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成沖眺望遠處的山巒，四望去皆是秦嶺東麓的深山老林，武關(guān)河藏在其間閃耀著粼粼波光，蜿蜒往東南而去，恍如銀色游龍。[]

    此前，梁成沖有意將南陽北面方城、舞陽的防御交給成翼，可是河中軍在汝陽給陳芝虎打得大潰，梁成翼僅率不到一萬殘兵退到舞陽，使得南陽的軍力馬上就捉襟見肘起來。

    對梁氏，失去南陽，將完淪為無根之木、無源之水，但下面的將士心態(tài)又不一樣。

    河中軍在汝陽的潰敗，嚴重影響到南陽將卒的士氣跟抵當意志。

    前些天就有一名校想拉二三十人逃入深山去做盜寇，在出逃前給發(fā)現(xiàn)，都給梁成沖拉到校場，斬首示眾。不過，中高層將領(lǐng)里，猶有很多人主張撤出南陽，避開燕胡二十萬大軍的鋒芒。

    撤，往哪里撤？梁成沖心里苦澀，董原能將信陽讓出來叫南陽戎馬避入嗎？

    不戰(zhàn)而撤，而燕胡不費吹灰之力得去南陽，買通南進荊湖的通道，林縛會繞過他們？

    對淮西、對淮東猶有選擇，但對南陽諸人，南陽一戰(zhàn)是非打不成，只可惜下面的將卒心志不堅。

    有二三十人牽馬爬山來，停在半山腰，元歸政將袍襟撩起來，獨自艱難的登上險峻的山頭，循著梁成沖的視線望去，似乎擔憂從關(guān)中而來的敵兵繞過武關(guān)，從丹江那邊滲透到南陽的南面去。

    “岳冷秋應該快到南陽了，”元歸政道，“要不是我先回去見他？”

    岳冷秋來南陽，梁成沖在西線脫不開身，元歸政總要與他見一面。

    梁成沖搖了搖頭，道：“我也回南陽去。”梁成翼在汝陽吃了這么一個大敗仗，使得方城、舞陽的守將，未必甘愿受他節(jié)制，梁成沖也就不克不及留在武關(guān)，必須回南陽去坐鎮(zhèn)。

    元歸政示意周遭扈從先下山去，他與梁成沖零丁留在后面，壓著聲音道：“倘若淮東不相援，成沖當如何處之？”

    梁成沖腳下步子一停，看了元歸政一眼。論輩分，元歸政是他的姨父，論親疏，太后及永昌侯府在江寧城里還想要緩一口氣，梁氏的兵權(quán)就不克不及完的淪喪。

    梁成沖舔了一舔嘴唇，道：“請姨父教我。”

    “重在守沁陽。”元歸政道。

    南陽盆地，地勢上通過方城道北接豫西平原，通過淯河（今南陽白河），與漢水相通，當南北要沖。

    淯河起源于伏牛山玉皇頂，橫貫南陽盆地的西部，經(jīng)新野縣往南，于樊城匯入漢水。淯河是為南陽盆地里的主要河流，也因為淯河，南陽盆地在地勢上，更多的與襄樊連為一體。

    南陽城就座落在淯河之畔，是控制整個南陽盆地的重心。

    而沁陽縣城位于南陽盆地的東部邊沿，緊貼著桐柏山西麓。

    相比較南陽城，沁陽縣城在地勢上唯一的優(yōu)點，就是控制著東接淮西信陽府的桐柏山谷道。著重守沁陽，實際就是要在萬不得已之時，可以將南陽最后殘存的軍力撤入桐柏山、撤入淮西。

    雖南陽丟失落，梁氏將失失落最后的立足之地，可是撤入淮西，總比軍隨南陽城覆滅要好一些。

    “我此來南陽，太后額外叮嚀我一聲，”元歸政壓著聲音繼續(xù)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梁成沖點了頷首，沒有多什么。

    他這時將南陽城的眷屬、輜重往沁陽轉(zhuǎn)移，無疑是相當明顯的向軍民釋放他要棄守南陽、撤入淮西的信號，這叫外圍的守軍還如何有堅守方城、舞陽、武關(guān)、丹鳳、新野、淅川等外圍城池的信心跟決心？

    都猶豫未定是兵家大忌，但事臨頭來，委實叫梁成沖猶豫難決。

    這時候西邊群山里有數(shù)炷黑煙騰起，晴空之下，筆挺的煙柱直沖云宵。

    這是烽煙傳訊，應是有敵兵接近丹鳳縣城。

    梁成沖、元歸政以及在半山腰間停留的扈從，都緊張的往西邊望去，可是丹鳳城距武關(guān)有七十里的地，怎么也要在天黑之后，才會有進一步的消息傳來。

    摸不清敵情，元歸政、梁成沖也不安心返回南陽去。

    回到武關(guān)城里，在將入夜時，丹鳳城快馬來報，才知道敵兵有兩千步騎，已經(jīng)進入丹鳳境內(nèi)，往縣城進逼。

    丹鳳守兵與敵步騎在城外接戰(zhàn)晦氣，損失了數(shù)十戎馬，這時候退守丹鳳城。

    丹鳳城縣里守兵不足三千，并且士氣不振，梁成沖也沒有指望守兵能在野戰(zhàn)中打退燕胡先遣精銳步騎，只是勒令前方守將謹守城池，不得冒失出戰(zhàn)。

    當下梁成沖與元歸政商議，由元歸政先回南陽去見岳冷秋，他留在武關(guān)再觀望一天。

    雖燕胡先鋒戎馬沒有攜帶攻城器械，但燕胡要從武關(guān)進入南陽，池城關(guān)壘是避不過去的。究竟��結(jié)果不合野戰(zhàn)，南陽這邊有險峻的城池可守，總是要占盡廉價。

    燕胡雖得大量的降軍投附，在武關(guān)標的目的又用擅長攻城降將孫季常為主將，主要驅(qū)使步兵新附軍來打來武關(guān)通道，但攻城總非易事。

    在燕胡南侵以來，雖奪下的城池數(shù)以百計，真正靠硬仗強攻下的城池卻沒有幾座，反而在陽信、大同等城下吃過虧。

    前期侵奪燕薊、中期攻取山東，近期攻略關(guān)中，燕胡都是用步兵包抄重點城池、圍而不打，繼而利用騎兵優(yōu)勢，進行穿插滲透，洗為殘地，削弱軍事潛力，最終達到不戰(zhàn)而取的目的。

    就算永興元年燕胡強攻津海，投入近十倍的軍力、以數(shù)倍傷亡，花了半年之久，還是在津海軍主力退卻之后，才成功拿下津海城。

    梁成沖昔時在邊軍，與燕胡作戰(zhàn)有也有年頭，有城池可守，卻是不怕猝然之間給攻陷，只是擔憂這場戰(zhàn)事會延續(xù)多久，而南陽又能堅持多久。

    ***************

    武關(guān)河在經(jīng)武關(guān)之后，往南偏東流淌，直至匯入丹江。不過在武關(guān)東面，有一道狹窄的谷道，可以直接通到南陽府西部的西峽縣境內(nèi)。

    梁成沖還是想守南陽的，此時西峽縣與丹鳳縣的谷道上，都是西運的物資，牛馬車幾乎要將不大寬的谷道擠滿。

    從西峽到武關(guān)有兩百里，南陽也是在曹家撤出之后，得接管武關(guān)的防務，算來也就十多天的時間，不指望曹家會留下幾多糧食。如今梁成沖在丹鳳、武關(guān)、白陽關(guān)等城壘填入近萬守兵，要想打一場長時間的攻守城，所需的大量物資都需要從后方運去。

    雖元歸政急欲與岳冷秋見面，但路上都是夜行的西行輜車，他也無法縱馬狂奔，有時候還要勒馬停在一旁，叫輜重車先行過去。

    在夜月下，看著西行的輜車，數(shù)十輛滿滿鐺鐺的塞在峽谷里，元歸政擔憂就算守軍意志堅定，南陽的物資又能堅撐多久。

    糧食依舊是最要命的問題。

    羅獻成一直沒有時機占據(jù)南陽盆地，前期畏陳芝虎，后期又不敢開罪江寧，但在梁成沖進入南陽盆地之前，羅獻成還是成功的叫南陽釀成殘地、殘城。

    雖后期有十二三萬流民隨梁成沖遷入南陽，雖元歸政任南陽知府時也大肆屯田，但南陽軍力一直維持三萬人以上，僅靠十一二萬人耕作，是難以維持糧食自給的。

    在此之前，前期是淮東賣給南陽所缺的糧食，以維持南陽防地；江寧事變之后，南陽與淮西、池州選擇一個立場，南陽所缺的糧食，更多的是拿銀子到淮西境內(nèi)收購。

    如今淮西境內(nèi)的戰(zhàn)備也同樣緊張起來，近六萬屯卒部補入營伍，意味著淮西的軍屯收入會大幅下降，糧食也會陡然吃緊，最終還是要依賴于淮東控制之下的江寧。

    雖林縛承諾調(diào)糧補入淮西、南陽，但從林縛頷首承諾到今天才過去不到半個月的時間，而從淮河下游運糧西進，周期漫長，元歸政擔憂戰(zhàn)事開打后，燕胡騎兵大規(guī)模向南陽境內(nèi)滲透作戰(zhàn)，就算淮東的糧食運到信陽，也很難補入南陽外圍的城壘。

    重點退守桐柏山西麓的沁陽城，在元歸政看來，是南陽戎馬當前唯一可行的、進可攻退可守的策略，但奈何梁成沖還是猶豫未定。

    等這隊輜重車過去，元歸政繼續(xù)驅(qū)馬夜行，到商南境內(nèi)，差不多已經(jīng)是拂曉時分。

    這時迎面有奔馬趕來，扈騎趕去接觸，才知道從舞陽標的目的有緊急軍情要傳報梁成沖。

    元歸政這次來南陽，以攜旨勞軍，是朝廷派來的使臣，但他在南陽的地位極高，所有軍情都可不經(jīng)梁成沖而自行索閱。

    很可惜，從舞陽標的目的傳來的緊急軍情不成能是什么好消息：燕胡在關(guān)中的戎馬昨天派兩千步騎為先遣，從商州城出兵進逼丹鳳縣；而燕胡在汝陽的戎馬主力，也于昨日派出五千步騎為先鋒，過北汝河、沙河，往舞陽城進逼。

    南陽的前哨戰(zhàn)已經(jīng)開打，離燕胡大軍壓境就不遠了。

    元歸政將信報還給驛騎，令其快馬加鞭去稟告梁成沖，他勒住馬在清濛濛的晨光里往南望去。

    燕胡大軍壓境，梁成沖有信心借助險固地形與城壘在短時間內(nèi)抵抗住燕胡，可是南面的羅獻成、奢文莊豈會老實，而在豫章的那頭東海狐，心頭究竟又是打著怎樣的主意？[]

【精彩東方文學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jié)首發(fā)，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