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六章哀求您！哀求您！

    噼噼啪啪的篝火燃燒著

    陳道臨將一堆干草丟進火堆里,然后心翼翼的將架在火上的一條羊腿翻了個身,盡量讓肉勻稱的接受火焰的烘烤

    身后的地上,艾妮塞輕輕哼了幾下,然后終于睜開眼睛

    女孩猛的坐了起來！

    她瞪大了眼睛看著四周

    此時已經是深夜,周圍都是一望無際的草原,夜幕之中可以聽見秋蟲在做著最后的鳴叫,可以感受到漸漸有些寒意的晚風,可以看見漫天星斗,可以看見明月如鉤

    艾妮塞愣愣的看了看周圍,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那個坐在火堆旁的背影

    她低頭,身上蓋著一條毯子

    再回頭,就看見自家的狗兒趴在草窩里,羊兒也在

    艾妮塞發了會兒呆,她的眼神有姓洞

    就在這個時候,她看見那個高大的男人轉過身來,對著自己微微一笑,微微的火光之中,他笑起來的樣子很特別,雪白的牙齒他的身影在火光之中也不知道是火還是他的微笑,仿佛就給艾妮塞帶來了一絲溫暖的感覺

    ≈qut;餓不餓?≈qut;

    陳道臨輕輕割下一塊羊肉來,遞給艾妮塞看著女孩呆呆的接過在手里,卻并不吃,陳道臨才又輕輕笑道:≈qut;沒有什么調料了,只有一點鹽巴嗯……你吃的時候心很燙呃……放心,你的羊都在,我沒有殺你的羊≈qut;

    艾妮塞呆呆的,看著陳道臨,又低頭看了看手里那塊羊肉用一根鐵鉗子穿著,散發著熱氣和香氣

    ≈qut;我……≈qut;女孩聳了聳鼻尖,努力用鎮定而嘶啞的聲音輕輕道:≈qut;我睡著了?所以……所以一切都是做夢,對不對?≈qut;

    她緊張而認真的盯著陳道臨仿佛一只受驚的獸,低聲反復念著:≈qut;是做夢,都是做夢……對不對?神仙大人,您告訴我,都是做夢,對不對?≈qut;

    陳道臨看著女孩兒的眼睛,看出了那雙眸子里,流露出來的那一絲濃濃的期盼

    忽然之前,他心中一軟,努力堆出微笑來柔聲道:≈qut;……都是做夢≈qut;

    艾妮塞的眼神里,那期盼的火苗卻忽然就熄滅了下去

    她開始落淚,眼淚吧嗒吧嗒的流了出來漸漸的,抽泣變成了痛哭,變成了哀嚎

    她丟掉了手里的那塊羊肉,抱著自己的雙膝,將腦袋埋在雙膝之間,嗚嗚的痛哭起來

    陳道臨看了會兒,輕輕嘆了口氣走到了艾妮塞的身邊,坐下

    他猶豫了一下,伸出一條胳膊來,將這個女孩輕輕抱住

    艾妮塞抬起頭來看著陳道臨,眼神里滿是凄然悲楚:≈qut;都是真的……不是做夢神仙大人……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阿媽死了,弟弟也死了部落沒了,家也沒有了……≈qut;

    女孩一直在哭,哭了好久好久

    陳道臨并沒有再阻止她哭泣他很清楚現在這一刻,這個孩子需要用這種方式,將心中的悲傷宣泄出來

    等到艾妮塞終于哭累了,哭不動了,陳道臨才重新割了一塊肉過來

    他伸出手指,將艾妮塞的下巴捏了起來,盯著她的眼睛,用嚴肅的語氣道:≈qut;我知道你很悲傷……就算你想哭,也要先吃點東西,吃飽了才有力氣繼續哭還有……我聽你過,你還有父親和哥哥在,所以你應該吃飽肚子,然后活下去,才有機會見到你的父親和哥哥……≈qut;

    艾妮塞又呆了會兒,她卻流著淚:≈qut;家沒了,部落也沒了……父親和哥哥就算回來,也找不到我了……阿媽沒了,弟弟也沒了……父親和哥哥回來也看不到她們了……≈qut;

    這一夜,艾妮塞再也沒有什么,只是一個人沉默著

    ……

    天亮了的時候,狗兒跳了起來,跑到了艾妮塞的身邊,試圖用腦袋去拱她的手,然后又伸出舌頭舔艾妮塞的手掌

    艾妮塞沒動

    羊兒開始不安的咩咩叫,然后四處跑來跑去吃草,跑遠

    艾妮塞沒動

    陳道臨也不知道這個女孩在想什么,或許她真的需要很長的時間才能消化掉這樣的慘劇吧

    他悄悄的將羊牽了回來,把馬找了回來,把狗安撫了下來

    然后,他抱著艾妮塞上路,橋那匹馬,帶著一群羊,帶著一條狗,緩緩的一路往東

    茫的草原上,幾乎沒有什么可靠的參照物,陳道臨只是按照太陽的位置來辨別方向,就這么一路往東

    事實上,他還沒有想好怎么安排懷里的這個姑娘

    ……

    昨晚,在那個被毀掉的部落,陳道臨曾近詢問過那些幸存的牧民從那些牧民口中,斷斷續續的,支離破碎的言辭,拼湊出了一個大概的真相:

    就在傍晚的時候,另外一伙草原上的部落襲擊了這個部落那些人燒殺搶掠,年輕的女人都被搶走了,膨,馬匹也被搶走的

    老弱和孩子[],要么就是被殺死,要么就是被遺棄

    整個部落里,幸存的人數不足二十個人

    陳道臨把他們召集到了一起,詢問了之后,知道這些牧民準備天亮之后,聚集在一起,往西而去,去尋找西邊的其他部落他們唯一的選擇就是,跑到其他的地方試圖加入其他的部落,能得到其他部落的收留

    陳道臨也很想發發善心,幫助他們

    他試圖想讓這些幸存的老弱牧民跟著自己走但遺憾的是,他的要求被拒絕了這些牧民并不信任陳道臨這個陌生人

    而陳道臨當時甚至試圖再用處自己是≈qut;圣山上的人≈qut;這個借口

    但是讓陳道臨吃驚的是,這次就算他用處這一手,卻非但沒有得到這些幸存者牧民的擁護,反而……

    迎接他的,是仇恨的眼神！

    然后,他聽見有牧民話,解開了他心中的疑惑

    ≈qut;我看見……那些強盜打著白王的旗號！≈qut;

    ≈qut;是的！是白王的旗號！白王是圣山之子！≈qut;

    ≈qut;這是圣山的神人對我們的懲罰嗎?！≈qut;

    牧民們的確對雪山是有傳統信仰的但是這樣的信仰,畢竟還是敵不過自己的親人被殺,家園被焚毀！

    事實上,如果不是陳道臨走得快,已經有幸存的牧民要沖上來,用雙手和牙齒對他進行攻擊了

    陳道臨自然不會再去傷害這猩憐的人,只能選擇退去臨走之前,他丟出了一袋金幣,扔在了地上

    他把艾妮塞帶走了

    從理智上,他并不看好那些幸存者的命運草原上失去了部落的牧民一般下場都是很可憐的就算他們能找到其他部落,得到收留,也會都淪為奴隸的角色

    草原上,講的是生存,而不是人情

    艾妮塞這么一個姑娘,若是留在那兒,跟隨那些人的話……陳道臨甚至懷疑,那些人會不會在半路上就把她扔掉

    畢竟她只是一個孩子

    她不能干活,只會消耗食物

    當然離開之前,陳道臨在部落的邊緣地區,撿到了一頭被馬蹄踩死的羊這被他拿了回來,當做口糧

    ……

    艾妮塞感覺到自己被這個男人抱在懷里一路都在行走

    這個男人走路非常快,卻非常輕艾妮塞蜷縮著身子,在這個男人的懷中,卻仿佛就躺在自己家的毛氈子上

    他走的很穩很穩,很穩……

    艾妮塞睡了幾次,又醒了幾次做了好多個夢,夢見過父親,夢見過哥哥,夢見過阿媽,也夢見過弟弟,還夢見了那個瘸腿大叔

    可夢里,家里那么多人,卻惟獨看不見自己他們都仿佛看不見艾妮塞

    幾次夢,幾次醒,幾次落淚

    傍晚的時候,陳道臨又吐了休息

    他自己倒是不累但是羊和狗還有馬卻吃不消了

    他幾次想丟掉這些≈qut;累贅≈qut;,但想到這些東西是懷里的這個可憐的女孩唯一擁有的東西了,終究還是狠不下心來

    (記得杜微微那個妞我是婦人之仁,看來老子的確是啊……)

    晚上的時候,陳道臨熬了一鍋羊肉湯,然后幾乎用半強迫式的,強行給艾妮塞灌了一碗

    女孩一邊流淚,一邊咳嗽,咳得撕心裂肺,陳道臨卻只是強硬的狠下心腸≈qut;你若是不吃,我就殺你的狗！殺你的羊！殺你的馬！≈qut;

    在陳道臨出這樣的話之后,艾妮塞沉默了會兒,畏懼的看著陳道臨,然后抓起了一塊羊肉,湯水**的,就拼命往嘴巴里塞,一邊塞,一邊哭

    天色徹底黑下來的時候,艾妮塞終于不哭了

    她抱膝坐在火堆旁,遠遠的陳道臨不忍心,把她抱了過來,距離火堆近一些

    入夜的時候,陳道臨正心中想著別的事情,忽然就聽見坐在火堆旁的艾妮塞,輕輕的在唱著什么

    是的……仔細的聽了兩遍,這個妮子,在唱著一段調子很奇特的歌謠

    嗓音尖尖的,脆脆的,當然也有幾分疲憊的嘶啞,幾分凄涼

    但是她的確是在唱歌

    ≈qut;天上的星星閃喲~

    姑娘的頭發長長

    頭發長長喲,

    剪一茬,長一茬

    就像那地上的青草長長

    遠遠的圣山高喲~

    伙的眼睛亮亮

    眼睛亮亮喲

    睜開看,好姑娘

    就像那圣山的白雪茫≈qut;

    聽到這里,陳道臨還沒有想太多,只覺得姑娘應該是惆悵思念家人,才會唱這樣的鄉謠

    可接下來,這歌謠的調子忽然一變！

    ≈qut;天上的星星閃喲！

    王的彎刀閃亮

    牧民的頭顱長長喲,

    就像草原上的青草長,

    割一茬,長一茬！

    王的彎刀閃[]亮,

    誰人征我父！誰人殺我母！誰人屠我族！≈qut;

    咯噔！

    當聽見≈qut;誰人征我父！誰人殺我母！誰人屠我族！≈qut;的時候,陳道臨心中就陡然狠狠一沉！

    他盯著艾妮塞的臉卻發現這個姑娘的臉上,滿是陰霾

    陳道臨心中想著,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這個孩子

    而就在這個時候,艾妮塞忽然爬了起來

    的身子,步伐蹣跚,歪歪倒倒的走到了陳道臨的身邊來

    她忽然就跪坐在了陳道臨的面前

    姑娘那烏溜溜的眼睛里,有一絲稚氣,卻還有一絲堅定

    她抬起頭,仰起下巴,看著陳道臨的眼睛

    然后她忽然雙手解開了自己頭發上已經散亂的辮子讓頭發披散了下來

    然后她從懷里摸了摸,摸了好半天,才哆哆嗦嗦的摸出了一把劣質的牛骨梳子梳齒已經斷掉了好幾根,顏色也泛黃了

    姑娘雙手捧著梳子,就這么跪在陳道臨的面前

    她在吧嗒吧嗒掉眼淚,但是尖尖細細的嗓音里,卻帶著一絲遠遠超出她年紀的堅定

    ≈qut;阿爸告訴過我,阿媽告訴過我,哥哥也告訴過我……他們都圣山上的神人,都是神通廣大,有許多許多非常不凡的領神仙大人,我知道您是一個非常厲害的人您救了我的命庇護了我……我不知道怎么感激您我只想哀求您,能教我那些神人才會的領,哀求您,為我的阿媽和弟弟還有死去的族人討回公道哀求您！哀求您！哀求您！≈qut;

    到最后,姑娘泣不成聲,她的身子都在哆嗦著卻堅持把話了下去:

    ≈qut;我什么都沒有,只事幾頭羊,一匹馬,還有一條狗……我知道這所有的一切,都遠遠不足給您的酬勞我只能把我自己獻給您……請讓我做您的女奴吧,我會用我一生的時間侍奉您,我可以為您放牛牧羊,我可以為您跑馬,我可以為您割草,所有的活我都可以去做,我會拼盡所有的力氣去做,我每天只用吃一點點食物就可以了,我做活也絕不會偷懶！哪怕您用鞭子抽打我,我心中也只會對您贊美,絕不會有一丁點怨恨

    等,等……≈qut;

    到這里,艾妮塞哭得有些顫抖:≈qut;等,等我長大了,我長大了一些……我,我,我還可以做您的女人阿爸和阿媽,我長大了以后會很漂亮的,我還可以為您生孩子！阿媽生了哥哥,生了我,還生了弟弟我……我是阿媽的女兒,我將來也一定能生很多很多！我……我什么都愿意奉獻神仙大人,只是……哀求您！哀求您！≈qut;

    完這些,艾妮塞開始用力的磕頭

    她額頭上沾滿了草屑

    陳道臨有些愣住了

    他盯著面前的這個女孩

    那張前天初見的時候,單純惶恐緊張如鹿一般,吃糖的時候會露出貓咪一樣的滿足微笑的姑娘,那清澈而淳樸的眼神……

    此刻,卻滿臉悲痛,額頭紅紅,滿是草屑,用那近乎幼稚的言辭和哀求,以及承諾……用最最卑微最最可憐的姿態,試圖打動自己……

    還有那句不停的,反復的,用尖尖細細嗓音訴的:

    哀求您！

    哀求您！！

    ……

    陳道臨愣了會兒,直到艾妮塞眼神里的消火苗漸漸快熄滅的時候,女孩幾乎快要絕望的時候,陳道臨才終于反應了過來

    他輕輕的拉起了艾妮塞,給她拍了拍褲子上的草和土,然后拿出了手帕,擦了擦她的額頭和臉

    最后,陳道臨接過那把梳子,幫艾妮塞梳理了一下頭發,然后就當做發卡插在了她的頭發上

    陳道臨的表情很嚴肅:

    ≈qut;我是一個不喜歡‘奴隸’這種詞語存在的人！在我來自的家鄉,世界上已經沒有這種詞語存在了≈qut;

    艾妮塞的身子在顫抖陳道臨立刻意識到,這孩子大概是以為自己是在拒絕她吧

    終于,嘆了口氣

    ≈qut;以后……你就跟著我吧,我收你做徒弟嗯,以后你可以喊我老師≈qut;

    艾妮塞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

    ≈qut;老……老師?≈qut;

    ≈qut;是的,老師≈qut;陳道臨柔聲道:≈qut;以后你跟著我,我帶你回我的家那里能吃飽,能穿暖,不會受凍和挨餓不會有人欺負你我會教你許多許多東西,讓你成為一個很出色的人嗯……老師,這個詞語就是這個意思≈qut;

    艾妮塞的眼睛里,忽然就仿佛有某種東西瞬間融化開來

    她哇的哭了出來,雙手抱住了陳道臨的胳膊,細細的手指,用力掐著陳道臨的手臂

    然后,艾妮塞幾乎用盡了自己部的力氣,喊了出來:

    ≈qut;老師！！≈qut;

    ……

    一個男人,一個女孩,一匹馬,一條狗兒,幾頭羊

    大草原上漫漫而行

    一路……向東

    []這是命運,或許又不是

    ……

    …………

    ≈qut;快到了嗎?≈qut;

    騎在馬上的杜微微伸手來遮擋住額頭,看了看遠處

    身邊,一個起在馬上的胖胖的軍官趕緊用惶恐為卑微的姿態,彎腰點頭:≈qut;快,快了……公爵大人……在有一個時辰,嗯,最多一個時辰,就要到了！≈qut;

    杜微微看了這個家伙一眼,點了點頭,然后忽然笑了一笑,才淡淡道:≈qut;鄧肯,只要你做得好,我會饒恕你的死罪但是如果你沒有做好這件事情的話……≈qut;

    鄧肯身子一抖,趕緊飛快道:≈qut;公爵大人……我就算是拼了這條命,也一定把您交待得事情做得妥妥帖帖,絕不會有一絲差錯！≈qut;

    杜微微不再理會這個家伙了

    她卻回過頭來,看了看另外一側

    迪克森和胡克兩人也騎馬就在杜微微身后一點點的距離

    ≈qut;你們兩位……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們好像都還沒見識過你們那位主人弄出來的這塊地盤吧我也聽了許多這里的事情,我倒是……一直很好奇呢,好奇他到底弄出了多少有趣的東西！≈qut;

    (達令陳！你以為……欺負我杜微微,就不用付出代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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