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醒來時已很晚了，昨夜的大雨也早就停了，但窗前爬山虎的葉子上還帶著水珠。在經受了一夜雨水的澆灌后，它們顯得更加生機勃勃。可惜，爬山虎們并不知道，再過幾天，它們的生命就要隨著這棟房子而一起終結了。

    來到二樓才發現，倩已經上班去了，但她還是給我留了份早點心。吃完早餐后，我在樓上樓下轉了一圈，雖然電已經被掐斷了，但幸好自來水還沒斷，最后幾天應該還可以撐下去。

    由于沒有電，午飯我只能到外邊去吃。但是，和昨天晚上倩的飯菜相比，這頓午餐簡直比豬食還難吃。

    下午無事，我在房間里看了一會兒書，但只要一想起昨晚這房間發生的一幕幕場景，就實在沒心情把書看下去了。捱到傍晚時分，當我準備要出門去吃晚飯時，倩卻提前回來了。

    倩穿著一條短裙，頭發略微有些濕潤，身上散著一股洗發水的暗香。不過，更吸引我的是她手里提著的肯德基快餐。雖然，我一直很討厭西式快餐，但在這種非常時刻，能吃到肯德基已經很不錯了。

    天色黑以后，我們點起了蠟燭，我不禁自嘲地：“在燭光陪伴下吃飯，這是高級餐館里才有的待遇啊。”

    當我旁若無人地吃光了我那份雞腿時，倩卻幾乎沒怎么動過，我抹著嘴上的油：“倩，你能不能吃一點啊，蒲松齡老先生可沒寫過聶倩節食瘦身的故事啊。”

    但她卻冷冷地回答：“因為聶倩來就不食人間煙火。”

    晚餐收拾干凈后，倩忽然輕聲問我了：“昨晚——你為什么沒留下來？”

    “這個嘛——”我尷尬地笑了笑，“我看你已經睡著了，自然就不需要人陪了。”

    倩不再話了，只是深呼吸了一口氣，她的眼神里似乎還藏著什么東西，卻回避著我的目光。

    在幽暗的燭光下沉默了許久，她忽然又話了：“上次你過——你從那個去過荒村的大學生那里，得到了許多古代的玉器。”

    “問這個干什么？”我有些忐忑不安地回答，“那些玉器來自于荒村的地下，就和我手上的玉指環一樣。”

    “它們真的都有五千年的歷史了？”

    “專家都鑒定過了，應該是的吧。”

    “能不能讓我看看？”她走到我跟前，盯著我的眼睛，“只是看看而已，不會動你的東西的。”

    不，我怎么能回絕她這個的要求呢？我點了點頭：“好吧，只是看的時候心點，千萬不要弄壞這些寶貝，更不能把玉器的消息泄出去。”

    “這個我當然知道。而且，除了你以外，我也沒有其他朋友。”

    我點了點頭，帶上了兩支手電筒，我和倩一人一把，便走上三樓去了。

    踏上黑暗中的旋轉樓梯，倩緊緊跟在我身后，在手電光線開道下，我們來到三樓走廊盡頭的房間里。

    這里有我留下的一把扶梯，正好對著上面天花板的窟窿。我用手電照了照上面：“要從這里爬上去的，你害不害怕？”

    她的膽子比昨夜大了許多：“不害怕。”

    我點了點頭，一手抓著手電，一手抓著扶梯，好不容易才鉆到了閣樓上。然后，倩也跟著爬上了樓梯，我緊緊抓著她的手，順便把給她拉了上來。

    黑暗的閣樓里充滿了可怖的氣氛，老虎窗被爬山虎枝葉擋住了，一絲月光都照不進來。我只能用手電掃視了一圈，許久才找到了那個裝玉器的箱子，感覺就想不通是在盜墓似的。

    在手電光束狹的范圍內，我艱難地打開了箱子，心翼翼地取出了里面的玉器——玉琮、玉璧、玉鉞和玉龜、玉匕首。手電光照射著這些寶貝，玉器的表面泛出奇異的反光，倩在玉琮上輕撫了幾下，她的手指微微顫抖了起來。

    我再看看周圍地宮般黑暗的環境，忽然想到了那四個已死去的大學生，當他們進入荒村的神秘地宮，面對著這些玉器時，大概也有相同的感覺吧。

    倩忽然嘆息著：“現在我相信了，它們確實是五千年前的玉器。”

    “為什么？”

    “因為我手上感覺到了。”她把手從玉器上挪開了，后退了一步，“是的，當我的手指觸摸著玉器時，我真的感受到了它們的年齡。”

    “這就是女孩子的第六感嗎？”

    “也許吧，你快點把它們都收起來，五千年前的寶貝東西，我可不敢再碰了。”

    我點了點頭，又把這些玉器都收了起來，重新用舊報紙和泡沫保護好，放回到了箱子里。

    然后，我拉著倩的手：“等一等，我還給你看幾樣東西。”

    在手電光線的指引下，我找到了那張梳妝臺，輕聲地：“這就是若云用過的梳妝臺。”

    “怎么沒有鏡子？”她看不清黑暗中的鏡框。

    “早就破碎了啊。”

    忽然，倩會意地：“就像昨晚，她和她丈夫。”

    “對，一面破碎了的鏡子，怎么可能再復原呢？”

    著，我拉開了下面的兩個抽屜，把若云和歐陽家的那些舊照片，還有兩張愛玲的書都拿了出來。在手電昏光的光線下，倩緩緩翻動著照片和書，看著照片里若云的臉龐，她傷感地：“謝謝你，謝謝你讓我看到了這些，我仿佛能呼吸她身上的氣味了。”

    “是啊，我也有同樣的感覺。”

    “不，我和你的感覺不一樣。因為我是一個女孩，也只有女孩能感受若云的痛苦——她在嫁入歐陽家之前，一定是個有許多憧憬的女孩，她是因為深愛著年輕英俊的歐陽，才犧牲自己嫁入這間囚籠的。”

    “你荒村公鄖囚籠？”

    “難道不是嗎？歐陽家是那樣保守和封閉，就算他們搬到了上海，也會把荒村的進士第古宅一起搬過來。是的，這棟房子就成了又一座進士第，所以才會起名叫荒村公寓，不過是在上海的土地上，重建了一個微縮的荒村而已。”

    她的確實有道理，我也點了點頭：“嫁入歐陽家，也就等于永遠地失去了自由，被禁錮在這微縮的荒村里了？”

    “對，若云嫁入荒村公寓后，一定經歷了很深的痛苦，但她又不愿意表現出來，只能通過眺望窗口的眼神，通過閱讀張愛玲的書。”

    倩又嘆了一口氣，然后把這些舊照片和書，都放回到了抽屜里。

    “好了，我們走吧。”我輕輕地拉著她，向閣樓另一頭走去，忽然在手電光束里照出了一個巨大的黑影。

    “那是什么？”倩立刻抓住了我的手。

    我仔細看了看，才吐出了一口氣：“沒事，是個衣櫥。”

    “衣櫥？里面有若云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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