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帳！都是混帳！林則徐混，賽尚阿混，陸建瀛（江蘇巡撫署理兩江總督）混，白斯文也是個混帳王八蛋！大清朝還有沒有明白一點的官兒？還有嗎？”
養(yǎng)心殿東暖閣里頭，道光皇帝正跳著腳在罵。他今年已經(jīng)66歲（虛歲）的人了，身體也不好，最近還因為心情郁悶吸上了鴉片，還不過癮，又磕起了白斯文進獻的“萬憂解”，才能勉強支撐著上朝理政。不過心情還是煩躁不安，動不動就發(fā)火罵人，完沒有昔日仁君的風(fēng)范。但是像今天這樣暴跳如雷的樣子，還真是不大多見。
道光之所以這么生氣也是有道理的，因為今天軍機處把林則徐、賽尚阿、陸建瀛、白斯文四人聯(lián)名的折子《請辦團練保滿洲和朱明剿粵匪疏》遞到了道光皇帝御前。
這份上疏里面的內(nèi)容總結(jié)一下就是四條：第一是重用漢臣大辦團練，還不是一般的重用，而是要賦予漢臣權(quán)，還要允許漢臣在地當(dāng)官——其實就是任由下面的地方漢官勾結(jié)豪強搞割據(jù)！甚至直接提出要讓李文安當(dāng)安徽巡撫，讓潘曾綬當(dāng)江蘇巡撫，讓孔繁灝當(dāng)山東巡撫……這種事情是當(dāng)臣下當(dāng)奴才的可以提出的嗎？
第二是大力開發(fā)和保衛(wèi)滿洲——呃，這個好像不錯吧？可是折子里面卻提出要求皇上親自坐鎮(zhèn)盛京指揮開發(fā)滿洲事宜，還提出要給北京城里的旗人分配滿洲土地，把京城里的旗人都安置到滿洲去，還要允許這些得到土地的旗人把地租給漢族佃戶耕種……用這個地租來替代原來的旗餉，把銀子省下來辦新軍搞新政♀一條意見怎么看都像是建議朝廷跑路去東北啊！同粵匪和朱逆的仗還沒打，就要逃跑，這大清朝還混得下去嗎？
第三是同朱明講和！還是割地講和，請英吉利、法蘭西、美利堅等列強出面聯(lián)合調(diào)停，以割讓福建、江西、廣西三個省為代價，換取同大明王國徒，好集中精力對付粵匪！
第四則是提出了對付粵匪的辦法——逼其鋒芒，讓開大路，占據(jù)兩廂，誘敵深入，最后死守京師與賊相持。或者換句話，就是要不戰(zhàn)而把粵匪放到北京城下……
這四條建議怎么看都像是投降路線加逃跑路線啊！要是道光答應(yīng)下來，豈不是成了敗壞祖宗家業(yè)的亡國之君？
“穆彰阿，你也是混帳！這樣的折子你也敢往朕這里遞！”
穆彰阿當(dāng)即就是免冠叩頭：“皇上！咱大清真是大難臨頭了哇！林則徐、賽尚阿、陸建瀛和白斯文都是在為大清著想才上這種折子的！奴才覺得，他們提出的四條建議是大清的活路！靠現(xiàn)在朝廷的兵力，百萬粵匪是打不過的，二十萬朱逆精兵更打不過，如果硬要在河南、直隸決戰(zhàn)，我八旗子弟就得把血流干了……到時候非但要亡國，而且還會滅族！皇上哇，您可千萬要三思，要三思啊！”
到后來，穆彰阿竟然大哭起來，這個人在歷史上有個奸臣的帽子。不過他的“奸”是對于中國而言，而非對滿清而言的。對滿清來，穆彰阿可是大大的忠良！
看到穆彰阿痛哭流涕，道光的眼睛一酸眼淚也下來了：“你也打不過，林則徐、賽尚阿打不過，僧格林沁和惠親王也打不過……這大清莫非要亡在朕手里了？朕到底做錯了什么？穆彰阿，你，朕到底錯在哪里啊？”
穆彰阿搖了搖頭，哭著道：“皇上，您沒有錯，一點沒錯……而是咱們八旗子弟太不爭氣，悠游嬉戲了年，昔日的血性早就消磨干凈了！而且人也忒少，攏共才一百多萬，實在禁不住消耗！自打朱逆在廣東造反到現(xiàn)在，咱們八旗已經(jīng)損失了快有五萬人了！五萬啊……在漢人連九牛一毛都不算，在咱們旗人，那就是百分之三四，咱們有幾個五萬可以損失？
皇上哇，現(xiàn)在咱們不能讓八旗子弟去當(dāng)粵匪的鋒芒！擋不住，也死不起！”
道光跌坐在炕上，目光定定地看著穆彰阿：“穆彰阿，你老老實實告訴朕，朕的萬八旗新軍到底能不能戰(zhàn)？能不能在開封城把粵匪擋住？”
聽到道光的提問，穆彰阿倒吸口涼氣，他現(xiàn)在最害怕的就是道光皇帝不顧一切要和粵匪決戰(zhàn)——那可是百萬粵匪啊！
開封城守不守得住另，可這旗人的性命肯定是要死上許多的。起碼死個十幾萬二十萬的……眼下擴編新八旗的進展緩慢，頂天只募集到十萬各族青壯。少不得還要拿老八旗的命來拼！如果老八旗在北京周圍再死個十萬青壯，這個元氣可就要大損了！八旗子弟攏共一百五六十萬，但不是都聚集在北京。還有不少散在各地駐防——在多萬八旗兵中，駐防八旗差不多占一半，有十余萬，算上老弱婦孺至少有三十幾萬八旗是在各地駐防的。另外，四五十萬八旗蒙古大多散在內(nèi)蒙草原上面。
北京城內(nèi)的八旗子弟最多就五六十萬，按也應(yīng)該能拉出至少十幾萬青壯。可是這五六十萬人里面還有不少是親貴子弟呢！旗人當(dāng)官的路子多，滿大清的文武官員里面至少一半的實缺是給旗人預(yù)備的，這么多官加上他們的家屬的戶籍都落在北京（八旗戶籍都在北京），可是能把他們和他們的子弟拉去當(dāng)兵嗎？賽尚阿自己家里面也有一堆不成氣的紈绔，讓他們?nèi)ギ?dāng)兵上戰(zhàn)場？僧格林沁還不頭疼死？
所以這京旗兵里面是沒有八旗親貴和中高級官員子弟的（除非是當(dāng)高級軍官），一水兒都是出身貧寒的旗人子弟♀樣一來，五六十萬北京的八旗子弟里面能挑出十萬精壯都是帶引號的！而且這十萬“精壯”也不可能都上前線，還得有不少保衛(wèi)京師、保衛(wèi)皇上、保衛(wèi)各家親王、郡王、貝勒爺……
最后發(fā)給僧格林沁的八旗兵，都是老幼參差不齊，年長的都夠給僧格林沁當(dāng)?shù)耍暧椎木褪臍q，都還沒發(fā)育好呢！讓他們上戰(zhàn)場去和粵匪拼命？看著也沒戲啊。
不過穆彰阿的氣還沒抽完，道光皇帝又來了一句：“至于開發(fā)滿洲的事情容朕再考慮考慮。”
還考慮？穆彰阿這個心都要涼透了，再考慮，百萬粵匪就打過來了！皇上，您當(dāng)幾十萬八旗子弟移居關(guān)外是朝夕就能辦好的事情？
“和朱逆可以先談起來……”道光皇帝又道：“荊州八旗是祖宗之民，總要想辦法搭救的，那個什么延恩侯的可以給他們，還有鄭家的人，去找找看，有的話也給他們。不過衍圣公不能給！就封孔繁灝當(dāng)山東巡撫兼團練大臣吧。”
穆彰阿聞言卻沒有領(lǐng)旨，卻愣愣看著道光：“皇上，就封孔繁灝一個？還有潘曾綬、李文安、曾國藩和林則徐呢？最要緊就是林則徐，一個兩江總督怎么都要給的！”
“給……給林則徐一個兩江總督！”道光皇帝又跳了起來，狠狠瞪著穆彰阿。
穆彰阿重重磕了個頭：“皇上，這個總督一定得給！林則徐手里有四萬兵！沒有兩江總督的差事，怎么給這四萬兵籌餉？這兵無餉自亂，如果江南一亂，朝廷的歲入起碼要減少一多半！而且江南現(xiàn)在才多少兵？賽尚阿的八旗兵頂天能湊出兩萬，雜七雜八的綠營加在一起最多三四萬，而且都是不能打的。再沒了林則徐的四萬練勇，朱逆打過來怎么辦？”(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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