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法是好的,只是實施起來,卻沒有想象中那么順利。楊天鴻千算萬算,所有事情都基于利益層面考慮,偏偏漏算了順明帝與荷之間的親情。覺得對死去的前皇后多有虧欠,順明帝一心想要在自己女兒身上予以補償。結果,荷提出想要得到撫州為封地的請求,被順明帝斷然拒絕,反倒將更為富庶的其它州府,任由荷瘍作為封地。
對此,荷只能苦笑。還好,順明帝政務繁忙,封地一事只能暫時擱置。荷尋思著,必定要尋找機會,再次勸父皇。
宮門外面,遠遠傳來一陣腳步聲。荷微微蹙起眉頭,朝那個方向瞟了一眼,看到很多影影綽綽的人影正朝靈秀宮過來。
在皇宮內院,很難得到像國子監藏書閣那樣的安靜。這段時間,幾乎每天都有人以各種不同的借口前往靈秀宮。皇親國戚數量眾多,各種七大姑八大姨很多人荷此前連面都沒有見過。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是打著“探訪”的名義。只不過,他們的心思荷一清二楚,不外乎是看在順明帝面子上,想要與自己親近一二,也好從中得到好處。
起來,起因還是源于楊天鴻。若非他新年之日在大殿上主動向順明帝提親,這些人也斷然不會生出如此心思。長久以來,荷給人的印象,就是一個柔弱無助的少女。雖是公主,卻難以真正享受到榮華富貴。可若是嫁了人,情況立刻就變得不同。有了夫家為依靠,不定某天就能飛上枝頭變成鳳凰。
何況,楊天鴻不是一般人。毅勇候乃是朝廷超品侯爵,平南將軍也是板上釘釘的實權位置。更不要,大楚數百年來都沒有增加過節度使一職。雖安州地處偏遠。往來艱難,楊天鴻卻是真正掌控一方大權的實力派人物。
外面的人尚未走進,遠遠就傳來了極其放肆囂張的雜亂笑聲。
“這靈秀宮里真是清冷。連人也看不到幾個。看來宮中以前的傳聞多少有幾分真話,這若是人住得少了。房子也就變得破舊,連鬼怪之類的事情也會鬧將出來。”
數十名宮女內侍簇擁著一個袍服華貴的女子走了進來。細細看來,卻是兩幫人一前一后。不知道是湊巧,還是故意,前面剛剛走進來,后面也跟的太近,冷清安靜的靈秀宮頓時變得擁擠起來,就連屋子角落里。也站滿了人。
陳淑妃和新萱公主荷都認識。準確地,應該是見過,卻很少話。
陳淑妃是一個體態豐腴的婦人。她大概算是整個楚國宮中最為特別的一個女子。人人都已細瘦為美,唯獨陳淑妃卻將自己養得白白胖胖。當然,若她胖,也顯得很不公允。陳淑妃其實腰肢苗條,容貌秀麗,只是胸脯和臀部尺度大得驚人。此時春寒尚未過去,天氣也還頗冷,陳淑妃早早便換上了輕薄衣服。她笑著走到荷身邊。為了顯示彼此之間的親近,整個身子都貼了過來。荷感覺胳膊上有兩團彈性十足,豐滿柔韌的物體在來回磨蹭著。很是滑膩,也很舒服。
“宮早就想要過來看看文媛公主,只是一直抽不開身。今天正好得空,帶來些新鮮果品,也好給文媛公主嘗嘗。”
著,站在陳淑妃旁邊的一名宮女將手中食盒放下,打開蓋子,里面整齊擺放著幾種水果。個大豐潤,果皮光滑。看上去的確能夠引起食欲。只是不知道為什么,看著擺在最上面那個水靈靈。紅撲撲的蘋果,荷忽然聯想起陳淑妃臉上那兩團肥軟通紅的腮幫。不由得嘴角向上彎曲,微微笑了起來。
她沒有起身回禮,只是坐在椅子上略微欠身,道:“有勞淑妃費心了。”
荷生母在位的時候,順明帝從未有過選妃的念頭。無論張皇后還是宮中其他妃嬪,都是在荷生母死后才得以入宮。悲痛中的順明帝給了荷極高的身份,即便是面對張皇后人,荷也不用屈膝行禮,只是以平輩身份相見。
寒冬時節能夠得到這些水果,也是陳淑妃娘家的功勞。起來,陳淑妃娘家乃是農莊大戶,擁有一套逆轉時日培育瓜果蔬菜的絕技。換在另外一個世界,大棚溫室倒也不算什么新奇事情,可是在這里,在地窖里在冬天培育新鮮蔬菜,就是陳淑妃娘家的不傳之秘。
陳淑妃在旁邊椅子上坐下,拉著荷的手,軟言軟語笑道:“都皇帝的女兒不愁嫁,可若是真要嫁了人,我這心里還真怪想的。以前,都覺得公主殿下年紀還,可誰知看著看著就長成了大姑娘。起來,也是歲月不饒人,好多事情就好像發生在昨天。公主殿下日后離了京城,若是需要什么,就派人過來跟我一聲,宮必當悉心照拂。”
從年紀來看,陳淑妃其實比荷大不了多少,前后差距不會超過十歲。只不過,彼此身份擺在那里,陳淑妃在宮中屬于誰也不會得罪的老好人,現在過來靈秀宮,也是存了想要交好的心思。以荷的智慧,如何看不穿其中究竟?她微笑著點頭:“這是一定的。若是需要什么,必定首先會想起淑妃娘娘今日之話。只是這女兒大了,擔心的事情也就只有父親一人。陛下若是身子康健,我也再無任何牽掛。”
若是別人出這種話來,陳淑妃少不得會當眾噴其一臉口水。然而,荷與常人不同,她久不在宮中,規矩和話方式很是獨特。陳淑妃雖然不太習慣,卻也不好多什么,只是坐在旁邊陪著笑,些閑話。
新萱公主從進來以后就沒有話。也許是在等著荷這個靈秀宮主人首先開口,卻左等右等也不見荷有話的意思。按耐不住的新萱公主忍不住高聲叫道:“連茶都不上一杯,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嗎?”
荷看了她一眼,平靜地:“我這里沒什么規矩,想要喝茶就自己倒。平日里,我也懶得使喚宮人。若是不信。你可以問問她們。”
著,荷把目光轉向站在旁邊的幾位宮女。頓時,把幾個人嚇得渾身上下冷汗淋漓。連忙轉身加快速度,倒茶的倒茶。拿點心的拿點心。
也是對于荷這位公主怠慢慣了,靈秀宮的宮女內侍懶惰變成習慣。荷對此從不計較,也從不穿,宮女內侍們也就樂的如此。誰想到,今日陳淑妃和新萱公主過來,荷突然借著別人的名頭在這個問題上發難。慌亂之下,宮女內侍們只覺得大難臨頭,惶惶不定。
新萱公主是張皇后嫡女。也是荷同父異母的妹妹。她看了一眼正在幔帳后面忙碌的宮人,眼里露出一絲鄙夷:“這靈秀宮里真是來沒有規矩。連幾個下人都使喚不動,還談的上什么身份尊貴?哼!若是換了我,不如一頭撞死算了。”
荷仿佛沒有聽到新萱公主的話,臉上是平淡。陳淑妃坐在旁邊卻皺起了眉頭。無論如何,新萱公主這種指桑罵槐的舉動也太過明顯。若是在背后也就算了,現在,就跟當面指罵沒什么區別。
尚未等到陳淑妃想到應該如何勸,新萱公主這邊又帶著對荷絲毫未減的敵意,繼續道:“再有幾個月。你就要出嫁了。這靈秀宮倒也巧精致,空了出來,也是浪費。不如。讓給我來住?”
雖是姐妹,新萱公主對荷卻從未有過尊敬。起來,這在很大程度也是順明帝自己造成。他對荷關心甚重,遠遠超過其他公主。卻不知道,這種偏愛相當于把荷架在火上,成為其他公主的眾矢之的。
也多虧了長樂王,荷才養成了淡然的性子。她笑了笑,沒有在這個問題上與新萱公主爭論:“你若想要,搬進來便是。”
陳淑妃在旁邊保持沉默。也不知道應該如何插話。強要對方的宮居,這在后宮里來是妃嬪爭風吃醋常用的手段。只是新萱公主用在荷身上。對方淡淡的就這么答應下來,未免有些讓人覺得拳頭打在了棉花上。軟綿綿的發作不起來。
新萱公主覺得有股怒火在心里不斷升騰。
她并不喜歡荷這個姐姐,也從未管荷叫過一聲姐姐。無論過年過節,順明帝賞賜下來的禮物,最好的都是給荷。自己得到的只是二等品。這種區別對待,讓新萱公主早就心懷不滿。只不過,張皇后總是約束著新萱公主不要在順明帝面前露出來心思。其實想想也對,荷那張臉誰看了都覺得嚇人,黑色胎記就像怪獸之口,活生生要把整個人吞咽下去。如此丑陋的女子,即便身份尊貴又能怎么樣?順明帝遲早是要死的,只要母親成為太后,荷以后的日子就也可以想象。不是發配到皇家寺廟吃齋念佛為死去的順明帝祈禱,就是隨便指配給身份低賤之人草草打發。這種事情絕對不是空想,即便是在其它國家歷史上也多有發生。不是親身閨女,當然不可能讓她繼續享受公主待遇。只不過,收拾人,就要讓對方感受到切膚之痛。一刀砍掉腦袋未免過于便宜她,最好的辦法,還是放在手邊反復折磨,讓她痛不欲生。
新萱公主很早就懂得了這個道理。張皇后在教育女兒方面很有一套。她讓新萱公主養了一只貓,每天都讓內侍捕捉老鼠,放進籠子里,讓新萱公主看著貓兒啃食老鼠。籠子很大,貓也很是狡猾。這畜生從不把老鼠一口咬斷脖子,都是放在那里任由老鼠被嚇得來回亂跑,然后一爪子抓回來,漫不經心繼續著呢可以被肆意掌控的生死游戲。
新萱公主曾經想過無數種對付荷的惡毒辦法。砍手、斷腳、剜眼、油鍋烹炸……當然,這些手段必須等到順明帝死后才能實行。最好,還是從牢里選一個骯臟邪惡的罪犯,將荷許配于他。
誰能想到,如此丑陋不堪的女子,居然也有男人喜歡?
大殿之上,楊天鴻親口向順明帝求婚的一剎那,新萱公主整個人都呆住了。
一直以來,新萱公主都覺得自己是天之驕子。大楚皇家身份最為尊貴的公主殿下。貴婦圈中那份大楚俊杰名單,新萱公主手里也有一份。她精心比較過,覺得楊天鴻的確是與自己最為合適的良配。外表英俊不。毅勇候爵位也是超品。女人都喜歡男人粗魯些,尤其是在南疆殺過族的將軍。想必做那種事情的時候,也會顯得威風凜凜,沖擊力十足。只不過,新萱公主于楊天鴻之間從未有過交集,也覺得這種事情無論向母親或者父親出來,都不好開口。可是誰會想到,楊天鴻居然與荷暗度陳倉,兩個人在國子監里勾勾搭搭。還如此不要臉,在大庭廣眾之下當面提親。
每每想到這里,新萱公主就覺得幾乎要被活活氣死。仿佛已經到手的鴨子飛了一般。
暗戀楊天鴻的名門貴女數量不少。光是新萱公主知道的就有五、六個。這段時間,新萱公主實在是聽了太多關于楊天鴻的傳聞,知道此人乃是歸元宗弟子,一身修為遠非俗人可比。楊家威武,廣平候一脈也是得到大楚歷代皇帝信任。太子哥哥雖然性格陰鷙,卻在楊天鴻的問題上屢次退讓,當然也是因為日后登基,需要廣平候府的力支持。
高天武送錯了禮物。也徹底激起了徐氏的憤怒。在徐氏暗中推波助瀾之下,現在整個京城都知道了楊天鴻手上有一條千年人參。他很聰明,把人參轉給了順明帝。新萱公主就不止一次從母親張皇后口中得聽:能夠得到千年人參為禮物的人。必定能力超,見識不凡。盡管楊天鴻在朝堂上沒什么話語權,可是細細思量他擁有的權勢,卻是遠遠超過那些所謂的文人才子。
大楚朝的節度使就那么幾個,哪一個不是執掌重兵?權勢滔天?雖安州偏遠,可是以后的事情誰能得清楚?若是楊天鴻經營得當,打通了安州與遂州之間的道路,安州所產資源立刻就能成為大楚所用,節度使之職也會水漲船高。何況。楊天鴻此前與盧家的風波,早已傳遍了京師。現在。靜安公主府上那幾頭玄天駿就是最好的證明。戶部尚書李圣杰為了求得一頭避水金睛獸,卻被楊天鴻一刀斬斷了所有念想。也就變相證明此人根不缺金銀。有權!有錢!人長得又帥……尼瑪,這種男人簡直堪稱比鉆石還要鉆石的超級王老五。
好東西就擺在面前,觸手可及。新萱公主也在私下里聽到母親張皇后多次與順明帝委婉提及:為了皇家日后的權威考慮,是不是應該把女兒嫁給楊天鴻,以示皇家恩寵?
新萱公主可以肯定,這里所的“女兒”,除了自己,再也沒有第二個人。畢竟,自己是母親的掌上明珠。雖還有順明帝還有其他幾個女兒,卻沒人像自己一樣,擁有身份高貴的皇后母親。
從一開始,新萱公主就把斗爭矛頭指向了其他公主,絲毫沒有想過在長樂王府上暫居的文媛公主荷。
原因很簡單,只有傻子才會看中那種滿臉黑色胎記的丑鬼。
世界上的事情就是如此奇妙。楊天鴻一定是腦子犯了糊涂,或者是頭天晚上亂吃東西壞了肚子,竟然在朝堂之上胡言亂語,什么今生今世只愛文媛公主一個,懇請陛下賜婚之類的昏話。
自己喜歡的男人當然不可能是什么瘋子。既然楊天鴻沒有問題,那么有問題的就一定是荷那個妖婦。是的,妖婦!她一定是用了什么妖法,硬生生奪走了楊天鴻的心。俗話的好,鬼迷了心竅。這世上若是沒有鬼,又怎么可能讓一個大男人在大庭廣眾之下居然出那樣的話?
這里畢竟是大楚,不是另外一個世界。比起楊天鴻這個異類,新萱公主的思維才是正常。事實上,楊天鴻在大殿之上公開求婚,早已把當時在場的每個人驚掉了眼珠。他應該感到幸運,因為朝堂上幾位著名的老學究沒有赴宴,這才避免了更多的麻煩。
大楚遵循上古時代流傳下來的禮法。其實伽利略被捆在火刑架上被活活燒死并不奇怪。因為當時的社會環境就是如此。突然冒出來的新奇之言,只會讓別人將你當做怪物處理。很幸運,楊天鴻一直深得順明帝信任,他自己也為大楚屢立戰功。否則,無論如何順明帝也不會放過這個在大殿之上對自己女兒大放闕詞的家伙。就算不是當償起來斬首示眾,也要打下天牢,永不可恕。
新萱公主覺得事情根沒有按照自己預料的方向發展。丑女居然也能嫁得好人家,這種事情簡直聞所未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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