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子羽強忍黯然銷魂的別離之苦，打點起精神，追思張正常所演的劍法，一招一式宛然浮現(xiàn)眼前。驀然看到地上零零亂亂幾十個腳印，如巧手工匠鐫刻在石上一般。
這地是泥沙地，尋常練過武功的人都會留下腳印，反之不留痕跡倒是太難，但似這般每只腳印深及五分，周圍泥沙也都凝結(jié)不散，若非功力精湛到純凈不染纖塵的境界，卻也作不到。
段子羽心中感激，知道這是張正常故意留下來供他練習(xí)用的。當(dāng)下踏著這些腳印配合手上劍招，一招一式練習(xí)起來，有時忘了，便坐在地上冥思苦想，有時步法與劍招配合不上，又得回想張正常演招時的姿態(tài)，默默領(lǐng)會，直到暮色四合，夜霧迷漫時分才總算將這套劍法招式學(xué)。
練下去，手上劍招、腳下步法熟練后，覺這套法博大精深，似有無窮無盡的奧妙，似乎感得到卻又體會不出來，更無法用之劍招之上。
三天過后，他已練得如癡如迷，副身心都放在這套劍法上。他晚上打坐，修習(xí)靜功，白天便專意練劍，一遇到難以索解之處，便翻閱九陰真經(jīng)的經(jīng)文，常常能從經(jīng)文中得到解釋。
經(jīng)文中諸多不解之處，在劍法中卻有可以印證之處，兩相質(zhì)疑，印證，再加以融會貫通，許多橫亙心頭多年的疑難都渙然冰釋。
堪堪一月過去，他自感武功精進，迥非昔日可比，練得更加起勁，卻也總有許多地方從經(jīng)文和劍法中證悟不了。
他哪知這套劍法乃天師教鎮(zhèn)教之寶，是天師教第三十代天師張繼光所創(chuàng)，仿周易六十四卦而創(chuàng)六十四招，每招有六個變招，乃仿周易每卦之六交，套劍法實有二百五十四招，再六六組合，招數(shù)幾近萬數(shù)，天下劍法若論招數(shù)，繁富可謂無出其右矣。
腳下步法乃天師教祈雨消災(zāi)，齋醮作法時所用的步罡大法，據(jù)當(dāng)年大禹治水，數(shù)年不成，蒙仙人指授此步罡法，得以招神役鬼，一夜之間，大功告峻。
此法當(dāng)然是天師教故意神乎其神，但其步法，看似零亂無章，一經(jīng)走動，實有神鬼莫測之變化。所謂“迎之不見其首，銜之不見其尾。”用來形容這套步罡法實是恰當(dāng)之至。張繼光又把神霄雷法內(nèi)丹功施于劍術(shù)上，發(fā)揮至極致，真有轟雷掣電，沛莫能御之功。
張正常演劍時，劍上隱隱有雷聲發(fā)出，便是此劍法練至相當(dāng)高造詣時的征兆，此套劍法也因之名為“天雷劍法”。
周易乃道家之經(jīng)典，九陰真經(jīng)雖不若周易那樣玄奧難測，卻也是道家武學(xué)之總綱，兩者相通之處甚多。段子羽原學(xué)這兩門功夫都難以理解，但他悟性高，又經(jīng)百劫師大打通周天，服下“先天造化丹”后不僅培元筑基，而且打通了大周天，內(nèi)力的造詣已極深，所欠不過是火候純熟，閱歷增長而已。
是以三遍之下便能將這天下最復(fù)雜多變的劍招記住，與九陰真經(jīng)兩相印證后，對劍術(shù)的上乘境界已略窺端倪，與一月前的自己然是兩個人荏苒又是一月流逝，已是九月初秋，西風(fēng)漸殺，地上已積了厚厚一層殘花敗葉。
段子羽感到對九陰真經(jīng)和天雷劍法的理解已達(dá)頂端，諸多懸難惟有期之于來日解決。
屈指算來，百劫師太之約已迫在眉睫。他匆匆收拾好行囊，封好密室，在歐陽九墓前灑淚拜別，匆匆上路。到得渭陽，買了一匹烏椎馬，乘之疾行。
這一日中午時分。他策馬進了西安城。西安是西北重鎮(zhèn)，素有”古都“之稱，士民繁庶，人煙幅湊，商賈云集。
段子羽目睹繁華街市，他十年穴居古廟之下，幾曾見過這等風(fēng)光，處處均感好奇。
他衣飾華貴，豐神俊朗，怒馬如龍，也惹來不少好逑少女的注目。
到得一家懸有”太白醉酒“的酒樓，青衣帽的伙計早已迎將出來，把住韁繩，連珠價把酒樓的拿手好菜報了出來，并這就是大詩人李白當(dāng)年醉酒之所，唐明皇下詔召他入宮作詞，他還“自稱臣是酒中仙，天子招來不上船。”
段子羽心中一喜，甩蹬下馬，交與伙計后，便拾階而上，來到二樓的雅座。
飲酒、菜肴他可然內(nèi)行，歐陽九曾把天下名酒，幾大菜系各省各城的名菜一一講給他聽，當(dāng)時也不過是為消寂寞，此刻段子羽點完酒菜，卻把老板蒙了個正，還以為他真是名門巨貴的公子哥，不敢怠慢，親自下廚督辦。須臾，酒菜齊備，段子羽急馳多日，不過以干糧果腹，此刻酒菜香溢四座，舉杯下箸，痛飲大嚼起來。
正吃得歡快，忽覺背后微風(fēng)一掠，他一手反探出去，恰恰捉到了一只手，這只手剛剛插進他背囊中，一吃他捉住，不禁呀了一聲。樓上頓時嘩然，老板和伙計齊地?fù)屔蟻恚@問道：“公子，這丫頭是賊嗎？”
段子羽回身一看，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面紅耳赤地站在面前，一只柔若無骨，纖長白嫩的手落在自己掌握之中。當(dāng)下另一只個舉杯笑道：“是妙手妹子，好久不見，一見面還是這么愛鬧著玩，掌柜的，再加一副杯箸，酒萊照式再上一道。”
掌柜的心中釋然，酒樓鬧賊對生意上可不大好，既是兄妹鬧著玩，當(dāng)然無妨。可他開了幾十年酒樓，過往行旅，三教九流哪些不曾在眼皮下閱過，這一雙招子毒得很，總覺這兄妹間有些不對勁。但生意上的人只求嫌錢，講的是和氣生財，哪有事不找他，他反去找事的道理，當(dāng)下又送酒菜杯著上去。
姑娘坐在桌前，滿臉紅霞尚未退去，神情甚是扭泥，手往回抽了幾回，就如嵌在石縫里一樣，哪里抽得動。索性任他握著，看他還有什么奇招，心中連珠價叫苦不迭，她八歲習(xí)偷，學(xué)自名師，十二歲上出道，至今五六年了，凡是看上眼的東西從沒在手底下漏過，哪想到今日失了手，聽人家稱她妙手妹子，那明是賊的雅號，不知這子具何用心。
她哪里知道一般人對妙手先生，妙手妹子恨之入骨，段子羽對之可親近得很。他生平最愛的人歐陽九便是這一行的老前輩。張宇真盜了明教的圣火令，被顏垣的重手暗器擊斷雙腿，逃至他練功之地時，已是神疲力竭了，又被顏垣等人循蹤追到，換了旁人早已退避三舍，免得沾上些賊味上身。段子羽卻敵汽同仇，大施九陰白骨爪，將顏垣等人殺了。此刻握著這雙柔荑，心中卻也納罕，怎么這世上漂亮的女孩子都愿意作偷？當(dāng)下還怕被人看破，和這對面而坐的“妙手妹子”姨媽長，姨爹短地攀談起來，妙手妹子自是樂得敷衍，兩個人空里來，空里去，把件沒影的事聊得熱火朝天。
聊著聊著，段子羽的手便松了，笑道：“妙手妹子，你這番要到哪兒去呀。”
妙手妹子見四周已無人注意，貝齒輕咬，低聲啐道：“妙手，妙手，你省了這兩個字好不好，難聽死了。”
段子羽心道，你作得出來，還怕人，但見她嬌嗔滿面，飛彩流霞的臉，心一軟，不再調(diào)侃。笑道：“省便省了，有何難。”
他酒足飯飽，急于上路，招來伙計算完帳后，把一錠黃金放在對面，笑道：“妹子，后會有期。”轉(zhuǎn)身下樓去也。
那位姑娘撫著那錠金子，癡癡地望著他的背影，忽然牙關(guān)一咬，毅然跟了出去。
段子羽牽馬出了南城門，擬欲經(jīng)漢中，南下入川，直馳峨嵋。
他方要上馬，忽見前面林子里轉(zhuǎn)出一個姑娘來，他咦然笑道：“妙……妹子，真是山不轉(zhuǎn)水轉(zhuǎn)，不想這么快就又見面了。”他費了好大勁兒，總算把那“手”字吞了回去。
姑娘春山隱蹙，揪然變色道，“就要死到臨頭了，還只管油嘴滑舌，恐怕死了都是糊涂鬼。”
段子羽笑道：“妹子，我可沒敢得罪你，可必拿死來咒我。”
姑娘咬牙道：“咒你？你要是得罪我半點，此刻已經(jīng)死了。”著伸手取過馬鞍，從中揭開，里面居然是密密麻麻的蜂尾鋼計，一色藍(lán)汪汪的，顯是喂有劇毒。
段子羽驚然汗出，顫聲道：“這，這是誰作的手腳？”那姑娘道：“告訴你，你也未必認(rèn)識。其實我也是我此一舉。你躲過了這一關(guān)，躲不了下一關(guān)。告訴你也不過是讓你多活一陣子。”言下黯然，啼噓不止，眼圈都紅了。
段子羽怪道：“姑娘，是哪些人要害我？是魔教中人嗎？”
那姑娘嘆道，“豈止魔教，三山五岳的好漢們都沖著你運氣呢，這里距峨嵋遙迢千里，你這條命十有九成是要扔在道上了。”
段子羽不解道：“魔教中人要殺我那理所當(dāng)然，可三山五岳的英雄們我見都沒見著一個，更別得罪了，他們?yōu)樯跻ξ摇！?br />
姑娘幽幽道：“這就叫‘懷壁其罪’，你當(dāng)然沒得罪他們，可人家都你身上有部九陰真經(jīng)。九陰真經(jīng)是天下武學(xué)的總綱，誰不想得到它。若跟你要，你當(dāng)然不會給，自然只好殺人奪經(jīng)，這也叫實逼無奈。”
段子羽明白后，倒笑了，道：“妹子，謝謝你救我一次，且看天下英雄誰能得去我段子羽的大好頭顱。”
“子，好氣魄。”一人從城墻上一蹴而至，如怒鷹般攫向他背上的行囊。段子羽一驚，撥劍一招“兩儀剖判”劈向那人左、右臂。那人不接招，身子靈巧地在空中一折，輕輕松松地落在前面。怪聲道：“子，難怪敢口出狂言，倒還有點道行。”
段子羽見此人渾同武大郎一般，一顆頭卻是大得出奇，五官扁平，不見凹凸之處，倒是一馬平川。
這人嘻嘻笑道：“死妮子，吃里扒外，壞了我的大事，看我不到君山找你老娘算帳？”
一人應(yīng)聲道：“她老娘在此，七手童子，這帳你要如何算法。”段子羽一看，一個中年婦人從左邊城墻躍下。此人頭大頸短，身子粗壯，便如屠夫般，面孔奇丑，鼻孔向天，兩顆門牙掀露在外，甚是可怖。
那姑娘喊了聲“娘”，便奔了過去，段子羽一聽她喊娘，又見母女倆親熱的樣子，直覺天下奇事無有逾于此者。如是一個嫫母、無鹽的丑女怎能生出這么一個精靈水秀的女兒，真是匪夷所思。
七手童子見她到來，倒似有些畏懼，尷尬笑道：“史幫主，我是和青兒著玩的，您別在意。”史幫主哼了一聲，瞧也不瞧上他一眼，頗含不屑之意。
段子羽心里暗笑，你們兩位之丑可稱千古妙對，卻不知這兩人的來頭。
史幫主乃丐幫幫主史紅石，其父史火龍是前任幫主，頗得幫眾愛戴，后遭金毛獅王謝遜的師傅混元霹靂手成昆所害，死于非命，史紅石被活死人墓的人救出，送回丐幫，幫眾感念史火龍的恩義，便奉此女為幫主，那姑娘史青便是她的女兒。
七手童子吳之乃是漢中一帶有名的人物，幼染奇疾，治之雖愈，這身體始終如孩般。
偏偏這頭卻大得出奇。人雖如五寸釘，腦子卻聰慧過人，一雙巧手下木牛流馬紙鴦之屬如活物一般，家中無仆傭，除了看門的蒼頭，灶下的老媼外，茶水、打掃之役由手下制出的這些木人來作。
更打造得一手好暗器，喂以獨門毒藥，一經(jīng)沾身，無人能解，是以漢中一帶聞聽七手童子之名，無不談虎色變，趨避不及，七手是贊他手巧抵得上旁人七只手，卻也暗含他的盜術(shù)高明。來他家資富饒，無需愉竊，但他自落了殘疾后，心性大變，見旁人有好的東西，若不將之據(jù)為己有或?qū)⒅I來毀掉，那是絕難甘心的，漢中一帶的富戶失竊了東西，若聽或斷定是七巧童子所為，便都絕了尋回之心，史青便是他唯一的及門高足。
七手童子也是中年人，尚獨身一人，也不知是怎樣的緣份，竟單戀起史紅石來，而且二十幾年窮迫不舍，彌老彌堅，史紅石卻流水無情，對之不屑一顧，諸知此事的人都始之橋舌不下，繼之搖頭不解，最后也只得嘆為天設(shè)孽緣，無理可喻。
此次二人協(xié)議奪得九陰真經(jīng)，由史青先出面盜書，見不成，便由七手童子頓飯間仿造了一具內(nèi)含暗器的馬鞍子，只消他往上一坐，針刺入肉，劇毒見血即發(fā)，斃命無疑。哪料史青一見之下，居然情神暗萌，揭破了這陰毒手段。
史青對史紅石道：“娘，他身上沒有真經(jīng)，您和師傅就別難為他了。”
七手童子嘿嘿笑道：“史幫主，女大不中留啊，青兒這妮子生了外心了。”
史紅石哼道：“我自己養(yǎng)的女兒自己知道，不用你在旁風(fēng)涼活。都是你教徒不精，青兒才失手被人捉住，欠下了人情、當(dāng)然要補還人家了。現(xiàn)下一還一報，兩下扯平，段公子，不管你身上有無真經(jīng)，隨我到君山走一遭吧。丐幫也不能讓你落在旁人手上。”
段子羽對她無好感，聽她言詞強橫，更增厭憎之情，舉劍道：“只要你有這事，陰曹地府段某也陪你走一遭。”
七手童子桀桀怪笑道：“子，敢對丐幫史幫主無禮、老于非讓你吃足苦頭不可。”心上人在前，他哪有不借機賣弄一下手段，以博心上人一樂之理，當(dāng)下鼓勇而前，當(dāng)仁不讓的氣慨流露十足。
段子羽見他撲來，勢頭甚猛，側(cè)身斜避，一爪向他肩上抓去，他服過“先天造化丹”
后，功力何止陡增數(shù)倍，這一爪尚未抓到，爪風(fēng)已透骨而入，七手童子怪叫一聲，斜刺里掠開去，右手一甩，一篷暗器打來，段子羽見暗器在陽光中發(fā)出耀眼的藍(lán)光，不敢怠慢，一招“雷天大壯”將暗器盡數(shù)砸開。
七手童子左肩骨疼痛如裂，毗牙列嘴，平原式的面孔有了丘陵式的起伏，他惱羞成怒，揉身復(fù)上，左一腿，右一腿，人如風(fēng)車般旋轉(zhuǎn)如飛，瞬息間踢出七十二腿“無形幻影腿”。
這是他的成名絕技，施將出來，確是非同凡響。
段子羽毫不示弱，登即攻出八爪，六十四劍，這八爪剛猛凌厲，七手童子腿功雖佳，也絕不敢以血肉之驅(qū)硬對這可開金裂石的九陰白骨爪，只得旋即變招，那六十四招天雷劍法仿佛招招是克制七手童子的腿法，七手童子心中駭絕，眼見對方每一招都似專門為克制自己的腿法而創(chuàng)，招到中途便似自己將腿送至鋒刃上一般，不得不變招，連發(fā)暗器的工夫都沒有，只要稍緩剎那，這兩條腿便非屬已有了。
這天雷劍法乃仿周易所作，陰陽五行相生相克之理自在其中，蘊含天地間萬物變易之理，是以對方每一招出，劍法中便有一相應(yīng)的克制招數(shù)，七手童子以為是專為克制自己而創(chuàng)，倒是太抬高了自己。
段于羽初次以此劍法與人對敵，火候固然不到家，臨敵經(jīng)驗更是膚淺之至，這才使得七手童子能盡情踢完七十二無形幻影腿。若是張正常在此，一招之下，七手童子便要改大號為“無腿童子”了。
七手童子一口氣換不過來，內(nèi)力剎那間盡失，跌落地上。段子羽順勢用劍抵住他咽喉，只消手上微微一用力，七手童子便告鳴呼哀哉了。聽得兩聲驚叫“別傷他”、“別傷我?guī)煾怠保巫佑饋砗捱@七手童子手段歹毒，自己險些著了他的惡道，這一劍便要取他性命，聽得史青的喊聲，心中一軟，止劍不發(fā)。
七手童子聽到耳中的卻只有史紅石那一句“別傷他”，只覺佛語綸音無此圣潔，迦陵鳥的叫聲也遜色許多。心中悲喜交加，喜的是她十幾年來始終冷語冷面相向，無論自己為她作什么事，對她什么話，她都不假絲毫辭色。在這生死悠關(guān)之時，終于換得她幾縷芳情，心中激蕩，恨不能再為她多死一次。悲的是自己落此慘敗，縱然不死，以后又何顏以對心上人，他心中一狠，戾性大作，手腕一揚，一篷暗器打在段子羽胸上，他是竭盡力而發(fā)，其勢如電光石火，段子羽不虞有此，相距又近，待見藍(lán)光飛來，已感胸口震蕩，知道中了暗算，手中劍待要透喉而入，忽然想到，我既必死，又何需多殺一人，多造業(yè)障。一念慈悲，劍已垂落，他坐在地上，只感頭中眩暈，能地凝起心神，保持靈臺空明。
聽得史紅石母女二人同聲驚呼“不要”，其中意蘊七手童子和段子羽俱都明了，都有凡縷柔情纏繞心頭。
史青哭叫道：“師傅，他既不傷你，你又何必殺他。”七手童子語結(jié)，片刻方道：“你師傅豈是讓人饒命活下來的，他殺不殺我，我都要殺他。武林中人過的是刀頭蘸血的生涯，該殺的就要殺。”口中雖硬，卻不敢面對史紅石，史青哭叫道：“段公子，，都是我害了你，我也不活了。”
拾起地上的劍便欲自殺相殉。
史紅石大駭，忙叫道：“使不得。”一掌打出，正是降龍十八掌的“亢龍有悔”，此掌在十八掌中最為剛猛，雖相隔五六丈遠(yuǎn)，仍把劍震飛出去。段子羽忽然開口吐聲道：“不必如此。”胸口的毒針籟籟震落。
三人均是大駭，七手童子的手勁史氏母女是深悉根底的。有一次在丐幫君山總舵，七手童子酒酣之際，露了一手武功，把十幾枚毒針打入一塊石頭里，把石頭砸碎后，十幾枚毒針竟然一根不變不折。三人都以為相距如此之近，這一次又是竭盡生平之力所為。毒針必?fù)舸┬姆危B毒都屬多余之物了。
原來段子羽雖不及閃避，但對敵之際，九陰真經(jīng)的內(nèi)力經(jīng)先天造化丹激發(fā)后。早先遍布同身，一遇外物襲擊，自然生了反應(yīng)，積聚一處，抵御外力，，便如人的眼皮反應(yīng)一般，無須意識的命令，是以這些針只入肉二分，便遏阻不前。段子羽凝聚內(nèi)力，將毒逼在胸口，力一運、毒針與毒血井出。三人哪知他服過“先天造化丹”，還以為他內(nèi)力造詣已近金剛不壞之體，卻又料錯了。
段子羽緩緩起身，胸口余毒不能盡去，還不能妄運內(nèi)息，黑紫色的毒血沿衣襟涔涔而下，驚得三人矯舌不下。
段子羽拾起劍，強笑道：“史幫主還欲賜教嗎？”
史紅石身為天下第一大幫幫主之位，豈能作些落井下石之事。雖然極欲得到九陰真經(jīng)，而且目下只要將這子點倒，帶回君山，不愁得不到真經(jīng)。但如此一來，丐幫在江湖中數(shù)十代的清譽豈不是要毀于已手。
她雖是婦人，但向來處事決斷果敢過于須眉，一轉(zhuǎn)念間，擺手道：“段公子，丐幫這一關(guān)容你過了。日后你果真能大難不死，盡可到君山找回今日的場子。我史紅石雖是女流之輩，也絕對會給你公平。七手童子，把解藥給他。”
七手童子如奉法旨，忙掏出兩個瓷瓶，扔過來道：“紅的外敷，黑的內(nèi)服，可別弄錯了，那就真無藥可解了。”
段子羽力震住毒傷，實無再戰(zhàn)之能，接過后，將兩種藥外敷內(nèi)服，將傷口包扎妥當(dāng)，勉力躍上馬背，提劍而行。
七手童子的解門獨藥甚是靈驗，行不多時，傷口已無黑紫色血流出，麻癢之感已消。頭中清明如初。些許皮肉之傷在他而言已無妨礙。
他忽然勒住馬韁，回頭笑道：“妹子，怎么又是你，你準(zhǔn)備陰魂不散地，纏我到幾時？”
史青偷偷躍上馬背，原來要唬他一下，不想被人識破，不禁有些失望，怪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段子羽笑道：“我一聞到這股香味兒，便知是你，哪用去看。”史青撇嘴道：“吹牛不用錢，我從就不施脂粉，哪來的香味兒。”
段子羽作驚訝，道：“真的么？待我仔細(xì)嗅上一嗅，別是真的弄錯了，”著，伸手到史青脖頸旁，作出一副要大嗅而特嗅的姿態(tài)。史青臉上漲紅，心中慌亂，不自主地伸手撐拒，一掌正推在段子羽的胸口傷處。
段子羽“啊喲”一聲，仰身翻落馬下，重重摔在地上，鏗然有聲，史青也是驚叫一聲，花容慘變，這一掌危急中不暇思索，竟用上了史紅石授她的降龍十八掌中的“亢龍有悔”。
一見段子羽直飛落馬，直挺挺不動，自己手上卻血跡斑斑，顯是把他未愈的傷口打破了。忙也躍下馬來，俯身段子羽臉旁。
一探他鼻息，登時心中一震，哇地一聲哭了起來，非但他鼻息無有出入，連所觸的肌肉都冷硬起來，又側(cè)耳貼在他胸前，心臟也寂然不動，她頓感手足俱軟，俯在段子羽身上痛哭連聲。
哭了一陣子，忽聽段子羽出聲道：“沒錯，沒錯，妹子，我嗅了這么半天，再不會有錯，一定是這股香味。”
史青一聽他的聲音，機伶伶打了個冷顫，叫道：“鬼！羽哥，我不是故意的，你別作鬼嚇我。”段子羽直坐而起，笑道：“朗朗乾坤，哪來的鬼，妹子，你剛才叫我什么？再叫幾聲。”
史青一見他狡黠的眼神，便知是人不是鬼了，不由得絆紅滿面。心中由悲轉(zhuǎn)喜，眼淚仍是籟籟而落。
這一掌打得也著實不輕，若是打在旁處也還好些，偏偏既是“膻中”要穴所在，又被七手童子打傷過。段子羽躺在地上，以真經(jīng)中的“龜息消大法”調(diào)運內(nèi)息。疏通經(jīng)脈，療治外傷，倒也并非純系要嚇唬史青。待見她惶恐無著，來探他鼻息，便索性閉住內(nèi)息，裝死嚇?biāo)娝薜蒙跏前校@才起身，免得她又要尋死覓活的。
段子羽摟住她道：“好妹子，我又沒死，你怎么還哭啊。”
史青雙肩被他攬住，很想掙脫開來，卻又怕用力過大，再來個亢龍什么悔的，真要后悔莫及了。是以動也不敢動，嬌嗔道：“你死了才好呢，省得來不來就輕薄人家。你是皇爺，我是叫化女，是賊。怪我不該枉自一片好心，來看看你傷勢如何，，倒被你輕薄作踐。”著著，眼淚又一發(fā)而不可收拾。
段子羽慌道：“好妹子，我哪里敢輕薄你來？你出來，我以后好改。”史青道：
“你……你……你。”連了三個“你”字，卻也不出段子羽哪里輕薄來。她自及大。
在丐幫中被當(dāng)公主般捧著，尋常幫眾見了她自然恭而敬之，趨避下風(fēng)，幾位常見面的長老都是年歲一大把的人，自不用和她避什么嫌疑，于這男女之事上所知甚少，只是她年過及笄，情竇初開，朦朦朧朧地覺得段子羽要嗅她頸上的香氣甚為不妥，有些近乎人們口中所的“輕薄”。但若確鑿地指出來，卻又不知該怎么。而且自己現(xiàn)今被他摟在懷里似乎更是不該，偏偏心里又喜歡得緊。
段子羽卻比她更為混沌，他朝夕只與歐陽九相處，歐陽九盡自己所知，無不傾囊相告，卻獨獨與這事上片言不提，是以段子羽的心中只有好人、壞人、親人、仇人之分，對于世俗上的男女之防然不知。
段子羽見她支支吾吾也不出個所以然來，心中大為得意。他一見到史青便覺特別的親近，是以調(diào)笑無忌。此時見她紅暈滿頰，梨渦微現(xiàn)，晚霞映照之下，艷麗不可方“物，不覺動情，柔聲道：“好妹子，告訴我，你怎么自己找到我來了。你娘他們哪？”
史青只覺他手上兩股熱力透將過來，登時身躁熱，心頭如揣了對兔子般怦怦亂跳。
忙輕輕掙開他的手臂，側(cè)過臉去，讓晚風(fēng)吹拂自己發(fā)燒的面頰，半晌幽幽道：“誰叫你在酒樓上‘妹子’‘妹子’喊得那般親熱，弄得人家心硬不起來。又怕你帶傷走了，路上被那些挨千刀的劫路賊撿到便宜，這才偷偷跑來想幫著你，若是幫不上你，便和你一道死好了。”
段子羽聽得這番話，心頭狂喜。他這番出道，世上除了仇人外，都是休戚無關(guān)的陌路人，每想到自己將如浮萍一般，浪跡四海，便不禁自傷身世，酸楚淚落，每見到亮著燈火，有笑語傳出的茅屋農(nóng)舍，便嘆羨不已。現(xiàn)今見史青對自己情深如斯，平空中多出位可以相依相賴的紅顏知已，喜悲交加，淚水潸然而下。
史青聽他沒有回聲，轉(zhuǎn)過頭來，見到他這副尊容，既好生不解，又愛憐橫生，伸袖拭去他的淚水，關(guān)切地問道：“羽哥，怎么了？是不是我弄痛了你的傷口？”
段子羽搖頭道：“不是。是我自己感傷身世，然這世上一個親人都沒有了，難得妹子對我這么好，是以淚落。”史青聽他得凄涼，不禁沖口道：“我會一輩子對你這么好。”
話甫出口便覺失言，段子羽卻是大喜,道：“真的？”史青見他渴盼的面容，毅然道：
“真的。”段子羽還有些半信半疑，敲釘轉(zhuǎn)腳，伸出手掌道：“一定？”史青此時倒平靜下來，伸出手掌與他對擊三掌。想到自己半日之內(nèi)居然私訂終身之約，雖得郎如此，可以無憾，但心中空落落的，不上是喜是悲。
段子羽大喜過望，卻然不知這簡單的言語和儀式中所蘊含的最莊重的真締，握住她的雙手道：“妹子，謝謝你對我這么好，我也會一輩子對你好了。”史青心中一酸，笑道：
“羽哥，你對我就好。我要偷你的東西，你不但不怪我，還請我喝酒，還送我金子。”著，從袖中摸出那錠金子，此刻才感覺到，這錠金子竟如是之重。
段子羽笑道：“這算什么，妹子喜歡，我這里有更好的。”
打開包裹，取出一串珍珠項鏈，為她掛在脖子上，一枚鳳頭釵插在她發(fā)譬上，一只蝦須鐲，套在她腕上。史青不忍沸他美意，任他施為，心中又想，這或許便是人們所的文定納聘之幣吧。
段子羽為她樁飾停當(dāng)，退后兩步，細(xì)細(xì)觀賞。只覺這珠寶益增光彩。口中嘖嘖稱嘆。史青被他瞧的不好意思，又見晚霞滿天，時辰不早，這一帶卻甚是荒涼，連個借宿的地方都沒有。起身道：“羽哥，咱們還是快上路吧，前面三十里處有個鎮(zhèn)，趕到那里投宿吧。”
段子羽登時想起還有大事要辦，忙忙牽過馬來，又見西風(fēng)肅殺，甚是勁厲，史青翠袖單衣，恐她不勝風(fēng)寒，取出一件貂領(lǐng)黑絨大髦給她圍上。二人并騎疾行，烏椎馬腳程極快，日頭剛落時分，已到了鎮(zhèn)。
鎮(zhèn)上住戶不多，客棧也僅有一家，這一帶往來客商不多，生意也清淡得很。
掌柜的見到一對鮮衣怒馬的玉人光降，真感榮寵無比，上下伙計人等忙前跑后，不大會工夫，整治一桌還算齊整的酒菜。
段子羽和史青對飲對斟，兩情歡洽，飲到半酣，史青在桌下拉過段子羽手來，一筆一劃地寫著，外人看來，還以為這對夫妻酒動春情，捏手捏腳地調(diào)情呢。段子羽卻是渾身一震，史于寫的是“酒里有毒，慎勿莽動，想法逼毒。”
段子羽暗暗行氣察查，果真著了人家的道，卻想不出下毒是何等人，只得暗暗提氣，將毒聚在一團，逼在胃部。
心中凜然。
廚房里轉(zhuǎn)出一人，嬌聲笑道：“皇爺駕到，臣妾等有失遠(yuǎn)迎，還望恕罪則個。臣妾這里給您見禮了。”罷，斂衽福了三福，神態(tài)嫵媚之中不無恭謹(jǐn)。
段子羽一見大怒，喝道：“武青嬰，好個賊婦，居然還有膽子來見我。”作勢欲起，史青忙拉住他的手，重重捏了一把，段子羽想起她的“慎勿莽動”的勸戒，又坐了下去。
武青嬰雖已年逾不惑，但自重姿色，于養(yǎng)顏之術(shù)上頗有所精，是以看上去不過三十許人，而妖冶婀娜，較之一般少女更具魅力，于她的“雪嶺寒姝”的綽號頗不相符。
武青嬰笑道：“皇爺，臣妾等是有疏禮之處，您大人大量，又何必動怒，別氣壞了您的龍體，臣妾忙于接駕備酒，一不留神把一瓶藥粉撤在酒菜中了，毀掉重作又怕皇爺?shù)鹊慕辜保凑@東西吃下去也無妨礙，不過是暫時不能和人動手罷了。臣妾想皇爺乃萬乘之尊，縱有天大的事也是臣妾等代為料理，焉有勞您親自動手的道理，皇爺索性休息幾日，這藥勁兒有個天也便過去了。”
旁邊一人大聲道：“師妹，和這子羅嗦什么？倒象他真是什么皇帝老子似的，沒的損了自己的身份。”
段子羽循聲望去，卻是衛(wèi)壁扮成個伙計站在武青嬰身旁，易容頗是高明，若不出聲；實難認(rèn)出他便是風(fēng)流倜儻，爾不群的衛(wèi)莊主。
武青嬰鄭容道：“師哥，你這話可是大不敬之語。想我四大家臣也世代尊段氏為帝，皇爺雖失國蒙難在外，那是我們作臣子的恥辱。這么多年來，我們四大家哪一代不是以興復(fù)大理故國為已任。只可惜勢單力薄，時機未至，徒呼負(fù)負(fù)，我等雖不肖，亦當(dāng)秉承祖宗遺志，豈敢忘了故主。皇爺神武天縱，我等更應(yīng)追隨麾下，甘效死命而已。”
段子羽心下暗暗稱奇，當(dāng)面撒下瞞天大謊臉不紅，心下跳固屬難能，但象這般講得慷慨激烈，滿腔忠義，卻非辯口宏才不足以作到。他原以為落人這二人之手，必先受番折辱方能就死，是以始終不敢運功將毒逼出體外，掌上蓄滿功力，一俟二人走近，便猝然發(fā)難，圖個同歸于盡。
不料武青嬰滿口忠義，若非歐陽九無數(shù)次講過當(dāng)年便是這二人勾結(jié)一群蒙面客上府奪取一陽指譜，段子羽當(dāng)真要以為這艷婦真乃忠烈之土了。
史青在背后伸指于他手上寫道：“此毒邪門，解藥不靈。”他此刻方徹底絕望。史青的師傅七手童子是使毒的大行家，凡使毒者必然擅解毒，是以各種解毒丹丸史青的囊中無不俱備，她乘幾人話之機，偷偷連服了十幾種解藥，可哪一種下去都如泥牛人海，一點反應(yīng)也沒有。她心下大慌，這才在段子羽手上寫明。她年齒雖稚，卻也是老江猢了。江湖閱歷較段子羽豐富得多，武青嬰和衛(wèi)璧的為人她雖不悉知，但一遇到這陣仗，便知是生死大敵。先前她要段子羽慎勿妄動，是寄望于師傅的解毒丹，解藥無靈，也只有拼命了。
忽聽街上一人道：“不得，冷謙，這窮鄉(xiāng)僻壤的，找家酒店都難，這幾天我的嘴上談出鳥來了，奶奶的，總算這還有一家，雖不算好，禿子沒毛，也只得將就了。”
話聲由遠(yuǎn)及近，片刻間三人步聲囊囊，已到店門。衛(wèi)璧神色疾變，伸手去撥袍下的長劍，。武青嬰忙擺擺手，轉(zhuǎn)身趨入廚房。衛(wèi)壁略沉吟間，三人已大步走了進來。
卻見一個粗壯漢子手提一條黃狗，把狗在桌上一摔，大聲道：“店家，把這狗剝洗干凈了，大塊紅肉燒來下酒。”
店中伙計俱是武家莊的家丁，見主人不發(fā)話，只得仰起笑臉，把狗提至廚下收拾。
周顛回身看到段子羽伏身桌上，顯是醉了，只有史青兀坐桌前，神色差愕。酒肴滿桌，香氣飄來，周顛一聞之下，食指大動，竟忍耐不住，大聲道：“姑娘，討你盞酒吃，待會再賠還你。”端起一盞酒，向口中倒去。
史青咯咯笑道：“賠還倒不用，只是這酒有毒，喝不得的。”
周顛一驚，頭向后一仰，酒化水線齊注他胸上，襟裳淋漓，煞是狼狽。又用力嗅了嗅酒味道：“娃娃這么吝嗇，一杯酒值得甚么，倒來嚇我。”
史青笑道：“哪個舍不得一盞酒，只要你自認(rèn)百毒不侵，這里的酒隨你喝多少都可以，只是到了閻玉毆上莫怪我不出言相告。”
周顛見她巧笑嫣然，滿臉輕松狡黠的神情，欲待不信。
但他生平大數(shù)百戰(zhàn)，無論對手武功多高，他多未服輸氣餒過，獨于“毒”之上最為忌憚，深知無論你武功何等高強，只要不到金剛不壞，百毒不侵的境界，一旦著了“毒”的道，便如太阿倒持，不但生殺之機捏在對方手里，而且常常令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到這份兒上才是最可悲哀的。是以饒是周顛膽大如斗，酒肉的香味誘得他心癢難熬，卻也不敢以身試毒。
他正待抓名伙計來試試，回身看時，廳堂中只有不得和冷謙，余人卻已不見了。
原來衛(wèi)壁一見這三個魔頭進來，已是頭大如斗，還未思付好如何應(yīng)付，又被史青道破酒菜中有毒的天機，心知此事不難驗明，自己夫婦和幾位家丁縱然一涌而上，襲其不備，也不是這三位魔頭的對手，是以當(dāng)機立斷，溜入廚房，和武青嬰作一處，從后門溜之乎也。這些家丁訓(xùn)練有素，一見主人開溜，俱都不動聲色，三三兩兩分別從前門，后門從容離去。不得和冷謙雖覺不對，但見這些人武功平常，又未出手對付自己，也便不盾出手?jǐn)r截。
一直伏在桌上的段子羽忽然抬起頭來，口一張，噴箭也似一股水流射向門外，左手挾起史青，道聲“走。”身子從椅上躍起，欲向外追去。不得斷喝一聲：“留下。”一只碩大無朋的布袋迎頭罩至。
段子羽大駭，從未見過如此古怪的兵器，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應(yīng)付，只得腳下一錯，用張正常所授的“禹罡步法”避過了這一下。不得“咦”了一聲，頗出意外。他生平以袋子為兵器，練就一手套人絕技，出手之下，鮮少有不應(yīng)聲落袋者，當(dāng)年明教教主張無忌和他初遇時，便把他一下裝人袋中，背上大光明頂，解脫了明教覆滅之厄。
（事見《倚天屠龍記》）近些年來，他于這袋子套人之術(shù)上更是孜孜以求、精益求精、已絕少有失手之時。眼見一套不成，二套跟進。段子羽旋身飄開，腳尖一挑，把桌子勾了起來，酒壺、酒盞、杯盤碗筷之屬一齊飛進袋中，湯水淋漓，叮當(dāng)有聲。
周顛撫掌大笑道：“妙極，妙極。”不得苦巴著臉道：“妙個屁，娃子毀了和尚的法寶。”順手一擲，將袋子拋出門外，兩手一晃，又多了兩只布袋，一左一右，包抄套來。
史青大聲嚷道：“和尚，你講理不講，我不讓你們喝毒酒，是為你們好，怎么恩將仇報？”周顛也奇怪道：“不得，你幾時與兩個娃娃結(jié)了梁子？”不得見段子羽步法精妙，手上抱著一人，竟又奇而妙之地躲過了他的第三連環(huán)雙套，心下的猜疑更敲實了幾分，反問道：“你忘了和尚叫什么了？”
周顛怒道：“放屁，你奶奶的沒來由欺負(fù)兩個娃娃，當(dāng)然不得。”不得不溫不惱，兩手布袋覷準(zhǔn)了段子羽二人，一上一下，兜轉(zhuǎn)套來。
段子羽先還不知這三人是什么來頭，他伏在桌上運氣逼毒，待將毒逼出七八成后，見武青嬰和衛(wèi)壁等人沒了蹤影，心念大仇，急起追人，并沒看清這三人。哪知不得一見到他的面容，陡然想起范遙和殷野王所述的荒廟中的白衣少年，這二人鎩羽后，將這一戰(zhàn)得甚為詳盡，不得又見是一另一女，與范、殷二人所相符，還以為這二人也是逃走呢，登即出袋攔截。
段子羽一見市袋飛來，心中已明白了八九分，普天下擅此絕技的僅明教不得一人，這是獨家標(biāo)志。對江猢上已成名的人物，歐陽九都曾一一為他講，不得等五散人自在其中。只是以不得最為好認(rèn)。當(dāng)下心中叫苦，這運道也是差之極矣，見不得這兩只布袋使得極為精奇，稍有不慎便會陷身其中，自付落入明教之手絕不會好于落在武青嬰手上，將禹罡步法熟極而流地走將開來，不得的第四套又落了空。
不得心中駭然，在他而言這是絕無僅有的事。周顛和冷謙也都“咦”了一聲，覺得此事直是匪夷所思。
段子羽乘三人稍一分神之機，身影一晃，從不得和周顛二人中間飄身而過，周顛伸手一抓，足差了兩寸沒夠到他肩頭，眼見二人即將鴻飛冥冥，一直不言不語的冷面先生冷謙雙手疾揚，喝道：“打。”霎時、破空之聲大作，十枝爛銀短筆五枝封住門口，五枝打向段子羽背、肋大穴。
段子羽單手抱人，左肋下空門大露，耳聽得破空之聲甚厲，知道是重暗器打來，面前白光倏閃，只得向后退讓。
十枝筆在門口兩兩相撞，火光閃爍，卻不沉落，一齊掉向朝段、史二人打來。
不得大喝一聲彩，拍手道：“冷兄，幾年不見，你這手暗器功夫使得更具火候了。”
眼見十枝短筆勢猛力沉，段子羽腳方落地，已難以避開，心下甚慰。“只聽得叮、當(dāng)幾聲脆響，十枝短筆齊落地上，俱被段子羽一劍削斷。史青于短筆飛來時，也是心驚膽戰(zhàn)，偏生身上中毒，四肢俱軟，眼見短筆向身上招呼，亦無奈它何，段子羽一招”大火明夷“將十枝筆盡數(shù)削斷，她忙忙地喝了聲彩，道：“好妙法，羽哥，這片刻的工夫你的劍法又精進了許多，佩服，佩服。”這一半是真心稱贊，另一半?yún)s是模仿不得而加以挪榆。
不得和冷謙自是聽得出來，不由得臉上一紅，卻也更為心驚。眼見這一劍內(nèi)功頗具火候，出劍的方位，速度更是不同凡響，很有些名家宗匠的味道，冷謙是用劍的行家，他自己打出的暗器上實則附了七八種力道，或直飛、成左旋、成右旋，或后發(fā)先至，或上者打下，下者打上，變化甚多，便是自己也不能如他這般一劍盡數(shù)削落，不由得贊道：“好。”
周顛皺眉道：“和尚，你什么時候和后生子結(jié)下梁子了？”他雖行事瘋瘋顛顛，此時倒也頗有急智，叫“和尚”而不喊“不得”，當(dāng)然是使不得無推辭不的借口。
不得苦巴著臉道：“哪里是和尚我事生非，是韋一笑、范右使、殷野王和厚土旗和他結(jié)的梁子，和尚是看在同教一脈的份上，才伸手管這檔事。”
饒是周顛和冷謙閱歷豐富，身經(jīng)奇事無數(shù)，也聽得矯舌不下，豈但是匪夷所思，簡直是天下事無有奇逾此者。周顛上上下下，仔仔細(xì)細(xì)打量了段于羽幾遍，搖頭晃腦，嘖嘖稱奇道：“朋友，你有多大的來頭，敢與韋一笑、范遙和殷野王結(jié)梁子，你能活到現(xiàn)在，真是天下一奇。”
段子羽朗聲笑道：“我只是個無門無派的孤魂野鬼，能在韋一笑和殷野王手中逃出生天，實在是僥天之幸。”他兩番重挫在韋一笑殷野王手上，若無百劫師大和張正常一以絕世神術(shù)，一以百年難逢的“先天造化丹”相救，早已魂歸幽冥了，而歐陽九終不免喪生范遙掌下、想到此事，便不免憤亢胸臆。
周顛擊掌笑道：“好，沖你這份明識和豪氣，我周顛子和你結(jié)個忘年交如何？這梁子我們明教五散人替你化解。”
不得唬了一跳，忙擺手道：“使不得，顛兄，你若和這子結(jié)交，五行旗非和你玩命不可，此事可絕非我們五散人擔(dān)得下來的。”周顛不解道：“憑子能和五行旗結(jié)多大的梁子？”不得跌足道：“厚土旗顏掌旗使和旗下二十多名弟兄都喪命在這子手中。”
周顛和冷謙都被這消息震住了，顏垣的武功較他們五散人并不稍遜，手下弟兄更個個是百里挑一，身經(jīng)百戰(zhàn)，悍不畏死的勇士，尋常的門派根不是他們的對手，除了遇到少林，武當(dāng)，峨嵋這樣的大門派，才致不敵，怎么也想不到竟會斃命在一個籍籍無名的弱冠少年手中…
冷謙沉聲喝道：“納命來。”一劍刺向段子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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