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日李東陽傳奇

    作者:隨風拂過

    （李東陽(1447～1516)明朝詩人、書法家、政治家。字賓之，號西涯，祖籍湖廣茶陵（今屬湖南）歷任弘治朝禮部尚書兼士）

    沒錯，上面就是歷史給李東陽的評語。

    但我不滿意，很不滿意，非常及其特別的不滿意。

    是的，他寫詩，創立了茶陵詩派。他寫字，潤筆也不錯，（幸虧這樣，不然李東陽早在京師住不下去了。就算景帝曾經把四歲的他抱在膝上也沒用，胡同口的雜貨店老板依然要收米錢茶錢油錢。）他也做了很多年的大學士，這都沒錯，但我不滿意，因為李東陽最得意的事他們沒寫出來。

    當然，這個錯誤不能怪他們，在很多人的眼里，在所有的歷史記載中，這件最得意的事都不存在。

    它只存在兩個人的心中……

    一》

    那是冬日的一天，李東陽照例來到東宮，給太子上課，這樣的暖陽很舒服，乖覺的太子正襟危坐就更讓他舒服了。

    “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李太輔微笑道：“人主賞所愛而罰所惡；明主則不然，賞必加于有功，刑比斷于有罪。善為國者，內固其威，而外重其權。如此則征敵伐國，莫敢不聽也”。

    李東陽正準備給太子和那個剛見面的侍讀楊凌詳解一下為君之道，一貫不著調的太子居然拿出一個紙包，檢舉揭發國舅張大老爺縱容家人、為禍鄉鄰。

    事不尋常必有妖，難道是他？

    李東陽又看了楊凌一眼，意味深長地道：“壽寧侯此等行為，致使黎民百姓怨聲載道、而又求告無門，所以才有人行此無奈之舉。殿下，請楊侍讀陪同殿下先自行溫習功課，老臣要離開一下，先查證一番，若情況屬實，老臣定要稟報圣上”。

    這個人吶~不尋常！匆匆趕回勤身殿的李東陽念白起來……

    二》

    楊凌抗旨。

    國舅張，禮部王都在勸皇上下旨斬首。

    李公謀，劉公斷，謝公常侃侃。

    可現在斷不了，也侃不得。怎么辦？

    今上腳步踱慢，慢慢地雙眉一擰似要下旨了，不行，這個楊凌不能死。

    李東陽立即跪前一步，激憤無比地道：“皇上，不要再猶豫了，臣也以為楊凌該殺。陛下召他進宮，圣詔一下，便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漫他妻子正患重病，就算他家里火上房了，也得立即趕進宮來，怎可如此有悖綱常，主次不分？”李東陽振振有辭地道：“更何況，若那患病的人是他父母高堂那還罷了，至少還占個孝道，可是妻子算什么？妻子逝去，再娶一個便是，大丈夫建功立業，何愁沒有嬌妻美妾，這個楊凌有妻無父、有親無君，常言道：妻子如衣服……”。

    果然，張皇后已玉面飛紅、勃然大怒，她啪地一拍桌子，柳眉倒豎、鳳眉圓睜，嬌聲斥道：“李東陽，你給我住口！”

    好，楊凌的命保住了，低頭跪得腳發酸的李東陽頂著一腦袋唾沫星子嘀咕著……

    三》

    這個楊凌太不讓人省心了。

    金井漏水。

    漏就漏好了，還被人發現。

    發現就發現罷了，還被人告御狀。

    大殿上，李東陽斜視著徐貫王瓊。真不知道這些人是怎么想的，金井漏水就要遷址~可現在哪有錢?

    錢啊你這殺人不見血的刀~~

    來機會了，楊家還真是女將厲害，法場都能把楊凌救下來。皇上，哦，這個是皇上，以前的學生太子殿下，他決定派人去泰陵勘驗，派誰去呢？成國公，老人精一個，新進翰林嚴嵩，這個人不足懼，還有誰？兵部主事王守仁，好，就是他了。

    李東陽疾步走出宮門，剛剛鉆進轎子，立刻掀開轎簾喚過追隨多年的老家人道：“快，去一趟禮部，請侍郎王華大人來我府上飲酒斗詩。”

    四》

    王三死了。

    刺殺楊凌未遂。

    誰信吶？

    楊凌啊楊凌，你到底是誰？

    李東陽忽地扯過一張紙來，懸筆疾書，在紙上寫下楊凌兩個大學，下邊又寫下善惡、忠奸兩行字，端詳片刻他提筆一勾，將“惡”字抹去，狼毫筆端懸在那“忠奸”二字上卻遲疑良久，難以著墨。他嘆息一聲，輕輕擱下筆，悠悠地道：“大忠似奸、大奸似忠，貌奸實忠，貌忠實奸，老夫一生閱人多矣，奈何……還是看不透你……”

    五》

    李大學士府，書房內。

    李東陽望著楊凌，聽他侃侃而談，隱隱現出痛惜和焦急的神情，眼前這個人或許擅于權謀，或許諂媚君上，可是未必就沒有報效朝廷、造福百姓的雄心。他如今權勢熏天，又掌著司稅監，控制著在明的財源，可沒必要冒這個險吶。劉公、謝公，莫非你們都看錯了他的為人？結好權貴功卿、縱容皇上玩樂只是他為一展胸中抱負不得已而為之？

    李東陽按捺住好奇，恬然微笑道：“好，楊大人若能辦成這件大事，便是大明第一功臣，比起開疆拓土、百戰之功有過之而無不及，老夫自然是要力支持的，只是……”李東陽握著拳堵在嘴上輕咳著，可是一雙老眼中卻隱隱閃過一絲狡獪，道：“老夫老矣，不若年富力強之輩，近來時時感到身體疲憊，尋常的奏折批閱起來也吃力得很了。焦大學士年紀比老夫還要大上許多，官也不忍讓焦大學士過于操勞，內閣的日常事務太多，沒有人分憂，便是有心助大人排除阻撓，恐怕也力有不逮呀。”

    恩，神童楊要能進閣，實乃朝廷之福呀。楊凌，你就從了老夫一回吧……

    六》

    海禁開了。

    滿刺加平了。

    蜀中凈了。

    楊凌也死了。

    劉謹一枝獨大。

    內宮氣勢無兩。

    這難道是我李東陽想要的結果？

    我不甘心，既然楊凌沒完成，那就讓我這個糟老頭來吧。

    叫聲劉謹你休猖狂~~~

    呃？楊凌又回來了？現在是威國公楊？好，糟老頭還鄉吧。

    他好，我也好。

    》

    李東陽回來了！

    劉派一驚：這下子可又多了個對手了，平時李東陽對劉瑾那也是恭恭敬敬，有閑空的時候還請他喝頓酒，可是官場上整天一塊兒喝酒的也未必是朋友，楊廷和公然站在楊凌一邊，李東陽還跑得了嗎？

    李東陽這一路悠哉悠哉的蹭時間，即便收到太皇太后病逝的飛馬快報了，還是裝作身體衰弱，快行不得。一天幾十里的晃，因為他還摸不準京里的情形，不知道楊凌到底何時動手。他是內閣首輔，如果回去早了，很多事就要首當其沖，對于一個有經驗的官場老油條來，最不利的局面就是過早的把自己暴露在所有人面前，讓人明白自己的目的和言行，哪怕他不是唱主角的。

    直到他派往京師的家人傳來消息，楊凌開始整頓科道了，李東陽才突然加快速度，日夜兼程的往京師趕。別人都猜到楊凌這是借力打力，趁機把科道重新從劉瑾手中奪回來，李東陽卻看出了他更深一層的含義：舉火燎原，人人勢危！

    八》

    威國公府，書房內

    楊凌微微蹙起眉，不安的道：“李大人之意………莫非你要……你要…………？”

    李東陽暢然一笑，接口道：“不錯，奸佞已去，老夫也沒有甚么牽掛了。皇上日漸長大，朝中現在也平穩下來，老夫也該回鄉養老了。該退下來的時候，還是急流勇退的好”。

    楊凌瞧見李東陽落寞感慨的神情，不覺為之動容，心念一轉之下，他便已明白了李東陽的意思。

    “李公謀、劉公斷，謝公尤侃侃”，弘治朝的三駕馬車啊。可是劉健、謝遷相繼罷黜后，李東陽卻委曲求，獨留朝中，僅這一件事，就早被許多節烈的士林中人唾棄不已，罵他戀棧權位，不知羞恥。

    劉瑾專權后，為了盡可能的保證朝政得以施行，不因劉瑾而敗壞到不堪收拾，他不得不和劉瑾保持較好的個人關系，甚至做些討好、諂媚權閹的事，這等行為更為許多視節氣高于性命的士林中人詬辱。

    天地君親師，師者地位如父母，可是他的學生甚至為此寫信，宣布與李東陽斷絕師生關系，不愿因為他的‘丑行’玷污了自己的名聲。被昔日的同道指指點點的戳脊梁骨，這位老人忍受了多少屈辱？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含羞忍詬，顧大局，如今總算是功德圓滿了。

    官做到李東陽這個位置，已是位極人臣，這位老人還有何求呢？權閹受誅，他也是除奸的大功臣之人，該受到褒獎重用，可他偏要在這時候請辭還鄉，以一介布衣的實際行動向天下人坦白自己的胸懷。

    李東陽微笑看著這個年輕的國公，楊凌啊楊凌，你知道嗎？老夫平生最得意的就是，沒看錯你這個人。

    楊凌大禮拜下：凌替天下百姓，謝過西涯先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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