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旭日的照拂下,這座古老而繁華的城市,并沒有因為這場戰(zhàn)事的來臨變得凋敝而蕭條。在獲悉了梁山軍釋放的善意后,自信的大名人又重新打開那扇緊閉的心門,淡定從容的迎接著眼前新的風(fēng)景。
雖然此時只是權(quán)力轉(zhuǎn)移后的第二個清晨,街市上卻是人流如織,車水馬龍,和往常看不出來有什么兩樣。
仇悆尷尬的騎在一匹白馬之上,接受著一個他內(nèi)心中根不愿意接受的事實:盡管這座城池的官府機(jī)構(gòu)相續(xù)癱瘓,但是目前看來,百姓的生活似乎并沒有受到多大的影響。
沒有亂兵作亂,沒有潰兵擾民,沒有潑皮橫行,盡管通過梁山軍對河工的態(tài)度,他已經(jīng)對王倫安撫百姓的手段早有了心里準(zhǔn)備,哪知眼前看到的景象,還是讓他大吃一驚。
這完不像僅離奪城之戰(zhàn)結(jié)束才十八個時辰的現(xiàn)場景象,而是根沒有發(fā)生過戰(zhàn)事。當(dāng)然,除了一隊隊副武裝來回巡視的騎士顯得有些突兀,因為從前城中的禁軍,是絕對不屑做這些事情的。
路程在思考中變得短暫,直到眼前出現(xiàn)的異樣一幕,仇悆才回過神來,跟剛才的繁華街景相比,這里的街道顯得格外冷清,除了偶爾現(xiàn)身的老人和孩以外,別青壯年男子根尋不見蹤影,就連成年女性都見不到一個,仇悆心里發(fā)緊,歷代史書中賊寇入城的情景突然浮現(xiàn)在腦海,正在這時,他在街角的坊墻邊上發(fā)現(xiàn)好幾具尸體,仇悆激憤的跳下馬來,指著同行“押送”的索超道≈gt;
“虧你也在大名府待了這么些年,眼下賊人這般糟踐城中居民,你居然視若不見,就算你落了草,便不要良心不曾?”
“閉了鳥嘴!”索超大喝道,隨即回身朝那十幾個隨從問道:“你們誰知道是怎么回事?”
“牌軍。咱們昨日跟你去了洺州,大半夜才回,一回便睡了,今早便起來了,誰身后也無眼,哪知道這是甚么事!”眾人都道,這些人都是索超在大名府的老部下,是以他們暫時還沒改過口來,還是喊索超老稱呼。
仇悆見狀,望著索超道:“不是你殺的就可以心安了?”
索超一言不發(fā)。縱馬來到街尾。正好這時一隊騎兵經(jīng)過。索超大叫道:“都住了!誰跟老子這是怎么回事?”
那隊首的騎士一愣,隨即朝索超手指的方向望去,頓時恍然,暗罵道:“他娘的急先鋒。也不知誰給起的外號,還真是貼切,直比霹靂火秦明還要急躁!”
“這幾個都是我辦的!前天凌晨,這廝們手持利刃,入室搶劫,砍傷一個廝,把這家男人大肚子的渾家都給嚇暈過去了,差點一尸兩命,當(dāng)時我下的令。格殺勿論!”那騎士望著索超,不急不緩,朗聲道。
索超聞言,尋思道:“僅憑一面之詞,仇悆那里肯定不好打發(fā)。這人是個愛較真的,還是多問問的好!”想到這里,只聽索超下意識回道:“那苦主一家人呢?”
那騎士見,忽然笑了起來,眼光頗為玩味的打量著索超,半晌才道:“急先鋒啊急先鋒,你是不相信兄弟呢,還是不相信同袍?我韓世忠當(dāng)年也是禁軍出身,自然知道軍中無戲言的道理!再了,自打我上山以來,怨我的人有,厭我的人有,可就沒人疑過我!新鮮,索超,你倒是拔了個頭籌!”
原來這人正是在城中巡查的韓世忠,槐樹坡時他聽王倫起過索超,也在戰(zhàn)場上親眼見過他,可惜索超卻沒見過韓世忠,是以撞個當(dāng)面也不識得。韓世忠見索超被自己得一陣愕然,又笑了笑,道≈gt;
“苦主的婆娘好像是回娘家去了,苦主嘛,若是不在家的話,大概領(lǐng)糧食去了!你若有耐心,便等罷!只要這死者家屬以外的任何街坊,我韓世忠殺錯了人,你只管來找我!對了,我這兩天殺的人可不止他一伙,你若要做青天,只管去找人證,我韓世忠都接著!”
韓世忠這一番平淡中帶著傲氣的話完,也不等索超回話,帶著親衛(wèi)營的弟兄們繼續(xù)巡視去了,這些親衛(wèi)營中騎士都是韓世忠一手訓(xùn)練出來的,當(dāng)晚也都在場,見這個新上山的頭領(lǐng)居然質(zhì)疑韓世忠的人品,誰還能給他好臉?
索超頃刻間接了數(shù)十雙白眼,心中無比郁悶,還難以解釋。他從前在大名府豪氣爽快,光明磊落,只有他怨別人不夠意思的份,何曾被人家指責(zé)過自己?正要找始作俑者出氣時,發(fā)現(xiàn)仇悆已經(jīng)蹲在尸體旁邊,查探著甚么。
索超趕上前指著仇悆罵道:“趁火打劫的潑皮,難道殺不得,都是你這廝,叫我壞了義氣!”
見領(lǐng)頭的發(fā)怒了,索超的隨從們都是下馬來勸他,這時人群中有個眼尖的道:“麻三,這廝是麻三……”
仇悆見抬起頭來,問那人道:“這麻三是干甚么的?”
這人是大名府地人氏,見問,開口道:“這廝是個孤兒,原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哪知長成之后渾不念街坊好處,反在街市上橫行霸道,無事生非,搞得無人不怨他,無人不怕他!”
索超見,大罵仇悆道:“擺明了潑皮明火執(zhí)仗,被剛才那韓……韓甚么的鎮(zhèn)壓了,這么簡單的道理,你做文官的還看不出來!搞得那韓甚么對我有了意見!”索超罵完,這時回頭望向隨從,問道:“那廝他他叫韓甚么?很有名么?”
“沒聽清,好像叫甚么死忠、死忠!”有人回道。
“死忠!?”索超一愣,“甚么意思?誰的死忠?王倫哥哥的死忠?這廝怎么給自己起這么個肉麻的名字?看他一表人才的,原來是個馬屁精!”
“韓世忠!這么多人,甚么耳朵!”仇悆擦了擦手,站起身來,嘆道:“看來是我急躁了些,梁山泊在外面名聲很好,怎么會把無辜者的尸體擺著示眾?”
“干,還不都是你惹出來的!”索超罵道。“老子來是個甚么都不操心的人,結(jié)果遇上了你,偶爾多心一回,就得罪了弟兄,你你這廝是不是晦氣!”
仇悆并沒有把索超的話聽進(jìn)去,只是望著空空蕩蕩的郭坊,自言自語道:“這么大一塊地方,好幾千人,不見,就不見了?”
“都領(lǐng)糧食去了!”索超翻身上馬,催促道:“快上馬,帶你見了哥哥,我就算交差了,你到時候少兩句,我再跟你求個情,放你活著出城,這相識一場的情分就算盡到了!”
仇悆見,覺得這索超直率得可愛,身處敵營的那種孤獨感略減了些,當(dāng)下回身上馬,沉吟半晌,方對索超道:“和你同來的林沖看起來在梁山地位不低,只要你不得罪王倫,其他人的怨恨,他應(yīng)該都能給你化解!”
“得了罷,你自己都自身難保,還跟我出主意!實話跟你,我當(dāng)時都是快死的人了,硬是被他們拉了轉(zhuǎn)來……”索超嘆道:“這個恩情,得還!”
仇悆見,也嘆了口氣,道:“索牌軍,咱們認(rèn)識有兩年了,總共見過不超過三次面,你為甚么這么幫我?”
“你是不是不被王萬蒼待見?是不是不被梁中書待見?是不是上司見你笑嘻嘻,臟活累活少不了你,還不忘背后給你捅刀子?”索超很是認(rèn)真的望著仇悆道。
仇悆無奈一笑,道:“這跟你有甚么關(guān)系?”
“因為他們也是這樣對我的!我看見你淪為笑柄,就沒來由的想起我自己的處境來!”索超長嘆一聲道,“咱們大名府,一文一武兩個笑柄,非你我莫屬了!”
仇悆放聲大笑,良久才道:“我是給朝廷當(dāng)縣丞,給大名百姓當(dāng)縣丞,不是給梁中書,王知府,馬知縣做縣丞!我從不覺得這樣做是錯的,我問心無愧!”
索超笑了一聲,搖搖頭不再話,只顧往前趕路,仇悆也不再話,直到他們經(jīng)過下一個郭坊,看到來多的人,推著滿載糧食的車從前面過來,仇悆坐不住了,跳下馬來,拉住一人問道:“勞駕,恁這車上糧食哪里買的?”
那人見他是個官兒,倒是吃了一驚,忽又看到他身邊十幾位騎士,這才放心,罵道:“我車上糧食從哪里來,干你們這些貪官污吏甚么事?”這人完推著車子就要走,仇悆想攔他,但是伸出去的手連自己都感覺到它的乏力。他雖一心想作個有所作為的官員,卻也攔不住身邊同僚們一心作個撈錢的簍子。
見仇悆滿臉落寞,索超叫住那人,道:“老哥,你不回他,他一宿都睡不穩(wěn)的!”
那人見一愣,道:“既然山上大王要我,我便實話與你,這糧食是大王們按郭防、按戶頭發(fā)下來的!每戶都有!”
“每戶發(fā)了多少?你這一車?”仇悆急問道。
“一車?看清楚,我們這里四車才是一戶人家的!”那中年激動人道:“大王仁義,破城之后秋毫無犯,不壞良民,反而還一戶發(fā)給我們十石糧食,這樣的事情,咱們祖祖輩輩哪里遇到過?我要不是有妻拖累,直恨不得跟他上山干去!”
仇悆一聽,頓時一股無力感蔓延身,王……王倫這是在挖官家的根基啊!這時只聽“噗通”一聲,通宵過后又受刺激的他實在堅持不住,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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