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化劫青衣
男兒于世，自當建功立業(yè)，傾力護國，成就不世之功名。
每次站在城主府頂?shù)钠脚_上，看著遠遠的下面，繁華的街道，那熙熙攘攘來來往往的人群，月觀魚都有一種自矜的快感。
這里原只是個破破爛爛的城。十年前，身為當朝首輔、文成武德一品柱國公月觀魚自貶來此守一城之地時，所有人都以為他是瘋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用有史料記載的文獻來考究，上下四千余年歷史，今朝夏華大德政帝朝廷，乃神州古往今來第一個大一統(tǒng)的龐大帝國。東起蘇科薩江，西至大寧長生天，南達雍岳麓三蠻，疆域三面環(huán)海，除了北疆八百里揚塵山脈高遠難渡，還有胡人余孽部族，這天地間馬力所能到達之地，莫不是堂堂夏華的領(lǐng)土。
而他，月觀魚，賤縣平民，結(jié)發(fā)少年，秀才手無縛雞力之身，當胡人來襲燒淫擄掠之際，憑著一副赤膽忠心碧血汗青也沙場殺敵，才代錦衣衛(wèi)百戶一職。后因一封書信秉筆直書、針貶弊政，因緣巧合，傳到京華得蒙先帝賞識，賜官六品太子侍讀，兼錦衣衛(wèi)提督、京都團練營參將。恰太皇駕崩，新帝登基，月觀魚適逢其會，助太子臨朝，享無盡帝寵，再授不世威武伯。后短短兩年時間，文成重訂新稅，海內(nèi)升平，武德靖海亂、平三蠻、威武大將軍月橫掃**，揚威域外，替當朝打下一個大大的江山，將這天地間騎馬可以到達的地方，皆劃為夏華的疆土。區(qū)區(qū)少年，弱冠粵行，便已立下不世之功業(yè)，晉封文成武德一品柱國公，那已經(jīng)是文臣武將所能達到的巔峰。
就是這樣一個傳奇人物，在他權(quán)勢最盛之時，在這天底下最大的帝國，月觀魚一言，已等于半道皇旨，無人敢不唯唯聽命奉令而行。
可也就是這樣一個傳奇人物，在他權(quán)勢最盛之時，月觀魚急流勇退，上奏天聽，要求自貶東南沿海，請督開海事。
而此情此請，無異緣木求魚，再加引火燒身。
百年前，夏華天朝初立京華，三寶太監(jiān)馬和奉諭令六下西洋，遠至大西洲達布羅國宣揚天朝天威，達布羅遂遣使臣覲見大夏華太祖淵章帝陛下。孰知達布羅國使臣蠻夷粗鄙不知進退，殿前沖撞天顏，太祖召請?zhí)煜滤拇筇煳恢詿o上圣能，聚海洪濤，在遠海兩域布下鎖國海禁，并詔令朝之下，閉關(guān)鎖國，不得于彼岸相交，以免蠻夷之國化外之人，污染夏華淳樸民風(fēng)。
祖宗禁令，誰人敢改？
觀魚派官員苦言相勸，此事攸關(guān)祖宗天威，絕不可違，況且一意孤行，圣眷必由極隆轉(zhuǎn)衰，他不聽；新皇帝德政再三挽留，月卿月卿，務(wù)要誤我，月卿月卿，務(wù)要棄我，他不從；嬌妻弱女垂淚懇求，難舍夫郎冒此奇險，他苦笑長嘆傷感搖頭。
朝中百官起初也聲聲附和，國公大人切切三思，首輔大人萬萬不可。待得德政忍無可忍龍顏大怒，于朝堂之上拾起龍案紫金鎮(zhèn)紙狠狠砸向他，放言要剝下他滾云蟒袍明黃玉帶將他發(fā)配北疆充軍千里時，所有的指責(zé)，所有的罪名，所有的不是，都和他扯上了關(guān)系。
無數(shù)人向他口舌相加，落井下石，不惜以最卑鄙，最陰險，最虛偽，最無理，最莫須有的想法去妄測他，陷害他。不敬、恃權(quán)、嗜殺、逆?zhèn)悺⒁鈭D叛國……少年名臣，縱然權(quán)傾天下，到底根基不穩(wěn)，環(huán)顧金鑾寶殿，竟是沒有幾人真心為他話，人類心靈最陰暗的一面在這神圣莊嚴的殿堂完展露出來，所有人指責(zé)他的時候，義正辭嚴，寥寥幾個為他話的大臣，區(qū)區(qū)幾句，瞬間便淹沒在聲討昔日國公今日國賊的大潮中。
但是，從那一天以后，在場所有人心里便有了一個此生永難磨滅的身影。
他就這么站在殿心，接受百官的炮轟，冷冷淡淡，清清靜靜。
那樣一個少年，身材修長、肌膚白皙、細眉恬淡、長發(fā)飛揚，雙眼開闔之間精光閃爍，可見一對應(yīng)稱為“星目”的瞳子，他卻常常閉著，仿佛世界上再沒有多少人配讓他正眼相看。加上長時間身為上位者的威嚴氣質(zhì)，即便他的容貌并不能是如何英俊，卻實在擁有著豐姿無限、讓人折服的魅力。
（那樣一個少年，身材修長、肌膚白皙、細眉恬淡、長發(fā)飛揚，一對極美的漆黑而深邃的瞳子，他卻常常閉著，仿佛世界上再沒有多少人配讓他正眼相看。加上長時間身為上位者的威嚴氣質(zhì)和遺世而獨立的孤獨感覺混雜，即便他的容貌并不能是如何英俊，卻實在擁有著豐姿無限、讓人折服的魅力。——寫了兩個版的月觀魚外觀，衣服最喜歡這個二，結(jié)果關(guān)關(guān)、藍藍、云云都一好，最后弄得打不定主意選哪個了……）
他知道，自己的這次行為，已經(jīng)給政敵一個最好的機會來刁難攻訐，只不過，經(jīng)歷世事如許，目前的他，已經(jīng)有了一種悠游容與的心態(tài)，來靜靜地俯視或是平視著一切，包括他自已。
他靜靜等眾人一個個完，吵雜如菜市的大殿慢慢安靜下來，只剩下皇帝還在氣得呼呼作聲，慢慢睜開眼睛。
他：“在朝，我所堪做的，都已經(jīng)做了，剩下，不過是幫皇上聊天解悶罷了；而現(xiàn)在，我最該幫皇上做到的，是去掉皇上煩惱的根源。”
他又：“天朝之大，世間無匹，孰不知疆域大，責(zé)任大，北疆游民要年年援助，三蠻十五族要歲歲安撫，我朝之庫，即使富有億金，又能這樣援助幾許？”
他大笑：“就靠著洛苫二地所謂魚米之鄉(xiāng)，奉養(yǎng)夏華這無邊天下？”
笑中有淚。
他大哭：“男兒于世，豈能以傷口示人，行祈憐示弱之事。可，戶部有呈，建國以來太宗所辦上下合百零八舍官倉，所蓄之糧自大一統(tǒng)來幾已空半……那可是九洲征戰(zhàn)的時候也沒有稍減過的國之根所在啊！怎辦！怎辦！！怎么辦！！！”
連問三聲，雙眼已是盡赤。
他指著百官破口大罵：“長此以往，國將不國，你等專日爭權(quán)奪利夸談仁義，我月觀魚身是何等樣人，豈能跟爾等一般見識？”
男兒從來不恤身，縱死敵手笑相承。
他心痛如絞：“北疆將士，守戎護邊；木瀆水師，璦靖海衛(wèi)；他們守的是國門，護的是夏華，他們，要吃飯！”
民乃國之，民以食為天。
他茫然四顧：“白海洪澇，西疆大旱，災(zāi)民千萬，他們，要吃飯！麓岳巧手，楚地精工，乃天朝器物之廠，他們以技易食，他們，要吃飯！木瀆一地，土質(zhì)咸貧，無田可耕，海民無數(shù)，賴依海資生，一統(tǒng)以來，海禁森嚴，百姓無以得食，他們也要吃飯！”
他掰著手指一根一根的算：“百萬屯田之軍早晚間作，稻米一年不過兩熟，洛苫耕民，最多也不過豐年三收，他們再添多少人，再加多少力，要怎樣，又能填得滿這無極消耗？”
他句句含淚，字字滴血：“圣祖先賢，之封海國，是為蠻夷粗鄙，不通教化，與其相交有辱天朝國風(fēng)。然百年以來，偶有西洲強者橫穿大洋，談吐風(fēng)度，皆有尺規(guī)，可見彼岸發(fā)展，與時俱進，縱不如我天朝博雅通達，也已有可觀之處，再非蠻夷。
更西洲二地，地賤人貧，稻麥難生，卻有粟、蕎、黍諸物植性韌易活，用以吃食，其味不正，飽腹卻佳，移于我朝，推與百姓，使荒野復(fù)為良田，民基化滿人間，蘇千萬生靈，造無盡功德。
大西洲達布羅，西洲梅吉爾
他靜靜等眾人一個個完，吵雜如菜市的大殿慢慢安靜下來，只剩下皇帝還在氣得呼呼作聲，慢慢睜開眼睛。
他：“在朝，我所堪做的，都已經(jīng)做了，剩下，不過是幫皇上聊天解悶罷了；而現(xiàn)在，我最該幫皇上做到的，是去掉皇上煩惱的根源。”
他又：“天朝之大，世間無匹，孰不知疆域大，責(zé)任大，北疆游民要年年援助，三蠻十五族要歲歲安撫，我朝之庫，即使富有億金，又能這樣援助幾許？”
他大笑：“就靠著洛苫二地所謂魚米之鄉(xiāng)，奉養(yǎng)夏華這無邊天下？”
笑中有淚。
他大哭：“男兒于世，豈能以傷口示人，行祈憐示弱之事。可，戶部有呈，建國以來太宗所辦上下合百零八舍官倉，所蓄之糧自大一統(tǒng)來幾已空半……那可是九洲征戰(zhàn)的時候也沒有稍減過的國之根所在啊！怎辦！怎辦！！怎么辦！！！”
連問三聲，雙眼已是盡赤。
他指著百官破口大罵：“長此以往，國將不國，你等專日爭權(quán)奪利夸談仁義，我月觀魚身是何等樣人，豈能跟爾等一般見識？”
男兒從來不恤身，縱死敵手笑相承。
他心痛如絞：“北疆將士，守戎護邊；木瀆水師，璦靖海衛(wèi)；他們守的是國門，護的是夏華，他們，要吃飯！”
民乃國之，民以食為天。
他茫然四顧：“白海洪澇，西疆大旱，災(zāi)民千萬，他們，要吃飯！麓岳巧手，楚地精工，乃天朝器物之廠，他們以技易食，他們，要吃飯！木瀆一地，土質(zhì)咸貧，無田可耕，海民無數(shù)，賴依海資生，一統(tǒng)以來，海禁森嚴，百姓無以得食，他們也要吃飯！”
他掰著手指一根一根的算：“百萬屯田之軍早晚間作，稻米一年不過兩熟，洛苫耕民，最多也不過豐年三收，他們再添多少人，再加多少力，要怎樣，又能填得滿這無極消耗？”
他句句含淚，字字滴血：“圣祖先賢，之封海國，是為蠻夷粗鄙，不通教化，與其相交有辱天朝國風(fēng)。然百年以來，偶有西洲強者橫穿大洋，談吐風(fēng)度，皆有尺規(guī)，可見彼岸發(fā)展，與時俱進，縱不如我天朝博雅通達，也已有可觀之處，再非蠻夷。
更西洲二地，地賤人貧，稻麥難生，卻有粟、蕎、黍諸物植性韌易活，用以吃食，其味不正，飽腹卻佳，移于我朝，推與百姓，使荒野復(fù)為良田，民基化滿人間，蘇千萬生靈，造無盡功德。
大西洲達布羅，皇室所在，皆以我夏華流傳瓷漆、絲綢為美，以此為憑，其地盛產(chǎn)金、銀、錫、銅……
禁海所棄之金錢，已何止億兆……
再者陸地有邊而天海無邊矣，請開海禁，或年，或八十年，夏華水師，揚帆出海，勢辟四海，威及八荒……
通，則四海之外，皆揚我天朝之名……
通，則天地之間，莫非我天朝將士馳騁縱橫之疆域！”
洋洋萬言，淋漓盡致。
最后，他抬頭，看著和自己一起長大的皇帝，眼神認真而固執(zhí)：“臣，泣血死諫，請開海禁！”
他就這么筆直跪在殿上，牙咬下唇，胸膛劇烈起伏。
滾云蟒袍，明黃玉帶，是天底下僅次于皇袍的華麗。
可在神圣堂皇的金鑾寶殿上，金色的陽光……漆黑的發(fā)……蒼白的臉……緋紅的血……
人們看到的，不是衣冠，而是他。
到底怎樣才能形容他的風(fēng)姿啊……
頭暈?zāi)垦！?br />
……（衣服知道，像楊凌那般一點一點一步一步，慢慢行動潛移默化，才是最穩(wěn)妥最安也是最聰明的方式。比起默默無聞慢慢改變局勢，大公無私奉獻自己的楊凌來，月觀魚在國事一統(tǒng)以后才忽然發(fā)難，層次是低了不止一級的。
天縱其才如月觀魚，不該犯下這樣的錯誤。
可是，對于歷史上，那些默默推動歷史進程的人們，我們還記得的有多少？
咱們這些老百姓，最津津樂道的，不正是這些官場八卦嗎？看回明，不管楊凌如何如何絞盡腦汁造福天下萬民遺澤后世蒼生，最讓人蕩氣回腸的，卻永遠是他為幼娘抗旨的至情至性吧！——要不然就是他打仗，再不然就是他和官員們斗智斗勇，別和衣服較真了，反正大部分人看得都是熱鬧。
那么，只能讓月觀魚在這里蠢一點了，對不起，為了衣服泛濫出來的感情，也為了以后你自己在百姓心中的傳奇形象，你就乖乖的犧牲吧！）
德政帝暗暗咬牙，他年幼登基，少不更事，朝中靠父皇留下的四大托孤重臣把持。少年天子，又有多少老臣會真心尊重？暗地之間，又有多少人在等著看笑話？
他有雄心，他有壯志，他志向遠大，他和所有他所相信的人，他要完成古往今來任何明君圣主都無法完成的豐功偉業(yè)，讓蒼天覆蓋的地方，都成為夏華將士馳騁的疆域！
是月觀魚陪著他，笑指乾坤，揮灑處事，一點一點，建立起屬于他自己的威信。
是月觀魚陪著他，君行塞上，御駕草原，白登山下，一戰(zhàn)功成，成就了屬于他的文治武功。
他有真心，他有信任，他照顧伴隨他從長大的人們，相信他們，重用他們，愛護他們，給他們自己所能給的最好的，甚至好到讓這些人貪心不足，意欲謀反。
是月觀魚陪著他，看清楚這些人的真實面目，恩將歹報無恥欺騙的可厭嘴臉。
是月觀魚陪著他，慢慢將國之蛀蟲挖出，還朝廷一個朗朗晴天。
他覺得，天下間，他也只有觀魚是可以陪伴一生的人。
現(xiàn)在，他沉靜下來，他只想好好治理他的國家，他只想最后一個少年好友能陪伴他，陪他來計議大事、商討國策，陪他笑，陪他一起把帝國推向前無古人的輝煌。
可是，結(jié)果是什么？
好嘛！好嘛！劉六背叛我，觀魚，連你也要拋棄我嗎？你就是這么想走嗎？
而且，還因為，知道我以前的志向，而在最后加上“天地之間，四海之外，莫非我天朝將士馳騁縱橫之疆域！”嗎？
九五之尊慢慢地握緊他少年的雙拳，臉上漸漸現(xiàn)出憤恨之色。
觀魚，就算想走，為什么又要玩弄我的心意！
觀魚，你那么想走，那么就走吧，離我遠遠的！觀魚，我再也不想看見你！我再也不見你！
低下頭，有什么晶瑩的東西，悄然墜落，暈散在御駕金磚上，反映出他自己痛楚的面容。
到最后，他還是孤獨的一個……
……
大夏華帝國圣君主陛下詔令：
大夏華帝國圣君主陛下，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朕惟天眷，得蒙天賜，天下歸一，今躬至位，誠惶誠恐，以至誠相結(jié)，氣同道合，依賴不渝。
我朝太祖高皇帝，寬厚仁德，在位時期，端方有為，知西方蠻夷之地，不堪教化，遂詔九洲義士，封蠻夷于國門之外，以正民風(fēng)，是大幸甚。
朕自登極以來，憚精竭思，夜不能寐，休養(yǎng)萬民，日日操勞，以奠丕基，治國之道，在明玄德，治國之，在于仁愛。
或有觀西來其民之行，茲幸致誠佃，復(fù)加意觀察，亦無不殫竭禮數(shù)，遙想先年，對比之下，衷懷銘刻，殊不能忘。
始祭于先祖太祖高皇帝戢成于后之大慰，朕既受命于天，天意之所予也，故號為天子者，亦應(yīng)視天如父，事天以孝道也。
天下和諧，四海升平，必將天心悅之，二帝之玄功亦盛。
當朝首輔文成武德一品柱國公月，得志放肆，流連花叢，言語嬉戲，舉止輕佻，行為不端，沖撞圣安，冒犯天顏。是以貶東南木瀆一地，任總督海事。
欽此!
待續(xù)
(作者又名青衣花旦，是《他化自在天仙賦》的作者美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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