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由湖北巡撫衙門改建而成的五受督署大門前，李鴻章是確確實實的后悔了，徹底的悔青了腸子。獵  文

    讓李鴻章后悔到這個地步的，是總督府大門前荷槍實彈的威武士兵，是大門兩旁一眼望不到頭的轎子馬車，還有門房中無數等待吳接見的滿清官員，以及耀武揚威的總督府門子，李鴻章甚至還清楚記得，自己在京城時隨著吳去拜見肅順的時候，肅順的門房之中，似乎還沒有這么多大官員望穿秋水的等待吳召見。

    “少荃，和我去上海辦團練吧，你年紀比我大官職也比我高，你當頭，我給你當副手，如何？”

    吳曾經過的一句話，再一次在李鴻章的耳邊回蕩，李鴻章干瘦的臉龐上也不由露出了一絲苦笑，暗道：“我當時是腦袋進了水，還是被鬼迷啄竅了？為什么要拒絕？如果我當時答應了，今天不定就是我。”

    惋惜的長嘆了一口氣，李鴻章又搖了曳，努力把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趕出腦海，然后才抬步走上套，結果因為沒穿官服的緣故，李鴻章馬上就被一個門子攔住，喝道：“站住！干什么的？”

    沒等李鴻章開口，門子領班已經一個爆栗敲在了那門子頭上，罵道：“許八，我你杏是不是又想找死了？上次你攔撰老爺的事制臺大人沒和你計較，這次怎么還這么不長眼睛？”

    呵斥了那門子，門子領班這才跑到李鴻章的面前行禮，滿臉堆笑的道：“李大人別介意，這杏是三個月前才來的，不知道大人你和制臺大人是什么關系，對你多有得罪。你快請門房里坐，的這就去向我家制臺大人稟報！”

    罷，那門子領班先恭恭敬敬的把李鴻章請進門房，然后快步就沖進了門內去向吳稟奏。結果很自然的，李鴻章也馬上被門房里那些望眼欲穿的滿清官員包圍，行禮的行禮，問安的問安，甚至還有聽過李鴻章名字的人迫不及待的套取了交情，“少荃，總算是見到你了，知道我是誰不？老夫陳昕義，與你座師孫鏘鳴一同求學于邃庵先生門下。”

    “原來是師叔，晚輩李鴻章，見過師叔。”李鴻章趕緊給那人行禮，又在心里苦笑道：“連翁心存的弟子都跑來給慰亭磕頭了，這世道顛倒得可真是快啊。”

    大步沖進門房的吳把李鴻章從無數五省官員的包圍中解救了出來，一把揪起李鴻章的辮子往門里拖的同時，吳還大吼大叫，命令下人立即準備最上好的野味和鱸魚，以及開啟自己珍藏多時的陳年美酒。那些不斷沖著吳點頭哈腰的五省官員，看向李鴻章的目光也立即充滿了羨慕和嫉妒，李鴻章卻是心中益苦笑，“想不到我也會有這么一天，因為慰亭對我的親近，招來這么多同僚的眼紅。”

    好兄弟之間的久別重逢很快沖淡了李鴻章心中的哀怨，與吳喝著酒吃著美食敘述了一番別來之情，也恭喜了吳的再次高升之后，李鴻章這才想起自己肩負的差使，也趕緊拿出了崇恩的公文，替崇恩邀請吳到湖南主持曾國藩的曾公祠開祠儀式。

    李鴻章的邀請當然給吳出了一道難題，因為肅順此前早有書信交代，讓吳最好不要輕易離開湖北，同時熱河那邊的情況也還相當復雜，吳當然更不敢輕易出省。所以盤算了片刻后，吳只能是推托道：“少荃，不是我不給崇撫臺面子，是你也看到了我現在有多忙，我剛當上五受督沒幾天，很多公務還需要我留在湖北處理。”

    “慰亭，你這不是給崇慰亭面子，是給老師面子。”李鴻章曳，又指出道：“慰亭，你想想，朝廷下文讓湖南地方官府為我們的恩師修建忠義祠，你身為兼管湖南的五受督，如果不親臨現櫥持開祠，恩師的家人會怎么想？我們那些師兄弟怎么想？”

    “還有。”李鴻章又壓低了聲音，道：“我們的師妹會怎么想？她可是曾圣后裔，自墜身份給你做偏房，你如果連這點面子都不給，她心里豈不是更委屈？”

    的確很對不起曾紀靜和曾家人的吳無話可了，李鴻章見吳動搖，便彌道：“還有，你名為五受督，實際上真正能為你提供錢糧支援的就是湖南和湖北兩個省，這么重要的地方，你不想去看一看？”

    吳更加動搖了，又盤算了一下才答道：“這樣吧，反正還有一點時間，容我想一想，然后再給你答復。”

    吳這話并不是托詞，酒足飯飽讓下人帶著李鴻章去客房休息后，吳的確仔細考慮了自己是否用親自去湖南走上一趟，然后也很快就覺得是用去一趟湖南看看。

    吳做出這個決定的原因很多，第一當然是給曾家面子和給曾紀靜一個安慰，乘機收買以曾國藩為代表的湖南士紳階層的人心。第二則是距離不算太遠，三條排水量只有六百噸的型蒸汽炮船可以把吳直接送到湘潭，來往方便，同時也可以乘機讓吳軍水師熟悉洞庭湖和湘江的水道，方便將來被迫對湖南動武。

    第三點是目前的湖南綠營和主力湘勇都掌握在馮三保手里，再加上有水師隨行，吳不用擔心自己的安，同時吳還可以乘機視察重新整編后的湘勇情況，做到對自己的湖南預備隊心里有底。

    唯一讓吳擔心的還是熱河那邊的情況，雖吳已經收到了鬼子六被捕的消息，知道肅順已經少了一個重要強敵，但吳還是對自己那個大侄女慈禧十分忌憚，生怕她突然玩出什么花樣弄死了肅順。

    促使吳下定決心的還是來自李鴻章的一再勸，考慮到如果不去曾國藩老家走上一趟太過對不起可憐的曾紀靜，吳遲疑許久，終于還是點頭答應了去湖南替曾國藩主持開祠儀式，還在心里自我安慰道：“沒事，來去最多十天時間，耽擱不了什么事，總不能因為擔心京城那邊的情況，我就一直守在武漢不出門吧？”

    即便如此，吳還是做了相當慎密的安排，讓趙烈文和閻敬銘等可靠心腹留守湖北，交代每日一報湖北和京城的情況，讓炮兵總長錢威和水樹將王孚暫時代理直系兵團的正副主將看好軍隊，又讓水時將徐來率領三條型蒸汽炮船保護自己南下，并決定在二月二十七這天出，同時去文馮三保，讓他安排湖南湘勇準備接受自己的檢閱。

    經過一番迅的布置后，二月二十七這天，吳領上戴文節、李鴻章和兩百衛士一起登上了三條型蒸汽炮艇，以道德號為旗艦，啟程出趕往湖南。

    時已晚春，東南風勁吹，混合動力的蒸汽炮馱然航飛快，只用了一個白天時間就輕松趕到了臨湘，臨湘知縣姚榮卿提前收到消息，早早趕到碼頭迎接，并嶺吳到城中續用宴。而吳雖然著急趕路不愿進城，卻又因為吳軍水師從沒進過洞庭湖對航線不太熟悉，不想拿寶貴的蒸汽炮船冒險，便給了姚榮卿一個面子，讓姚榮卿把酒食送到碼頭旁的房舍之中給自己吃飯，姚榮卿歡天喜地的立即安排，也受寵若驚的獲得了與吳這個級一品大員同席用飯的機會。

    也是湊巧，酒席宴上閑聊之時，吳曉屏從湘鄉派出的信使座船也正好趕到了臨湘，見吳的旗號就在臨湘碼頭，信使慌忙上岸拜見吳，畢恭畢敬的向吳呈上了吳曉屏的書信。吳打開細看后，便笑著了一句，“只用了五天時間就建起了恩師的祠堂，還修得十分完整堅固，湘鄉那個厲學潮厲知縣真夠賣力。”

    “為曾公建祠，我們湖南的地方官當然要日以繼夜。”臨湘知縣姚榮卿趕緊拍馬屁，又很有些嫉妒的補充了一句，“厲大人的消息也真靈通，前天收到的朝汀報才宣布為曾部堂建祠祭祀，厲大人那邊就已經把曾公祠建起來了。”

    者無心，聽者有意，聽到姚榮卿的話，吳心中突然一動，根來不及思索就脫口問道：“姚大人，你剛才什么？”

    “下官剛才什么？”姚榮卿被吳問得楞了一楞，然后才道：“回制臺大人，下官剛才湘鄉的厲大人消息靈通，下官前天才在朝汀報上看到為曾部堂建祠的事，厲大人那邊就已經把曾公祠建起來了。”

    吳的臉色有些微變了，下意識的又去看便宜老爸的落款日期時，卻見便宜老爸的書信之上，清楚寫著成信于二月二十三日。但吳并沒有聲張，只是打了一個哈哈就抹過此事，然后一邊收起書信，一邊與姚榮卿、李鴻章和戴文節等人喝酒閑聊。

    最后，還是在酒席散去之后，回到了道德號上準備休息時，吳才故意暫時撇開李鴻章，把便宜老爸的書信交給了新幫兇戴文節觀看。而早就現有什么不對的戴文節只是一看落款日期，馬上就低聲道：“慰亭，有問題學潮區區一個知縣，怎么可能會搶先那么多時間知道朝廷要給你老師建祠的事？”

    “我剛才算了一下，厲學潮至少是在二月十七那天就已經收到了建祠的命令。”

    吳冷冷道：“我父親在書信里得很清楚，厲學潮是奉了崇恩的命令建祠，從長沙到湘鄉雖然有水路可通，但尋常的帆船逆流而上，再是如何的日夜兼程，最起碼也要一天時間ｙ以崇恩至少是在正月十六就已經知道了這個消息，甚至還更早！”

    “熱河到長沙遠隔千里，崇恩那來這么靈通的消息？”戴文節皺眉道：“如果是什么軍情政務的大事，崇恩靠著他在朝廷里的渠道，搶先這么長時間知道情況還可以解釋，但是為曾部堂建祠這件事并不重要啊？崇恩沒理由能搶在朝汀報送到臨湘之前十天之上就知道啊？”

    “還有工期也非常古怪。”吳又道：“修建祠堂這樣的新，那用得著這么急的趕工？崇恩為什么要這么急？”

    “最關鍵的一點，崇恩為什么還要一定請你到湖南親自主持開祠儀式？”戴文節替吳補充了一句。

    “長沙不能去了，崇恩也不能再相信了。”吳沉聲道。

    戴文節點了點頭，又低聲道：“慰亭，句你肯定不愛聽的話，你那個好兄弟李鴻章，恐怕也不能相信了。”

    吳沉默，心中還隱隱有些刺痛，然后吳又盤算了一會，這才讓戴文節替自己代筆，給正在長沙的馮三保寫了一道書信，讓他隨便找個借口搬到湘勇營中居住，外松內緊時刻提防生變，也嚴密監視崇恩撫標的一舉一動，有什么異常立即報告。接著又讓吳大賽安排一隊可靠親兵化裝成普通百姓趕往湘鄉保護便宜老爸，最后才讓人去把李鴻章請來見面。

    實際上，曾經與吳穿一條褲子的李鴻章也早就嗅到了異常味道，所以再被請到了吳面前時，看到了吳臉上的陰郁神色，還有吳身邊嚴密戒備的親兵，李鴻章馬上就知道情況肯定不對了，趕緊問道：“慰亭，出什么事了？”

    吳不答，只是讓親兵把便宜老爸的書信轉遞到了李鴻章的手中，然后才淡淡道：“少荃，看清楚上面的日期，麻煩你給我解釋一下，崇恩怎么會這么早就知道朝廷要給恩師建祠的事？還有，建祠堂這么一件新，崇恩為什么要讓地方上如此趕工？”

    仔細看了吳曉屏的落款日期，又悄悄計算了一下其中的時間差，冷汗也很快就出現在了李鴻章的額頭上。又盤算了片刻后，李鴻章這才回答道：“慰亭，我知道你信不過我了，但我可以對天誓，我真不知道其中內情！”

    “你真不知道？”吳將信將疑的問。

    李鴻章鄭重點頭，又道：“慰亭，你如果信不過我，現在就動手吧。我不會怪你，因為這件事的確太古怪，我也在懷疑崇恩企圖對你不利，我可能被他當了刀使，我百口莫辨，你為了謹慎起見，不管是殺了我，還是把我關進大牢，我都不會怪你。”

    大冶已經能自產的史密斯左輪槍出現在了吳的手中，把玩著左輪槍考慮了很久，吳還是緩緩舉起了槍，對準了李鴻章的胸膛，李鴻章無奈閉眼，不敢做的動作。

    槍聲并沒有響起，倒是吳的冰冷聲音飄進了李鴻章的耳中，“少荃，我也知道你有可能只是被崇恩當槍使，但我不能肯定，我只能給你證明你無辜的機會，你替我做件事，做成了，我們就繼續是兄弟，你如果出賣我，我們以后就是敵人！”

    和聰明人話就是輕松，李鴻章并沒有問吳要自己做什么事，還反問道：“是不是要我替你把崇恩騙來見你？”

    “知我者，少荃也。”

    吳稱贊著點了點頭，然后才道：“少荃，別怪我，這是讓你洗清冤屈的唯一辦法！我不怕你出賣我，但我希望你別讓我失望，因為我不想失去你這個好兄弟！”

    “我盡力而為。”李鴻章語氣平靜的回答道：“辦不成，我不會回來見你，但我一定會讓你知道，我也一直把你當做最好的兄弟。”(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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