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手中的信,孟聚嘆口氣:六樓把事情辦砸了。
嗯?文先生從案前抬起了頭:主公,您什么?呂都督怎么了?
孟聚把手上的信遞了過去:先生,你看吧。
這時候,孟聚心里還真有點郁悶。前些日子里,在對舊部們發(fā)布晉升令的同時,孟聚也把自己的打算向呂六樓透露了下,讓他有個思想準備。孟聚沒想到的是,自己讓呂六樓試探一下大家反應,他卻把這事給弄成了干脆利落地攤牌。這下好了,藍正當場上了辭呈,肖恒回家閉門不肯見人了。
事情鬧這么大了,孟聚不得不認真地考慮,自己是不是該回一趟北疆,跟留守將領們好好溝通一番了。
那邊,文先生卻已看完了信函,他微微蹙眉:呂都督還真是個急性子啊——不過,事情攤開來也有攤開的好處。都督您怎么打算呢?莫非是想回北疆一趟?
文漢章這家伙還真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蟲了,孟聚點頭道:我確有此意,先生可有什么見解?
主公,學生倒是覺得,讓事情冷一下,未免不是更好的處理辦法。
孟聚微微蹙眉,他沉聲:但是,宇正兄要跟我鬧辭職了。
文先生嘆道:主公,對藍先生那邊,主公您最好不要報太大希望了。這不是意氣之爭,也不是誤會,這是明明白白的義理之爭。藍先生跟我們不是一條道上的人,他有他的原則,既然他已經(jīng)表明了態(tài)度。。。學生想,他怕是不會改變主意的了。
孟聚默然。他走到窗前,腦海里浮現(xiàn)的,卻是藍正那張端莊而嚴肅的臉,他還想起,當年自己受傷臥床在家養(yǎng)病時候。是這位老人冒著巨大的風險保護了自己。
孟督察,靖安東陵衛(wèi)絕不會拋棄一個盡忠職守的優(yōu)秀軍官,我不能接受你的辭呈!非但如此,將來我退休時,我還要向新鎮(zhèn)督推薦你來擔任靖安署的總管!
耳邊回響著老人嚴肅的聲音,孟聚心潮澎湃。他回過身來,對文先生:這份辭呈先不要批,先生幫我擬文。挽留宇正兄,我親筆給他去信。
學生遵命。但主公,有些事情,確實不能勉強的,既然藍先生不識大勢,一心愚忠于鮮卑韃虜,那我們也沒必要。。。
盡力挽留。孟聚打斷文先生,他:宇正兄是漢人,他不會愚忠于朝廷,他只是盡忠自己的職守。。。忠于自己的人生罷了。
對他來。如果這樣屈服了,那等于否認了他這幾十年的事業(yè)。等于否認了他的一生,等于他這幾十年在東陵衛(wèi)里的奮斗和犧牲都是無意義的。人活到了最后,那就是為了一口氣活著了——算了,文先生,這是我們東陵衛(wèi)的心情,我們武夫也有武夫的驕傲,你不懂的。
看出孟聚的情緒有些激動了。文先生不好再,低頭應是,開始寫挽留信。而孟聚則開始處理手頭的帳表,盤算最近的庫盈。雖然參文處有專業(yè)的賬房幕僚來幫忙處理這些賬目,但孟聚發(fā)現(xiàn)他們的算數(shù)能力還不如自己,經(jīng)常會出現(xiàn)錯算、漏算的問題,所以孟聚已經(jīng)習慣把報上來的賬復核一遍了。
他正在忙乎著,卻聽到文先生那邊咦了一聲,孟聚聽見文先生話道:主公,打擾您片刻:冀州江都督那邊有份呈文,請您過目。
孟聚沒抬頭:稍等下,等我把這條賬目算完。。。
文先生加重了語氣:主公,這份呈文很重要,學生斗膽請您立即過目。
冀州那地方,現(xiàn)在人影都沒幾個,江海能有什么大事報告?
著,孟聚還是擱下了手中的筆,他看到文先生的表情嚴肅,心里打了個突:不會吧?難道真有什么大事?江海?他什么了?
這個,主公您還是親自看吧。
著,文先生遞過來呈文,孟聚接過來,翻開只看了開頭第一段,他頓時頭皮發(fā)麻,有種頭發(fā)一根根地豎起來的刺激感。
。。。臣有聞天行有常,應之以治則吉,應之以亂則兇。北漠鮮卑狄酋逞兵橫器強,致神州血流漂杵,盜我華夏神器,奴我炎漢子裔,始肇大魏。。。人有壽數(shù),百歲而亡;國有氣運,罕有三百年之朝。百年間,狄魏兇德相仍,累世暴殄,廟堂皆豕鹿之奔,四野有豺狼之嘆,近更有天奪其魄,宗室互弒,手足相殘,刀兵蔓延,禍至中原涂炭,萬民流離,此乃亂離崩紛之象,兆狄夷氣數(shù)當衰,漢統(tǒng)當興。
春秋大九世之仇,雅重宗邦之義,大唐上繼劉漢正朔,恰逢明君在位,順命起兵,秣馬厲兵,顧瞻山河,氣吞萬里如虎,掩有天下之勢已現(xiàn)。
微臣不避刀鑊,斗膽進諫:主公身為炎漢遺裔,神明華胄,英武蓋世,豈能匍匐犬羊之下?倘能順天應命,建光復第一殊功義舉,非但無愧列祖列宗,更能福澤子孫,光耀千秋,彪炳萬世。。。
孟聚把呈文一合,問文先生:這份文,是怎么遞上來的?
文先生明白孟聚的意思,他查了一下登記冊,道:江都督?jīng)]走密函,是驛郵遞上來的公文,參文處那邊是公開的。。。估計有不少人看過了。主公,需要下噤口令嗎?
噤口令?這玩意的唯一用處是讓消息傳得更快些!
孟聚霍然從椅子上站起來,在房間里走來走去,怒氣沖沖得象頭被困在籠中的獅子。選擇南唐還是北魏,這關系東平軍上下的生死存亡。對這種戰(zhàn)略大計,自己至今不敢做任何表態(tài),如履薄冰,戰(zhàn)戰(zhàn)兢兢。江海倒好,他大嘴一張就幫自己做主了。
孟聚罵道:此獠狂妄,實在太過狂妄!
文先生默然,他蹙著眉頭想了好一陣,緩緩道:主公暫且息怒,江都督的這份呈文,其中或許還有更深用意。。。未必就一定是壞事來著。
深意?我呸!那廝分明是起了心,想向南朝那邊賣好,到時候向南朝邀功請賞,東平軍之所以能舉義反正,是因他江某人首倡推動的,功勞莫大~我呸!
聽得孟聚罵得誅心,文先生不禁莞爾,然后他很快斂了笑容,肅容道:主公神目如電,針砭入微。江都督上這份呈文,肯定是有他私人利益的,這是毫無疑問的,但要在南朝那邊跟主公搶功,江都督怕是沒這個事——只要東平軍肯易幟,主公您身為東平軍統(tǒng)帥,您的這份定鼎之功,那誰也搶不去的。
學生倒以為,江都督這份呈文,對主公來,未必就是壞事了。
嗯?怎么?
投石問路!
文先生得隱晦,但孟聚卻是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了。
一直以來,孟聚一直不敢公布自己的政治主張,是因為他存在著很大的顧慮——壓力不單來自政治上的考量,也有來自輿論、道德上的壓力。
現(xiàn)在,孟聚的勢力已經(jīng)滾雪球一般膨脹到一個連他自己都感到吃驚的地步,一個囊括六鎮(zhèn)五州三郡的政治實體,數(shù)百萬的民眾、數(shù)萬士兵、數(shù)以百計的軍隊將領和地方文官——東平軍,這已經(jīng)不是孟聚一個人的東平軍了。
雖有胡漢之別,但世人還是很看重忠義品格的。在世人看來,孟聚從一介邊疆軍官成長到了六鎮(zhèn)大都督的高位,大魏皇室和朝廷對他確實不薄了,這番栽培之恩是沒法抹殺的。倘若孟聚主動投南朝的話,大家就算嘴上不敢公開,心里肯定也會嘀咕的:這是個見風使舵的人!蜗筝浾撨@玩意,很多時候屁用不頂,但有時候又是威力巨大,尤其是對一個軍閥來,一個好的形象至關重要。如果有個言而無信卑鄙人的名聲,怕是部下的忠誠度都要刷刷地往下掉的。
所以,舉義易幟,這絕不是一件簡單的事,稍有差錯,那就會是身敗名裂的下場。正如大家都在觀望等待孟聚表態(tài)一般,孟聚也在心翼翼地觀察部下的態(tài)度,試探眾人的心意——這是個很微妙的博弈過程,因為不明白部下的心意,孟聚不敢表態(tài);也因為不清楚孟聚的心意,部下們也是不敢吱聲,麻桿打狼兩頭怕,大家誰都不敢輕易踏出那一步。
就在大家都在觀望的微妙時候,江海第一個站出來,鮮明地亮明了態(tài)度,這就有力地支持了孟聚——有江海這個炮灰沖在前頭放出風聲兼做榜樣,孟聚就可以看到大家的反應,也方便引導輿論形成聲勢。
可以料想,江海第一個出頭表態(tài),接著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人跟上。。。當部下官員們眾口一聲,形成大勢以后,孟聚順勢而為,那壓力就會輕上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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