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之下，浉河恍如一帶黑色的綬帶，橫在信陽城東郊的低丘之間，寧則臣率鳳離營第一鎮師駐營在浉河東岸，與信陽城夾浉河而立。[文字版更新最快到  ]

    信陽城要昏暗很多，而浉河東岸的營火密如天際的繁星。依著計劃，明天就要正式拔營沿浉河往淮山北麓上游進擊，東岸營壘今夜要做行軍前的最后準備，自然要忙碌很多。

    在渡口稍上游位置，是浉河水寨，駐守著三千淮東水軍、大數百艘戰船。

    孟知祥站在渡口之上，望著對岸的營壘，看著身側穿緋紅官袍的孟畛，擔憂的問道：“董原的軍令有劉庭州副署，他們這是要將信陽周圍的軍力都抽出來，壓到淮山北麓去，寧則臣會如此視之，將來崇國公會如此視之？”

    “董原是太伶俐了，”孟畛將寬袖一擺，似乎要將滿腹的怨氣借此宣泄失落，忿恨不服的道，“他這樣的人物，怎么甘心老死美人膝前？”

    孟知詳與孟畛論輩分有同族侄叔之別，他僅孟畛七八歲，在族中時并沒有幾多交往，不過信陽受流寇之害而殘破之時，他與孟畛并肩作戰，利害攸關，這些年來結下深厚情議，與孟畛亦師亦友。

    孟知詳長嘆一聲：

    形勢很明顯，淮東再獲荊襄勝捷，大創盡殲給誘入荊襄之地的燕胡西線主力，將完逆轉南北堅持格局，淮西將何去何從，必定是董原要考慮的首要問題。

    在戰前，燕胡明日系騎兵加上新附漢軍有五十余萬的總軍力，在收附奢家及羅獻成之后，總軍力達到七十余萬；相比較之前，江寧諸勢力，淮東與池州、荊湖、湘潭、淮西以及退入兩川的曹家，總軍力加起來六十萬左右，處于劣勢，故而要親密聯合起來，打荊襄會戰。

    淮東在柴山的伏兵一出，荊襄勝負的天平就將完的鎖定，燕胡西線總數高達四十萬的戎馬，少要留在半數葬送在荊襄丘林之間——這還是對北燕來最好的結局，北燕的軍力總數也將銳減到五十多萬。

    即使在軍力上南北兩邊相差不多，但在淮東收復荊襄之后，將能把防地完的穩住在淮河一線，再加上淮東水營縱橫東海無敵，能對北方山東、燕薊、兩遼沿海造成嚴重威脅，整體形勢上將由南方占據優勢。

    而南朝諸勢力之間，荊湖軍就算守住荊州，受創也不會輕，曹家在兩川還要舔一陣子的傷，池州軍早就失去自立的基礎，淮西概況上還能擁有十數萬兵，但內部問題很多，而淮東明日系精銳將達到驚人的三十萬之數，甚至還會跨，并進一步控制荊襄及南陽等地……

    到時候董原愿意富貴終老，交出手里的權柄就是。崇國公哪怕是為了維護自己的聲譽、收拉人心，都不成能對一生只有大而無大過、又沒權勢在手的董原下什么辣手。

    董原只要交出權柄，封一個富貴公侯，想來崇國公都不會吝嗇。

    可惜，董原不甘心。

    “董原不甘心又能如何？”孟知祥又嘆一聲，道，“南北局勢大定，他還能玩出什么花樣來？”

    “這才是董原的伶俐之處，”孟畛痛心疾首的道，“羅獻成在北線有五萬戎馬，分離于淮山北麓諸防寨里，短時間里根就集結不起來，羅獻成在厲山直接掌握能援隨州的援軍不過兩萬。此時曹帥率四萬襲隨州，羅獻成手里僅有兩萬戎馬能援隨州城。羅獻成不援隨州，曹帥打下隨州城即是，羅獻成援隨州，只會叫曹帥吃得更飽。所以淮山北麓的隨州軍戎馬，已經不算是什么威脅。董原即是按兵不動，都要遠比這時將軍力都壓往淮山北麓要好，這是明明擺擺的給陳芝虎直接從正陽穿過進入南陽盆地提供便當……”

    孟知祥問道：“董原如此做，能有什么好處，不是叫崇國公在戰后下定決心收拾他？再者黃祖禹、周斌已在樊城站住腳，陳芝虎就算能從正陽境內直接穿過從確山去援樊城，其步騎主力最少也要四五天時間才能趕到樊城外圍，陳芝虎急行北上，又無攻城之戰械，又怎么奪回樊城？”

    “陳芝虎伶俐一點，他應該明白大勢已去，不會直接去援樊城……”孟畛道。

    “陳芝虎不去樊城，他去哪里？”孟知祥問道。

    “這才是董原的厲害以及叫人痛恨之處，”孟畛咬牙切齒的道，“董原要是與寧則臣配合，不去理會陣腳必定大亂的羅獻成，立即揮師北上，與肖魁安匯合，死死的咬住屠岸、陳芝虎，崇國公在南線率淮東軍主力與曹子昂率柴山戎馬配合，就很可能將燕胡已進入荊襄的西線戎馬部被殲……”

    孟知祥感慨一聲。

    奢羅投附過去，使燕胡總軍力跨七十萬，西線戎馬達到四十萬之巨，要是能將燕胡西線進入荊襄的戎馬殲，至少能殲滅燕胡三十萬戎馬，至少還包含燕胡明日系騎兵近十萬，其時僅會有陳芝虎、屠岸等少數北線戎馬能及時撤往河中府。

    此戰可以一舉重創燕胡，使燕胡總軍力下降到四十萬以下。

    屆時憑淮東一家之力量，就足以北伐中原了。

    也難怪董原有“狡兔死、走狗烹”的極端反應。

    “……燕胡此時在關中的守軍不足兩萬，還有相當一部分集中在西線提防曹家打回馬槍，”孟畛繼續道，“也就是，一旦燕胡進入荊襄的西線戎馬給殲，那崇國公率大軍趁機攻陷武關、收復關中，將是順理成章之事……”

    “董原是放陳芝虎去武關？”孟知祥恍然領悟過來。

    孟畛點頷首，道：“應該是此意。崇國公收復荊襄、南陽之后，但由于南陽距離河中府有五六百里遠，而是豫西平原始終處于燕胡東線騎兵的威脅之下，即使陳芝虎不退守河中府，崇國公都沒有辦立即派兵去收復河中府。關中則不一樣，拿下武關就是商州府，兩翼受秦嶺、伏牛山的呵護，再進去就是渭南平原、長安府，燕胡東線的騎兵根就沒有辦在短時間里去支援關中。董原此舉除叫崇國公失去殲荊襄敵兵、順勢收復關中的機會之外，陳芝虎先一步進據武關，將加強武關往白陽關以及丹江口的守軍，將守住荊襄敵軍最后一條撤出的通道，這才是董原萬死也難辭其罪的處所——他這是要放漢水西岸的葉濟羅榮逃走！他不是養寇自重，他是要養敵自重、養仇自重！”

    孟畛這些年來在信陽，看著信陽在流寇及戰亂的侵襲之前，城池殘破、民生凋敝，數以十萬計的人丁死亡——南陽十數萬軍民給葉濟羅榮屠殺，董原此時竟然想放葉濟羅榮逃去，以保淮西地位，怎么叫孟畛不恨？

    孟知祥背脊也是一陣陣發寒，心道：董原好生狠毒！

    唯有叫葉濟羅榮保存一定實力，與陳芝虎合兵撤往關中，占據武關進攻南陽、荊襄的口子，才能叫林縛沒有辦騰出手腳來收拾淮西。

    這完是為保住一己之權欲而拋卻一切原則跟底線：今日之董原，還是昔時守仙霞的吏董原嗎？

    孟知祥這才明白，人真的是會變的。昔時的董原是何等的英雄人物，今日之董原，竟成憑一己之私而要害天下的奸雄。

    “叫知祥不解，劉庭州為何在軍令上副署，難不成他一點都沒有覺察到董原的意圖？”孟知祥疑惑不解，他雖然想得沒有這么透，但董原的軍令下來，他還是立即看出很多疑點。

    “君與民，在劉庭州心里孰輕孰重？”孟畛問道，“古之賢人有言，為社稷計，焉惜民哉？劉庭州雖清廉持正，但終究跟我們不是一路的。”

    孟知祥長嘆一氣，也不知道什么好。

    比起驅逐胡虜、收復中原，在劉庭州心里更重要的是避免崇國公廢帝自立，故而他這時候才完的選擇跟董原穿同一條褲子。

    孟畛氣極而笑，道：“董原聞訊集兵南下打羅獻成，叫肖魁安率那些點戎馬拖住陳芝虎，事后還不克不及他有錯——比起去咬住陳芝虎，淮西的將領也更愿意去打羅獻成這頭紙老虎爭奪戰。將來要是因為這事，崇國公怪罪淮西，除滿肚子委屈沒處的肖魁安之外，淮西的其他將領則會更會團結在董原周圍。即是肖魁安，也會由劉庭州出面撫慰。另外，董原這時候將軍力壓上去打羅獻成，不會真打，而是要將羅獻成在淮山北麓的戎馬拖死——想想看，羅獻偏見大勢已去，他是降淮東，還是降淮西？董原，他是太伶俐了，好處都叫他占盡了！”

    孟知詳憂心忡忡起來：他此時以為淮東大勢已定，在獲得荊襄勝捷之后，廢帝自立的時機城市成熟起來，沒想到董原這一攪局，竟然局勢攪得如此復雜。

    要是羅獻成在北線的五萬戎馬投降董原，而葉濟羅榮又在陳芝虎的接援逃去關中，整個天下大勢還是叫人看不清楚。

    董原不是要爭土地，而是要爭羅獻成在北線的五萬降兵——董原真可能謂機關算盡！

    孟知祥道：“崇國公事先應對董原有所提防，怎么不直接一紙手令，強使董原去打陳芝虎？至少戰后還可能拿此事削弱淮西……”

    “沒用的，董原鐵了心要養敵自重，他又身為招討使有擅決軍政之權，樞密院的軍令又豈能約束他？”孟畛搖頭道，“再者，戰后太后及永興帝等一系人馬，還不是拼了命去保董原？”

    孟知祥點頷首，江寧那些人，才不會管南陽軍民十數萬給無辜屠殺這事，也不會管中原大原給打很多殘破，為了保住他們岌岌可危的帝位，他們什么事情做不出來？

    “那崇國公對此一點提防都沒有？”孟知祥問道。

    “不知道，或許有。若有后計，也應該在寧則臣手里，我們去見寧則臣，就什么都知道了，”孟畛道，想了一會兒，又嘆氣道，“寧則臣在這里水步軍加起來才一萬六七千人，加上我們，也就兩萬四五千人。即使要去正陽攔截陳芝虎，也趕不及……崇國公即使有提防董原，也只能是盡可能降低董原的危害，而無完減消董原、劉庭州即將帶來的卑劣影響。唉……”孟畛又痛又恨的長嘆一聲，又感慨的拍了拍孟知祥的肩膀，道，“總之我們沒有選擇錯。”

    孟知祥點頷首，要不是早就決定投靠崇國公，他們這回必定也將給董原脅裹著去打淮山北麓的羅獻成，將來必定也將是要給崇國公清洗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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