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div id="content"> 裴嶷抵達淮陰已經一月有余了,也一直在等著裴該回來,但裴該既歸,他卻并不主動前往城外迎接。道理其實很簡單,他并非徐州之吏,跟裴該沒有君臣關系,所以論公不當遠迎;而若論私,哪有叔叔去迎侄兒的道理啊? 裴該與卞壸并騎入城,向他詢問自家這位叔父的情況。卞壸就了,當日裴文冀到來,我盛情款待裴嶷雖然辭去了昌黎郡守之職,但終究曾為兩千石,與卞壸名爵相若,而且他又出自裴氏高門,即便跟裴該沒有親眷關系,卞望之也是不敢慢待的呀并且為他叔侄安排好了住處。 裴嶷帶著兩個侄子,就跟當年的裴通那樣,在城里城外到處轉悠,還多次拜訪卞壸,詢問他相關徐州的民情、政事。裴該出征,卞壸既負責留守事,又要管本職的廣陵郡,幾乎忙得腳不沾地,裴嶷見此情景,就主動提出來,愿意為卞壸分擔部分政務。 但是這位裴文冀做事很心,絕不逾越本分,他只是就相關政事給卞壸出出主意,幫忙整理和撰寫一些文書罷了,卻從不自作決斷,甚至不肯在文書上署上自己的名字。因而卞壸對裴嶷的印象很好,對裴該:“令叔父有賢守之資,堪為使君臂膀,萬不可使其飏去啊!” 他還提到,就在十數日前,裴嶷來找自己,打算就在淮陰附近擇一處好地,安葬自家兄長裴武,希望卞壸能夠幫忙推薦和做中購買。裴該聽了這話,心中不禁一喜:這是不是明叔父有長留徐州之意呢? 中國人講究入土為安,人死后三日大殮,便須選擇吉日下葬停靈時間夏短冬長,但若沒有特殊情況,很少有超過一個月的。裴武既歿,理論上就當歸葬河東聞喜祖居地,但一來山高水長,路途遙遠,二來河東見為胡虜所占據,平安回去的可能性太低,所以只得退而求其次,先葬于別處,等有機會了再遷葬。那么為什么不暫時埋在玄菟呢?恐怕是因為玄菟郡太過偏遠了,即便將來有機會遷葬,難度同樣很大啊。 所以裴嶷就被迫按照某些草原民族的風俗,先把兄長火化了,撿其遺殖,一路護送著來到徐州骨灰比較好帶,也沒有腐爛之虞。等到了徐州,這里距聞喜相對要近一些,就可以擇地入土啦。 不過,倘若裴嶷只是途經徐州,在見過裴該以后還想繼續往南跑,大可不必這就安葬裴武。既然向卞壸打聽好墓地,分明有久居之意啊! 因此裴該進城后不久,把相關軍政事務草草地安排了一番,便即整頓衣冠,來拜裴嶷。裴嶷知道他會來,早就安排兩個侄子在門前等候,裴該與之見禮,敘了敘年齒裴武的長子裴開比裴該大三歲,次子裴湛則比裴該兩歲。 裴該見堂兄弟們都生得相貌堂堂,亦頗有英武之氣,但很明顯沒見過太大世面,行禮之際,動作、表情都顯得頗為稚嫩。他心我不記得有你們倆了,就理論上而言,你們將來都會是前燕之臣,但既然到我徐州來了,那就別走啦,遼東偏遠蠻荒之地,還回去干嘛呢? 雖然是初次見面,但看上去是兩個老實頭尤其相比那個關西來的裴通即便不能付以重任,終究是親眷,一筆寫不出兩個“裴”字,驅策、差遣起來,應該會比較方便些。 二子引裴該入宅,裴嶷在二門迎候。裴該見他這位叔父,論相貌與裴開極其相似,就仿佛裴開老了十、二十年一般,但風儀、舉止卻要老成得多。裴該上前大禮參拜,裴嶷急忙雙手攙扶:“文約,我叔侄契闊已久,能得再見,真恍然若夢也。” 當下將裴該讓入正堂,請登床榻。裴該讓裴嶷,:“叔父在此,哪有侄兒上坐之理啊?”裴嶷固請,:“于公,卿為青徐都督、徐州刺史,且襲兄爵為鉅鹿郡公,我今不過一布衣而已;于私,卿為文行公裴潛嫡傳,為大宗,我是宗文約自當上座。” 裴該推卻不過,只得登上榻去,但是隨即就往左手邊縮了一縮,請裴嶷同榻。這架榻是才剛流行起來的式樣,離地既高,又長近八尺,足夠兩人并座其實還是裴該在徐州引領起的這股流行風,既方便垂足而坐,坐累了歪身一倒,就能當后世的床使他可不習慣總是打地鋪。 裴嶷不再推拒,便即登上榻來,裴開、裴湛則各取枰來,坐在下首。 寒暄幾句,裴該詢問裴武是何時故去的,又問了問裴嶷叔侄一路行來,可還平安順利否?終于裴嶷開口了:“文約,前此陶德到玄菟,言卿受命鎮定徐方,上奉子、下安黎庶,內定塢堡之亂,外拒胡羯之侵,短短數載,便已路不拾遺,我還不怎么相信,只當部曲恭維主家之語……” 裴該道聲慚愧:“該本無才德,全得卞望之等輔佐,才能粗定數郡而已,陶德大言吹噓,倒叫叔父見笑了。” 裴嶷搖搖頭:“文約不必太謙。我等自遼東而至廣陵,數千里間,所經處田畝荒蕪、百姓流離,幾乎無州不戰、無郡不荒,尤以青州為最即便邵嗣祖邵續號為賢守相,也不過安保厭次一城而已,郊外五十里,路邊乃多見白骨,赤瞳野犬日夜逡巡……徐州南部數郡則不同,百姓多能安堵,雖亦不免時見荒田,但一望亦多稻麥,時近收獲之期,蓬勃之象實在喜人。雖得諸守相之力,然文約為一州之主,又豈言無功呢?” 著話笑一笑:“下賢守相,難道齊聚徐方不成么?總是刺史督導有方,始得如此。” 裴該心道你還別,真是“下賢守相都齊聚徐方”了。卞壸、陶侃都是合格的民政官員,自不必提,就連熊遠也只是經驗不足而已,靠著勤奮足能夠彌補一定的差距;而且雖然自己不愿意承認,臨淮的庾冰也勉強還算看得過去……邵續那種所謂的賢守相,主要還是打仗打出來的,不是種地種出來的,加上周邊強敵環伺,則樂陵當然不能跟我轄下各郡國相提并論嘍。 嘴里仍然謙遜道:“該終究年少,見識短淺,勉強治此半州,若有不當處,還請叔父多多指教。” 裴嶷捻著胡子笑一笑,便即轉換話題,問裴該:“文約,此番率師而西,是為救援長安,勤王護駕,不知戰果如何哪?” 裴該黯然嘆息道:“侄兒哪里懂得什么戰事,不過率軍以援祖豫州罷了。可惜豫州才與胡虜交鋒,雖然苦戰得勝,卻無再舉之力,無奈之下,只得暫歸……” 裴嶷微微側過頭來,觀察著裴該的表情:“文約不要誆我,卿出征之前,祖豫州即在郟縣苦戰,卿是得到戰報,方始率軍而西的,二事豈可混為一談?” 裴該當即圓謊:“乃因豫州所部多為塢堡之軍,苦戰之余,彼等鄉氓多有不穩,該才率師前往相助。原以為有該所部這五千徐州兵,足堪再戰,但豫州卻云時機尚不成熟,該因此折返……” 裴嶷:“這也罷了。須知軍行千里,耗費糧秣甚多,既不能挺向虢洛,何不早歸,而要繞至江上啊?聞卿又在宛城擊破第五盛長與杜曾,復下尋陽謀與王處仲一晤因何而諸多耽擱?” 裴該心你還真是什么都知道……想想也對,他的行程自然是不會向卞壸隱瞞的,時常會有書信傳回淮陰軍行千里,倘若杳無音信,后方的人心能夠穩固得了么?那么既然裴嶷一直在幫忙卞壸處理政事,卞望之又對他沒什么戒心,要打聽到這些消息本不為難。 干脆也不現編瞎話了,卻注目裴嶷:“叔父以為,該何以逡巡直至今日,方得返回徐州來哪?”這背后的緣由,我尚且不能對你明言,但你又能夠猜得到幾分呢? 裴嶷聞言,略一回頭,瞥瞥兩個親侄子,隨即吩咐道:“取棋來,我欲與文約弈棋。” 裴該一皺眉頭,心你這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間想起下棋來了?“該素不好棋,棋力亦低。” 裴嶷笑道:“棋枰若大地,棋子如城邑,縱橫十五道,以象中原沃土。落子為布勢,提子如破敵,南北數千里,都在這尺方之間。為政者豈可不識弈乎?文約若不熟此道,我可為卿解一二。” 裴開兄弟與裴嶷相處日久,一個眼神遞過來,當即就明白叔父的用意了,于是二人一并起身,去取來了棋枰、棋子,然后也不陪座了,躬身退將出去,是去安排晚飯。 裴嶷把棋枰擺上榻,放置在二人中間,先落下座子,然后問裴該:“卿若先手,會落于何處?” 裴該不知道他在打什么啞謎,于是隨便在東南角三三的位置落下一子。裴嶷點點頭:“邊角易守,得之可保不敗,文約所著是也……”隨即伸指一點元位置:“然而真欲取勝,還須挺進中腹。” 裴該大致明白裴嶷的意思了,便即答道:“倘若邊地不固,又如何挺進中腹?還當先厚其勢,才可逐鹿……爭奪元。” 裴嶷卻突然間提起裴該先前所落的那個子,擺放到正東座子的外側:“文約落子三三,為取其角,然而若先置于此處,謀占一邊,又如何?” 裴該囁嚅道:“金角銀邊草肚皮……邊自然不如角啊。” 裴嶷笑一笑:“東南之角,本在建康;青徐之地,難道不是邊么?” 裴該捻須沉吟,他見也沒有外人在旁,連兩個堂兄弟都退出去了,便即一拱手:“還請叔父明言。”別打啞謎了,你想什么,大可直言不諱。 裴嶷面容一肅,對裴該道:“文約,下雖大,我晉實占中國膏腴之地,而蠻夷僻處邊角。中腹之勢難成,而一旦成,足可臣妾萬邦,邊夷丑類何足為慮?然而中國常在,邊夷亦常在,為其得固守之勢,或山林深密,或朔漠浩瀚,中國難以遠逐……”著話,抬頭比劃了一下床榻:“若以此榻為下,則棋枰只是中國,中國亦有角、有邊、有腹其腹,河洛也,得下之中,據形勝之地。然則中國四角,各在何處?” 裴該隨口答道:“江南、遼東、涼州、南中。” 裴嶷一點棋盤的東南角:“此為交廣。”隨即在三三位置落下一子:“此為建康,瑯琊大王在焉。”再指西南角:“此為南中。”也在三三位置落下一子:“此為成都,巴氐占處。” 東北角自然是遼東了,三三的位置則是“幽州王彭祖。”西北角是涼州,而三三的位置是“關中險塞,子居此。” “卿若于四角落子,必死無疑,蠻夷占處,哪有我衣冠華族的位置?即便如莊蹻君夜郎,趙佗君五嶺,終究自外于中國,不必三世,即等若蠻夷矣。若欲定中國,唯關中、幽州、吳中、蜀地可為根據。” 又再指指裴該那枚棋子:“卿在徐州,南受建康之要,北為中原所制。瑯琊大王進可圖謀中原,退而鎖閉長江,亦不失為孫權,卿在徐州,可比何人?陳元龍么?劉玄德在徐州,陳元龍為其臣;呂奉先奪徐州,陳元龍為其臣;魏武帝得徐州,陳元龍為其臣因人成事,命不由己。若祖豫州果能抒長安之難,或瑯琊大王興北伐之師,底定中原,文約尚可為中興名宦;然若胡虜得勝,兵臨江淮,卿在徐州,亦不得不俯首稱臣耳此豈卿之所愿么?” 裴該憤然道:“我終不向胡虜屈膝!” 裴嶷笑一笑:“那便只有拋棄徐方,南依瑯琊大王了……然而中流擊楫之誓,猶在耳畔,文約真有面目逃歸江南去么?” 裴該冷笑道:“若欲茍且江左,了此一生,我又何必北渡?謀事在人,成事在,若不佑我,唯死而已,絕不生過長江!” 裴嶷雙手合攏,“啪”地拍了一聲:“壯哉斯言。”但話鋒隨即卻又一轉:“聞昔日霸王在烏江,亦云非戰之罪,不佑護耳,然而……果然是高皇帝得上眷顧,漢合當興,楚合當滅么?古來豪杰之士能夠成就其功業者,在勢而不在啊!”...看書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時間找到本站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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