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子羽暗道，你這手掌真的堅(jiān)逾精鋼嗎？疾速抓去，大圣王掌勢忽變，橫斫如刀，這一招靈異之極，段子羽右手忽施“蘭花拂穴手”向其脈門拂去。這一拂之式悠揚(yáng)曼妙，大似韶齡妙女纖手折花，四字訣“快、準(zhǔn)、奇、清”的“清”字訣發(fā)揮得酣暢淋漓，而“決、準(zhǔn)、奇”自是蘊(yùn)含其中，倒令人不覺了。
這一拂似慢實(shí)快，眾人方看得目眩神馳，彩聲大出，段子羽指已拂在大圣王肘端“曲池”穴上。大圣王忽感身酸麻，這指一拂之力居然直透腳心，驀見五爪抓到，堪堪搭實(shí)，登時魂飛天外，倒縱著竄了出去。
大圣王并非避不過這一拂，實(shí)是輕覷了這一指之力，力貫臂，欲以臂擋之，殊不料段子羽一拂之中還有“奇”字訣，微一晃閃，已拂中“曲池穴”。九陰神功何等雄厚，蘭花拂穴手又是桃花島主東邪黃藥師的獨(dú)門絕技，大圣王一念輕敵，便太阿倒持，若非段子羽感念故人之情，已將之傷在九陰白骨爪下了。
智慧王一見，大是愕然，撮唇一聲胡哨，六王齊上，來捉段子羽。因怕傷了他的性命，在“圣教主”前難以交待，俱不用兵刃。來高手決斗，人多反礙事，一身功力難以盡施。
但波斯諸寶樹王向來聯(lián)手對敵，卻也配合默契，融洽無間。這一攻上，你拳我腳，此左彼右，攻退之間井然有序，宛如一個生了十二只手，十二只腿的怪人。
段子羽登時嘗到了苦頭，悔不方才將大圣王擒下，勒逼這一干人退回，身周四面無不是拳腳掌指，密不透風(fēng)。片刻間便已中了兩掌二指，所幸他身法滑溜，這三招均未擊中要穴，又有九陰神功護(hù)體，而六位寶樹王惟恐錯手殺了他，是以出手不敢太重。
段子羽掌拍爪攻，也還出四五十招，六位寶樹王懼他手爪大利，也不敢太過逼迫。孫碧云見狀大駭，挺劍攻上，風(fēng)云三使兜頭攔住，一個回合，六枚鐵牌齊搭在劍上，孫碧云登感六道如匕如刃，有形有質(zhì)的陰寒勁道直刺胸口，登時劍被震飛，跌坐地上，運(yùn)功抵御。這倒非他武功不強(qiáng)，實(shí)是波斯三使所習(xí)內(nèi)力大異，所用的“透點(diǎn)法”更是凝身陰寒之力作一點(diǎn)透擊，當(dāng)年得九陰神功的張無忌剛見面之下尚連連著道。惟有段子羽所習(xí)之九陽神功乃天下陰柔功夫之大成，不懼此法。風(fēng)云三使對之也大加畏憚，不敢再度交手。
百劫師太雖深惡夭師教中人，但見孫碧云乃是隨段子羽為救自己而來，此番遇險又是為救段子羽，厭惡之情大減，長劍劃出，倏出三式，將波斯三使逼退。她也看出這三人鐵牌上有異，是以長劍絕不與鐵牌相交，以她劍術(shù)之精妙，波斯三使著想將鐵牌搭到劍上，卻也決計(jì)做不到。
段子羽又中了一拳一腳，雖疼痛殊甚，但內(nèi)力雄厚，尚抗得住，兩手九陰白骨爪運(yùn)使成風(fēng)，爪影彌空，尖厲之指風(fēng)大作。盞茶工夫即已將六王凌猛攻勢遏住，扳口劣勢。
百劫在他動手伊始使欲相助，卻怕自己加入戰(zhàn)團(tuán)，一時料理不下，又怕五散人，五行旗乘隙奪回唐洋，群起圍攻，便大勢盡去。復(fù)見段子羽武功不遜自己多少，六寶樹王又無相害之意，遂堅(jiān)忍不動，靜觀戰(zhàn)局，至此刻長吁出一口氣，她若得知段子羽大敗韋一笑，重傷范遙之盛舉，開始便不必惴惴不安了。
段子羽飄行之間，摹然身子一轉(zhuǎn)，避過兩拳、一腳，已然閃至剛退下的勤修寶樹王身邊，勤修王方攻出一輪，哪料他能突然閃出，一怔神間被他點(diǎn)中胸口“膻中”“志室”兩大穴，立時氣機(jī)閉窒，如木雕般呆立在那里。
段子羽隨手一拋，將他拋入峨嵋弟子中，峨嵋弟子登即白刃交頸，風(fēng)云三使雖欲搶上救人，卻遲至一步，先機(jī)盡喪。
其余五王俱是一怔，手腳上的招數(shù)立時減緩。段子羽豈肯坐失良機(jī)，揉身疾上，掌指齊出，連封三王大穴，每封住一人，便隨之拋向百劫師太那邊，立時便有兩名弟子白刃伺候。
大圣王和智慧王如遇鬼魅，大嚷道：“爾乃張無忌的師弟�！笔䦟殬渫跗缴粦K敗過一次，便是早些年問赴東上尋紫衫龍王昭之母回去接任教主，被張無忌殺得大敗，但其時左右尚有金毛獅王謝遜、汝陽郡主趙敏、周芷若和昭相助，現(xiàn)今六王聯(lián)手居然會敗在他手上，往事重現(xiàn)，頓感這子必是張無忌的師弟無疑，否則圣教主豈能屈尊降貴，執(zhí)禮優(yōu)，還稱之為“兄弟”。
張無忌的名頭自是無人不知，一聞此言，都啼笑皆非，張無忌所學(xué)乃“九陽神功”，屬佛家功夫，段子羽所習(xí)乃“九陰神功”，是道家內(nèi)丹功法之大成，兩人各趨極端，如同水火，豈能是師兄弟。
波斯二王怎知這兩門功夫之差異，不啻南極北極；只覺這子如此神通，定與張無忌大有淵源，矢意認(rèn)定他是張無忌之師弟。智慧王忙上前道：“吾等專為尋你師兄而來，快快告訴吾等，爾師兄張教主在何處？”
段子羽自是力辯其誣，無奈這二位原王就是不信，二人也不動武，上前拉住他手，非逼他出不可，似乎張無忌的下落若不著落在段子羽身上便無法可想，也實(shí)是他們的圣教主逼得忒狠，是以這二人稍感有頭緒，便抓住不放，段子羽見兩人敵意消，情意真誠，倒不好以武脫身了。
五散人和吳勁草、辛然相視苦笑，不知該當(dāng)如何了局，唐洋失手被擒，已然處處受制，原指望六王出手，將段子羽擒下，交換出唐洋來，不虞反被擒去其四，余下兩位羅唣不休，非逼段子羽交出張無忌不可。
段子羽百般糾纏不過，只得附耳謊道：“師兄昨夜與我分手，是要到嵩山少林寺尋誰的晦氣，來不讓我對人，你們既如此懇誠，就告訴你們，千萬別對旁人是我告訴你們的，否則我?guī)熜忠?zé)罵我的。”
二位寶樹王欣喜逾恒，還道自己等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深信不疑，連聲道：“一定一定，吾等必不對旁人講�！�
其余人也沒聽清他們?nèi)肃止拘┦裁矗姸鹾雒媛断采�，料道是段子羽使什么法愚弄這二人，俱感好笑。
段子羽飛身過去，將四王穴道解開，六王聚首密議移時，呼嘯一聲，攜風(fēng)云三使而去，連五行旗也不顧了。
五行旗陡失強(qiáng)助，更乏良策。洪水旗副掌旗使走出來拱手道：“段掌門，請高抬貴手，”交還唐大哥，咱們一拍兩散，就此了局，他日相遇，再決生死如何？
段子羽實(shí)感這是最善之辦法，轉(zhuǎn)頭向百劫師太望去，百劫笑道：“憑段掌門裁奪，和戰(zhàn)由你一言而決�！�
段子羽笑道：“不知這位仁兄可作得了五行旗的主？”
吳勁草、辛然齊聲道：“交手廝殺，總難免死傷，段掌門若肯賜還唐大哥，五行旗片刻不留，立時遠(yuǎn)去，決不食言。段子羽笑道：“兩位乃天下信人，在下自是信得過�！被厣韺⑻蒲笱ǖ澜忾_，道�！疤菩终埍恪！�
唐洋神色沮喪，實(shí)不甘因己一人而失殲峨嵋之良機(jī)，但知眾弟兄情深義重，斷乎不肯棄掉自己，自己副使和吳、辛三人又言之在先，更不能毀約失信。長嘆一聲道：“段掌門爪功高明，但愿段掌門福體安康、長命百歲，唐某能有機(jī)緣再度領(lǐng)教。”
段子羽笑道：“唐兄毋須多慮，段某無病無災(zāi)，活至百歲尚不為難，唐兄回去慢慢練，切莫操之過急、媲等而進(jìn)，萬一弄個走火入魔什么的，可不令段某想煞。”峨嵋一干弟子俱哄然大笑，暗道：“段師叔壽至百齡，你姓唐的墓木早拱，還能化鬼出來尋仇不成？”
唐洋恨聲道：“斷不教尊駕失望�！比套≌仆�，走回旗中，旗下弟子俱歡喜無限，眾墾捧月般圍住他，情景也煞是感人。
百劫、段子羽心中暗想：“這姓唐的魔頭雖然作惡多端，平日待手下必親如手足，恩深義重，方得這些人如此擁戴，若非誤投魔教，實(shí)是一條好漢�！边@又是道不同不相為謀了，明教有明教的道義，武林各派有武林各派的道義，各執(zhí)一端，善惡之際實(shí)也難分。
五行旗果然信守諾言，二百余人徐徐退走，抬死扶傷，迤邐而行。
百劫心中耿耿難以釋然，半晌方嘆道：“恨不以峨嵋一派與這些魔頭玉石俱焚，也圖個天下太平。”
段子羽勸慰道：“師太何必如此。這些也不過是魔教之部，誠能以峨嵋、華山兩派一舉撲滅此大敵，弟子縱碎身萬段亦所甘愿。師太乃當(dāng)今武林撐天玉柱，更當(dāng)惜愛貴體，以便領(lǐng)袖群倫，以當(dāng)強(qiáng)敵。”
百劫笑道：“這倒是你高拾了，領(lǐng)袖群倫乃少林、武當(dāng)諸位先賢之任，卻非我所能承當(dāng)�！�
段子羽苦笑道：“武當(dāng)四俠武功德望當(dāng)世鮮有人及，領(lǐng)袖群倫也應(yīng)當(dāng)仁不讓。只是他們與魔教首腦淵源殊深，若讓武當(dāng)對魔教痛下殺手，恐怕不易吧。少林高僧，免談為上�！�
百劫聽其話中有因，忙問端的。段子羽將少林在武林大會痛下殺手，擊斃蘇習(xí)之、衛(wèi)四娘、西華子之事咯述�？�。
百劫冷哼道：“少林高僧，徒具虛名。外戰(zhàn)不足，內(nèi)哄有余�！�
段子羽忽見孫碧云盤坐在上，運(yùn)氣療傷，臉上神情痛苦殊甚。登時歉疚之情大生，忙俯身伸掌按至他胸前，將陰冷之處運(yùn)功吸拔。有頃，孫碧云面色轉(zhuǎn)和，體內(nèi)真氣運(yùn)轉(zhuǎn)無礙，睜目道：“多謝段掌門。”這一陣子他委實(shí)受了極大的痛苦，但在外人面前卻不肯失聲呻吟，以免墮了天師教和恩師張宇初的名頭，強(qiáng)自運(yùn)功相抗。
段子羽歉疚道：“在下實(shí)在是該死，讓道長多受了這陣子苦�！睂O碧云一笑而起，六道陰寒之氣撥盡，實(shí)如去了附骨之疽，心中感激莫甚。
段子羽對百劫道：“此番魔教傾巢而出，勢頭不，五行旗幾番鎩羽，下次遇到未必會顧慮武林道義，羽兒還是先陪師太回峨嵋吧�！�
百劫笑道：“毋須多慮，峨嵋立派百余年，幾經(jīng)風(fēng)雨摧折，卻也仍未在江湖除名，我也不想速返峨嵋，在此將息些日，便再尋這些魔崽子周旋去。”
段子羽見她逃脫兇危，豪情益壯，將生死安危付諸等閑，心下益欽仰傾佩。轉(zhuǎn)思張正常待已恩重，自己未曾還報分毫，若在他大行前不能見上一面，實(shí)為至憾�；刂练恐信c孫碧云商議，請?zhí)鞄熃套蠼謮抵姓辗鸲脶遗伞?br />
孫碧云苦笑道：“公子爺，教主與少教主都曾頒過嚴(yán)旨，但教公子所命，天師教上下無不凜遵。只是這位師太與教頗有過節(jié)，若由教出面照應(yīng)，倒怕被這師太先打個落花流水，反為不美�！⒍巫佑饸獾溃骸澳銈円舱媸堑模热绱饲频闷鹞�，何必去招惹峨嵋派�！�
孫碧云笑道：“這都是早些時的過節(jié)，那時公子爺還在密室里精研九陰白骨爪呢，我們哪曾想會有現(xiàn)今這些瓜葛�！�
段子羽細(xì)想也是，那時節(jié)恐怕世上還無人知道有位段子羽這號人物呢。笑道：“你吩咐下去，讓他們遠(yuǎn)遠(yuǎn)跟著，若無事自然好，若遇強(qiáng)敵便出手相援，反正你們教中人額上也沒刺字，到時別報字號不就成了�！睂O碧云情知若不如此，這位公子爺?shù)拇篑{難請。便出去轉(zhuǎn)了一陣，將事辦好，他是張宇初的大弟子，天師教上下自對他恭謹(jǐn)有加，令至即行，不到半天時光，這座客棧已處于天師教的監(jiān)視保護(hù)中。
段子羽這才放心，辭別了百劫及其弟子，與孫碧云急急上道，快馬加鞭，向應(yīng)天府趕去。
疾行數(shù)日，段子羽不時回頭張望，面色凝重。孫碧云奇道：“公子爺，你邀了人了？”
段子羽搖頭道：“不是。我總覺得有人跟蹤我們，自從辭別峨嵋派后，便有這種感覺。”
孫碧云笑道：“不會吧，若有人跟蹤段大掌門而不被發(fā)現(xiàn)，必是絕世高手。這等高手豈會作盯稍之事�！�
段子羽自嘲道：“或許是我疑心生暗鬼，心神恍惚所致吧�！�
孫碧云道：“公子爺是太累了，我看也無須趕得如此急促，好好歇上一天吧。”
段子羽搖頭回絕，他自知絕非疲勞過度。每當(dāng)他靜下心來，屏絕萬慮，靈臺空徹之時，便有一模模糊糊、撲朔迷離的影子閃現(xiàn)，行路之時明明感覺到有人綴在身后，可回頭望時，卻什么都沒有，一連數(shù)日，這種感覺愈來愈強(qiáng)，有時不禁毛骨棘然地想到，“遮莫是撞上鬼了吧�！�
二人行至安慶，段子羽怎生也擺脫不掉心中的怪影，卻又察不出后面跟蹤不舍的人。遂買舟沿江北上，忖道：“陸路行人不斷，房屋、樹木盡多遮掩之處，看在這一望無際的水面上，還有何伎倆�！薄硪补�，舟行移時，段子羽心中怪影頓失，靈臺澄徹。空明一片，段子羽方始釋然。這等與擺不脫，拂不去的心中怪影相斗，實(shí)較與楊逍、殷野王等人搏殺尤為吃力。
這一日船抵裕溪口岸，美酒告磐，食鹽等日常用物亦須補(bǔ)充。拋錨靠岸后，段子羽與孫碧云攜手步入裕溪鎮(zhèn)上。
一至鎮(zhèn)中，段子羽心頭怪影又生，他不動聲色，暗自四處查察，佯作觀賞四周景物狀。
但是街道兩側(cè)多是鮮魚攤檔，往來之人亦皆是販夫走卒之輩，并無怪異可疑者，心下百思不得其解，直感匪夷所思。
他索性將心一橫，抱定“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的宗旨，將此怪異感覺置之不理。
兩人走上一家臨江的酒樓，選了一張靠窗的座頭落坐。
須臾，酒菜上齊，兩人飲著醇正香冽的紹興老酒，吃著鮮辣子魚，較諸船上光景別有一番韻致。
孫碧云笑道：“段公子，別看這地方，也是藏龍臥虎之地，巨鯨幫的壇口便設(shè)在這里。”
兩人正話間，走上一位瘦高漢子，一身漁夫打扮，走至二人桌前，奉上一物，低聲道：“兩位高人光降敝處，敝長上無以為敬，些須薄禮，還懇笑納�！毖援吋醋摺�
兩人滿頭露水，摸不著頭腦，一掂包裹不輕，解開一看，竟?fàn)柺鞘V黃金。
孫碧云沉思有頃，失笑道：“必是這里的主人會錯了意，以為我們上門打秋風(fēng)的�！�
段子羽自幼與歐陽九在一起，黑道之事亦頗通曉，知此輩幫會人物平日里常作些沒錢的生意，固然是心狠手辣，無所不用其極，但對武林中大有聲望的人物卻極力巴結(jié)，一來懼畏這些大俠除之以揚(yáng)名，二則萬一有個馬高蹬短，亦可倚為靠山。但自己出道不久，從未與巨鯨幫的人朝過相，這些人怎會識得自己？笑道：“這必是沖著道長的金面�！�
孫碧云擺手道：“道從未在江湖上行走，怒蚊金龍麥幫主眼中可沒道這號人物，必是為公子而來�！�
段子羽驀然間想起那位跟蹤自己一路的神秘人物，望著這十錠燦然生光的黃金，暗道：
“你總算要出頭露面了，旦看你下步如何。”任黃金散在桌面，與孫碧云繼續(xù)飲酒。
街道上忽傳得得得得的馬路聲，于喧鬧漸息的夜中格外清脆。不多時，馬路聲在酒樓止住，蹬蹬蹬上來十幾人，一見段子羽俱大諒失色，怔在當(dāng)場。
段子羽也大為詫異，見這十幾人一色黑衣，俱是女子，竟?fàn)柺菞铄凶绿臁⒌�、風(fēng)、雷四門中地字門教眾。他曾在三清觀與楊逍的四門教眾血戰(zhàn)一場，是以識得其中幾人。
為首一名女子拔劍道：“難怪我們門主司徒大姐失落人手，原來是段大俠從中搗鬼，卻不知華山派幾時與巨鯨幫合伙了？”
“段子羽又是一怔，忙問道：“遮莫是司徒門主失落旁人之手了？”
那女子恨恨道：“大丈夫敢作敢當(dāng)，段大俠又何必惺惺作態(tài)，若非你從中搗鬼，區(qū)區(qū)巨鯨幫怎困得住我們門主，我們縱然不敵，今兒個也與你拼了。”一劍刺來，嗤嗤聲響，腕力也并不弱。
段子羽持筷一擋，急道：“且慢，此事絕無段某的份兒，先將話講明，司徒姑娘究竟落入何人之手�！�
那女子只感劍上一震，兒欲脫手。復(fù)見段子羽神色愕然，倒似并不知曉內(nèi)情。狐疑道：
“你當(dāng)真沒對司徒大姐下手？”J段子羽微惱道：“你們門主又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便是你們的教主，段某也曾動上一動，難道便殺你們門主不得嗎？司徒姑娘倒是找過一回段某的晦氣，好男不與女斗，我也沒將她怎樣，之后便再未見面�！�
旁邊一女子道：“師姐，段大俠或許真的不知，咱們既約了麥幫主在此相見，一會兒便知端的。”
那女子收劍道：“既是如此，多多得罪了，待我們救出司徒大姐后，咱們再了斷以往的梁子如何？”語氣已大為松緩，情知自己師姐妹十幾人絕非他九陰白骨爪之?dāng)�，惟恐他對自己一行人立下殺手，是以先訂后期，亦是緩兵之策�?br />
段子羽冷然道：“段某便是清算過節(jié)，也只找你們教主、法王等，還尋不到你們頭上�！�
這些女子聽他語氣中大含不屑之意，心中著惱，但能避免與他為敵，也是大為輕松，均默然落座。
段子羽和孫碧云此時方恍然，原來巨鯨幫有對頭尋上門來，誤認(rèn)為自己二人是應(yīng)邀來助拳的，才選備上一份重禮，令其看在金子的份上，悄然身退。
不多時，樓下又走上四五人來，其中便有送禮的那位瘦高漢子。為首一人身形騾悍，四十上下年歲，紫銅色國字臉膛，步履凝重，顯是外家功力不凡。
十幾名地字門女子登時起身，為首女子冷冷道：“麥幫主果然守時�！�
這名麥幫主哈哈笑道：“巨鯨幫再沒起色，也不至望風(fēng)遠(yuǎn)逃。何況眾位美人之約，麥某縱是豁出命，也要來赴這桑中之會�！�
眾女子聽他言語輕薄，俱都蛾眉倒豎、秀眼圓睜，紛紛撥刀掣劍，便欲動武。
為首女子一擺手道：“不忙動手。麥幫主，你也是江湖上響當(dāng)當(dāng)?shù)慕巧�，我們是依照武林�?guī)矩行事，不想麥幫主太令人失望了�！�
麥幫主悠然坐下，渾不在意道：“若依幾位娘子之意，麥某人該當(dāng)如何，麥某雖素性風(fēng)流，可這么多位娘子，卻也著實(shí)吃不消啊�！毖粤T爽然大笑，幾名左右也紛紛狎笑不已，一人道：“幫主一人雖吃不消，屬下等略盡些綿力也就是了，豈可令美人失望�！�
忽然哧的一聲，這人登時慘叫出聲，一錠黃金嵌在口中，滿口牙齒盡數(shù)震落，滿口鮮血直流。卻是段子羽聽他出言狎呢，一錠黃金擲出，打在他嘴里，笑道：“你且吃吃這個，看吃得消吃不消�！�
怒蚊金龍麥少望不禁愕然。這二人氣字不凡，一上岸來便有人回報與他。恰巧昨日接到飛刀傳柬，邀他至酒樓了斷過節(jié)，落款是明教地字門教眾。
麥少望知明教地字門盡是女流之輩，邀戰(zhàn)地點(diǎn)又在自己壇口，了無所懼。卻摸不準(zhǔn)段子羽二人是何方高人，是以先送上重禮，買個情面，若非籌措應(yīng)約之事，亦大有結(jié)交之意。上樓時見二人黃金在桌，神色平和，滿擬縱不能訂交為友，亦不至為敵，殊不料段子羽竟?fàn)栔型景l(fā)難。
麥少望神色倏變，他雖沒將地字門放在眼中，卻也暗防對方有高手助拳，是以所帶幾名屬下盡是幫中武功佼佼出群者，見段子羽一擲中的，顯見武功高強(qiáng)。一斂臉上嬉笑之態(tài)，站起道：“兩位來至此間，敝幫并未失了禮數(shù)，這位兄臺出手架梁子，遮莫是敝幫先前有得罪之處？”
孫碧云道袍一拂，九錠黃金陡然飛起，嵌入對面墻上，正是個九宮八卦圖。金錠盡沒入墻，只余黃澄澄一點(diǎn)在外，便是高手匠人精心鑲嵌，也絕無這般整齊勻稱。地字門眾女登時喝彩道：“好！”
孫碧云傲然一笑道：“就憑巨鯨幫這點(diǎn)名頭，還不配與我們架梁子稱過節(jié)�！彼藦堄畛跏淄剑藥煹奈涔桃训弥蟀耄欠菘癜恋钠⑿砸鄬W(xué)來不少。在段子羽面前，自然恭謹(jǐn)有加，惟恐有失禮忤犯之處，對旁人可就無須客氣了。
怒蚊金龍麥少望見他露了這手絕技，心下亦是駭然。沉聲道：“原來是武當(dāng)高人，不知是哪位大俠的高徒？”
其時天下武功分內(nèi)家、外家兩途，外家自以少林為首，千余年浸潤傳習(xí)，武功向?yàn)槲淞致N楚。至張三豐一出，創(chuàng)武當(dāng)內(nèi)家功夫，年代雖近，藝業(yè)之精亦不遜讓于少林，為武學(xué)雙壁。武當(dāng)七俠成名數(shù)十年，雖二死一殘，僅余四俠，然武當(dāng)四俠威懾武林，無人敢攖其鋒芒。麥少望見孫碧云排出九宮八封圖案，便以為他是武當(dāng)四俠的高弟了。
孫碧云呵呵笑道：“麥幫主走眼了，武當(dāng)四俠若欲作道師傅，可還得向張三豐真人多學(xué)幾十年武功�！�
麥少望倒被他震唬住了，實(shí)想不出有哪位高人比武當(dāng)四俠還要高明。地字門為首的女子道：“麥幫主，此事究竟如何了斷？”
麥少望不意中吃了記暗虧，雖在自己壇口，頗多倚仗，但見這二人每人都顯露一手上乘武功，又吃不準(zhǔn)這二人來意若何，一時間大費(fèi)躊躇，不知先應(yīng)付哪家好。
先前送禮來的瘦高漢子道：“主隨客便，但憑幾位劃出道來，敝幫接著便是�！�
段子羽冷笑道：“你們接得下嗎？”
怒蚊金龍勃然大怒，他原是海盜出身，手下一干兄弟也向在海上打劫商船，一向兇悍成性，哪有與人理的耐性，此刻聽段子羽出言譏刺，怒道：“尊駕是定要出手挑梁子了？”
段子羽洋洋不睬道：“那倒未必。魔教地字門司徒門主是我生平的冤家對頭，我此來也正欲親手料理她，不想被你們暗中拾了便宜。麥幫主如若識相的話，就把她送來。如若以為貴幫人多勢眾，也不妨劃出道來，我們接下，麥幫主以為如何？”
孫碧云笑道：“有道是‘強(qiáng)龍不壓地頭蛇’，麥幫主盡可劃出道兒來，就止一項(xiàng)，別比打劫商船、殺人貨，這一點(diǎn)上我們自愧不如，倒是不消比的�！�
麥少望臉成紫醬色，他最忌諱旁人揭他作海盜的老底，一時無名火燒了功德林，不管不顧，一拳擊出，喝道：“你奶奶個熊，敢到家門口消遣老爺來著。”拳大如缽，筋骨暴突，拳風(fēng)烈烈生威，外功確也不俗。
段子羽爪影一晃，五根手指無聲無息地插入他鐵拳中，麥少望慘叫一聲，幾名屬下更是駭然失色。麥少望精于水下功夫外，一身十三太保橫練更為了得，刀劍無懼，不虞被人一爪而破，如切豆腐般。不由齊聲駭叫道：“九陰白骨爪”想到近來江湖盛傳的“九陰白骨爪”
之名，霎時間都明白這位高人是誰了。
段子羽左手一翻，將麥少望碩壯身子舉起，砰的一聲向桌上砸去，登時盞飛碗碎，叮當(dāng)大響，麥少望橫練功夫雖破，頭頂?shù)挂矆?jiān)硬，在段子羽大力運(yùn)使下，擊碎桌案，頭下身上嵌在桌中，只是滿頭滿臉被瓷片、木塊刮得淋漓血痕，血流殷殷。
幾名屬下拼命來搶，被孫碧云左一腳、右一掌打得東倒西歪，如沒頭蒼蠅般。這幾人在巨鯨幫中雖是硬手，但在張宇初的首徒下，豈能討得了好。片刻間便都仆跌地上，哎喲不止。
段子羽一擊案道：“你們速去把司徒門主送至這里，少了恨頭發(fā)，便割你們幫主一塊肉，不妨瞧瞧是司徒門主的頭發(fā)多，還是你們幫主的肉多。”
那瘦高漢子“哎喲”道：“別，千萬比不得，自是司徒門主的頭發(fā)多�！钡刈珠T眾女皆油然而笑，沒聽過有這么個比法的。卻不明白這二人緣何化敵為友，替自己了斷此事，直感匪夷所思。
孫碧云一跺腳道：“還不速去，惹得道爺火起，將你們幫主作猴子活挖腦子吃了�！�
四川境內(nèi)猴子頗多，當(dāng)?shù)厝擞幸换畛院锬X法。便將猴子固嵌住，切開猴腦蓋骨，一邊飲酒，一邊以匙取熱猴腦而食，盛行一時，只是未免過于殘忍。肪ò鎦屑溉訟諾沒攴商焱*，怎知這位兇道是著玩還是來真格的，忙不迭從地上爬起，顧不得身上劇痛，跌跌撞撞、惶惶如也下樓去了。
地字門一年少女子好奇道：“這位道長，猴腦能吃，人腦也能吃嗎？”她年歲，初涉世淺，不由得當(dāng)了真。
孫碧云強(qiáng)忍住笑，莊而重之道：“人腦較之猴腦強(qiáng)過百倍，不單美味可口，還最是滋補(bǔ)人，姑娘何妨嘗一嘗，保你一吃上癮，再不想別的吃�！比〕鲆槐馐值叮邴溕偻X蓋上摸了摸，似欲尋找下刀的位置。
麥少望登時魂飛魄散，他兇悍暴戾，為人也極硬朗，雖被九陰白骨爪破了橫練功夫，體內(nèi)氣機(jī)疾撞不已，痛不欲生，卻始終忍住不出一聲。此際一聽要被活吃腦漿，出聲哀懇道：
“道爺，您大慈大悲，一刀殺了我吧。”
地字門那名少女一想到活吃人腦之狀，“哇”地一聲，連隔宿飯都吐將出來，擺手不迭，顫聲道：“別、別，我不吃�！绷韼酌右残念^作嘔，跑至窗前大吐不止。
段子羽、孫碧云暢聲大笑，快不可言。麥少望方知孫碧云乃是戲言，略略安心。死固然不怕，倘若真被活取腦子吃，那可比死慘上千倍、萬倍。渾身冷汗倒流到頭上、臉上，更是疼痛，膽氣一破，不由得呻吟不停。沒想到自己橫行海上二十余年，殺人無算，落個如此報應(yīng)。
巨鯨幫中人倒是如飛般將司徒明月送來。但見她烏云散亂，花容憔悴，委頓已極，地字門眾女忙上前接下。
段子羽忽覺心中一痛，看情形她也吃了不少苦頭，與首次所見那等英豪不讓須眉的氣度已判若兩人，忙上前問道：“司徒姑娘，他們沒敢對你怎么樣吧？”語氣中大是關(guān)切。
司徒明月聽巨鯨幫中人，是她的冤家來強(qiáng)奪她，尚未想出是誰，一見段子羽，驀然心頭火起，眼中射出惡毒已極的目光，一張口，一口唾液吐在段子羽臉上。
孫碧云大怒，罵道：“潑婦敢爾！”即欲一掌拍下，取她性命。地字門雖眾女在伺，卻也無人能攔得了他。
段子羽回手一掌，將他震退，心中也是羞惱交迸，但若伸手取司徒明月性命，卻是硬不起心腸。他可避開這一口唾液，不知怎的霎時間竟甘于承受。他揮袖拭去，微笑道：
“美人香唾，千金不易，段某多謝了，”地字門眾女俱都花容失色，惟恐這二人大下殺手，見段子羽如此容忍，既感匪夷所思，又覺不忍，為首女子柔聲道：“大姐，此番多虧段大俠與這位道長將你救出，以往的過節(jié)也就算了，倒要多謝段大俠援手大德�！�
司徒明月失聲泣道：“我謝他？我若不心思都放在尋他報仇上，豈能讓這幫下三濫的東西得了手，我司徒明月今番竟受辱于俗夫賊子，因這姓段的淫賊而起，有種的便一刀殺了我�！�
段子羽臉上紫氣陡盛，沉聲道：“姑娘，莫非你……”
他緩緩屈指成爪，便欲對鯨幫中人大下殺手。
那瘦高漢子見事較快，忙苦著臉一揖道：“姑奶奶，我們有眼不識泰山，開罪了您�？赡驳镁淞夹脑�，從請您的大駕到幫中，我們可沒敢動您一根汗毛，更別旁的事了�！�
司徒明月厲聲道：“這還不夠嗎？你們還待怎地？”
段子羽這才放下心來，眾女子也都吁出一口長氣。司徒明月失陷巨鯨幫數(shù)日，這起海盜哪有一個吃素的，是以都怕她遭了強(qiáng)暴。一女持起她衣袖，見嫩白的左臂上守宮砂宛然，知她貞節(jié)得保，也是一奇。
段子羽知此女脾氣奇大，自己初時未分清她是女身，一掌拍在她胸上，她便視為奇恥大辱，陰魂不散。不死不休地糾纏下去，這一次被幾名賊得手，自然更是不忿之至了。笑道：“無事便好，待我驗(yàn)察一過，便可請麥幫主走路了。”著真的把起司徒明月秀發(fā)，攤在掌中，佯數(shù)一番。
巨鯨幫中人心中俱怦怦亂跳，惟恐他故意少了兩根頭發(fā)，幫主不免要大吃苦頭，這頭發(fā)豈有定數(shù)。
司徒明月穴道被封，猶未解開。眾女子不解段子羽何意，又都感有趣，看得興高采烈，司徒明月卻感羞不可抑。
段子羽“咦”了一聲，巨鯨幫中人俱都心頭狂震，股粟不止，不知他查出少了幾根頭發(fā)。段子羽道：“孫道兄，司徒姑娘的頭發(fā)怎地多出兩根？”
孫碧云忍笑道：“大概是巨鯨幫朋友招待得大好，幾天間多長了兩根�！�
段子羽道：“這下咱們可要吃虧了，講明少一根頭發(fā)，割麥幫主一塊肉，現(xiàn)今多出兩根，怎生賠麥幫主兩塊肉呢？”
那瘦高漢子心里早已將祖宗十八輩罵了個遍，心道：“這不是變著法兒消遣大爺嗎？”
偏生又惹不起這兩位，眼見幫主呻吟不止，地上老大一攤血，苦著臉道：“這位大爺，您就高抬貴手吧。敝幫什么都認(rèn)了。”
段子羽笑道，“依你之言，這兩塊肉不用賠了？”
哪人道：“不用、不用�！�
段子羽一揮手，孫碧云將麥少望從桌中倒拽出來，他功夫被破，失血過多，兼之孫碧云一番恫嚇，早已暈厥過去，人事不醒。孫碧云隨手?jǐn)S了過去，巨鯨幫中人忙忙接住，如喪家之犬似的逃下樓去。
此際司徒明月穴道已開，調(diào)息片刻，面上已略泛紅色，開口道：“姓段的，不管你用心何在，咱們的過節(jié)永遠(yuǎn)沒完�！�
段子羽淡淡道：“我與魔教乃生死大敵，過節(jié)二字倒是了。姑娘有能耐，隨時可來找我，只是留神些，莫再讓人捉了去，段某也未必總能救你。”言畢與孫碧云聯(lián)袂下樓去也。
兩人回至船上，孫碧云不解道：“段公子，我看你對魔教中人向不留情，何以對這魔女容忍至此？”段子羽默而不答，孫碧云識趣，也不再問。
船行至酒樓邊，卻見十余名女子仁立江邊，揮手相送，遙見司徒明月亦中其中，怔怔地出神，段子羽不禁長聲浩嘆。
此處距南京已然不遠(yuǎn)，連日順風(fēng)，滿帆疾駛。巨鯨幫大約是嚇破了膽，情知惹不起華山這等名門大派，是以一路上并無人騷擾，不數(shù)日間，已夷然抵達(dá)南京。
天師府中早得傳報，張宇清、張宇真兄妹二人在碼頭迎接。
幾人一見面，自是親熱無比，噓寒問暖，大敘契闊。
頓飯工夫，已至天師府得二門，張宇初接出，執(zhí)手言歡，極盡盛意。二人攜手直趨內(nèi)堂，張宇清兄妹跟隨在后，盞茶工夫，到得張正常寢居之靜園。
段子羽望見張正常在滴水檐下站立等候，疾趨至前，拜倒在地。
張正常握住他手，笑道：“些微事，竟?fàn)杽谀氵h(yuǎn)涉路途，”段子羽叫聲：“前輩”。
竟?fàn)栠煅孰y語。見他自知死期，仍灑落如昔，視生死如等閑，確是得道高人。眼中卻不禁流出淚來。
張正常將之讓至房中，但見室中僅一榻、一幾、一琴而已，環(huán)壁蕭然，絕無冗物。張宇真隨之進(jìn)來，張宇初兄弟躬身告退。
張正常笑道：“我這里簡慢得很，可謂‘損之又損”幾近大道了。“段子羽聽他語氣雖豁達(dá)，卻暗含辭世之意，不禁黯然神傷，泫然欲泣。張正常又叫道童關(guān)閉四門，吩咐下去，不準(zhǔn)任何人前來打擾。段子羽見他神情凝重，迥非往昔灑落飄逸的神態(tài)，也不由得心中緊張，忐忑不安。張正常沉吟有頃，方徐徐道：“江湖中盛傳你是我的弟子，其實(shí)我不過演了三遍劍法給你看，愧負(fù)師名�！�
段子羽道：“前輩傳藝大德，永不敢忘，作一私叔弟子于愿已足，不敢奢望入前輩門墻�！�
張正常又道：“不想你天姿挺異，悟性過人，居然一見之下便能得其精髓，倒是大出老夫意外。老夫枉擔(dān)師名，自是要驗(yàn)看一下你的功力如何。”
段子羽聞言起身，張正常遞給他一柄桃木松紋劍，笑道：“此乃我作法驅(qū)邪之物，你將就用吧�！倍巫佑鸾舆^劍來，凝神片刻，木劍一展，使出一套“天雷劍法”來。
但見他夭夭矯矯，滿室游走，劍勢吞吐擒縱，開瞌升降，變幻無方，雖是一柄木劍，在內(nèi)力運(yùn)使下，紫氣縱橫，風(fēng)雷之聲滾滾不息。身形閃爍，與劍光化作一處，確是將“天雷劍法”的威力發(fā)揮得淋漓酣暢，妙不可言。
頓飯工夫，紫光、風(fēng)聲嘎然而止，段子羽收劍肅立，躬身道：“請前輩指教。”
張正常拍掌笑道：“好，招術(shù)上的功夫你算是練到家了。余下的只是招術(shù)外的功夫，可惜這層功夫只能自悟，可意會而不可言傳，我也無法教給你。”
段子羽不解道：“招術(shù)外的功夫？”
張正常道：“詩人不是‘功夫在詩外’嗎，劍術(shù)上的極致亦在劍術(shù)之外，而不在劍術(shù)之中，當(dāng)須脫出劍法招式的束縛，便如鯉魚躍龍門，化而為龍了�！�
段子羽腦中電光一閃，似乎于剎那間望到了劍術(shù)的更新的境界。
張正常又道：“以你之年歲，練到這般程度，已殊屬難能可貴，以之縱橫江湖，亦乏對手。我雖無能再傳你什么，卻還有一樣寶貝，是獨(dú)孤求敗的‘獨(dú)孤九劍劍譜’，你不妨拿去參詳參詳，以你之悟性，或許不難達(dá)到獨(dú)孤求敗當(dāng)年的藝業(yè)�！�
段子羽喜不自禁，情知獨(dú)孤求敗的劍譜較之九陰真經(jīng)也不遜色多少，千百年來，劍術(shù)上的造詣更以獨(dú)孤求敗為最，忙拜服在地，叩謝不已。
張正常道：“當(dāng)年獨(dú)孤求敗自負(fù)劍術(shù)無敵，四十歲之前已將天下劍客盡數(shù)擊敗，束手臣服。他素聞‘天雷劍法’之名，堅(jiān)欲與先祖一戰(zhàn)，先祖其時正潛心丹道，哪肯爭此俗名，避不與戰(zhàn)。獨(dú)孤求敗好勝心切，將自己劍法錄下，送至府來，逼使先祖認(rèn)負(fù)。先詛留下劍譜，遂爾隱入深山，專意練丹，獨(dú)孤求敗遍覓不著，只得怏怏而返，埋劍歸隱，退出江猢。”
段子羽遙想當(dāng)年獨(dú)孤求敗縱橫天下，求敗若渴的英姿風(fēng)彩，不禁如醉如癡，心向往之。
張正常道：“我傳你來，并非單為了結(jié)此愿，另有一件要事相商。”
段子羽道：“前輩但有所命，羽兒無不凜遵。”
張正常凝視他半晌，緩緩道：“我膝下二子一女，宇初文資武功強(qiáng)盛于我，有子如此，庶免魏武‘生子當(dāng)如孫仲謀’之嘆。天師教在他手中，發(fā)揚(yáng)光大，亦是想當(dāng)然事。宇清雖才遜其兄，而端謹(jǐn)穩(wěn)重卻是其長，可為宇初之良輔。惟有女真兒，自幼被我嬌寵過度，諸般藝業(yè)沒一樣學(xué)得精的，偏生我對她疼得最甚。我已屏棄俗務(wù)多年，專心大道，只此一點(diǎn)俗塵不能盡去，誤我道基不淺。現(xiàn)今我大行在即，所掛懷者惟此耳�！�
段子羽心中怦怦亂跳，知張正常有托孤附婚之意，心中自是欣喜逾恒，但想到自己與真兒名份未定，先有夫妻之實(shí)，張正常道心淵深、神目如電，豈有不知之理，一時心下愧疚，不敢抬頭。
張正常續(xù)道：“老夫一生于武功之道不敢自負(fù)，但在先天易數(shù)、風(fēng)相寶鑒上頗有所精，一生閱人無算，看在眼里的也僅你一人而已。段子羽俯伏道：“這是前輩抬愛，羽兒實(shí)不敢當(dāng)�！�
張正常笑道：“我一生未曾以虛言待人，你也無須謙光�？偹愠心憧吹闷穑瑥礁拔疫@將死之人之約。我欲將女許配于你，你可肯俯允？”
段子羽雖知這是早晚的事，但得張正常親口提出，喜極而泣道：“誠所愿也，只怕羽兒駑鈍頑劣，辱沒了真妹�！�
張正常笑道：“大理段氏之子，門庭顯赫得很，倒是老夫高攀了，只是女嬌縱性成，日后還須你多加擔(dān)待，好生待她，我亦能含笑九泉了�！�
段子羽雙手俯頭，叩首哽泣道：“絕不負(fù)前輩錯愛！”
張正常手摩其頂?shù)溃骸暗酱藭r你還叫我前輩嗎？”段子羽忙改口稱“岳父大人”，叩了三個頭，方起來。
當(dāng)晚，張正常大集家人，為段子羽和張宇真行文定之禮。天師府財(cái)力雄厚，各人所送的賀禮頃刻間集了一屋子。
段子羽身無長物，便將大理傳國玉璽拿出，作為聘禮。
數(shù)日間，段子羽無事便研習(xí)獨(dú)孤求敗的“獨(dú)孤九劍”，偏巧張宇清也是個武迷，平日里便整天習(xí)武不休，郎舅倆大相投契，今日你用獨(dú)孤九劍破我的天雷劍法，明日我用天雷劍法困你的獨(dú)孤九劍，兩人每日里翻翻滾滾，非拆至萬招以上不可，結(jié)果也沒分清這兩種劍法哪個占了上風(fēng)。
獨(dú)孤求敗若見此景，當(dāng)真要慨嘆不止，恨不晚生百余年，也躬逢盛會，不必有求敗之慨了。
張宇初忙于教務(wù)，朱元璋又時常召他至朝中咨議國策，至見一面為難，只是他武功絕高，卻又不屑于這般演練拆招了。
這一日段子羽和張宇清拆了三千多招，兩劍驀然相交，遂以內(nèi)力逼和。段子羽笑道：
“二哥，獨(dú)孤求敗聲稱以獨(dú)孤九劍破盡天下武功，未免言過其實(shí)�！�
張宇清道：“其實(shí)獨(dú)孤九劍只有一招，不過是覷得準(zhǔn)、發(fā)招快，一發(fā)中的，端在識清天下武功之弱點(diǎn)，劍不輕發(fā)、出則必中，是以獨(dú)孤九劍只有攻招，而無守招。若能練至今天下高手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確也神乎其技矣�！�
張宇真在旁看了半天，跺腳道：“什么人見了你們這兩個瘋子，也得嚇得無還手之力�！�
張宇清一攤手道：“罷了，兄弟，就練到這兒吧，不然明日我非挨家法板子不可。”一溜煙兒跑沒影兒了。
段子羽竊笑不已，卻也覺傀負(fù)她良多，到得府中幾日，也沒好生陪她呆上一個時辰。張宇真嬌嗔道：“你還笑呢，我天天護(hù)著你，你反和他們作成一伙來氣我�！�
段子羽笑道：“這獨(dú)孤九劍我也練完了，你不妨也想個法兒來氣氣我。”
張字真聽他不再練了，登即面溢春花，見他這幾日也實(shí)疲累，又不禁愛憐橫溢，拉住他手柔聲道：“豈敢，豈敢。討相公的喜歡還來不及呢，哪敢惹您生氣。”
段子羽聽她軟語溫馨，亦不禁柔腸百結(jié)，捧起她白嫩的手親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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