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的春節，過得很不平凡。

    從大年初一開始，空氣中就充滿了火藥味兒。

    當然，這種火藥味兒，不僅僅是來自于民間燃放的爆竹，更多的是來自于報刊雜志之上的針鋒相對。

    原只是京城和明珠市的媒體在論戰而已，如今京城的一部分媒體忽然也轉了口風，開始加入了論戰的行列。

    這種微妙的變化，自然被大家看在眼中，記在心里，知道這事兒已經來好玩兒了。

    大年初五，老葉家和老楚家的一次會面，雖然沒有傳出去消息，但是手眼通天的大家族之間，還是略有耳聞，至于細節問題，知情人都是諱莫如深，不肯多談。

    倒是正月十五的時候，宣傳部在召開內部工作人員元宵茶話會的時候，何云部長就當前宣傳系統中存在的一些問題，發表了非正式意見。

    “現在系統里面有一些很不好的傾向，資產階級自由化現象非常嚴重。”何云部長臉色嚴肅地道，“宣傳系統作為黨的喉舌，要時刻保持輿論一致，這樣才能夠維護黨的形象，可偏偏有些同志，不顧大局，只講改革，不講反對資產階級自由化，怎么能夠保持穩定？”

    何云部長的話，顯然是有針對性的，別人不知道，系統里面的人誰不知道，前幾日發表文章響應明珠市黨報那幾篇系列文章的報刊《今日觀察熱點》，以及其他的幾份報刊，都是屬于宣傳部葉子平副部長旗下的媒體，也是老葉家直接掌控的宣傳工具。

    今天何云部長突然提起了這事兒，顯然就是要跟葉子平算一算這筆賬了。

    何云部長談了之后，常務副部長林之信也就此事談了談看法，強調了組織紀律的重要性，堅決反對資產階級自由化的必要性，并認為應該在部里進行自查自糾，糾正某些存在的不好苗頭。

    其他幾個副職則沒有表態，即便是話，也就是不疼不癢地表示一下自己一貫嚴于律己之類的，這讓何云部長和常務副部長林之信感到有些失望，也感到有些擔憂。

    雖然部長和常務副部長兩個人的表態，基上已經表明了立場，但是如果其他幾個副職對此不積極應對，甚至是陽奉陰違的話，問題依然是很大的。

    何云部長的目光轉了一圈兒，最后還是停在了葉子平的身上。

    對于老葉家的這位二代人物，何云部長也沒有什么脾氣，畢竟葉子平也是享受正部級待遇的副部長，雖然如今宣傳部人浮于事，一共有十幾名副部長，可是葉子平的年齡優勢以及背后的政治資源，卻是誰也無法忽視的。

    如果是別的副部長跳出來唱反調兒，何云部長根就不需要多考慮，直接聯合常務副部長林之信，就能把他給收拾了，可是遇到葉子平就不好了。

    你可以將葉子平架空，不給他實權，這個誰也沒有辦法，但是你要是真敢把老葉家的二代核心力量給拉下馬來，那事情可就嚴重了，老葉家的幾尊大神不是那么好對付的，今天葉子平下臺，明天你何云就等著收拾東西走人吧！

    從今天的情況來看，副部長們都不肯輕易表態，顯然就是看到了老葉家在這件事情上的態度，似乎正在發生轉變。

    “子平同志，你也談談嘛。”林之信看到何云部長的目光在葉子平身上轉悠，立刻就充當了先鋒，將焦點移到了葉子平身上。

    葉子平的手中捧著一只不銹鋼保溫杯，正在隨意摩挲著，他到宣傳部之后，發言的機會并不多，尤其是這兩年間，政治形勢風云變幻，輿論風向也是經常動搖，老葉家謹守中立，葉子平自然也不肯輕易表態，一般事務就是隨大流，將自己分內的工作做好而已。

    所以，大家也早就習慣了葉副部長的低調，可是今天，似乎這種局面要打破了。

    “黨內的一般性討論，還是需要鼓勵的，真理不辨不明，我記得黨內輿論也有過幾次百家爭鳴百花齊放的時候，毫無例外地那幾個階段都是我黨發展最快最好的時期，而每一次萬馬齊喑輿論千篇一律的時候，都是黨內政治方向跟我黨宗旨發生了嚴重背離的時期。所以，我認為對于輿論方面的爭吵，只要大原則不出錯，即便是吵得再厲害，也都是可以有限容忍的，兼聽則明，偏聽則暗，一言堂要不得嘛，不讓老百姓話，是會出大亂子的。”葉子平斟酌詞句，一字一句地道。

    葉子平正面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之后，幾名郁郁不得志的副部長們，眼睛頓時亮了起來，這可是老葉家的正式表態啊！葉子平不話也就罷了，一旦話，那就表明老葉家在這個問題上的立場，是站在了方和同志一邊兒的！

    “子平同志得很有道理。”一名副部長立刻精神了起來，侃侃而談道，“黨內是民主集中制嘛，沒有民主，哪來集中？搞一言堂那就成獨裁了，十年浩劫的教訓，難道不夠慘烈嗎！”

    立刻又有好幾名副部長紛紛發言附和，形勢便有點兒一邊兒倒了。

    何云部長和常務副部長林之信看了，頓時覺得情況有點兒失控了，其實這個局面也是他們自己一手造成的，這一年多來，兩人用強硬手段統一了宣傳部的聲音，但是眾人表面上沒辦法對抗，心里面總是極為不滿的，缺的只是一個宣泄的口子而已。

    今天葉子平的話，表明了高層中的意見已經分歧，份量最重的老葉家開始支持方和同志，那么形勢基上就應該明朗化了，大家不趁機發起反擊，那就太不懂得抓住機會了。

    “散會！”何云部長見情況失控，心中有些憤怒，沒想到這些副部長們在關鍵時刻，竟然一個個都跳了出來，轉而支持葉子平。

    為今之計，也只有先制止這個話題，再考慮應對的策略。

    看起來，他對于自己在宣傳部的掌控能力，還是有點兒高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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