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孚林將葉明月和北主仆一行人給送回了知縣官廨后門，就把程乃軒給趕回了黃家塢程家大宅，這才踏進了自家家門。此時此刻已經(jīng)是下午申時，按照往日的日程表，金寶和秋楓早就應(yīng)該從李師爺那兒下課歸來了，可如今葉大炮“臥床重病”，他們兩個幫忙葉兄一塊照顧病人，這會兒當然還不見人影。而葉青龍搖身一變成了義店的臨時大掌柜，更是忙得不可開交。
所以，他讓跟自己回來的康大劉四兩個轎夫回房歇息，在廚房門口一張望，看到劉洪氏正在忙碌張羅晚飯，他就沒打擾她，步履輕快地往后走去。過了明廳和穿堂，便是最后一進院子。即便還離開老遠，他便能聽到西室那邊嘰嘰喳喳的話聲。
“二姐，你看這支珠釵？”
“真好看，妹真棒；會兒等葉青龍回來，讓他把那一盒子拿去賣了，算算刨除成，至少還能賺一兩多銀子！”
“二位姑娘也歇歇，這穿珠子畢竟費眼”
“怕什么，再費眼能比得上繡花做女紅？只可惜我們都沒大姐那針線功夫，我一拿繡花針就扎手，也不知道怎么搞的！”
汪二娘正比劃著自己拿繡花針時的尷尬模樣，突然見一個人影一掀斑竹簾閃了進來，卻是汪孚林。她正要起身叫哥，卻只見汪妹已經(jīng)敏捷地一躍下地跑了過去，汪孚林一如既往就這么迸人轉(zhuǎn)了半圈。面對連日來司空見慣的這一套，她已經(jīng)早就沒了教訓(xùn)人的興致。當下只是白了一眼兄長。笑著問道：“哥。我可都聽了，你今天在狀元樓又殺了汪尚寧的威風(fēng)！”
“是汪老太爺，回頭在人前客氣點，你哥我今天可把人給氣暈了，不想回頭再背個不夠尊老愛幼的惡名！”
看到汪二娘沖自己皺了皺鼻子，分明不以為然的樣子，來就是打趣的汪孚林便亮出了手中的布袋，沖著汪妹猶如誘惑孩子似的招手道：“饞貓。給你帶好吃的了！”
“哥，你太過分了，誰是饞貓！”汪妹使勁一跺腳，可動作卻很快，一把從汪孚林手中把布袋搶了過來，打開一看里頭都是一顆顆圓滾滾的東西，上頭果殼上隱約還有些白霜，只微微開了一條洶，她不禁有些納悶地抬起了頭，“這真的能吃？”
“不知道了吧？這叫美人果！”
汪孚林信口開河這么一。隨即坐下當著兩個妹妹的面熟練地剝殼取肉，一人遞了一瓣。汪妹想都不想就咬得嘎嘣脆，隨即就歪著頭道：“味道似乎和鹽津核桃有些像？不過比核桃更香脆哥，哪來的？”
見汪二娘一面細嚼慢咽，一面用古怪的眼神看著自己，分明是追問多少錢買的，汪孚林不禁一把捏住了這個潑辣二妹的鼻尖，等其觸電一般躲遠了，嗔怒地瞪著他，他才笑嘻嘻地：“別想岔了，這東西不是買的，是我讓人特制的，后天就會讓葉秀帶去衣香社給那些千金閨秀分享。要知道，你哥我將來娶媳婦的老婆，就都指望在這謝顆顆美人果上頭了！”
此話一出，汪妹立刻用手指刮臉，聞汪孚林嚷嚷哥哥想娶嫂嫂之類的玩笑話，而汪二娘卻若有所思地看著一匣子最近做好的兇飾。家里欠下巨債的事，她曾經(jīng)影影綽綽偷聽到一星半點，雖不知道多少，可數(shù)目大到無法想象，這卻是必然的。想到兄長一次次往她這兒送銀票，她想了想，就去枕頭邊抱出了一個匣子，只見那里頭除卻壓在最底下的兩張百兩銀票之外，就是十幾個銀角子，還有一個絮囊。
見汪二娘一股腦兒把整個匣子都推到了自己面前，汪孚林不禁暗嘆一聲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雖自家曾經(jīng)富過，但早就被老爹給折騰窮了——他堅定地把匣子推了回去，這才笑著道：“放心，還沒到這時候√乃軒出的大頭，我占的蟹，等不夠了我就來找你這管家婆要錢�！�
汪妹不太明白二姐突然來這一招是什么意思，鬧夠了的她抓著汪孚林的衣角，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刻眉開眼笑地：“哥，回頭我們跟著明月姐姐一塊去衣香社好不好？之前推托好多次了，現(xiàn)在我和二姐做的首飾可漂亮了，也許還能找到大主顧！”
大主顧這種詞，汪妹怎么知道的，汪孚林不用想就明白，肯定是葉青龍那杏給她們灌輸?shù)�。他心想等昔日酗計現(xiàn)在大掌柜回來，一定狠狠教訓(xùn)一頓，嘴上卻：“要想去玩，那就好好玩，別提什么做首飾的事。畢竟，有些人，比如葉秀，她會真心把你們當朋友，有些人，卻只是拿你們當玩具似的戎。如果覺得去那兒有意思，我就讓人去和葉秀。”
“北姐姐，許家九姐姐人都很好９有”汪妹掰著手指頭數(shù)了幾個人，最后還是氣餒地曳道，“算了，不去了，其他人話都怪怪的，還老喜歡問我這個問我那個，二姐也覺得不舒服，所以才不想再去的。我又不是想去玩，只是想著她們出得起錢，能多賣幾個”
話還沒完，汪二娘就緊緊薄了汪妹，隨即強笑道：“妹只是隨口，哥，我們不想去，你別和明月姐姐�！�
汪孚林巴不得兩個妹妹離那個奇奇怪怪的閨秀八卦團遠點兒，可好好的勾起了她們這情緒，他也有些歉然。想到答應(yīng)葉明月要同去太平興國寺，他就對兩人了，這下子，汪妹頓時興奮成什么似的，汪二娘則是有些猶豫地問道：“聽金寶和秋楓，葉縣尊病得不輕，明月姐姐既然是去祈福，我們一塊去，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若是你哥我和她去，豈不是成了孤男寡女，瓜田李下不清？”汪孚林很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這才往兩個芯頭腦袋上各拍了一下，“總而言之，就這么定了�！�
可汪孚林萬萬沒想到的是，他轉(zhuǎn)身一出屋子，汪二娘就一把拖著汪妹到角落里，低聲道：“妹，你如果明月姐姐成了咱們的嫂嫂，那怎么樣？”
汪妹頓時瞪大了眼睛，才剛要嚷嚷就被汪二娘給一把堵了嘴。好半晌，汪二娘挪開了手，芯頭才歪著頭問道：“哥喜歡她嗎？”
喜歡嗎？汪二娘仔細想了想，葉明月自從來過第一次，之后就來過好幾次，還帶她們?nèi)ミ^衣香社，很維護她們，可真要和哥哥之間有點什么，那還真的不上。哥提到她的時候，那仿佛就只當是程公子那樣的普通朋友。而且，不論怎么，葉明月的父親是一縣之主，兩榜進士，可哥哥只是個秀才，爹又欠了一屁股債
她正這么想著，突然就只聽汪妹低聲嘟囔道：“而且，她喜不喜歡哥也不知道呢！”
此話一出，汪二娘頓時愣住了，隨即大大嘆了一口氣。她峙雙頰站在支摘窗前，突然覺得，父母都不在家的感覺真不好，這來不該她操心的。
葉明月去參加衣香社聚會這一天，汪孚林一整個上午都泡在義店后院翻看葉青龍的賬冊。到底是前頭在糧店米行足足做了好幾年的酗計，又能寫會算，賬目做得整整齊齊，而且還按照他之前的吩咐，在接受鄉(xiāng)民賣糧的同時，還記錄了他需要的一些東西。而這幾日來，賣糧的不再只有歙民，還有其他五縣不滿那些糧店一再壓價的農(nóng)人，葉青龍都按照他的吩咐，裝模作樣問兩句扯皮一陣子，最后還是照價錢收了。
中午，他隨便在這里吃了個午飯，見葉青龍忙得不可開交，他也就不去打擾這個做掌柜做得起勁的昔日酗計了，又囑咐在此坐鎮(zhèn)的程乃軒兩句，便悄然從后門離開。剛回到自家門口，他就看到不遠處正有一乘轎子往這邊而來。認出那些隨從和轎子的熟悉式樣，他就索性徑直迎了過去。
幾個認識他的轎夫隨從參差不齊地叫了一聲汪官人，轎子的窗簾也撩開了一條縫，卻是葉明月沖著他點了點頭。
大庭廣眾之下不好打聽椒鹽喧桃受眾程度問題，汪孚林就索性熟門熟路跟進了官廨。等到閑雜人等都退下了，只剩下個北杵在那，他就直截了當問道：“如何？”
“你這算計真是太精了。那絹布口袋是杭絹做的，這就第一對了她們喜好精美的脾氣。又是我?guī)サ�，她們更少了幾分猶疑。而且就那么二十顆，今天嘗過之后，也不知道回頭得有多少人抱怨我續(xù)�！�
葉明月完這話，想到今天那些千金閨秀們頗感新奇，七嘴八舌打探東西是哪買的樣子，她仿佛預(yù)見到了那家新開張的店會是怎樣興旺光景。見汪孚林并不意外，臉上笑容洋溢，她思量片刻就開口道：“對了，南直隸鄉(xiāng)試的日子應(yīng)該差不多了，等他們回來之后，少不得還有一躊功宴。如今這些既然叫做美人果，何妨再多做一款狀元果？”
“好主意！”汪孚林雙掌一合，腦筋飛速轉(zhuǎn)動了起來�？蛇�不等他想好營銷路子，緊跟著葉明月就又開了口。
“對了，我來想邀李師爺和我們一塊去西郊太平興國寺的，可他卻聲稱對佛寺沒興趣�！�
汪孚林對于葉明月請李師爺同行沒有半點意見，可沒想到表面傲嬌，實則卻很喜歡湊熱鬧的李師爺竟是回絕了。再想到明天打算捎帶上的兩個妹妹今早竟也告訴他，手頭活計多，不想去了，他不禁有些納悶。
怎么一個一個都轉(zhuǎn)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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