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聚一愣,他還以為人聽錯了:“你是要——請降?”
史文庭摘下了頭上的頭盔,雙膝跪倒,匍匐在地:“是。罪將當年一時懵懂,被國賊拓跋雄迷惑了,跟著他一同舉兵違抗朝廷。如今罪將等幡然醒悟,深感罪孽深重,愿率麾下兵馬反正,歸降于大都督麾下,央求大都督能寬恕末將等往昔的罪過,給末將等一條出路。罪將愿忠心耿耿效忠大都督,為大都督效犬馬之勞。”
史文庭連連磕頭,額頭撞上城墻的地磚發出“砰砰”的聲響。當他抬起頭時分,眾人都是看得呆了:這位邊軍將領額頭上已是青腫一片,眼中淚水流淌,神情悲戚。
孟聚茫然:人不是沒招降過敵人,但以前幾次招降,人計謀出盡,語重心長腸勸,表達誠意,哪次不是大費工夫?但如今,連談判都不用,敵人剛見面就跪上去哭喊著求人受降,這架勢,像是人只需啟齒個“好”字事情就成了——壞事得來得太隨便,孟聚倒有點不敢置信了。
“快扶史將軍起來——將軍莫急,我們漸漸。將軍改邪歸正,我們是歡迎的,只需你真有誠意,事情總能談妥的。”
“罪將歸降,相對是誠心誠意的,大都督一定要置信啊!”
史文庭猛然跪倒,又是“統統通”磕了幾個響頭,那“統統通”的聲響讓孟聚聽著都覺得頭皮發麻——這家伙該不會覺得只需磕頭聲響夠響就證明誠意足夠了吧?
被這個二愣子旅帥搞得不知所措,孟聚退后一步。表示文先生上前問話。文先生干咳一聲,站前一步:“史將軍深明大義,改邪歸正。這很好。但不知將軍此次歸降,打算統帶多少兵馬過去呢?”
史旅帥磕頭磕得頭暈目眩,站立不穩。被攙扶著在石階上坐下,他額頭上鮮血直流,話卻還是口齒明晰:“末將此次歸降,末將自家的雷霆旅自然是要過去的,雷霆旅如今的兵馬約莫還有兩千出頭——但不止末將人的兵馬,軍中還有不少弟兄也很敬慕大都督,托末將一同向大都督請降的。”
“哦?其他將軍也有此意嗎?”
“是,軍中托我來問話的旅帥就有七、八個——這趟是由于我擔當了先鋒。大家都托我來跟大都督聯絡。”
“史將軍,你的大家是指誰呢?”
“前軍的白虎旅旅帥洛成、中軍的熊霸旅旅帥熊罡、中軍的猛禽旅旅帥高飛、后軍的橫山旅旅帥李澈,還有城下與我一同擔當前鋒的飛鶴旅旅帥黃旻。。。還有不少人,他們都托我向大都督遞個話,想連人帶兵馬一同投過去,就是沒得大都督的贊同,他們不敢貿然舉動。只需大都督您給罪將一個準信。末將傳信回去,他們都會舉義反正的。”
孟聚和文先生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震驚。早先收容潰兵時分就知道邊軍士氣低落軍無斗志了,但不料竟到了這地步,旅帥一級的將領都紛紛想著反叛投敵。
但孟聚還有個疑問:這幫邊軍將領要投誠的話。他們投靠慕容家那邊不是更好嗎?慕容家那邊畢竟還有個正統朝廷的名分,無論地盤還是實力都遠比人雄厚得多,邊軍將領們為什么不肯叛去那邊?
史文庭答道:“大都督垂詢,罪將也不敢隱瞞:其實先前戰況不利時分,也有一些弟兄歸降了朝廷。但我們后來得到音訊,他們都沒得什么好下場。
劉渡旅帥是第一個投過去的,但他過去那邊不久就被人吞掉了兵馬,吃飯時莫明其妙地吐血死了;陳雨筍將軍,他赴宴時分被一幫蒙面人亂刀砍死了;還有明陽旅帥,我們都聽他哪天早晨就失蹤了,有傳言是被人做掉拋尸湖里了。。。”
著,史文庭打了個寒戰,他搖頭道:“反正,投朝廷那邊去的,沒一個好收場的,弟兄們都寒了心,不敢再試了。”
“這。。。不至于吧?歸降時,既然保證既往不咎了,難道朝廷會出爾反爾嗎?”
“這個。。。罪將私下跟親近的弟兄也商議過,大家都覺得:皇上英明剛毅,氣度恢宏,一定是不會言而無信的。只是先前我們跟朝廷打得太狠了,殺了金吾衛不少將官。雖然皇上答應我們既往不咎的,但那些金吾衛的將門世家同氣連枝,彼此沾親帶故的,他們怎肯放過這筆血仇?
而朝廷如今也是用兵之際,皇上不能夠為了我們這些降將去得罪金吾衛的宿將和元老,所以也只能是睜一眼閉一眼,任他們為所欲為了。
相比朝廷那邊,大都督這邊就好多了。罪將等都聽了,沃野李赤眉、東平易刀、關山河、白御邊等將軍投了大都督這邊,都得到大都督的信任和重用,不但讓他們持續統帶原來兵馬,待遇甚至比從前愈加優厚,甚至還被委以了方面重擔。
大都督寬宏仁厚,信義昭著,罪將和眾袍澤兄弟都是心服口服,所以甘冒巨險前來投靠,托庇于大都督麾下。”
孟聚和文先生對視一眼,都是恍然。文先生又問:“那,史將軍,歸降后,你想要什么樣的條件和待遇?有什么條件嗎?”
史文庭的態度表現得很謙遜,只:“末將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妄言條件。歸降后,只需大都督給末將一碗飯吃就好,干啥都無所謂——呃,當然,末將這種行伍中人,這輩子除了廝殺以外,再無他長。倘若大都督信得過,讓末將持續統帶原來兵馬的話,末將愿為大都督戍守邊疆,護衛一方安寧,稍洗昔日罪孽,這是最好了。”
“原來如此,將軍的心意,我們知道了。還請將軍下去休憩,我們先商議一番再答復將軍,如何?”
“是,罪將告退。”
史文庭鞠躬退下,但他猶疑了下,站住了腳步,哀求地望著孟聚:“大都督,請恕末將多嘴一句,此事十萬火急,容不得拖延了。如今前鋒兵馬是由末將和黃旻旅帥統領,我們二人都是敬慕大都督,誠心境愿歸降的。但倘若皇叔到了,在他積威之下,只怕軍中有一些頑冥不化的死忠分子出來搗亂,那歸降之事只怕要橫生波折了。”
“拓跋雄還有多久抵達?”
“皇叔統領中軍,離我們只要半天行程。按照皇叔的命令,我們前鋒該是在離城二十里外扎營的,等候中軍抵達后再師共進與大都督交兵。但我們違抗命令,輕師急進,徑直奔到了大都督軍前,就是為了擺脫中軍的控制。如今,中軍那邊應該曾經發現不對了——懇請大都督體恤末將等的為難,從速決斷,罪將和麾下體將士皆感大都督再生盛德。”
史文庭退下了,孟聚望向文先生:“文先生,你怎樣看?這位史將軍,的是真話還是假話呢?”
文先生沉吟著,望著遠處那一片燦爛的營火,久久沒有話。
良久,他回轉了身子,肅容道:“主公,史旅帥突然到訪,此事太過突兀。但若按先生的看法,史將軍的該是真話,他不是詐降。”
“何以見得?”
“其一,先生昔日在元帥帳中,也聽過史將軍的名字。史將軍是沃野的將領,并非元帥的嫡系和心腹。邊軍大勢已去,史將軍為尋出路來歸降我軍,此是合情合理的。”
孟聚悄然頜首,沒有出聲,但王虎卻是忍不住插口道:“不定這是拓跋雄成心在使詐呢?他知道派嫡系將領來歸降,我們一定是信不過的,于是就成心派一個外系的將軍過去詐降,騙得我軍的信任后再里應外合,偷襲我軍?”
文先生望望王虎,笑道:“王將軍此倒也有些道理,但先生覺得,元帥此刻已沒有發揮計謀的余地了。”
“為何?”
“如今,邊軍末日已近,分崩之勢已現,將領離心,士氣低迷,士卒逃散——短短半月,單是我們楚南府就抓獲了三千多逃兵,甚至有管領一級的軍官也當了逃兵,這就是邊軍人心不穩的明證了。
這種情形下,元帥怎樣還敢派那些就動搖不穩的外系將領來詐降我們?即使他真的派人過去——那些外系未來來就心胸二意了,得此時機脫離控制,只怕詐降也會變成真降了。元帥這樣做,什么效果也沒有,只會白白損折了兵馬,這是緣由其二了。”
文先生分析得條理分明,孟聚不由出聲贊同:“先生言之甚是,王虎你不要吵,讓先生好好——先生,敢問還有其三嗎?”
文先生捋著長須,淺笑著:“其三就是,這事太過倉促,太不合理,所以先生倒以為,這是真的。”
“這又是怎樣呢?”
“先生在元帥帳下多年,也揣摩到一點元帥的用謀風格。倘若元帥真要有心使人詐降,他會做得很周,會事前設好伏筆,會顯得非常合情合理。
比方,元帥真要詐降的話,他會事前遣人來跟大都督您多次接觸,單方閱歷多次談判,約好歸降各項事宜,顯得非常有誠意的樣子。
但象史將軍這樣,事前沒有商定,也沒打過招呼,這樣直愣愣沖過去突然就要投誠了,太突兀,太出人預料,令人沒法承受——元帥以己度人,他覺得人不能夠置信的事,大都督您也不能夠置信的。所以,先生覺得,這不會是元帥的詐降之計。”
孟聚一愣,拊掌大笑:“得好!”(未完待續。假設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引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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