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指揮楊玉騎馬佩劍,率領(lǐng)一隊侍衛(wèi)頭前帶路,后邊一乘轎,由八個太監(jiān)扛著,呼扇呼扇跑的飛快,到了午門前,換上了幾個大漢將軍,因為按規(guī)矩太監(jiān)不能扛轎出宮,這一來象接力賽式的,轎跑的更快了,出了宮門直奔豹園而去。
劉瑾坐在轎中,心里樂開了花,一路上暈陶陶的象喝了四兩燒酒,云里霧里自已也不知道心里都轉(zhuǎn)了些什么念頭:最難扳倒、也最可怕的對手就這么死掉了,原做事還有些顧忌,現(xiàn)在放眼朝野上下,還有什么人是我的對手?哈哈哈,大權(quán)在握,當朝第一人,舍我其誰呀。
明天得抽空去廟里拜拜!劉瑾暗自決定。
轎進了豹園,到了正德皇帝慣住的大宅門口落轎,劉瑾一出來正碰上羅祥。羅祥跟條獵拘似的,正圍著正德的房子嗅呢,一見劉瑾如遇親人,立即上前拜倒在地,哭喪著臉道:“羅祥見過劉公公,公公,我冤哪,公公是知道我的,我對公公的孝敬,那也是從沒斷過,如今落得這般下場,公公就忍心嗎?
自打當了這灌腸大使,舊日歸我管理的那些大太監(jiān),都在背后笑話我。來呢,前些日子還有機會見著皇上,可皇上現(xiàn)在換了口味,不喜歡吃灌腸了,我只能天天在門房里蹲著,曬曬太陽、抓抓蚤子,比打進冷宮還要慘吶,嗚嗚嗚嗚……”。
劉瑾微笑綻如菊花,紅光滿面、精神奕奕,一副和藹可親的模樣。
他抖抖袍子,抖開羅祥抓住袍襟的雙手。笑瞇瞇地道:“急什么,咱家不是答應幫你了嗎?再等兩日,我不但要你官復原職,還要連升三品,呵呵呵呵”。
“。窟等。俊
羅祥一臉哀怨:“還得幾個兩日啊,公公啊。我可是你的人吶,我這般落魄。您臉上也不好看吶不是?”
“好啦好啦,你就別再抱怨啦,這次一定不會再錯了。兩天,兩天之內(nèi),一定讓你風風光光、大權(quán)在握”。
劉瑾許諾完了,壓低了嗓門問道:“皇上在房里嗎?”
“在呢”。羅祥撇撇嘴:“正和唐姑娘在同繪什么駕鴦戲水圖,是畫好了圖樣,要繡在吉服上,大婚時不繡龍鳳要繡鴛鴦”。
“唐姑娘也在?”劉瑾正想進門兒。一聽這話忙止住了步子,眼珠一轉(zhuǎn),招手道:“起來起來?炜欤瑤臀野雅圩用摿恕。
羅祥莫名其妙。但還是依言站起,幫著劉瑾脫了蟒袍,去了冠戴,劉瑾把頭發(fā)也打亂了,穿了身白色衣,披頭散發(fā),形似幽魂,對羅祥神神道道地道:“拿著我的袍子,先回你的地方好生待著,我不找你別出來,去吧去吧”。
羅祥答應一聲,捧著袍戴走出兩步,又回頭道:“公公,您可答應我了,可就兩天吶”。
“去吧去吧,不定不用兩天,只快不慢,快別啰嗦了”。
打發(fā)走了灌腸大使,劉瑾站在門前,慢慢醞釀著,直到兩筒清鼻涕慢慢流到唇邊上,臉上向上牽起的笑紋也都耷拉下來,這才垂眉斂眉,張開啃深吸了一口氣,抽冷子就是一聲干嚎:“皇上啊,大事不好啦”。
正德握著唐一仙地手,兩人正合畫一只駕鴦,陡聽門外一聲尖嚎,正德愣沒聽出是人動靜來,他怔了怔道:“這誰呀,在朕的門外如此喧嘩,去看看”。
兩個黃門拉開房門,只見一個白影連滾帶爬地搶了進來,撲到正德腳下,一把抱過他的大腿,滿臉鼻涕眼淚地痛哭道:“皇上啊,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啦!”
正德直著眼仔細毒了看,這才認出那張扭曲變形的老臉是劉瑾,這一下把他也嚇了一大跳:“這……這這……,這是怎么了,宮里頭出了什么大事了?”
不會是太皇太后駕崩了吧?這幾日太皇太后身子一直不好,正德也回皇宮探望過幾次,而且在唐一仙規(guī)勸下,還在皇后宮中留宿了幾晚。
獨居春閨活守寡的皇后見皇上竟肯回來住兩天,一時受寵若驚,溫婉恭順的象只兔子似地,再也不敢擺皇后架子,對于男女間的情趣竟也不復當初那么木訥無知,估計是娘家媽對這女兒言傳身教,沒少下心思。
正德一把抄起劉瑾,厲喝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倒是講呀,莫非宮里……宮里……”。
唐一仙瞧不慣劉瑾那副德性,她秀眉微蹙,離開正位,娉娉婷婷地繞到一邊,輕輕研磨著墨計,眼角也瞟著他,看這家伙又玩什么花樣。
只見劉瑾如喪考妣地道:“皇上,楊凌楊大人,自蜀入泰,途經(jīng)雞冠崖時,山崖突然崩塌,欽差儀仗……被活埋在崖下,沒有找到一個話口……”。
“吧嗒”一聲響,劉瑾抬頭看去,只見唐一仙手中地端硯已傾翻在地,纖細素白的手指上染著墨汁,臉色一片蒼白,身子搖搖欲墜,似乎已支持不住。
“噗嗵”又一聲響,劉瑾扭頭往回看去,只見正德大袖雙垂、兩眼發(fā)直,跌坐在椅子上,兩眼直勾勾的,腰背頸首僵直不動,臉頰一陣地抽搐。
劉瑾看看娘娘,再看看皇上,猛地又是一聲尖嚎:“快來人吶,召太醫(y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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豹園又熱鬧起來了,三頂官轎先后抬進來,內(nèi)閣三大學士應召急至。這些人進了豹園才兩盞茶的功夫,那個報信的驛官和蜀王世子朱讓栩派到京里的貼身親隨也如眾星拱月一般,被一幫錦衣衛(wèi)簇擁著來見駕。
正德到底年輕,驟聞大變亂了手腳。做在那兒只知發(fā)楞,三大學士到了細問詳情,他是一問三不知,就知道楊凌被山壓死了。
他讓三人去問劉瑾,劉瑾只知道那山塌地面積有多大,土石埋的有多深。經(jīng)過三日的搜索沒發(fā)現(xiàn)一個活人,反復追問之后。確認楊凌是死地不能再死了,他便歡天喜地見正德來了,旁地事也是一問三不知。
三大學士虎視耽耽。在他們詳細追問之下,世子的親隨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把自己知道的情況聲情并茂地又復述了一遍。
聽半座山都塌了,二千官兵被亂石砸死。陷埋其下,積土積石壘如一座山,眾人頓時面如土色,再也不抱一線希望了。
焦芳老臉抽搐。兩手在袖中跟抽筋兒似地只是發(fā)抖:“完了,楊大人真的死了,就算他有九條命。這回也死定了。
欽差車駕在軍隊正中央,被埋在最深地地方……這侍衛(wèi)赴京時已是第三天。頭一天剛剛下了暴雨,就算他吉人天相,壘石下有些空隙容身,暴雨傾盆,將斷崖上的碎石泥土不斷沖下,也灌滿了所有縫隙,這是天絕楊大人!”
楊廷和是走過那條路地,知道雞冠嶺的地貌,他蹙眉沉思半晌,緩緩道:“皇上,雞冠崖的確險要無比,巨崖探空而出,綿延數(shù)里,仰頭望去,其形如雞冠,巨崖參差,掩蓋了崖下驛道,暴雨時地面猶可不濕,如果此崖坍塌,的確絕無生理。
但是此崖己歷千萬年,巨石甚為結(jié)實,平素連散石也不會落下,如果因為風吹日曬,巖石松化,也應該只有一兩處坍塌才合理,整座山崖從中折斷,部陷落,除非有地龍翻身,發(fā)生強烈震動,否則可太蹊蹺了。
正德皇帝搖搖頭,又點點頭,也不知道聽進去沒有。
世子侍衛(wèi)咽了口唾沫,艱澀地道:“大人的是、世子組織人馬搬石救險,想看看是否有生還者逃入附近林中,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隔著一道山嶺,有一處剛剛有人居住過的地方,從窩棚和灶坑數(shù)量來看,大約有四五百人。此外又發(fā)現(xiàn)崖下溪流對岸有飛石濺出很遠,砸入對面林中,若是山崖自震坍塌,不該有石塊飛出這么遠。所以……世子以為是有人故意設(shè)伏殺害欽差,山崖坍塌,恐是炸藥所為”。
李東陽臉色凝重地問道:“現(xiàn)場不曾發(fā)現(xiàn)任何廝殺痕跡或砍殺死亡的尸體、血跡?”
世子侍衛(wèi)搖了搖頭,李東陽搖頭一嘆:“歹人計劃周詳,是志在必得呀。以火藥炸塌山崖,要點燃引線三兩個人就夠了,人多了反而易被發(fā)現(xiàn),歹人偏要布下數(shù)百刺客,其意必是擔心會有人命大逃脫,布下伏兵地目的就是要斬盡殺絕。
現(xiàn)場沒有死尸、血跡和搏斗的痕跡,看來光是山崖崩塌就已今軍覆沒了,世子的人既然是第二日晚間才趕到、歹徒早已遠遁了。是什么人,對楊大人如此仇恨,又能動用這么多兵馬,還擁有大量地火藥?”
“楊大人在四川,最可能結(jié)下的仇家就是都掌蠻,而且都掌蠻是活在懸崖上的民族,最善攀援登爬,不過……他們地叛亂已被平息,縱有逃離者也早作鳥獸散了,聚起十人來報仇尚有可能,數(shù)百人……他們做得到么?再者,那群蠻子能弄到火藥?要是這樣,攻打都掌蠻時他們就該用上了”,楊廷和道慢慢思索著分析道。
“咳,咱家可不這么想”,劉瑾清咳了一聲,發(fā)話了:“這個……咱家聽過一個減灶增兵的故事,窩糊、灶坑多少可以做假。至于火藥,蠻子連金磚都弄得到,如果覺地人少。對付不了大人,花重金私購火藥也不是不可能。所以,咱家以為……”。
一直怔坐在那兒的正德悠悠地嘆了口氣,劉瑾立刻閉嘴。
正德聲音空洞地道:“楊侍讀去了……”。
劉瑾趕忙應道:“是的,皇上,皇上節(jié)哀”。
正德不答碴兒。繼續(xù)道:“朕很傷心,你們傷心嗎?”
幾位大臣面面相覷。一齊點頭道:“傷心,臣等……很傷心”。
正德悠蕩了一下袖子,道:“傷心?傷心你們還在這里吵些什么?聽的朕心煩。楊卿去了。朕該怎么辦呢?你們卻談什么蠻子、什么火藥,什么……”。
他到這兒才忽然醒過神來,一下子從椅子上蹦了起來,“砰”地一拍桌子。怒吼道:“不是天災??是有人蓄意謀殺楊卿么?誰干的?是誰干地?把他揪出來,抄他家、滅他的九族、五馬分尸、凌遲處死!劉瑾,你給朕帶著東廠、內(nèi)廠的人立即去四川,去把兇手抓起來。明正典刑,祭奠朕的愛卿”。
劉瑾一看正德有點失心瘋了,不敢不答應?捎謱嵲诓辉敢馊,心里不由暗暗叫苦:“來往四川一趟光走就得多長時間吶?還得緝兇。我正淮備接手楊凌的勢力。要是有人給我也來這么一出,我總不能見了山道就派人爬上懸崖瞅個請楚吧?那我光是走出四川的大山就得好幾個月,這哪兒行呀?”
他心里著急,忙向三大學士使著眼色,指望有人站出來幫他句話,三個人里和他關(guān)系最僵地楊廷和倒是先發(fā)話了:“皇上,兇手是一定要緝捕的,蜀王和四川按擦使司正在緝兇,如果從京師派人去,等人到了,恐怕所有地罪證都已湮滅,歹徒也早逃之夭夭了。
蜀王素來精明強干,這事有蜀王爺主持也就夠了,劉公公不去也罷。咱們在京里也不是無事可做。楊大人是皇上的股肱重臣,負擔著許多朝廷重任,楊大人去了,這些善后的事宜都需要及時處理呀”。
劉瑾一聽,如釋重負,連忙道:“是是是,有蜀王爺在,兇手一定難逃法,京里還有許多善后事宜,老奴怎好離開皇上?”
他著,感激地看了楊廷和一眼,忽然覺得這個胡子好象也不是那么討厭了。他卻不知道,楊廷和肯幫他秸,是因為楊廷和就是四川人,抓捕兇手有蜀王牽頭就夠了,真把劉瑾這個大禍害派到四川去,領(lǐng)著東廠、內(nèi)廠一大堆如虎似虎地番子,還不得把天府之國變成地府之國呀?那得禍害多少百姓?
正德癡癡地反問道:“善后,什么善后?”
“這個……”,劉瑾一句“關(guān)于內(nèi)廠、海事衙門”差點兒就吐露出來,連忙改口道:“楊大人受宵之徒所害,為國捐軀,他屢立戰(zhàn)功,威名赫赫,朝廷應該追謚褒獎,操辦喪事,以示皇上的恩寵和厚愛呀”。
李東陽聽了頓覺不妥,那是堂堂一品大員,尸體還沒找到,這就操辦喪事,豈不草率了?可是想到那是半座山塌了下來,用了三天外圍都沒請理干凈,那些巨大的石抉壘壓成山,肩扛木橇,真要找出尸骨來不定猴年馬月呢。
這么長的時間,風吹雨淋、蟲蛟蛇噬地,衣服都爛光了,誰有辦法找出哪一具才是楊凌的尸骨?自己再干預就不免有失長者厚道了,所以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正德心里亂亂的,沒了主意,聽了便象木偶似的點點頭道:“好!那就……為楊卿操辦喪事,朕要給楊卿風光大葬。馬上傳旨,命翰林院院正、副院正,都察院正副掌院學士,還有六部九卿及主要大員,趕來為楊卿議定葬儀謚號,朕要追功褒獎”。
他站起身來,道:“你們候著,群臣齊了再來喚朕,朕去看看一仙”。
正德皇帝帶著兩個太監(jiān)走了,劉瑾忙話這一陣,出了一身透汗。只覺鼻管兒透亮,傷風好象已經(jīng)好了,也忙出門傳旨去了。
三個內(nèi)閣首輔大臣相視一嘆,默默地尋了個位置坐下,各懷心思,為政局、為前程憂心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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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地琴蕭竹廬中靜靜無聲。路旁植的竹子已輕滿枝黃葉,在微風中發(fā)出干脆的沙沙聲。顯得蕭索而毫無生氣。
正德踽踽獨行,兩個太監(jiān)遠遠地輟在后邊,一聲不敢言語。正德輕步走進竹廬。見唐一仙已輕換下了那套緋色衣衫,穿著一身玄衣玄褲,腰束一條白綾,纖腰欲折。伏在桌上,正哀哀低泣。
正德走過去,見桌上放著一條白絹,應該是唐一仙剛剛撕開的。唐一仙地嫩白地頰上沾著一串晶瑩的淚珠。正德微微一嘆,輕輕撫模著她的秀發(fā),唐一仙張忽然一下子站起來。撲進他的懷里,放聲痛哭。
正德心中也一陣難過。目光瑩然地道:“一仙,不要難過了,朕……朕聽了心里也難受的緊!
唐一仙泣道:“我想起初次遇到你們的事,想起了在神機營軍營中、想起了在大同和你們重逢,心里難過地很。我以為你們既是君臣又是手足,我……也有個疼我愛我的大哥,又有了你,我們會永遠快樂的在一起,可是……”。
正德黯然,啞聲道:“在我心中,楊卿實象父兄一般親切,朕也以為可以和他君臣手足,一生一世,誰料……,一仙,別難過了,人死不能復生,朕放心不下你,才過來探望,一會兒還要趕回去,給楊卿辦理后事”。
唐一仙離開他地懷抱,輕輕拭去眼淚,低聲道:“我不只是難過,我還在擔心,不知道幼娘姐姐知道了諧息,她會……會怎么樣”。
“幼娘姐……”,正德張了張嘴,也只能無言以對。
兩個人依偎著,心緒飄浮,思憶著往昔種種甜蜜,此刻卻盡是辛酸。不知過了多久一個黃門站在門口兒細聲細氣地道:“皇上,諸位大臣都到了,恭請皇上議事”。
“知道了”,正德擦擦眼角,起身欲走,瞧見桌上那條白綾,便順手拿起,纏在自己的龍袍上,唐一仙吃了一驚,脫口道:“皇上!”
“在你面前,我永遠都是黃、厚照,你的大哥,就是我地大哥”,正德皇帝抿了抿嘴唇,將白綾系緊大步邁出房去。
正德的大宅,那間集臥房、書房、議事廳與一體的夸張的不象話地大房子里,擠著當個朝廷控制著朝政運作的所有主要官員,楊凌遇難的消息每個人都知道了,不管是真?zhèn)倪是真歡喜,每個人面上都帶著悲傷、凝重之色。
正德皇帝進了房間,眾人看見皇上居然腰纏白綾,都嚇了一跳,督察院左都御使劉琯豎起眉毛就要上前進諫:豈有此理,君臣父子,人倫大禮、豈有君為臣帶孝、父為子披麻的道理?
楊廷和眼尖,立即瞪了他一眼,目光凌厲,飽合警告意味,劉琯不覺止住了步子。
“真是愚腐,這也不分個時候,皇上正滿肚子火沒處發(fā)呢,現(xiàn)在上前觸霉頭,最輕也得立馬罷官為民”,楊廷和甩了甩袖子,他碰了多次地釘子,總算了解了皇帝的任性和不拘常禮,現(xiàn)在清流派勢力大弱,豈能再有損夫?
操辦葬禮的規(guī)格要和他地職位相稱。這職位,一般對有功之臣要在原有職位上再加封個職務(wù)或爵位,職位定了定謚號,然后再研究喪葬規(guī)格。
楊凌已是一等侯,爵位加無可加,眾人便琢磨著給個榮祿大夫或者三師三公的稱號,然后再定謚名,不料正德皇帝早有主意。一開口就是封國公,把眾人嚇了個目瞪口呆。
大明除了開國一朝封過異姓六王和幾十位國公,后世之臣有再大功勛、都沒有封國公地,他們功勞再大,總大不過開疆拓土打天下的開國功臣吧?所以雖然沒有什么規(guī)定不能再封王封公。卻一直沒有大臣再配封這一官職,也沒人敢奢望這一尊榮。
楊凌雖然北驅(qū)韃靼韃、東平倭寇、南降佛郎機、在四川又平定了百年來不斷叛亂的都掌蠻。揚威于大明諸藩國,可是封國公未免太隆重了,一時群臣面紅耳赤。跪在地上頭磕的咚咚直響,苦勸皇帝收回成命。
正德冷冷地掃了他們一眼,淡淡地道:“楊卿的功勛連追謚個國公都不成么?必須有開疆拓土之功?滿刺加失而復得算不算?東海數(shù)十島,千里海域被棄百年。淪為海盜巢穴,如個重回大明治下算不算?掌蠻一直是國中之國,不奉號今,如個改土歸流算不算?什么荒唐?朕還想封王呢。這有什么大不了地了?都少跟朕討價還價”
眾臣左勸右勸,正德冷笑不語,倒是劉瑾先不耐煩了。
人家劉公公是個干家事兒的。追謚嘛,給多大的官兒怕什么呀。就是追封他個皇帝有個屁用,人都死了,縣官還不如現(xiàn)管呢,何況死官?在這些虛頭巴腦的事兒較什么勁吶?趕快把這事兒都解決了,人家還要研究研究內(nèi)廠和江南海事衙門的事呢,那可不是權(quán)就是錢吶。
劉瑾把眼一瞪,咳嗽一聲,大步走到御案前,高聲道:“皇上英明,老奴覺的楊大人地功勛追封個國公綽綽有余,要不是有祖宗們的戰(zhàn)功壓著,楊大人封王都不成問題。再了,總不成開國一代可以封王封公,后世臣子統(tǒng)統(tǒng)不能有此功勞吧?”
焦芳趁機跪倒道:“劉公公地是,這樣意味著什么呢?意味著有開疆拓土之功的臣子,不是只有太祖一朝才出。今日追封了楊大人,激勵群臣為大明開疆拓土,如果來日有人封王,臣不認為皇上是逾祖制,因為那時大明的疆土必是不斷擴大,皇恩浩蕩,遠布于八方極遠之地”。
劉瑾是內(nèi)廷首相,如今還控制地吏部和都察院、御使臺的絕大部分官員,他一出頭贊成,這些人就知道老大的意思了,于是許多出言反對的馬上也厚著臉皮改口贊成。楊凌一派地人在威武侯不在京的時候,唯焦芳馬首是瞻,他一出面、便也紛紛應和。
再瞧正德皇帝的臉,來長,十分難看,王華和李東陽交換了一個眼神,知道這是大勢所趨,可不能容那些言官繼續(xù)表忠心了,于是二人齊齊跨出一步,也拱手贊成,這樣一來,楊凌的國公之位就當定了,略略一議,決定追封楊凌為威國公。
隨即,便要由皇帝頌予謚號。謚號常用地吉字共七十三個宇,按規(guī)矩,在一般情況下,親王應贈予一個宇的謚號,郡王兩字謚,大臣也多是兩字謚。兩字謚的話,就要分文官和武官,文官地謚號皆以文宇開頭,武官以武宇開頭。
楊凌戰(zhàn)功赫赫,照理該是武將,以武宇開頭,可是他卻是同進士出身、詹士府太子侍讀,而且引進農(nóng)作物,改良了農(nóng)業(yè);開海解禁,加強了商業(yè),新帝登基后,許多政今條文都有他參予的意見,包括劉瑾進諫地那四十多條激進改革條款,楊凌都在其中提出過自己的見解,并最終經(jīng)皇帝批誰予以頒布,這么來該封文謚。
一群學究對人的身后之名實比生前的事還要重視,就文謚武謚又爭來爭去,半天不見結(jié)果。正德皇帝煩了,“啪”地一拍桌子,來了個一錘定音:“不要爭了,楊卿文武才,文治武功皆有建樹,賜楊卿四個字的謚號,文謚武謚都要!”
皇上金口玉言,都下了旨了,那就照辦吧。
文在武之前,眾官員就開始先議文謚,自宋以來,文謚之中,‘文正’,是最高榮譽謚號,司馬光、范仲淹,,都曾獲謚‘文正’,而朝。到目前為止,只有一個方孝孺獲此殊榮,稱‘方文正公’。
方文正來之不易呀,那是用滅十族的代價換來的,誰能比他狠吶。楊凌都從世襲侯爺變成世襲國公了,榮寵無以復加。再給他個最高封號,誰能服啊?
這些言官眼熱不已。天下的讀書人也不服。要知道,官職再高,總是一時?蛇@謚號,可是千秋萬載,永載青史的,那是對一個人一生的評價。
司馬光、范仲淹做過宋朝的什么官兒。誰現(xiàn)在還記地請楚,誰還在乎?可你要一提他謚號,‘文正’,凡是讀書人沒有不肅然起敬的。
“生晉太傅,死謚文正”是為人臣者追求的最高目標。便宜不能都讓他占了,于是文正謚號被眾官員自動忽略,開始繼續(xù)議下一個字。
謚號專用吉字共七十三字。文臣適用的吉字排行依次是正忠恭成、端恪襄順等等,武將則是忠勇穆剛、德烈恭壯等字。位次定高了大家心里不平衡,定低了皇上不樂意,一個謚號道大著呢,不好辦吶。
劉瑾很無聊地看著這些掌管著江山社稷、億兆百姓的大臣為了一個破名號斤斤計較,寸步不讓,在那兒引經(jīng)據(jù)典地講個不停?蛇@玩意兒學問太深,他也不懂,插不上嘴。
不但他插不上嘴,正德也聽不懂,常常一個字拿出來,大家就能三皇五帝開始講起,講的頭頭是道,然后為什么用這個字行,用這個字不行,正德也覺地莫測高深,畢竟楊卿過世了,這是極為隆重的事,草率不得,所以他也不敢插嘴,由得群臣爭執(zhí)。
眾大臣最后終于取得了妥協(xié),用了兩個既不算太高又不太低,各方都能接受地謚字,給這位剛剛出爐的威國公定下了謚號。當下翰林院掌院院士盧瑾滿頭大汗地上前拜道:“啟奏皇上,臣等已給威國公定下了謚號”。
“喔?”心力憔悴,又被他們煩的昏昏欲睡地正德皇帝精神一振,馬上坐直了身子:“快講”。
“臣等,三公、六部、九卿及諸位才識淵博的翰林學士,輕過仔細商議,依據(jù)威國公一生的彪炳偉功和他的品性德行,在正忠恭成端、忠勇穆剛德這選取最相宜地吉謚之字,最后一致決定:威國公楊凌的謚號為……文成武德!”
“文成武德?……準!”
京師西效楊家大院異常宏偉壯觀:一道加高加厚兩人多高的白色粉墻,嚴嚴實實地圍住了府內(nèi)的房子,大門門媚上懸掛地燙金大匾巳徑換成了‘威國公府’。
門旁兩只高大威武的石獅,都顯示著主人的特殊地位。往日里,進進出出地人總是昂首挺胸,白色粉墻里是一片歡樂的世界,仿佛整個高老莊地幸福和機運都鐘萃于這里,F(xiàn)在,它卻被一片濃重的悲哀籠罩著,到處是一片素白,似乎一場鋪天蓋地的大雪過早地降臨。
大門口用松枝白花扎起了一座牌樓,以往那四個寫著“楊府”的大紅燈籠,已經(jīng)換成白絹制成的素燈,連那兩只石獅頸脖上也套了白布條。門前旗桿上,掛著長長的抬魂幡,被風吹著,一會兒慢慢飄上,一會兒輕輕落下。
門前空地正中,搭起了一座高大的碑亭,碑亭里供奉著一塊朱紅銷金大宇牌,上書“弘治十八年進士威國公楊”。碑亭四周,燃起四座金銀山,一團團濃煙夾著火光,將黃白錫紙的灰燼送到空中,然后再飄落在四處。
三廠秘探如同游魂一般,在楊府四周打轉(zhuǎn)兒,門前昂首挺胸,站著錦衣侍衛(wèi),也是人人冠上、腰間系著白綾。錦衣百戶陶五按刀立在門前,伸著脖子往里邊看,口水嘩嘩的。
常言道,女要俏,一身孝。一個俏也罷,,四個姑娘,人人一身縞素。那叫一個美,嫩的象梨花帶雨似的,一眼看下去,真是眼花繚亂吶。
“唉!可惜!造孽呀,這年輕輕兒的,尤其那個玉堂春。這往靈堂一走,簡直就象是一輪明月。屋子里刷地一下就亮堂了,那感覺……那感覺……,讓我親一下。馬上去死都成啊?上Я说,除了一個是皇上的女人,另外三個都是國公爺?shù)仄捩,就是成了寡婦兒。我也沾不了一指頭呀”。
陶五想到這里,沉痛地嘆了口氣,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在為威國公楊凌傷心惋惜呢。
焦芳敬獻了挽聯(lián),面色陰沉地走出楊府。站在門口仰臉望天,長長地吁了口氣。又過了三天了,還是沒有任何消息。事實上,也不可能再有什么消息了。再停靈四日。威國公就要大出殯了,這棵剛剛茁壯成長起來的參天大樹,就這么硬生生的折了。
“以后的政局,會怎么樣呢?”他輕輕一嘆,走下臺階正要走向自己的轎子,忽然兩個人左方一夾,把他攔住了,焦芳抬頭一看,是戴義和苗逵。
老哥倆滿臉倉惶,扯著他地袖子道:“閣老,來來來,借一步話”。
二人把他扯到背靜處,只見牟斌和吳杰也赫然站在那兒,周圍幾個番子和錦衣衛(wèi)逡巡觀察著四周的動靜。焦芳年近八旬,無論是心智還是從政輕驗,遠甚于這些‘年輕人’,雖滿腹心事,倒比他們沉著。
他苦笑一聲,團團作了一揖,淡淡地道:“人力難以回天,楊大人已去,大局一目了然,老夫垂垂老矣,也是追隨楊大人最心誠地人,劉瑾容不下我,待為楊大人扶靈落柩之后,老夫就要上折請辭,告老還鄉(xiāng)。各位……自求多福吧”。
吳杰眼中露出欣慰之色,他忽地一把拉住焦芳,附耳低語了幾句,焦芳兩眼瞪的老大,眼珠子都快掉了下來,臉皮子一陣突突,雙手緊緊抓住吳杰的衣袖道:“你……你……你你地可是真的?”
吳杰點了點頭,道:“千真萬確,信是我們內(nèi)廠的一個檔頭何思改派人飛速報過來的,他奉成二檔頭之命暗中保護楊大人,只是楊大人防務(wù)森嚴,他一直沒有辦法太靠近了,但是一直遠遠輟著,始終不失大人地消息,這消息……問題是線索只有這一點,他正率人繼續(xù)調(diào)查”。
“但有一線希望就好,哨希望就有可能,我們就有機會!”焦芳老眼放光,那副死氣沉沉的模樣立即不見了。
戴義道:“可是劉瑾可不會等呀,今兒他就找了我,陰陽怪氣的,已經(jīng)把自己當成了我的主子,咱們硬抗著也不是事兒,如果他向皇上請旨,先奪了這權(quán),安插了他地人,那……”。
焦芳目光一閃,徐徐地道:“那么……就得給他找點事做,讓他顧不上咱們。如果吳大人所言是真,得到準信兒不過是這三兩天的事了,想辦法讓劉公公忙話忙話不就行了?”
苗逵擼擼袖子,急道:“怎么做?焦閣老盡管,咱家馬上去干!”
他和劉瑾一向不對路子,自從靠了楊凌,和劉瑾更是路上見了彼此都不打聲招呼,劉瑾大權(quán)獨攬,又沒了顧忌,他苗逵肯定被打發(fā)到冷宮掃落葉洗馬桶去了,如何不急。
焦芳目光閃動地道:“這個……真相未明,怎么能和劉瑾鬧翻了呢?都回去,什么也不要做,什么也不要,沒有準確消息之前,你們就做一塊石頭,不言不動不聽不聞,至于劉瑾……”。
他捻著胡子,一副老奸巨滑的模樣:“劉公公那里么,你們就不要操心了。劉公公日理萬機,忙地很,忙的很……”。
牟斌受不了他這么賣關(guān)子,剛想再追問一句,忽地住了嘴,眼神怪異地望向焦芳地肩后,焦芳和其他兩人都注意到了他的神情,急忙轉(zhuǎn)身向后望去,這一看,幾個人也都怔住了。
紅色,火火的紅色,一朵紅云冉冉而來。
虹裳霞帔步搖冠、鈾瓔累累佩珊珊。
纓絡(luò)垂旒,大紅繡鞋。鳳冠霞帔是后妃禮服,成親之日便是女子一生中高貴如帝妃的一天。那一天,一個普通的女子也可以鳳冠霞帔,尊榮無比,她要鄭重交拜的就是她的夫、她的天。
現(xiàn)在姍姍走向楊府大門的,就是一個鳳冠霞帔、大紅喜袍的高挑少女,纖腰一握,環(huán)環(huán)玉繞,黃白錫紙的灰燼就象殘花蝴蝶,繞著她翩翩飛舞。
鳳冠上垂至領(lǐng)部的細密珠簾,使她的容顏似現(xiàn)未現(xiàn),但是膚白如雪,卻更透出酥潤的嬌美。可是,這樣身著盛妝的新娘子,手里卻捧著一個的靈牌,一陣風來,將她的大紅鳳袍吹開一角,大紅袍下露出了潔白的麻布孝服……
吳杰失聲叫道:“高姑娘……”
鳳冠霞帔的少女身子停了停,微微朝這邊望來,又是一陣風起,拂起了她的珠簾,簾下那張被大紅喜袍襯的嬌艷無儔的少女容顏果然是她……高文心。
幾個人不由屏住了呼吸,他們都見過高文心,卻從未見她如此精心打扮,細細雕飾,所以乍一見,那五官眉眼雖仍是她,卻忽然驚艷的叫人不敢直視。
風卷起的珠簾搖曳著落下,不可方物的嬌美只在眾人眼底如驚鴻一閃,隔著搖蕩的珠簾,猶能看的清的,是高文心的一雙眸子,眸子里,埋著兩堆深深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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