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谷秘境，池畔流水潺潺，棋局依在。

    風(fēng)光依舊旖旎，可是氣氛卻異常凝重。

    棋局旁，云國公抄手而立，不言不動。定玄王一子懸在半空，片刻后徐徐落下，終于應(yīng)了一手。

    此子一落，滿盤皆墨。

    他頭也不抬，緩道：“沒有看錯？”

    云國公道：“若我老眼未花，千夜當(dāng)已是天王。”

    “確定是天王，不是大君？”

    旁邊指極王嘆道：“孔公鑒人之能，連我們都是不如。他若如此說，當(dāng)不會有錯。”

    “豈有此理！”定玄王忽動雷霆之怒，“我們?nèi)俗屙频Z前行，多少年才能出一個天王。怎么一個異血雜種，也能稱王！？”

    他忽然轉(zhuǎn)頭，盯著云國公，寒聲道：“你既說他已是天王，怎么當(dāng)時不試試手，確定了才回來？”

    云國公臉上隱隱有一道青氣閃過。他也是國之重臣，身后站著整個孔家，朝堂之上，就是皓帝也要客客氣氣，幾曾被人如此呼喝過？對待家奴，也不過如此。

    不過這里是里世界，非是帝國。此際只能進不能出，等若死局。進入這死局的，都是抱定了為國捐軀之志而來。反正左右都難逃一死，行事自就沒了那么多顧慮。

    云國公當(dāng)即回道：“我不敢。”

    定玄王雙眉漸豎，沉聲道：“你說什么？不敢？！”

    不等他把話說完，指極王就插道：“舜玄，你心亂了。”

    定玄王心中一凜，將升騰怒意緩緩壓下，望著指極王，沉聲道：“多謝。”

    “我等就算要舍了殘軀，也總要用在對處，為我人族謀取更多才是。此時動怒，卻是有害無益。”指極王嘆了口氣，讓云國公退下。

    云國公走出一段，方一聲冷笑，自語道：“真是好大的威風(fēng)！那人就在圣峰之下，有這本事，怎么不當(dāng)面打上門去？哼，反正我這把老骨頭也沒打算活著出去，還有什么好怕的。只是某人諸事做盡，卻不怕斷子絕孫？我看你百年之后，后人如何過關(guān)！”

    他這話聲音雖輕，可是幽谷內(nèi)哪個不是修為登峰造極，自是人人都聽得清楚。

    定玄王臉色鐵青，有心發(fā)作，卻又緩緩坐下。片刻之后，他方向指極王拱手，道：“若是舜玄與千夜拼死一戰(zhàn)，王爺可否承諾，待您家麒麟兒長成后，護我后人。我不敢索求太多，留支血脈即可。”

    指極王臉色有異，苦笑一下，道：“若是舜玄你找別人決一死戰(zhàn)，這事我倒是可以答應(yīng)你，惟有千夜不行。就是我答應(yīng)了，將來那小家伙長成了，也必會推翻承諾。”

    “這是為何？因為他是您老的半個傳人？”定玄王異常驚訝。

    指極王連連咳嗽，道：“和我傳人無關(guān)。這個嘛……咳咳，不足為外人道。”

    定玄王心中疑惑，但知其中定有隱秘，不便透露。他又試探道：“如今千夜既成天王，帝國該如何與之相處？難不成還要接納他？”

    指極王搖了搖頭，嘆道：“若無夜瞳，倒還好說。既有夜瞳，就很難講了。”

    “那現(xiàn)在該怎么辦？”

    “靜觀其變吧。”指極王臉上掠過疲憊。

    定玄王也是無法可想，他一時心意難平，怒道：“這個卑鄙小人！當(dāng)日還說什么三年能成天王，枉我還真信了。早知如此，真不如當(dāng)日一掌打殺了！”

    圣地此時越來越繁忙，不斷有阿圖瓦部族趕到。能夠提前趕到的都是阿圖瓦部族中的長在者、巨戰(zhàn)神和精銳戰(zhàn)士。這一批人一旦戰(zhàn)死，阿圖瓦的傳承就會出現(xiàn)斷層，說不定整個文明都會倒退。原始部落的脆弱和不穩(wěn)定，在阿圖瓦身上體現(xiàn)得格外明顯。

    三天來，千夜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教阿圖瓦人豐富和完善自己的文字，同時盡可能地將傳承知識刻在能夠長時間保存的骨板或是石板上。阿圖瓦人許多知識和傳承都是儲存在母樹里，有點類似于狼人的先祖之靈。

    在千夜看來，這種方法非常不可靠。母樹都是彼此相連，卻沒有什么隔離或防護手段，一旦出現(xiàn)某種傳染疾病，說不定母樹會一夜之間滅絕。那時阿圖瓦人的傳承豈不是也就沒了？

    千夜只是盡量多一點保存阿圖瓦文明的可能，盡管這或許沒什么用。在安度亞的計劃中，阿圖瓦就是一個工具，用來消耗永夜強者的工具。同時阿圖瓦人天生強大，又有里世界整個世界力量的加持，所以安度亞早在引導(dǎo)文明時就下了暗手，將阿圖瓦人的發(fā)展導(dǎo)向了巨戰(zhàn)神這條歧途。

    否則的話，若是給他們幾萬年時間順應(yīng)自然地發(fā)展，或許會出現(xiàn)一個不亞于永夜議會的強盛文明。

    這可不是安度亞想要的，黑翼君王從來不想當(dāng)什么救世主，他只是想對自己的女人好一點，如此而已。

    千夜此刻做的，算是一種彌補。因為他知道，用不了多久，整個圣地的阿圖瓦人都會煙消云散。

    永夜強者本來早就該出現(xiàn)，可是直到現(xiàn)在都全無動靜。

    越是平靜，就越是危險。圣峰對于永夜的重要性，是志在必得，多拖一天都不應(yīng)該，現(xiàn)在怎么突然會有這么好的耐性？

    千夜隱隱感覺，永夜應(yīng)該在暗中謀劃著什么。

    他雖然新晉天王，可是原晶成長還沒有徹底穩(wěn)固，大戰(zhàn)每延后一天，對于千夜來說戰(zhàn)局就會傾斜一分。

    千夜就這樣靜靜地看著世界變得越來越脆弱。

    第三天，千夜忽然莫名的想起了很多事。

    從當(dāng)年永夜垃圾場開始，到被林熙棠選中。在那個男人身上，千夜第一次感覺到了溫暖和歸宿。再后是黃泉，紅蝎，乃至被血族咬傷，重新打落凡間，隱居在邊錘小鎮(zhèn)等死。在那里，他遇到了夜瞳。

    后面的事，紛紛雜雜，身邊兄弟越來越多，也逐漸有了歸屬之感。哪怕是當(dāng)年奪晶之仇，在知道救助的對象是趙若曦后，千夜胸中的仇恨也就此消逝。

    好像經(jīng)歷的都只是些小事，哪怕是一場大戰(zhàn)役，比如天鬼之戰(zhàn)，浮陸之戰(zhàn)，大漩渦歷險，乃至世界之門的開啟，也都是由一連串的小戰(zhàn)斗組成。無數(shù)細碎瑣事堆在一起，就變成了生活。

    當(dāng)年林熙棠只身前往浮陸，以身破局時，究竟是什么心情？

    是不是也如他現(xiàn)在這樣，回想一生往事？

    千夜心中一動，雙眼微抬，緩道：“既然來了，何不現(xiàn)身？”

    忽然風(fēng)起云動，似天地也要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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