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舊年的花花衣裙

    巷子的風中又飄著炊煙，依稀聽見有人推門的聲音；孩子站在門沿睜大著眼睛，滿天風沙淹沒依靠的身影。夢想坐在爸爸肩上跳圓舞曲，唱著低沉沉悅耳的聲音；一直到今天孩子仍想問，那年爸爸有沒有想念她的花花衣裙。

    ≈qut;爸，到家了。≈qut;喬落將簡單的行包放在地上，自然地俯身為父親解鞋帶。

    喬父心情復雜地看著出乎想象的明亮寬敞的房子，低頭看女兒的發頂，有些站不穩，啞聲：≈qut;落……你受苦了。≈qut;

    喬落抬頭一臉明媚的笑，笑中含著只有她自己清楚的——多年都沒有的甜蜜和安然：≈qut;爸，受什么苦啊，誰家孩子不是這么過來的。≈qut;給父親換好鞋后扶著他向沙發走。

    看著父親佝僂的身軀蹣跚的腳步，喬落心頭微茫——上一次兩個人在家里對坐，父親還是那樣的高大挺拔、意氣風發，不由一陣悵惘襲來。

    ≈qut;那……你坐著歇會兒，我給你倒杯熱水。≈qut;

    父親坐到柔軟的沙發上，不自覺發出舒服的喟嘆，喬落難受得攥了攥拳。

    ≈qut;不忙，你也坐會兒。這一趟跑上跑下的累壞了吧。≈qut;又是審批表又是意見書的，喬父拉住女兒的手，≈qut;你看你，怎么這么瘦？≈qut;

    手腕上溫厚粗糙的觸感讓喬落鼻子一酸，她轉過身回握住爸爸的大手，像時候那樣蹲在父親腳邊，輕松地撒嬌：≈qut;我這是故意減肥減的！你不知道要保持這身材我可用了不少心！再了爸，你以為你比我好到哪兒去？≈qut;喬落邊邊細細為父親捋著近乎白的頭發。

    ≈qut;減什么減！≈qut;喬父一瞪眼，依稀還有當年的威嚴，可更多的是一種滄桑的慈愛，和一絲喬落看不透的沉重。

    ≈qut;好、好！≈qut;喬落乖巧地答，≈qut;你不減那以后就不減了！≈qut;

    ≈qut;這房子，花了很多錢吧？≈qut;

    喬落早已將自己這些年的情形有選擇地給父親聽了，當然揀快樂的。她總是描述得很詳盡，近乎絮絮叨叨地講自己生活中的點滴事情，如同一個剛上學的孩子，一見到家長就迫不及待地要分享自己的所見所聞。不懂得眼色不知道分寸，近乎聒噪。其實父女最初相見時的隔閡不，但喬落一直堅持不懈地溝通。一開始整個探視時間父親都不了幾句話，甚至不看她。喬落也不在意，她心疼父親的難堪，但她相信自己能給予的、即將給予的，完可以彌補這短暫的創傷。她也相信父親能明白，她不是憐憫、不是報恩，只是因為親情，只是因為對父親不能割舍、不能磨滅的愛。所謂≈qut;子不嫌母丑、狗不怨家貧≈qut;，她堅信他們會有一個家，而不是一個孤寡老人和一個大齡單身孤兒。

    慢慢地父親會隨著笑一笑，再后來會嗯、啊幾句，后來終于有一天，喬志國看著言笑晏晏的女兒啞聲：落啊，爸爸對不起你和你媽啊……喬落的瑣碎故事戛然而止，她覺得有些尷尬——這么大的年紀還在父親面前大哭鼻子，她抽泣著，死死拉住父親的手，像個迷路許久嚇壞了卻終于見到大人的孩子：爸，你、你什么呢？一家人……有什么、對得起對不起的？喬志國眼睛也濕潤，不住地點頭：一家人、一家人……

    ≈qut;這房子啊……不貴。≈qut;近來因為父親要靜心養病，所以新房子和新工作只是稍提了下，沒有細。但最近因為陪護可以經常見面，父親倒是遠遠比以前愛話了，父親從來是個善于言辭的人，一開始看他寂寥沉默的樣子，喬落心疼得不行。

    ≈qut;我回來的時候從王秘書那兒領到咱家在二環的那套公寓，后來我把它賣了。我一個朋友幫我談的，不錯的價錢。我留了一些存銀行，剩下的付了這房子的首付。現在咱國家流行按揭分期付款，我算了算，咱們經濟這么發展，通脹率肯定要漲，分期比較劃算。≈qut;喬落滔滔不絕地，笑得歡快。

    ≈qut;嗯，好，能干。≈qut;喬父欣慰地笑，眼神微沉，想起以前的別墅和諸多房產，事發前將兩套隱藏得好的公寓托付給他一手提拔的王秘書，總算他還有良心，留下一套。罷了，都罷了。

    ≈qut;還有呢，我現在啊在一家很有名的投資銀行上班，做中臺，就是人家有什么案子我給他們分析分析風險收益什么的。你以前夸我數學好現在可用上了！公司離……咱家也不遠，薪水和待遇好著呢，每天都過得特別踏實有干勁！≈qut;喬落把≈qut;咱家≈qut;兩個字咬得很重。

    ≈qut;嗯，咱們落一向優秀……要不是……你一定能更好。≈qut;喬父嗟嘆，神情惘然有悔，≈qut;落啊，爸爸看著你現在的樣子，覺得很……驕傲，很驕傲。≈qu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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