有人敢欺負的生活。
當然，有人高興，自然有人憤怒。
哲就是一個憤怒的人。
“這些大匈奴的叛徒！”騎在馬上，哲巡視著自己部族的領地，每到一地，他臉上的怒意就更深了一層。
自從歸義單于夏義帶著漢朝的軍隊，入主龍城以后。
這龍城方圓數(shù)百里的世界，就部改天換地了。
那些該死的樓煩人和背叛大匈奴的叛徒，他們到處宣講所謂的‘匈奴人有罪論’，無數(shù)牧民和牧奴都被他們的演和宣講所洗腦。
這些人每到一處，就鼓動牧民和牧奴們掙脫部族和邑落的束縛。
他們帶著這些人，建立起定居點，獸圈和草場。
還建造各種奇奇怪怪的地窖以儲備草料。
在他們的影響下，原淳樸善良的牧民和牧奴們，再也不將他們的主人放在眼里了。
曾經(jīng)不需要去催逼的奶酪、皮毛這樣的貢獻，現(xiàn)在就算去催逼，這些該死的奴隸也不給了。
他們轉而將那些奶酪、皮毛送去龍城，繳納給歸義單于。
每天，都有牧民和牧奴們離開部落，投向那些漢朝人和叛徒建立的定居點。
而且規(guī)模來大，人數(shù)來多。
哲的部落，在過去，鼎盛之時有著邑落五百，人口三千余。
但現(xiàn)在就剩下一千多人了。
幾乎所有的牧奴都跑光了。
而他和他的武士們，卻根不敢阻攔這些牧奴逃跑。
因為，那些該死的叛徒太強大了！
無論是忠勇軍，還是樓煩軍，隨便派出百十號騎兵，就足以橫掃他的部落。
甚至，他的軍隊很可能只要看到漢朝的軍隊的沖鋒，就會丟下逃跑。
沒辦法，引弓之民現(xiàn)在被南方的南蠻子打掉了部的驕傲和尊嚴。
無論是西匈奴還是北匈奴，都畏懼強大的漢軍。
至于像哲這樣過去連匈奴人都看不起的部族首領，在漢朝人面前，就跟螻蟻沒有差別。
甚至，哲還知道，他這樣的部族的軍隊，連漢朝的商人的衛(wèi)隊也打不過
三個月前，有幾個部族，覬覦一支漢朝商隊的財貨，惡從膽邊生，糾結了一千多騎兵，想要趁著漢朝巡邏的騎兵離開的機會，吃掉這個商隊。
結果
一千多騎兵，被兩百多人的漢朝商隊衛(wèi)隊打的抱頭鼠竄。
事后，龍城震怒，三千多漢騎像瘋狗一樣，沖入了那幾個部族之中，將部族上下的所有貴族和頭人部拖到了龍城斬首，腦袋掛上了龍城的城頭。
歸義單于夏義公開宣布：敢有再襲商旅者，皆如此！
而在事實上，不需要夏義來多此一舉了。
所有部族，都被那個事實嚇死了。
一千多騎兵，以有備對無備，占據(jù)著絕對的人數(shù)優(yōu)勢，還是忽然襲擊之下。
結果，還是被一支漢朝商隊的護衛(wèi)打成了渣渣。
據(jù)，當懲被這些漢朝人殺死了兩百多，還有一百多人被活捉，剩下的只能狼狽逃竄。
引弓之民們終于徹底死心，沒有人再敢與漢朝人呲牙。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哲在心里面想著：“再這樣下去，我的部族，就要滅亡了”
漢朝人和漢朝商人的到來，使得這龍城附近的部族，人人都是自身難保。
漢朝的商人，帶來了數(shù)不清的物資。
粟米和麥粉，堆積如山，布帛和陶器，塞滿了一個又一個倉庫。
他們毫不費力的就取代了過去各部貴族和頭人的地位，輕而易舉的拉走了所有牧民和牧奴。
一開始，還有人想反抗，想抗爭。
但結果，除了腦袋被人割下來，插到路邊的木樁上，讓烏鴉啄食以外，沒有任何其他結果。
所有部族，都面臨著一個共同的難題——打，根不是樓煩軍和忠勇軍的對手。
這些過去的同族，現(xiàn)在都跟中了毒一樣。
他們都深信，匈奴和所有引弓之民都有罪，需要救贖，需要拯救。
他們對漢朝人和漢朝皇帝，比獵狗還忠誠。
無論是收買還是籠絡，都沒有任何結果。
合作？人家根懶得與這些他們眼里‘罪孽深重’還不知道‘努聊造和贖罪’的愚昧無知的夷狄話。
除非有人愿意去聽他們宣講的東西。
不然，人家鼻子都是朝天的，一臉的嫌棄
仿佛他們天生就比別人高貴
“什么玩意！”想到這里，哲就氣不打一處來。
若論出生和血統(tǒng)，他哲也不差啊！
他祖上曾經(jīng)跟隨過冒頓大單于，他的母親來自高貴的呼衍氏族。
但在龍城的忠勇軍和樓煩軍的高層甚至士兵眼里，他就跟兩條腿走路的牲畜沒有區(qū)別。
偶有人與他話，話里話外，都透著深深的鄙夷和冷漠。
仿佛與他話，會玷污了自己的身份一般
哲也曾經(jīng)嘗試過去主動聽那些人宣講的東西，以期找到合作的方向。
但，只聽了一回，他就再也不去了。
這些人講的什么東西嘛？
匈奴人和引弓之民，生來有罪？需要努聊造和救贖自身，以清洗自己的罪孽。
這些話，一開始，哲也是覺得有道理的。
因為事實證明了，確實如此。
引弓之民與南方的冠帶之民，相比，就是劣勢重重，過去還可以吹吹控弦四十萬。
現(xiàn)在，這控弦四十萬，基都倒在了漢朝騎兵的馬蹄下。
連孿鞮氏的貴人們，也不得不承認，漢朝人比匈奴人優(yōu)秀！
但聽到后面，哲就感覺不對勁了。
改造和救贖的方式，是通過學習漢朝文化和知識，為漢朝皇帝賣命。
這倒沒有什么。
草原上自古有奶便是娘。
只要有好處，甚至只要能維系往日的特權和地位，認個漢朝爸爸有何不可？
然而，問題是，這些人要求草原各部也要實現(xiàn)跟漢朝一樣的社會制度和法律。
這也不行，那也不許。
更嚴重的是，還要將牧民和牧奴編戶齊民，建立郡縣。
這就是要挖他哲和他的部族的根了。
他哲再傻，也是不肯做這樣的事情的。
打也打不過，合作也沒辦法合作，甚至連拍馬屁找不到地方。
留給哲的路似乎只有一條了——逃！
可是
往哪里逃呢？
向北方？
得了吧！
去了幕北，孿鞮氏和四大氏族，恐怕會將他和他的部族，當成炮灰和奴隸使用。
而且，這個季節(jié)再去橫渡大漠，天知道會死多少人？
再者，幕北苦寒，還水草都很少，去哪里挨餓嗎？
向西？
也不可能！
河西的且渠且雕難，現(xiàn)在自身都難保，草原上不斷有著傳聞，漢朝人在磨刀霍霍，打算對河西下手。
現(xiàn)在跑過去，將來漢朝軍隊還是會殺過來。
向東？
更是找死了！
東邊各部，現(xiàn)在混戰(zhàn)不休，都快打出狗腦子了。
怎么辦？
類似這樣的疑問，鋼在所有龍城附近的部族首領心頭。
未來，對他們而言，充滿了未知和不確定。
但在龍城內(nèi)的漢軍高層眼里，他們的未來，已經(jīng)確定了！
“天子已經(jīng)詔命昌武侯執(zhí)金吾郅公為護匈奴將軍，權疵幕南事宜！”樓煩軍都尉灌何站在營帳之中，對著他的將官們道：“將剛剛接到郅公發(fā)來的文書”他從懷里取出一份抄錄好的公文，傳遞給諸將：“大家仔細看看”
“護匈奴將軍都敬拜樓煩將軍灌公足下：都聞：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今幕南已為漢土，安能不行漢制漢法？將軍忠義之后，國家棟梁，請將軍為天下先，聞書即刻行‘改邑歸戶’之制３德諸部，皆當就地解散，牧民百姓，皆以編戶齊民，設立郡縣，任命官吏”一個校尉接過文書就開始朗讀，他讀大聲，讀興奮。
當他讀完這公文，整個大帳之中的所有將官，部站了起來，人人恭身向著灌何鞠躬拜道：“請君候行‘改邑歸戶’之制！”
這改邑歸戶，雖然是新名詞，但不需要去思考太多，就能知道這個政策的核心就是廢黜愚昧落后的邑落制度，改用中國的郡縣制，編戶齊民，設立基層政權。
這必然會引發(fā)戰(zhàn)爭！
而戰(zhàn)爭，意味著軍功！
所有人都覺得，自己的大斧已經(jīng)饑渴難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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