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兄這次入京，今后就是前程似錦了，弟在這里先恭喜過。”
“賢弟，雖然不知賢弟這邊的詳情，可對賢弟來，此時入京不難吧？再在這山東耽擱，等到揀鴦下垮的時候，那就會被以為刻意了。”
洪承疇這話得實在，朝廷要行新法，超拔年輕垮，可誰都知道，真到了超拔揀選的時候，被挑中的肯定都是有靠山有家世的富貴子弟，到那時進(jìn)京的，無論你有沒有真才實學(xué)，總會被人看成是靠著關(guān)系上來的，在仕途官場中就會被另眼相看，一時得意，卻不能長久，所以在正式超拔揀選之前被提拔任命的年輕人，才是真正要被大用的。
這是心照不宣的勾當(dāng)，當(dāng)面明出來，也有表示親近的意思，聰明人自然明白這示好，鄭崇儉揉了揉額角，略一沉吟后道：“洪兄的好意弟懂得，不瞞洪兄講，也有人安排弟入京，但被弟這邊推拒了。”
沒等洪承疇反問，鄭崇儉就直接道：“洪兄從浙省來，對這徐州趙賊所見所聞應(yīng)當(dāng)不多，弟在山東已經(jīng)任職數(shù)年，卻是知道不少，大明十余省，人口億萬，兵馬百萬，草原蒙古人丁不過百萬余，建州女真和那西南土司可有二十萬，為何一敗再敗？”
洪承疇一愣，來不是徐州，怎么到了蒙古和女真，鄭崇儉繼續(xù)道：“徐州人口二十余萬，這就是那趙賊起家的錢，徐州是天下要沖，又是窮鄙荒僻之地，這個洪兄定然知曉，他靠著這幾萬戶，靠著這窮荒之地，怎么就做到了這般局面，山東這邊關(guān)于他的傳聞不少，這趙賊自起家至今，所戰(zhàn)皆是以少勝多，當(dāng)年千督賊十萬，和朝廷這幾戰(zhàn)也都是以一當(dāng)十，若蠻夷韃虜野性未退，兇殘兇悍，那這同為大明子民的徐州，如何就能練出這般強兵？”
“為兄是從臨清過來，也曾見過那徐州賊的兵馬，如此強軍，生平僅見，不知西寇東虜?shù)谋R是不是這般地步”洪承疇感慨了一句。
“洪兄，按操持這等精兵，每名兵卒當(dāng)?shù)蒙洗竺魑鋵⒌挠H兵一等，養(yǎng)兩萬親兵那是何等場面，李成梁督遼鼎盛時候也不過如此，可那是遼東富庶之地加上中樞錢糧抬出來的，他趙進(jìn)二十出頭年紀(jì)，靠著窮苦一州之地，怎么做成，洪兄這次北上，可曾去徐州看看？那里民生如何？”
雖然這言語聽起來跳躍，可洪承疇卻能聽懂，伸手捋了捋濃密的胡須，緩聲道：“這等安居樂業(yè)，便是杭州也不見。”
“弟曾派人去那邊看過，回報所，差點讓弟以為是虛報，后來問詢多人后才敢確證，練出這等強軍，鋪陳出這樣的場面，卻還能富裕一方，即便是圣賢書上也不曾過，這些日子和徐州來人交接軍務(wù)，以為賊眾出身草莽江湖，必然不通政事，弟可以借此做些手段，為今后準(zhǔn)備，沒曾想徐州來人做事綿密細(xì)致，不單做不了手段，反倒還被挑出些從前沒有想到的。”
到這里，鄭崇儉也意識到自己失態(tài)，連忙停住，歉意的笑了笑，那邊洪承疇聽得入神，也是笑著示意無妨。
“圣賢經(jīng)義，史料典籍，都找不出這趙進(jìn)是如何做的，有人講是秦法，可秦法只重耕戰(zhàn)，又怎么會像徐州一般工商興盛，弟開始糊涂，到現(xiàn)在卻是來糊涂了，可弟覺得，趙進(jìn)想要謀奪天下，第一要做的就是整頓山東，整頓山東的時候必然會用上他起家興盛的手段，若能學(xué)到這手段，大明即便失卻山東和南直，也有振作復(fù)起之機，或許還能中興”
洪承疇和鄭崇儉都是同榜進(jìn)士，都是三十出頭年紀(jì)，又都已經(jīng)做到了正四品的方面大員，在官場上雖然算年輕，可年紀(jì)輕輕就在地方官場上拼到這個位置，都不是等閑之輩，涵養(yǎng)城府都是足夠的，這次等同于初次見面的拜會，雙方談的有些多了，也有些深了。
或許因為這山東已經(jīng)不是王土，山東官署衙門只成了個空架子，辦差的吏員差役正在被徐州趙家軍使喚考核，而官員們?nèi)诵幕袒蹋舷卤舜碎g都顧不上，所以才會放開來談?wù)劊驳酱藶橹梗酉聛黼p方只是了些客套的空話。
來洪承疇來濟南府城還有些別的想法，在城門和城內(nèi)看到與濟寧、臨清相似的情形后，這些想法也都煙消云散，送過信后，連留宿一晚都不愿意耽擱，直接就要趕路北上，濟南兵備道鄭崇儉大概明白他的心思，挽留幾句之后就送行出門，還禁不自嘲感慨幾句。
“若是從前，洪兄這么急著走，弟怎么也要強留到明日，還要安排護(hù)兵，不然路上盜匪豪賊太多，實在危險，現(xiàn)如今這徐州賊一來，屠了幾處村寨之后，地方大定，也不用擔(dān)心那么多了。”
“怎么？這等時節(jié)，不該是盜賊蜂起嗎？”
“那徐州賊善于布置，這些盜匪和土豪早就被壓的服帖，不服的早就人頭滾滾了，弟多嘴一句，洪兄若投宿只去那徐州開辦的云山客棧，安無憂，飲食住宿都很妥帖。”
到這里，兩人都是有點尷尬，這番對話著實是微妙的很，臨到分別時，洪承疇頗為鄭重作揖為禮，肅然道：“鄭賢弟，我等讀圣賢書，當(dāng)為國盡忠，眼下國事雖然艱難，可并非不可為，陛下悔悟振作，接下來就要看我等臣子的決心了。”
鄭崇儉同樣肅然回禮道：“大明子民億萬，士人百萬，只要我等有心報國，又怎么會畏懼那起于草莽的徐州賊寇”
現(xiàn)如今顯得和官府關(guān)系太親密總有麻煩，鄭崇儉該送到城門處，可這時候也顧不上那么多禮數(shù)，在官署門前分別，洪承疇一行人騎馬出城，洪家親隨以為自家老爺有很多感慨，沒曾想一路上一直是沉默不語。
直到離城三十里左右，洪承疇才停下馬，回頭看向濟南城那邊，沉吟良久才悶聲道：“這天下不會變！”
這番話親隨能隱約理解，所以不敢湊趣發(fā)問，只是在旁邊恭敬等待，洪承疇感慨之后，卻是撥馬繼續(xù)前行，只是隨口道：“那徐州賊的大軍應(yīng)該離開臨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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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閱之后的第三天，趙家軍就開始撤離臨清城，但第一旅第二團和兩個騎士連隊駐扎在臨清城，云山行也開始在臨清城這邊籌建營盤，規(guī)劃糧道后勤，因為在接下來，第一旅將要駐扎在東昌和濟南兩府，而兗州府那邊的防務(wù)則是由當(dāng)?shù)匮捕藕托略O(shè)各團負(fù)責(zé)。
馬沖昊調(diào)任，濟寧巡杜改為兗州巡杜，由雷財兼任巡杜團正，這項命令是對內(nèi)發(fā)出的，但內(nèi)部大部分人也僅僅知道這個調(diào)任，情報部的成立是極為隱秘的，只有團正以及以上才有資格知曉。
趙家軍在臨清的時候要面對整個山東的地方豪紳展示實力，但進(jìn)入兗州府之后就沒必要折騰那么多了，那邊早就知道了徐州趙家軍的實力，一遍遍被殺過來，血的教訓(xùn)最是深刻，現(xiàn)在最尷尬的就是曲阜衍圣公孔府，他們真正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按這誰得了天下，孔府就會對誰叩首稱臣，為對方裝點下正統(tǒng)的門面，可現(xiàn)在趙進(jìn)才拿下山東和南直隸的一半，充其量兩省之地，大明還有十余省，看起來元氣尚存，更不要這衍圣公府的爵位富貴和家產(chǎn)都是大明朝廷封賞賜予，這瘍應(yīng)該很容易，可好死不死的，曲阜就在兗州府境內(nèi)，就在這徐州賊的地盤上，該怎么協(xié)調(diào)，該怎么自保，實在讓孔家人為難。
當(dāng)代衍圣公派了自己的長子，也就是下代衍圣公過來拜見，這兩頭下注的心思已經(jīng)很明顯了，這等行為瞞不住人，兗州府官員士子對此唾棄一片，讀圣賢書的文士們還沒行動，你圣賢后裔倒是先屈膝磕頭了，還要不要臉面。
但趙進(jìn)不見這衍圣公世子，這讓兗州府以及知道消息的各處都是目瞪口呆，難道這趙保正不知道孔家人的意義，這圣人后裔雖然沒什么風(fēng)骨，雖然貪婪之極，卻代表著大義名分，孔家人的認(rèn)可，代表著天下的士子都有了可以低頭歸附的臺階，你居然不見，你到底有沒有心思打江山，到底想不想好好坐江山？
趙進(jìn)不見孔家長房長子，卻見了孔璋，孔璋見面所請求的也很有趣，請趙家軍為曲阜孔家主持公道，為孔家檢地清產(chǎn)，趙進(jìn)拿下山東時候，凡是大明的富貴規(guī)矩都不復(fù)存在，這曲阜孔家也就成了塊大肥肉，那么多田地產(chǎn)業(yè)，是靠著你衍圣公的爵位，是靠著官府的保護(hù)，現(xiàn)在這些都沒了，那誰還會在乎什么，地方上有勢力的人物都在下手。
當(dāng)然，趙進(jìn)答應(yīng)了孔璋的請求，因為孔璋見面時得很明白，所留田產(chǎn)能維持孔府生計就好，其余都請徐州管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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